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林,远方的人们还是会继续来到我身边吧?
我记得一个无比荒僻的地方,那裡的地平线辽阔且长,总以为这世界最长的稜线出现在内蒙,遮蔽的天空之下,捲起承载无数沙尘的风暴,模糊起归家的方向。
家在哪儿?
属於自己的森林,又在哪裡呢?
「见树不见林,就去寻找生命中的花朵吧。」
「为什麼?」
「花象徵纯真美善的生命。」
「花开不同赏,花落不同悲﹔欲问相思处,花开花落时。想像一下,为何常用花来比喻爱呢?」
「花是完美的代表,人们永远对它的香气和型态充满了幻想。」
「那花的凋谢呢?是不是说明生命不再纯美,陷入了一种被尘埃玷污的情况?」
「不会。花,象徵一种理想和爱情,好比生活片段的喜乐,不是因为拥有,而是因为那份渴望。」
「当妳发现花朵上出现了苍蝇,会不会使得生命的每个片段,开始变得丑恶而烦闷?」
还是没有结论。
「诗人,妳讲的是人话,得人纔能听懂,只会在旁乱飞的苍蝇,自然听不懂的﹔苍蝇该叫著还叫著,妳反倒叫人不打苍蝇了不成?要有那本事,直接拿杀虫剂把苍蝇灭族就好,没那手段,一边待著看打苍蝇也成。这苍蝇嗡得人够烦了,妳还添乱?我跟妳没完啊。」
「情节与对白,精湛而具啟发性,像生命中那挥之不去的苍蝇,我告诉妳,这就叫作酱缸文化。」
看来,我们还是没有走出前人所栽种的森林,而我也失了路,迷惑在没有森林的花海之中。
法兰索瓦向我们全体道别:「请用玫瑰来奠祭被遗忘的十八岁生命。」
我告诉法兰索瓦:「面对如此残酷的考验,我已亲身经歷到了『荒谬』这个以前从不曾关注过的主题﹔『荒谬』一词,已不再是我习以为常的下笔语调,而是发生在身边的实际情形。」
当我正在阐述荒谬的生活片段时,维吉尼亚笑了。
「妳的房间虽然属於自己,却仍然拥有荒谬的标誌。正因为我们足以租用或买下这个房间,纔有人不时会来叨扰﹔在这个锁上的房间裡,我们虽然能够享受身心独处的快乐,也可以随时约见行事历排程好的客人,但我们真能随心所欲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吗?就算拉上窗帘写作,还有人一直想要破窗而入。」
「那我们又该怎麼办呢?」
「离开这座森林吧,别忘了带著妳的斧头。」
「离开?人间有十离,最是难消受:犬离主,人意怎知如何怜﹔笔离手,锋头用尽尸居閒﹔马离厩,迫日追风到天边﹔鸚鵡离笼,不入笼中待谁唤﹔燕离巢,不得梁间形影单﹔珠离掌,无秽只缘一点玷﹔鱼离池,深池朱尾纶鉤断﹔鹰离,利爪不得臂上攀﹔竹离亭,劲节秋霜覆栏干﹔镜离台,徘徊无限惹尘沾。」
池上双鳧栖绿池,朝去暮来不羡仙,花信但娱春日长,秋色月下咏花怜﹔和薛涛把酒临风,品茗观雨,夕阳裡织影成双,而就在那裡,我寻著原以为必然属於我的情人,然后跟著她无怨地拋掷生活。
说白一点,我觉得十八岁以后的法兰索瓦变得拙劣、气质庸俗﹔就因为她的香气凋萎得太快,快得难以让人忍受,詮释得也太冷淡、太沧桑,那年满了十八岁的我,当时就感到非常失望。感觉,就像下赌注一样,毫无把握会表现得如何,可能詮释入微、引人入胜而大放异彩﹔也可能平平凡凡,甚至笔锋拙劣。
我能不能只爱著那一百八十八页的法兰索瓦,或者是精神错乱的维吉尼亚?亦或是,寂寞的薛涛,反而在精神上最能给予我满足?
维吉尼亚给了卅岁的我某些啟示。虽然说不出那样的感觉,总之在写作的孤独裡,可以轻易看见一个精神分裂的女人,不停地尽情挥洒,在笔下表现她自己,或许还算是有种艺术上的格调,然而,却一点也不能让旁观者陶醉感动。
拖稿是不可避免的习性,懒惰则是作家的本能……所以当违反习性与本能时,自己的内心就会开始痛苦,也有著说不出口的不悦﹔我知道,每个人的周围都是乌云和永不散化的黑暗,人间的交往已跟他绝断,知识的书本已闔起,只剩下那些永难遗忘的背影。
(完)
裕б唬
维吉尼亚吴尔芙(VirginiaWoolf)是知名的女作家,死於一九四一年,是英国当时杰出的女性主义作家,上文引自原诗:「一座好森林,需要有拿斧头砍的人」(吴尔芙的名言「一个好森林需要一个拿斧头砍的人」(amanwithaxe,theforestneedhim。)。这位在当时相当前卫的女作家,嚮往女性的独立与自由,然而她的许多作品都是在精神病笼罩的情况之下所写就的,甚至有几次自杀失败的经验。
裕Ф
Francoise,法国女作家法兰索瓦莎冈(FrancoiseSagan)於一九三五年出生,家境优渥,十八岁时(一九五四年)即以首部仅一八八页的小说作品《日安忧鬱》(BonjourTristesse)一鸣惊人,以中產阶级被宠坏的小孩为笔下主角,在法国文坛一举成名,该书随后被译为多国语言﹔二OO四年九月廿四日,於诺曼地翁夫勒(Honfleur)医院因心臟衰竭辞世,享年六十九岁,她的儿子当时陪伴在身旁。莎冈堪称法国文坛1950年代的指标性人物,其笔下描绘与现实中所过的生活,均充满浓厚波希米亚风格,擅长描绘在个人关係上受挫、继而转向追求享乐的寂寞人物,许多女性作家深受她的影响。
裕
薛涛字洪度,生於大歷五年,卒於大和六年(公元七七O至八三二年),享年六十三岁﹔原籍长安,幼随父居成都,八、九岁能诗,十六岁入乐籍,脱乐籍后,终身未嫁,七言绝句的组诗《十离诗》是她写出的眾多诗作之中,最让人印象深刻的作品。
镜射(上)
(石映真)
早晨,在一间装潢简单的四十坪小公寓裡,面对著卧室中角落的那面斜镜,开始发愁。
「如果有什麼令我痛恨,那就是一个忧鬱的早晨。」
闹鐘还没响,六点準时起床,六点十五弄好早餐,六点半把全套西装熨好,当丈夫在七点整醒来的时候,手帕和袜子要放在玄关的凳子上。
从窗外昏黑的天色看来,今天是个沉闷的阴天,要帮丈夫準备雨伞﹔看著这小小的卧室,望著身旁躺的男人,虽然每晚都跟他睡,结婚一个月以来,随著时光的流逝,彼此似乎没有变得更接近。
我辞了工作,专心当家庭主妇,花了更多的时间来迎合丈夫的需要──煮饭、打扫、洗衣、整理所有的杂物──或许某些女人会感到满足踏实,但是为了另一个男人而生活,必须学会容忍,并扮演所有的角色:煮饭婆、菲佣、洗衣妇、打杂工。
这是我的角色,而且也是些高尚的角色,所以我做得无比卖力,然后我获得了钻石戒指为报酬,它们映射出我的渴望与无望。
「每个女人的内心,其实都是娼妇﹔有些人诚实地爲了钱而出卖自己,其他则是用身体换取一枚戒指。」
「也有女人为了爱情,可以献身给所爱的男人。」
「爱情对於女人来说,不过就是反照一种难以完成的幻想。」
「男人呢?」
「男人只懂得自己,不懂幻想和爱情。」
季辛吉说对了,「权力是最有力的催情剂」,这个男人成为我的丈夫,并且在床上控制著我的身体,我学会了服从,也瞭解自己为何必须忍受这种毫无快感的过程,因为他买下了我的未来。
----夫妻各说各话的分界线----
(何照虚)
世界万物自有其定理。
六岁到十二岁,不记得有什麼快乐回忆,印象中只有补习班:儿童美语、数学、心算、速读,还有永无止境的考试。
十三岁到十五岁,补习课表不减反增﹔上了知名高中,生活还依照课表缓慢爬行,总想著:只要考到一流大学,我就自由了。
大学从忧鬱的十九岁展开,我进入了最时兴的电机系,每学期都为了申请奖学金而活﹔大学毕业,家人又说唸电机的最好拿个博士学位,因此同学都出社会工作了,我还在研究所拼命唸书。
终於拿到博士,朋友们早就成家立业了,我还每晚通宵耗在研究室,累得跟狗一样。
我从没握过女孩子的手,遑论接吻,当然也没有性经验──找援交怕染病,想约会又没时间──有的同学现在都升到副总了,小孩也生了两个,我保持单身,月薪只拿六万,他一个月却有十二万。
这是何苦来哉?
现在我卅五岁,在竹科园区的大企业当工程师,研究的主题是新系统对plasma(电浆)萤幕的影响﹔在虚拟实境的巡访系统,要让使用者身歷其境,影像品质是重要因素,除了表现镜射(specular_reflection)效果,还要加强模拟物体间的漫射(diffuse_reflection)效应,简单来说,就是每天尽可能把各种影像弄到最清楚、最精细的程度。
在室温接近零度的无尘室中,我们穿著防尘衣,头戴防尘帽,脸上则是N95口罩和特殊感光眼罩,谁也看不清谁的脸,但年轻的新进工程师小周,最喜欢在这裡跟我聊天。
「『丛林祕境探险』、『沙漠之旅』和『南极世界一游』,你认为哪个最无聊?」
我想了想:「闹鐘、西装、领带、婚姻生活,还有鸽笼般的烂公寓。」
「这是心理测验,认真点回答吧。」
「我认真答了。」
小周看著我的眼睛,然后神秘兮兮地说:「你只有工作认真,总是习惯严密防范身边的人,所以都不说真心话。」
「何以见得?」
「因为你不想理人的时候,就会开始言不由衷。」
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这样──生命的轨道运转几十年,也不晓得哪个环节出了问题,所以总觉得无法照著希望的方向行进──两个月前,爸妈把婚友社的资料交给我,与几个年轻女孩配对。
刚开始,我找了个学歷相当的女性约会,她热衷於追求事业,就像公司那些强势的业务,讲起话来滔滔不绝,总是把「你该如何如何」掛在嘴边,彷彿和陌生人战斗、战斗、再战斗,就是生活的核心,而跟母亲比起来,她在家事方面零分,但工作方面成果辉煌,因此她卅三岁,虽然长得不丑、身材不赖,却一直未婚。
「烹飪和打字一样,」她说,「只有脑力差的人做得最好。」
我万分同意她的看法。
母亲告诉我:女强人可以当个绝佳的生意人,却不会是个好太太;娶了她,我会后悔。
我一生之中约会的第二个对象,就是现在的妻子,和母亲比起来,她在家事方面得满分,与女强人相较,也没有那股咄咄逼人的气势,而且有种沉静的气质──她很少说话,第一眼觉得她长相清秀、个性温和,虽然年轻,做事却非常沉稳──我不知她对我抱持怎样的感情,跟她提出婚事的时候,她很快就点头答应了。
我问她:「妳爲什麼想要嫁给我?」
她只是微笑。
「因为我手上有个重要的企划案,所以不能去蜜月旅行了。」
她还是微笑。
结婚后,我们搬进一间重新装潢的公寓,家具和厨房、卫浴设备都很完善,裡面有一组正对著门口和卧室的鎏金古董镜,她很喜欢,总是盯著瞧。
有一次我偶然在卧室裡的那面斜镜上,望见她的神色颇为忧鬱,后来我问她怎麼回事,她还是微笑著不答。
我真的无法瞭解这个名为「妻子」的女人。
----夫妻各说各话的分界线----
(石映真)
早上起床时,我发觉所有的ㄧ切都不对劲了。
镜中倒转的时鐘和停止的时间,镜中左右相反的房间,镜中的窗口和风景,完全都和现实之中相反,不变的只有映照出来的自己,好像我已经进入了镜中的世界。
枕痕是冷的,被单摺好了,早餐的味道飘散在空气中,氤氳著不熟悉的气息。
「早安!」丈夫走到身边,吻著我的鬢角,说:「难得我星期天起得早,就先帮妳弄好法国吐司了。」
我惊慌地看了一下闹鐘,正好六点。
「……为什麼?」
「妳平常太累,偶尔也让我服务ㄧ下嘛。」
这一定是梦。
我看著他,这个平时不苟言笑、正经八百的男人,第一次对我如此温柔。
总是担心丈夫的反应,但其实他的反应都只是我的虚拟而已;我真正在应付的不是别人,是自己那颗混乱不安的心。
这是我人生中最快乐的一天。
晚上,这是我们婚后的第二次做爱,他和第一回的生涩完全不同,显得激情又热切。
而我,一名永恆以后的女人,因为什麼,为了什麼?
张开了灵魂的耳朵和慾望的双腿,倾听爱人的倾诉,感受他的爱抚。
一个放射著光芒的梦,将缄封了许久的爱情,放在阳光与晶灿的镜面之间,一扇叫天堂的门就开始啟动。
----美梦甦醒的分界线----
(何照虚)
起床时,我发现妻子还在赖床;再看闹鐘,已经八点了。
「喂!」我怒不可遏地摇著她:「今天早上我要开会,妳没有叫我起来,真是害死我了!」
她呆滞地看著我:「你是谁啊?」
「我是妳老公!」
她摇头:「我不认识你。」
这下子我真的火了。「妳在搞什麼鬼?还不赶快帮我拿衬衫过来!」
她只会坐在一边哭,根本就不理我。
停顿住梦流失的鐘点,摆动著一个永远的怀疑。是人性?梦?必然?
没有谁能回答。
----错乱的分界线----
(石映真)
我不知道这个兇得要命的傢伙是谁。
昨天我还在準备大学联考的模拟试题,为什麼今天早上醒来,却变成一个年近卅的丑样子,跟这个陌生的男人躺在一张陌生的床上,还得忍受他的叫骂?
难道这是场恶梦?
镜射(下)
早晨的雨幕推移到灰濛濛的窗口,寒冷的雨钉锁死了所有想要甦醒的生物,叮叮咚咚,一串串屋檐下的泪珠滴著,男人坚硬的表情开始融化。
「她到底是怎麼回事啊?」
「应该是记忆丧失。」精神医师分析:「经歷创伤的人,总是想要把痛苦的记忆抹去,可惜他们总是不幸地连带把一切的记忆都抹去了。」
「记忆丧失?你当她演韩剧啊!我没听过她说自己有什麼创伤。」
「要走向未来的人,只有接受自己的过去和现在。」
何照虚带著妻子回到家,她看著玄关的镜子,继续发呆。
遗忘是最残酷的事,就算最后回忆起来,也无法弥补心痛的感觉。
如果没有什麼可以证明自己存在过,是不是会变得可悲?
她突然开口:「这裡不是监狱,但我却觉得很适合自己。」
「妳也不能奢求它是天堂。」
「你可曾做过让自己觉得最有意义、觉得此生最值得做的一件事?」
何照虚看著她,觉得她和实验室的小周一样烦。
「『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我觉得与其『跟人说鬼话』或是『跟鬼说人话』,实在很没有意义。」
「如果能够只活在当下,其实算是一种幸运﹔因为不必随时去追溯过去,或者是预测不可知的未来,只存在於不断流逝的现在,真的让人感到很充实。」
他看著她说:「妳跟以前确实不太一样了。」
「就算我到了卅岁,人格也不会改变啊!」
「呿,相亲时妳给我的都是假资料。」
「你这话是什麼意思?」
「妳以前根本就是个骗子,」何照虚忿忿地说,「婚友社的资料全是假的,我调查过了,妳大学时当过酒店公关,还跟别的男人同居过!」
「无论另一个我做过什麼,我们现在都是夫妻了。」丧失记忆的石映真说。「既然如此,让我们一起活下去吧?」
何照虚冷哼了声。「即使在虚构的故事裡,我也没办法喜欢上妳。」
石映真的表情变得冷硬。一个春之冬的气候是什麼驱动的?
一个永远準备到达的永恆,永远地没有到达的可能;一个梦被描绘得多麼完美,就留下一个多麼丑陋的阴影。
夜不再迷失,人找到了谁的脚印,捡拾梦的碎片。
莱布尼兹说了:「每一项活著的物质,永远都是宇宙活生生的一面镜子。」究竟,在那面镜子曾经掩映的时空中,有过怎样的一片情景?
然后,过了一会儿,痛苦就会来到,除了时间,没有解药;那些镜子就像一个空间巡访系统中含有一个或多个的镜射表面,它所显像的,都是些迷幻的影子。
最孤独的灵魂不能安眠,点夜作灯。
----匪夷所思的分界线----
当一个人必须拿起镜子的时候,并不表示会喜欢镜中的影像。
这间佈满镜子的公寓套房,没有人晓得它是间凶宅──丈夫在睡前杀害了新婚妻子,然后自杀──每晚都能听见咒骂、挑剔、埋怨啃嚙的声音,彷彿是从一个黑洞的孔隙穿来,而讨论、吶喊、哭泣,自言自语的嗦皂,由另一段时光的虫洞中蠕蠕穿出,停顿在那些古董镜中……
奢华的一切能是免费的?
没有一点不受污染的心思?
没有来得及考虑,那种完美的反照,是否就是上天的刻意设计?
大楼管理员看著这间房,站在其中一面镜子前,不管是正对或背对,呈现的只是个人的镜像。
那些人面对或逃避的,终究只是自已。
一个孤独旋转的反射剧场,照出了一个时间和光的梦幻,一道阴影闪过,一切匆匆开始。
(全文完)
精神病患系列:蠕(上)
天刚亮,残夏结茧的蛹在凋萎的枯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