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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重重的捶了一下桌子，发出咚咚的声响。我低声说：“三更半夜的你发什么脾气啊，我又怎么惹你了？”
他也不说话，只是气哼哼的拿房间里的家具出气，客栈的伙计听到动静跑来看个究竟，正好段志玄一个茶杯扔了出去，砸在他的脚边，吓得连大气都不敢出。我忍着气塞给伙计几个铜钱把伙计劝走，扭头对他说：“刚回来你发什么脾气，生怕别人不知道你半夜才归吗？”
窗外有人说：“他大半夜的跑了整个庙会，自然累了。”
这个声音分明是张达，没想到他这么阴魂不散。我从袖口抽出匕首，对着窗口说：“我说你这个猪哥怎么长不胖呢，原来是为了半夜爬人家的窗户啊。”
张达从窗户外翻了进来，对我刚才的嘲讽毫不在意：“我以前总听说段公子为人沉默，今日一见，才知道传言未必可信。”
段志玄停止发脾气护在我身前，我随手把匕首交给他，说：“我也听说习武之人正大光明，近日一见，才知盛名之下，其实难符。”
张达居然不生气，只说：“段公子生得秀美，又机智过人，倒是让我起了仰慕之情，若你是个女子，我定然要倾尽家财娶你回家。”
我心里一惊，以为他看穿了我的身份。段志玄也没有言语，一拳砸向张达的鼻子，被对方侧身避开。张达在窗口一声呼哨，又窜进几个人，我仔细一看，正是晚上包围我的那几个。张达在窗口笑着说：“这是我的几个过命的兄弟。听说你们段氏兄弟以一当十抵挡了我们上次的攻击，心里佩服的很，所以来领教一下。”说话间，这帮人把我们包围在中间。
看情况不打不行了，我转身背靠着段志玄站好，说：“张达，你总玩这种以多打少的把戏，不丢人吗？”
围着我的一个人喝到：“少废话，你们害死张大哥，今日定要你们偿命！”说罢，冲上来对着我就是一拳。段志玄伸手握住他的拳头，另一只手把匕首递了过来，我摇摇头推回去说：“你用吧。”在那个人的膝盖上一踹，转到段志玄背后，靠着他的背站好，补充了一句：“我不擅长用刀剑！”
段志玄没有坚持，匕首交回右手，跟其他几个杀上来的人战成一团。我们几个在楼上打的乒乒乓乓，隔壁的客人不乐意了。大概是过来抱怨，从开着的房门看到里面的场景惊得长大了嘴，像木头一样立在过道中。我转身时刚好瞄到他的身影，大声喊道：“还不快去报官！”对方就跟傻子一样立在那里，不说话也不动，张达听到我的喊声也往门口看去，随即面露凶象逼了过去，刚一拉开门，那个客人突然哇的大叫一声，边跑边喊：“救命啊，有强盗！”
多亏了这个人，他重复着一句话从楼上跑到楼下，全楼的人都被吵了起来，堵在大厅里闹哄哄的。路上巡逻的士兵很快被叫来，把房门外围的铁桶一样。我在房间里喊道：“房间里的是重金悬赏的要犯，你们还不快点进来捉了他们去领银子！”
乱世之中，人们对于钱财的渴望远大于对生命的爱护，门外呼啦啦涌进来一帮人，操着菜刀板凳就朝围攻我们的人扑了上去。我乘机拉着段志玄跳出战圈，靠在一旁的墙壁上喘气，还不忘在一旁调侃：“早知道银子管用，我就重金悬赏了，何必打的这么累。”
话音刚落，我被一股大力拉到一旁，脖子上一凉，张达阴沉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段公子，银子还是留着自己花吧。”暗叫一声不好，低头看去，只见一柄匕首在我脖子前正闪着亮光。
第 37 章
张达趁乱把我抓住做人质，一把匕首顶住我的脖子，输赢顿时逆转。段志玄刚冲上来，张达就紧了紧我脖子上的匕首，于是又无奈的退到一边。我吓得喉头发紧，张了半天嘴一点声音没有发出来，只能满手是汗的抓着张达胳膊，生怕他会像刚才威胁段志玄时所说的“不小心手一抖”，那我就真的彻底玩完了。
张达也没有顾他的同伙，只是挟持着我要下楼。我早已吓得手脚发软，根本迈不开脚步。张达使劲拖了我两下没有拖动，在我背后讥讽的说：“段公子，当日你以寡敌众的勇气呢？怎么现在怕的都站不起来了？”
你现在把刀子架在我脖子上，我能不害怕吗？老实说，我不只害怕，还觉得非常非常的恐怖！可惜这话我说不出来，努力咽下一口唾沫，深吸一口气，我慢慢挺直了腰，可惜还是不能止住浑身的颤抖。张达从背后贴了上来，贴着我的耳朵说：“能让段公子你害怕，我今天也不白来这一趟！”说罢，伸手拽住我束起的发辫，猛地向后一拉。我吃痛叫了一声，脑袋被他拽的向后仰，他手里的刀在我的脖子上微微的划过，在我耳边吃吃的笑着说：“这就怕了吗？”
这个人是疯子！我心里阵阵发怵，微微侧过头想要闪避他喷在我耳边的热气。察觉到我的动作，张达向内拽了一下我的头发，我忍不住又叫了一声。张达在我背后继续说：“听听，机敏过人的段志岚公子的叫声就像女人一样，真是婉转动听啊。”
我不敢再做任何动作，只好乖乖的听他摆布。不过多亏了他刚才的虐待，在我能出声之后，恐惧开始从我麻木的脑袋中慢慢退去，我已经可以开始控制自己的呼吸。我就这样被他一手像拽着头发，另一手拿着匕首抵在脖子上慢慢的走向楼梯，聚集的客人们在我俩所到之处让出一片空间，段志玄紧紧跟在一旁，不肯离开也不敢靠近。
刚到楼梯口，我们都愣住了，程咬金、秦琼和罗士信，三人守着楼梯口，见到我被劫持，叫了一声我的名字，站在下面也踌躇万分，不知如何是好。张达看到楼下的三个人，转身又逼着我回了房间，程咬金当先跑上来，跟着段志玄进了屋子，秦琼和罗士信守在房门口，一堆人再次陷入僵局。
在楼梯上走了个来回，又看到这么多熟悉的面孔，我的心基本已经安定下来，只是抱着张达的手不肯放松。程咬金开始在房间里跟张达谈判，我仔细听了一下，基本明白这是在拖延时间：张达的要求程咬金根本没有答应的权利，而且也不能答应。趁着张达跟程咬金谈判，我开始扫视房间，希望找到一点帮助我脱险的东西。刚才的打斗把房间弄得乱七八糟，在我手能够到的范围内，什么东西都没有。
正在我干着急的时候，张达也发现他和程咬金谈不出什么东西，刀子一晃说：“你们就等着给他收尸吧。”对着我举刀便刺，情急之下，我只能使劲把头向后一摆，直接撞倒他的眼睛上，同时抓着他握刀的手向外一推，暂时脱离了危险就想抛开。谁知张达虽然被我突然袭击了眼睛，却收紧了手中握着的头发，我没有跑开反而被他拽的了回去，身体失去平衡向后摔在地上。张达手一松，在我倒在地上的时候举刀朝我刺来。我随手抓起落地时身边的东西，不管三七二十一向上砸去，只求能缓住他的刀势，争取一点时间逃脱。非常幸运的是我抓到的茶壶砸到了张达的头，非常不幸的是我的脑袋沉沉的撞在地下一个断了的凳腿上，晕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床上，蓝色的锦被盖在我的身上。刚想起身，就觉得脑袋一阵发晕，忍不住低低的呻吟一声。旁边伸过一只手托住我的后背，将我扶起来。这个小小的动作让我脑袋晕的更厉害，扑到床沿开始狂吐，把扶我的那个人溅的满身都是。对方脾气还真好，不但没有避开，反而伸手在我背上轻轻的拍。等我吐完了还从旁边端来一杯茶让我漱口。我低声说了谢谢，接过茶开始慢慢的漱口。漱口结束后，又被他慢慢的扶着躺下，这时我才发现，刚才照顾我的人原来是段志玄。
我在床上朝他露出一个虚弱的微笑：“看到你真高兴，谢谢。”
段志玄点点头，到门口叫了仆人来收拾我刚才吐过的残局。其间因为要换床单，段志玄又把我从床上抱起来，即使这个小小的动作他做的很缓慢，仍然引的我头晕不已，爬在他身上又吐了半天。等把我放在床上重新安置好，仆人们收拾了东西出去以后，他才脱下被我弄脏的衣服，换了一身墨绿色的长衫。
等他再次在我身边坐好，我歉意地说：“对不起，弄脏了你的衣服。”
段志玄大大咧咧的说了没关系，坐在我旁边沉默了一会说：“小岚，不如告诉大家你是我的妻子吧。”
我心里一惊，猛地起身说：“不可以！”接着又开始爬在床沿上开始吐，可惜这次是干呕，什么都没有吐出来，还把自己呛得咳嗽不已。段志玄急忙伸手拍后背帮我呼吸，我慢慢的缓过劲来后问：“你已经说了吗？”
“我没有，”他扶着我慢慢躺下去，说：“你别着急，我没有说。只是最近我们周围的危险越来越多，如果再瞒下去，我怕你下次就没有这么好的运气死里逃生了。”
“已经迟了。”硬硬的瓷枕头躺着有点不舒服，“我以段志岚的身份得罪了太多的人，一旦公开，只怕所有的人都会来找我的麻烦。”
上次从秦琼家回来之后，他就答应过我，关于我是萧兰的身份由我来公开。段志玄很注重承诺，这次他虽然想让我恢复女儿身，可是我不肯松口，他也不能随便把实话说出去。因此只是用沉默表示抗议，我也不想在这个问题上纠缠太久，转移话题问到：“这里是哪里？现在又是什么时候？”
“是秦大哥的房子。现在巳时了，你昨天晕过去以后一直都没有醒。”段志玄一只手撑在我旁边，整个人出现在我视线的上方，认真地看着我：“你昨天晚上太冒险了。”
房门被人砰的推开，罗士信的声音突然出现：“志玄哥，志岚哥醒了吗？”我立刻抓住段志玄的胳膊扑到床边，又开始新一轮的干呕。
第 38 章
等我好容易吐完，被段志玄扶回床上躺好时，已经开始不停的喘气，刚才一遍又一遍的呕吐，几乎耗干了我所有的力气。等我聚集了力气开始说话时，罗士信正带着哭腔不断的向我道歉。“不是你的错，”我闭着眼睛说：“是我身体还没有恢复过来，所以才会这样。”罗士信坚持不信，居然开始哭了起来，只说要给我赔罪。我只好让他拿两个被子过来，垫在身后。说实话，总是面朝天的躺着，我自己也不舒服。给自己调整了一个舒服的位置以后，我把被子往上拉了拉，安慰罗士信说：“你看，我现在不是好多了吗？”
张须陀手下最年轻的校尉止住哭泣瞪大眼睛看着我，我忍不住怀疑这个孩子去年冬天怎么会配合秦琼以少量的兵力攻破了卢明月的大营。指指旁边的位置让他坐下，低声问：“昨天的事情我忘了好多，能讲给我听吗？”
于是罗士信开始手舞足蹈的讲昨天发生的事情。原来昨天程咬金从张将军那里出来，跑到秦琼和罗士信这里喝酒。三个人喝了一阵子提到段志玄和我也来了济南府，就派小兵去客栈请我们两个过来。半夜的时候小兵回来报告说我们两个在房间里摔东西吵架，三个人决定过来劝架，正好拉着我们去喝下半夜。他们到达客栈时看到客人聚在大厅里，听说山贼在楼上动手，以为我和段志玄打了起来，正准备上楼却发现我被张达劫持过来。后来发生的事情就是我在张达手上死里逃生。罗士信讲的激动不已，我却越听越头疼，忍不住打断他的叙述：“我只知道倒下去的时候撞倒东西，晕过去了，后来呢？”
“后来？你都不知道程大哥和志玄哥多厉害。志玄哥冲上去握住张达的手腕，程大哥踢掉了他手里的刀子。那个家伙看你晕过去还想补一拳呢，志玄哥用手这么一推，就把他震出好几步远。”罗士信说道兴奋处，在我面前比划起来。
我赶快闭住眼睛，不敢看他挥舞的手臂，继续问：“那张达呢？”
“张，张达……”罗士信开始张口结舌，我睁开眼睛看着他，段志玄在一旁说：“当时场面太混乱，张达趁乱跳窗跑掉了。”
我仔细想了想，应该是程咬金和段志玄当时抢着看我的受伤的情况，秦琼和罗士信从门口进来又赶不及，才让张达有了逃跑的机会。罗士信在一旁不服气的说：“若是我手里带着马槊，一定能扔过去阻住他的去路。”
“这也不是什么大事，逃了下次再追就是了。昨天晚上这么一闹，城里一定加强了巡逻，相信他也不敢随便进来。”我伸手揉了揉太阳穴，意外地发现手感不对，惊惶的在周围摸了一圈，似乎被缠了一圈布条。段志玄上来按住我的手：“昨天你拿茶壶打张达的时候，有碎片掉下来划伤了，所以大夫帮你包了一下。”
我愣了愣，让罗士信取了铜镜来看，昏黄的镜面中有一个头上缠着布条的人，脸上的其他部位看不太清楚，不知道有没有受伤。本来开口想问，转念一想这里的男人总以身上有疤作为勇敢和炫耀的标志，终于吞下问题，没有问出口。又跟罗士信随便聊了几句，觉得头晕的厉害，于是再次躺倒睡下。快睡着的时候隐约听到段志玄和罗士信说我刚才不停呕吐的问题，似乎商量再请个大夫来给我看看。我迷迷糊糊的表示了反对的意见，说了句“休息半个月就好”，随即陷入了沉沉的昏睡之中。
跟我所预料的问题一样，之前一直狂吐不止是因为倒下去的时候撞倒了脑袋，引起了脑震荡。三天后大夫又来看了一次，说问题不大，安心养伤即可，顺便帮我把头上的布条拆了下来。秦琼程咬金这帮人看到后全都一脸的惋惜，态度实在可疑。在我的强烈要求下罗士信拿了镜子给我看，才发现额头上出现了一道疤痕，虽然不大，但却很深，在右边的眉毛上狰狞的裂着嘴。我长的本来只能算清秀，加了这道伤疤，跟外面的莺莺燕燕越是没的比。这个认识让我对着镜子抚摸了疤痕很久，没有出声。秦琼在我床前低声劝道：“放心，伤口慢慢会消失的。”
萧兰身上被戳个红点三五天都褪不下去，这么深的疤痕，等到褪去的时候早就红颜已尽，到了那个时候，谁还会在乎这一个小小的伤疤呢。我看了看秦琼，勉强一笑，说道：“其实也不是什么坏事。当日张达说我生得秀美，口气轻佻。如今有了这道伤痕，今后看谁还敢这么说。”
秦琼听我这么说，略微放下点心，说了一些安心养病的话就带了程咬金罗士信出去忙其他事了，留下段志玄跟我单独留在房中。安静的房间里，他坐在一旁的呼吸不太规律，紧一阵又松一阵，应该是有话要说。我等了一会失去了耐性，于是开口说：“有什么事情你就直说，不要太在意措词。”
虽然我这么说，段志玄还是踌躇了一会，最后才说：“你不要太在意那个伤口。”
“哦？”我挑了挑眉毛，伤口被牵扯的有一点痛，忍不住伸手捂了一下。这么点话需要他想半天才能说出来吗“然后呢？”
“你也不必为那点伤疤担心，我不会写休书。”他说的很坚决，我听得也很寒心。若不是他这么一说，我都快要忘了自己所处的时代：这是一个男人三妻四妾很平常的时代，是一个一纸休书就可以剥夺女人一切的时代。我能够骑马射箭、能够和程咬金喝酒尽兴，能够与张氏兄弟斗智斗勇，这一切都是建立在虚幻基础上的美丽，只要段志玄提笔写一封休书，所有的一切都会像泡沫一样破灭。用手遮着眼睛，我闷闷的问：“我相信你不会为了这一点小伤休我，可是以后呢？我还是会受伤。我从小娇生惯养，不会洗衣做饭，不会操持家务，等到你发现我一大堆的缺点，又看到我身上越来越多的伤口的那一天，我是不是就会接到你的休书？”
“我不可能那么做！”他回答的斩钉截铁。
“那你可不可以发誓？”我追着他的话要求：“我知道你一向注重承诺，答应了就一定做到。你能不能发誓永不写休书？”
段志玄站起来举起右手：“我段志玄对天发誓：有生之年，决不会休了萧兰。如违此誓，天打雷劈！”
我闭了眼，低声说了句谢谢。段志玄上来帮我拉了拉锦被，说：“我去让他们煎药，你不要多想，再休息一会。”睁开眼看着他挺拔的身影消失在门口，我在心里轻轻的说对不起，我也知道骗你许下这个誓言不公平，可是我不仅想要在这个乱世中活下去，还希望能够按照自己的意愿活得更好。
随后的几天段志玄就陪着我在秦琼的府里养病。程咬金见我没有太大的问题独自先回了东阿，秦琼和罗士信没过几天也随着张须陀去下邳镇压卢明月。他们一走，宅子里就剩下一两个打扫的仆人，这个清静的环境倒是适合我养病，在这里住了近一个月，我才和段志玄回到东阿。
我怎么这么倒霉阿，又被抓回广州了，而且还要一个人在广州过元旦，郁闷到快疯了……
第 39 章
秦琼府里养了一个月的伤，回到东阿之后又养了一个月的伤。其实我身上的伤并不严重，只是找个借口不参与程咬金的“善后行动”罢了。
铲除了对手张敏之后，程咬金一直在极力扩充势力。明面上有李爷为他出谋划策，有秦琼、罗士信这些高级官兵的私人交情，背地里则是张须陀的大力支持，加上除掉了张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