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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什么都吃不到了，我只好放下筷子，倒了一杯茶送到他的嘴边：“好啊，我不吃了，陪你说话吧。不过要先喝了这杯茶才好，看你嗓子哑的。”
他眯着眼睛来接我的茶杯，突然伸手捧住我的脸，：“小岚，你的脸怎么了，红红的啊！”他凑过来仔细看我刚才撞到的那边，高高的鼻子似有似无的擦在脸上，我周围立刻被他带着酒味的阳刚气息包围。
“没有关系，回来的太着急，不小心撞到了。”我微微偏了偏头，却被他一把扶住：“恨疼吗？吹一吹就好了哦！”
很轻也很柔的酒风吹到脸上，扶在脸上的手却很坚决地不让我逃开。怔怔的看着他认真的表情，心里被一种很窝心的感觉慢慢充满。伸手抚上他微微发皱的眉头，我轻声说：“不疼了，真的。”
“真的？”他的额头贴了上来，掩不住的关怀从亮晶晶的眼睛里溢了出来，撒在两人的衣襟上，也撒满了周围的整个空间，连带着手里的茶杯、桌子上的筷子，都透着他淡淡的关心。
“吹了以后真的不疼了。”我把茶杯送到他的嘴边，“慢慢的喝，水有点热。”他听话的点点头，低头就着我的手喝了杯中的水，乖的像只绵羊，全然没有战场上的凶狠和校场上的飞扬。
有咳嗽声响起来，我猛地回头，李世民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我们面前，手里牵了一个小孩：“志玄、小岚。我来介绍，这是我四弟，李玄道。刚才我提起过的。”
段志玄拍了拍脑袋，拉着我的手说：“大都督说了，要让四公子到我们营里，我刚才都忘了说了。”
“是这样的。”李世民拍着小孩子的肩膀说：“玄道今年十二岁了，也该学习一些带兵打仗的道理。你们两个能文能武，又比他大不了多少，跟着你们历练一下是最合适不过了。”说着，他扭头对那个孩子说：“玄道，这是右军都督段志玄和他的副将段志岚。他们两个是这个我们队伍里最年轻的都督和副将，也是上升最快的将官。今后你就跟着他们学习，来，先见过二位将军。”
这个小孩的轮廓没有李世民深，眼睛却大的惊人。行礼的态度极为勉强，想是被李世民压着不得已而为之。李玄道，刚才在外面谈到的那个可能被当做人质送到扬州的李家四公子吗？我微微侧了侧身，没有完全受这个礼，李世民的眼光立刻射了过来：“志玄、小岚。这可是我最宝贵的弟弟，今天我就算是完全交给你们了。十八般武艺也罢、诗书礼仪也罢、安全也罢，都要靠你们费心了！”
安全？他送去扬州也要我们两个去保护吗？我赶忙推脱：“大都督太客气了，我们两个不过是有您提携才能站在这里，四公子出身高贵又天性聪明，教导他的责任我们实在担当不起。”
李世民微微一笑：“他既然是你们麾下的兵丁，如何教导不得。”他的声音突然变得严厉：“玄道，你既然进了军营，一切就要按照规矩来。若敢目无上级就是犯了军规，该打该罚你自己明白，我是绝对不会徇私偏袒的！”
这哪里是教育李玄道，分明是说给我听！我抿了抿嘴，老大不情愿的低头：“既然大都督这么说了，那我们兄弟再推辞就太矫情了。这样吧，四公子就先做都督的侍卫官，先学习武艺和基本的带兵，等有经验了，再拨给他一队人马。”
李世民点了点头：“这个主意不错。小岚，你明天晚上到大帐来，我们谈一下。志玄，你要多费心了。”
李世民带着他的宝贝弟弟姗姗离去，我心里暗暗叫苦：什么谈论李玄道的问题，分明是让我去闯龙潭虎穴嘛。想起外面时李世民发狠的双眼，我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段志玄一直握着我的手，扭头仔细看了看我的面色，低声说：“小岚，你的面色不太好，是不是冷了。我帮你拿杯热酒？”
今天晚上还要考虑问题呢，再喝酒我就撑不下去了。我摇了摇头制止他，重新回到桌前，段志玄于是陪着我捧了热茶一直喝到酒终人散才回去。
第 51 章
顶着熊猫眼进入中军大帐的时候我已经被折磨得脸色发青头痛欲裂，交出册子时我勉强扯出一个笑容，刘文静也不知联想到了什么，像兔子一样一脸惊慌的扑回了李世民身边。我闪到一旁后死盯着同在帐篷中的李玄道一言不发，小孩被我看的浑身不自在，把自己全身上下检查了N多遍后突然叫起来：“你看我干什么！”
主位上两个人的视线似乎从那本册子上移了过来，我微倾了倾身子：“见过四公子！”
李家四公子似乎是被吓着了，噌噌噌倒退几步，碰到背后的圈椅才停住。李世民的声音这时飘了过来：“玄道，向段将军见礼！”
吓坏了的小孩张了张嘴没有发出声音，李世民叹了口气起身转下来拍了拍我的肩膀：“玄道他还小，今后就要靠你们多关照了。”他高大的身躯站在我们两人中间，挡住了彼此的视线。我的眼前只剩下一片明晃晃的银盔甲，于是垂下眼帘点头称是。
李世民转身去教育他的宝贝弟弟，也许是劝慰受了惊吓的小孩，半蹲的身体依然把那个孩子罩在自己的阴影下，从我的角度看去，只有灰色的战袍贴着盔甲勾画出的条条褶皱。
刘文静轻手轻脚的走过来，脸低的似乎完全埋进胸里，指着册子上的一行字问道：“你觉得这一点谁来做比较好？”
收回视线，我顺着他纤细如葱的指头看了看，撇了撇嘴：“扬州那边应该有唐公信任的人在吧，找他传个消息有什么难的。”
“时间不等人。”他的声音从胸前发出来，又低又闷，可惜了那一把好嗓子：“说服那边的人传消息过来至少要半个多月，只怕我们已经撤军了。”
“那就造假呗！”我蹲下来向上看着他埋在胸前的脸：“假造一个消息不就行了！——你昨天落枕了吗？头怎么这么低？”
对方的头微微抬了起来，脸上有点尴尬：“有一点。那个，造假被发现怎么办？”
“你也说了：来回需要半个月，再加上调查时间，前后还不得一个月？”我耸耸肩：“我们一个月要攻下多少城池，那个时候这份圣旨早就失去效用了，有什么可担心的——你的脖子没事吗？要不我帮你揉揉？”
“没有关系。”刘文静向后退了一步跟我保持距离：“只是你的脸色似乎不太好，昨晚没有睡好吗？”
“当然！！”我咬牙切齿的提高了声音，另一侧的李世民正牵了李玄道过来：“我昨天晚上都没有睡觉！”
罪魁祸首似乎没有听到，只是一脸信任的对我说：“小岚，我已经教育玄道了，他今晚就搬去军营。天色晚了就不好走，你就先带他回去吧。”
我只得低头行礼告辞，刚蹲到一半，被李世民一把搀住：“小岚，这些虚礼就算了。回去记得吃了饭再休息，刚才我听志玄说你一天没有吃东西，军务虽然繁忙，可也要注意身体！”
短短几句话说得妥贴又关心，我心里的气顿时散了一大半。带着李玄道回了自己的营帐，还没有来的及跟各位将官说话，就有人捧了食盒进来：“大都督见段副将面色不好，特别找唐公的厨师做了些清淡的食物送来。”亲兵放下东西后对我行了个礼：“大都督说了，这几天您要仔细修养身体。可以不用去校场练兵。”
送礼的人放了东西就走了，帐篷里像炸了锅一样，上面赐食物本来就是荣耀，更何况是李渊的御用厨师亲自做的。羡慕和骄傲的眼光交织着投在我身上，各种议论源源不断的传了过来。等李玄道被介绍给大家后，整个帐篷里的情绪涨到了最高点：几乎所有的人都认为我们就是右军的主力，跟着我和段志玄就是最快最好的升官方法。看着一帮大吵大闹的人，我的头疼的更厉害：昨天夜里是一幅要杀了我的样子，今天却大张旗鼓的表现他对我的关心，也不知道李世民的葫芦里卖着什么药。
接下来的几天我一直在琢磨着李世民的真正目的，也去刘文静那里探了几次口风，可惜每次都是无功而返。在随后的下一步作战会议上，李世民对我的态度与之前毫无差别，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平静的局势倒让我显得有些神经质。
我对李世民的防范并没有坚持很久，之后的霍邑高层传起了各种谣言，先是听说陛下赐的二十名美女是天姿国色，个个美艳动人；后来张夫人说她扬州的一个姐妹传来消息，这些美女是专门派来监视唐公李渊的；接着左军大都督李建成抓到送圣旨的太监刺探军情，过了没多久，李渊就下令全军拔营进攻河东，准备西渡黄河。据说在这之前，有一个来自扬州的神秘人求见了李渊，也有人说是接到了密报，更有人说其实张夫人的姐妹就是那个密探，各式各样的消息就这么笼罩了方圆不过百里的霍邑。
不论如何，拔营的那天李渊第一次在将台这种公开的场合指责朝廷奸臣当道，一身的浩然正气虽然被旁边的张、尹二位夫人减弱了一些，但也说的下面的官兵义愤填膺，于是，“清君侧”的起义大旗就这么昭告了天下。
第 52 章
起义的部队顺利渡过了黄河，我对李世民的防范渐渐松了下来，并不是忘记了自己的处境，而是麾下新多出来的小魔王李玄道实在让人头疼。这个小孩整天拎着铁枪在营帐里找人打架，不到一个月，各个小队的校尉就鼻青脸肿的到我这里轮流报到了一遍。这边众将领的情绪还没有安抚下去，李玄道就开始酝酿着更大的行动。一天校场练兵结束后，这个家伙当着大庭广众的面提出要跟我和段志玄比武。
“武力崇尚吗？”我不屑的哼了一声，顺脚把段志玄踹下点将台：“这个好像归你管吧。”
被踹出去的段志玄一个鹞子翻身，姿势优美的落到台下。他看了看衣服上印着我脚印的下摆，剑眉顿时竖了起来：“李校尉！”他手里的单刀朝李玄道一挥：“再加一个条件：你若是输了就要给我洗衣服！”
周围看热闹的人爆发出一阵哄笑，李玄道脸涨得通红，挺枪就刺。虽然他天生神力，又有很高的武学天分，可是跟段志玄这个号称第一猛将的都督来说还是差很多。手里的长枪被挑飞了三四次之后，小孩很不甘心的败了下来。气呼呼的转身往外走，不知怎得，刚走出没几步又回到台下向我行礼：“我还没跟你比呢！”
全场霎时安静了下来，眼光纷纷向我飘了过来。整个右军的人都知道：我是全军中唯一一个只负责下命令而不上战场拼杀的副将，也是唯一一个不穿盔甲的副将。刚升上副都督一职时曾经有几个不服气的人围着我要求单挑，还没等他们动手，就被赶过来的段志玄打了个骨折重伤在床上躺了三个月，而一向以严明治军的李世民对此事却没有给出任何惩罚。于是，我有一个高深后台的说法由猜测变成了“事实”，而不跟我比武则成了整个军营中不成文的规矩。
果然，李玄道的话音刚落，段志玄已经跳到我们两人中间：“李玄道！”他声音严厉的说：“这里是军营，不要任性胡闹，快点回营！”
李玄道没有理会段志玄，把脖子一挺：“副都督，请下场指教！”
周围的人慢慢恢复过来，开始小声地议论。不仅我们几个成了议论的主角，连李世民在手下将官和宝贝弟弟之间会偏袒谁也成了大家关注的焦点。讨论的声音越来越大，我一把抓住就要扑上前去的段志玄：“既然四公子这么说了，我就恭敬不如从命！”
段志玄气的铁青的脸上露出一丝为难：“小岚，你……”不管外面的传言如何，我的本事有多少他还是知道的：我的花拳绣腿速度够快而力气不足，用来自保尚且可以，跟天生怪力的李玄道根本没法比。我拍了拍他的肩一笑：“大不了你先去准备伤药啊！”
冲李玄道勾勾手指，小孩子乖乖的凑了过来。我从袖子里抽出一把柳叶刀一边检查一边告诉他：“我的武器有两个：一个是柳叶刀。”小刀在指尖打了个转回了袖子，我拿起桌案上青色的短弓弹了弹弓弦：“另一个，就是弓箭。”清点一下箭囊里面的弓箭，我伸出三个指头：“你三个穴道会被伤到：肩井、少府和梁丘！”
台下顿时一片哗然：李玄道虽然年纪小，可是功夫不弱。场上的人大多在他手下吃过败仗，有些人败的还很没有面子。我不但把自己的武器拿出来给他看，还指出自己要攻击的方向，摆明了不把他放在眼里。李玄道的脸立刻变了颜色，握着枪的手青筋都爆了起来，咬牙切齿的像要吃了我。
把箭囊背好，我朝旁边一拱手：“诸位兄弟，开弓没有回头的箭，大家最好让一让，不要被伤着。”
人群呼啦啦向两边散开，空出一个篮球场的位置。我搭好一支箭：“那么，我们就开始吧！”
李玄道把手里的铁枪一抖，火红的缨子立刻向花一样绽开，夹着雷霆万钧的气势扑来，枪尖还没有到，第一枝白翎箭已经射向他的肩膀。箭比枪快，李玄道不得不反攻为守把箭拨开，却在同时跳上了将台。
后退两步，我连着两箭攻向他的右肩，李玄道身子向左一拧，手里的铁枪挥直指我的小腹，嘴里说道：“一共就10支箭，看你使完了怎么办！”
左脚点地向右跳开两步远，我又搭好两支箭：“我还有柳叶刀呢，你担心什么？”手一松，一道闪电朝他的右腿。李玄道哼了一声，窜起来三尺高躲了过去。没等他站稳，第五支箭再次射向他的右腿。
刚落地的人再次起跳需要时间，这支箭眼看就要避不过。我和场下的众人一起屏息等着李玄道中箭，谁知他手里的铁枪突然在地上一点，整个人借力向左飘开一丈有余。场中众人忍不住大声喝彩。
皱皱眉头，三支箭成上中下品字形再次射向他的头和胸。这时李玄道已经落地站稳，随手把长枪一挥，几只箭就已经被挑落。他重新调整了一下姿势，挺枪朝我胸膛刺来，我急忙向右侧身躲开，谁知这是一个虚招，枪从我身边滑过时，他的手突然使劲，铁枪夹着风横扫过来。慌乱中，我射出一支箭自保，就地一滚，翻到一根木柱下。
李玄道跳开躲过飞过去的箭，开心的说：“最后一枝箭根本就没有用，你赶快投降吧。”
他刚才那一枪来势太凶，虽然没有打住我，但却扫到了我的头发。黑色的发丝慢慢的飘到地上，我定了定神，抽出柳叶刀，向后一甩：“还是你投降吧！”
拴在木柱上的绳子应声而断，一块大石从高处砸了下来，砸起半人高的尘土。等一切散去后，李玄道已经被倒吊起来，一枝白翎箭抵在他的咽喉上，我用空着的一只手敲了敲他持枪的虎口：“放手！”
吃痛的李玄道不由自主地松了手，铁枪掉在地上。小孩子气鼓鼓的盯着我，满脸的不服气。我一脚把铁枪踢下将台，绑了他的双手，从一团混乱的点将台上找到沾满灰尘的朱砂抹在箭头，笑眯眯的蹲倒他面前：“刚才我说要点你哪几个穴道来着？肩井穴、少府穴还有梁丘穴是吧。”箭头轻巧的在他肩头、手腕和腿上微微一敲：“一支箭点三个穴道，你说我这把箭宝贝不宝贝？”台下众人饶有趣味的看着我们，甚至有人笑出了声。
小孩的脸因此涨的通红，突然脑袋一摆猛地撞来，撞得我肩膀生疼。把他脑袋摆正，我故作惊讶的说：“坏了，要是我点错了，不是就输了吗？不如这样，所有的穴道都点一下吧。”手里的白翎箭点来点去，不大一会，李玄道土黄色的衣服上红成了一片。台下的笑声更大，有人吹起了口哨，还有人大着胆子指挥我在他身上乱点。
李玄道从小有人呵护着，听惯了阿谀奉承和褒奖赞扬，哪里被大家这么闹过，何况还是在昔日的手下败将前被人嘲笑。没过一会，眼睛里就亮晶晶的。小孩子心气高，脾气又倔，咬的嘴唇出了好几个血珠子都不肯让泪水掉出来。
“今天的事情大家都看到了！”我玩够了站起来提高声音：“不管是什么身份的人，都要遵守军规。我再次重申一下：在玄字军里，没有身份、没有出身，只要立了功就有奖赏，同样，犯了规也要接受惩罚！李玄道，今天你就吊在这里反省，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许放他下来！”
第 53 章
咚的一声有人闯了进来：“小岚，你不吃晚饭，一个人躲在这里干什么呢？”
敢不通报姓名就进我帐篷的人只有一个，那就是段志玄。果然，屏风前人影一闪，段志玄满头大汗的出现在我面前。随手扔过去一块手巾，我瞪了他一眼：“进门前报个名又不费劲，每次都这样。”
他接住手巾，在脸上稀里哗啦的乱抹：“还没有巡营呢，你怎么就把衣服脱了。”
我把散在床头的贴身小衣扔到另一边，拍了拍床沿示意他坐下：“搽药当然要脱衣服。难道你每次都隔着衣服上药吗？”
“你受伤了？”他急忙凑过来：“刚才跟玄道比试还是伤着了？”
“不是很严重。”我指了指肩膀上发青的一块皮肤：“他脑袋还挺硬，那一下撞得挺疼，所以搽点药酒。”
段志玄仔细看了看，又摇了摇头：“是你自己太弱，才会被撞成这样。”他面带得色的说：“上次我就是随便那么一抓，你肩膀也是这么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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