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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那你直接来见我好了。”
“怎么见？”
“晚上十二时以后到沈州大学正门口，我会飘出来的。”
“沈大鬼那么多，我怎么知道哪个是你？”
“最狰狞的那个就是我了。”
自她来以后，他发现自己自始至终都是在笑的。
“还剩下几门考试？”
“四门啊。哎呀，每年到考试的时候，我们这些风华正茂的小年轻都是一个模样的——面呈菜色、两眼通红、神情恍惚。”
“有同感。想当年我也是这样向人家诉苦的。”
“好汉不提当年勇。”
“是‘庸’不是‘勇’。”
原来他也是挺风趣的，她呵呵地笑着。
“你的名字很好听。”他说的是她的网名。
“谢谢捧场。”
“人如名字一样美吗？”他对她越来越有兴趣。
“相反。”
“不相信。”
“要相信。”
“还是不相信，我想你一定长得很漂亮。”
“不，我很难看。”
“那你一定很温柔了。”
“又让你失望了，我很粗鲁的。”
“对了，能不能问问你的皮肤怎么样？”
“给我五块钱我就告诉你。”
他忍不住笑了：“好的，小财迷。先记在账上吧，秋后一起‘算账’。”
她也笑了：“我满脸横肉，一身鸡皮疙瘩。”
“你是长发的？”
“再给我五块钱就告诉你。”
“好说，好说。”
“我是光头。”
“那你高吗？”
“赤脚免冠刚好两米。”
她在笑，他也在笑。
这时候，机房要关门了。她却没有尽兴，又跑到了学校外的网吧。网吧里这时候少了很多人，顾不上十元一小时的高价，继续登录，幸好他还没走。
“这么晚了还在外面游荡？学校宿舍要关门了。”
“可以从墙外爬进去呗。”
“想不到你一个窈窕淑女还有这一绝招，看来以前是低估你了。”
“那是。我呀，可是能文能武呀。不但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还会点花拳绣腿。”
他忍不住又咧开嘴笑了：好一个有趣的女子。她是很有才气，听龙潇潇说，不但写得一手好文章，画画、书法都很棒，还会弹古筝。哦，古筝，喜欢弹古筝的应该都是不食人间烟火的吧。记得当时听到龙潇潇说起这些时，他的心里悄然一动，然后眼角慢慢湿润。她是一朵朴素清雅的莲花吗？有着淡而久远的清香，沁人心脾，令人清醒而愉悦。是这样一个人吗？
好奇，热切地想见。
“我听潇潇说起过你的才能，不过你是会下象棋还是围棋？”
“哦，那些我不会，我只会下跳棋。”
他要晕过去了！这实在是个有些古怪的女子。
“以后我到沈州大学打听出校花是谁，就可以找到你了？”
“你要问‘校草’是谁比较容易找到我。不过我平时爱易容，几乎从不以真面目示人，估计不太有希望找到我。”
“没关系，我有一双火眼金睛，一定能认出来。”
那个晚上，她真的是从学校东门翻墙进了宿舍。
后来的几天里，每天都要考一门专业课，她不得不强迫自己坐在教室里看书。明明效率很低，也努力使自己的眼睛盯牢书本看着。然而，脑海里不断会想起他。想起他的时候，自己就会忍不住微笑。几日没遇见他，就像过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他曾告诉她，自己的真名叫陆无忧，湖南人，一米八，比她大四岁。她于是开始想象他的样子。走过学校的绿茵场，看到那些在操场上踢球的男生，她就会想：他们中是否有人像他呢？
好几天没遇上她，他心里也是空落落的。明知道她要考试，还是天天都等着她来，这样的等待让他觉得欢喜。这样的心理，连初恋的时候都没有那么深刻。莫非自己喜欢上她了？
考试结束了，他们断断续续又在网上碰到过几次。不过，两人之间没有那种剑拔弩张的气氛了，他们开始聊一些生活上的琐事。网上的陆无忧真是个有心的人，他经常会说“明天可能要下大雨，出门带上雨伞”、“城东湖边的荷花开得正美，有空去看看”、“变天了，有些凉，记得添衣服”之类的话，很普通，但出自一个从未谋面的男子，却特别温暖人心。
一定是知冷知热的男子，有着好看的眼睛和温柔的嘴唇，他可以不帅，但很温暖。齐微对他越来越有好感，她很想会会他，看看这是一个怎样的人。可是，见面的提议到了嘴边，又生生吞了回去。因为“心虚”，她实在提不起勇气见他，她怕自己见了他会更喜欢他。而他，曾经说过自己是要独身一辈子的。所以，她宁愿现在这样单相思着，至少心里有点念想。如果见了面，如果他对她炽热的情感不屑一顾，那他们今后在网上就没办法像以往那样畅所欲言了。
第一次为他落泪，是看到他在自己的个性介绍里写着的两句话：我笑情深皆寂寞，明月清风趁天涯。
眼泪突然就掉了下来，这一定是经历过一些故事的人。那一路走来，肯定是泪水多于欢笑。于是涌上一种母性的温柔，希望拥他入怀好言安慰。
只不过，她把这种少女的心事仔细掩藏着，表面上若无其事地和他斗嘴、抬杠。很多时候，陆无忧都在聊天室里喊她“老婆”，聊天室里的常客也都把他俩当成了一对。齐微知道，他这是开玩笑的。聊天室里“老公”、“老婆”相称的多的是，能有几对是真心的呢？不过，对陆无忧这样擅自主张带点挑逗性质的称呼，齐微不仅没有生气，相反，心里居然带着几分欢喜。因为，她喜欢网络里的他，她也喜欢他写的诗。那些诗龙潇潇看了直喊“酸”，她却当宝贝一样抄在笔记本上，然后，放在床头，每日枕着它入眠。
离实习还有几天时间，她开始每天都到网吧去报到，主要就是为了见他，和他东拉西扯。可是那时候网吧实在少得可怜，而且经常爆满，她每次都等很久才有位置。有时候在别人的电脑上看到“南有乔木”在聊天室里和其他美眉打情骂俏时，她就急得掉眼泪。
她真的喜欢上他了。虽然她每天都会告诉自己：从网上只能获取人的一部分思想，代替不了真实接触的感觉。作为人，我们需要可接触的存在来建立完整的联系。我们必须看到彼此的脸，闻到彼此的气味，感到彼此目光的注视，才能激发出情感和信任。所以，你不能盲目地去喜欢一个连面都没见过的人。
可是，情感轻而易举战胜了理智。她每天都捱不住，总是如约跑去“约会”。
看到她每天晚上六时之后都会上线，他觉得很欣慰，忙了一天就是为了等这一刻。这是怎么了？两人都没见过面，为何他这样挂念她？
“你每天都来，网吧老板一定很高兴。”
“是啊，他现在见到我就两眼放光。今天他穿了一套新衣服，那衣服上起码有一只袖子是我的上网费买的。你要是看到网吧老板是如何胖起来的，就知道我是如何瘦下去了。”
“那我也去开一家网吧，你一定要来捧场。”
“免费就来。”
“头一个月免费，第二个月半价。”
“我一定来，打死我都要来！”
“我不会打你，只会在屋里装上铁栅栏，以防止你跳楼。”
“那我可以撞天花板。”
“我租的房子天花板一定很高，你够不着的。”
“我会爬到桌上的。”
他又忍不住笑了。自己是怎么了，越来越喜欢和她闲扯。出差在外，安顿好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找网吧等她上线。难道，真的喜欢上她了？
“明天要开始实习了，我会开始忙了，所以我明天可能不能来了。”
“我才不信，除非太阳从西边出来。”
“我明天就让你看看西边的太阳。”
“天气预报说明天有雨。”
她又是笑，换了话题：“最近钱包瘪瘪的，什么时候来救济我呀？请我吃冰淇淋吧。”
“吃冰淇淋会发胖的。”
“那你什么时候请我发胖啊？”
“等领了这个月的薪水，就一定请你吃得撑破肚皮。”
“还是算了，只怕会‘见光死’。”
“放心，你来见我一定会满意的，我给自己打九十分呢！”
还真臭美！她这样想着，嘴上却说得好听：“没有，我说我是恐龙，只怕会把你吓死。”
他怎么会相信呢？龙潇潇早就“出卖”她了：齐微长得很美，不见会后悔。
第四章
终于见面了，是在一个叫吟歌人家的茶楼里。坐在窗边，可以看到一个美丽的小湖，它有个好听的名字：玲珑湖。
见面时间是暑假里，当时齐微已在沈州市一家报社实习，龙潇潇则忙着应战雅思考试，准备出国留学。是龙潇潇提议见面的，可是离约会的时间还有三个小时，她急呼齐微，说自己的男朋友周蒙踢球受了伤需要人照顾，没办法从上海赶过来。龙潇潇委托齐微完成此次重要的见面任务，看看这个“南有乔木”是否三头六臂。
齐微这是第一次见网友，而且是一个她对之那么有好感的人。她很紧张，想取消见面，心里有又些不甘心。牵挂了这么久，总该看看他的庐山真面目呀。
思来想去，打定主意。自己早早去等着，如果陆无忧长得很帅，那么自己就在一边看过瘾后，再悄悄离开，然后给他传呼留个言，说自己有急事去不了，最多落个“放鸽子”的骂名。因为见了帅哥，她说话肯定会语无伦次。在暗恋的人面前出洋相，可是很丢人的事。如果陆无忧长得一般般或者很丑，那她可以大大方方地和他谈天说地，让陆无忧紧张去吧，因为她，齐微，虽无倾国倾城之貌，倾一个长相一般的男人应该绰绰有余。
提前半个小时来到茶楼，要了一杯玫瑰茶，接着打开一本《福尔摩斯探案全集》看着。表面上是在看书，眼睛却不时往大门口张望，找那个穿白色衬衫和藏青色裤子的人。陆无忧说这是他今天见面的着装。至于齐微，她告诉他自己今天穿红色T恤，扎马尾辫。实际上，她穿的是白色压花棉的无袖齐膝旗袍，长发挽成了一个髻。她不说实话的目的，就是为了防止陆无忧先认出自己。为了捉弄一下他，她还要求他在见面要说接头语“土豆土豆，我是南瓜”。想到陆无忧说这句接头语时肯定会很滑稽，她就在心里笑起来，盼望着见面的时间快点到来。
离约定的时间还有十五分钟的时候，他进来了。齐微的心一下子抽紧了，心跳得厉害，在学校里刚跑完八百米的心跳也没有此刻这么快。她完了！他就是她一直想找的人！看到他的第一眼，她就听见自己的心“咯噔”响了一下，然后“咚咚咚”跳个不停。是梦中的他出现了吗？真有这么神奇的事吗？
果然很高，而且很俊，真是她喜欢的类型，温暖素净。更主要的是，他还那么有才气。这么优秀的男人怎么到现在还没被人抢走呢？她心里疑惑起来。
这么盯住一个男子实在不够矜持，可齐微真的看傻了眼。不是没有见识过帅哥，只是以前见到那些人，就好像见一个很平常的人，心里不会起波澜。而离她几米之遥的陆无忧，让她有阵突然的眩晕，是那种长时间呆在黑暗屋子里猛地走到阳光下的眩晕。她知道，因为自己真的爱上了他。
他一米八，自己一米六五。记得在哪本书上看到过，女人比男人矮十五个厘米是最恰当的落差。她脑里开始浮想联翩，幻想着自己挽着他的胳膊依偎在他身边的样子。
眼看着陆无忧狐疑的目光扫射过来，齐微将视线拉了回来。可是她明显感觉得到，陆无忧正朝这边走来。
“你好，请问你在等人吗？”非常好听的声音响起。很温柔，很特别的声音。
“啊？哦，没有。”齐微红着脸，心里都要笑出声来了，可她仍睁着水盈盈的黑瞳对着陆无忧摇摇头。她看见陆无忧带着歉意笑了笑，坐到了离她不远的茶桌边。
他的样子真好看，齐微舍不得离开茶楼，可是她又不敢偷偷去看他。如果穿帮了，陆无忧还不骂死她？饮食男女，皆是好色之徒。她在心里暗暗笑自己春心萌动。
总觉得身上有一道冷冷的光在转来转去。实在忍不住，装作很随意的样子四处张望，当然重点是张望陆无忧。结果，看到他也盯着她看，脸上带着很坏的笑。她心里一阵发麻，有做贼心虚的感觉。
然后，他走了过来，在她对面坐下。“死丫头，为什么耍我？”一副万事了然于胸的样子。
“啊？你，你说什么？”齐微抿起嘴，努力不让自己笑出来。
“嘿嘿，别装了。想骗我呀，还要再修炼一千年，呵呵。”
她忍不住笑起来，“哈哈，真聪明！你怎么知道是我？你怎么不说‘土豆土豆，我是南瓜’？”
“这不是让你给说了吗？”他盯着她，眼睛里带着笑，眼神比她的还温柔多情。
齐微一怔，原想耍他一把，结果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陆无忧接着说道：“前几天，你说你在看《福尔摩斯探案全集》，看到害怕的时候一个人不敢在寝室呆着。因为全寝室除了你和小许留在沈州实习，其他同学都回老家去找实习单位了，而小许又常常去她叔叔家，让你一人独守空房。自己说过的话这么快就忘了？再说了，你手上拿着的书好半天都没翻过一页，这样的阅读速度也实在太慢了吧？除非是幌子。”
哎呀，原来这本书出卖了自己。她更加难为情，抿起嘴笑了。
他要了一杯绿茶。然后，两个人一下子安静下来，心怀鬼胎，各自拿着主意。
他看到她的第一眼，直觉就告诉他这就是要见面的人。所以，她不承认，他也不说破，在一边把她从到到脚细细打量了一番。她如他之前想象的一样，聪慧、美丽、可爱又有点狡黠。在他看来，这点狡黠也就是调皮而已。在外闯荡多年，见过的美女也不少，可是她，让他那一刹那有窒息的感觉。太美了！她身上这件绣着两大朵莲花的白色旗袍，将她装扮得如同飘在莲花上的仙子一样。她的脸本来就干净极了，这一来，有说不出的美。“有美一人，清扬婉兮。”陆无忧的脑海里就出现了这句话。他很奇怪自己第一眼看到她的时候，心里那种温柔的情绪，这种情绪只在初恋的时候有过。
她呢，不知怎的满心都是欢喜。是他，真的是他。是在她的梦里出现过很多次的白衣青年。她突然觉得缘分是一件多么神奇的事情。两个天南地北的人，因着美妙的缘分，这么近距离地坐在一起。而且，老天爷送到她前面的这个他，那么有吸引力，真叫她意乱情迷。
为了掩饰内心的紧张，齐微东拉西扯说个不停，而陆无忧只是面带微笑看着她。如果没有会错意，她觉得他的眼神里有一种怜爱。他的深情的目光，将自己的心思搅得一片混乱。
她向他讲述自己在实习期间遇到的种种啼笑皆非的故事。“一次我和同学一起回老家平城采访。在沈州汽车站排队买票的时候，我实在太无聊，就在那里掐我同学的手，先掐她的手再掐她的胳膊。一边掐我还一边想，她的胳膊怎么那么粗壮，一点不像个女孩子的胳膊。掐着掐着，我突然想到，同学今天穿的好像是粉红的T恤啊，怎么一下子变成了蓝色的衬衫？我那下还没反应过来，只是抬眼一看，这一看吓得我六神出窍——一个老男人正满脸恐惧地看着我。他一定以为遇到变态狂了，哈哈哈。”她笑得那么豪放，他都怀疑眼前这个水灵的女子是不是真有其人了。
他没有答话，只是笑，这个女子实在有些有趣。
她抬眼看看他，他的眼神真是能杀死人。有多少个女子，曾经醉倒在这样的眼神里呢？
心头如小鹿乱撞，为了不让他看出有什么异样，她又开始讲她的实习生活。说起一次为了采访一个在酒吧驻唱的乐队，她跑到酒吧听他们唱歌，等他们结束后又连着进行采访，到半夜三更才独自一人才离开。出门打不到车，连个人影都没有，只好一路走回学校。一边走一边哭，因为黑漆漆的夜让她感到巨大的恐惧。
“以后都让我陪你去。”他爱怜地望着她，轻轻地说出一句。
顿时，温暖满怀。
她笑了，满眼漾着汪汪的水，经窗外透进的阳光一照，脸上白滟滟的，写上的仿佛是年轻貌美四个字，陆无忧看了，不觉心里一动，再看一眼，仍觉不足。想目不转睛地一直盯着她看，却又觉得太唐突。
那一次见面后，他们的心里，都起了微妙的变化。她在寝室里，谈论陆无忧的次数多了起来。她喜欢向室友小许描述他的英俊相貌，他的满腹才华，他的桀骜不驯，还有他的孤独，这样让她感到愉悦；他呢，每每想起她的小把戏，就不由自主地想笑。他们彼此倾慕，但却小心翼翼地猜疑着，揣测着对方的心思，谁也不敢先捅破那层窗户纸。
他喜欢她，喜欢在网上和她抬杠，更喜欢现实生活里的楚楚动人的她。当龙潇潇说齐微是不折不扣的美女时，他身体里那颗花花的心突然蠢蠢欲动，想着和这样的人玩感情游戏该是什么种滋味。见了面才发觉，她的美不能用漂亮来形容，用“好看”这个词更贴切。因为，她的美并不张扬，但越看越好看，越看越有味道。那一刻他突然醒悟到，对齐微这样的女子，随随便便谈感情是亵渎了她。对她，应该用一生去爱护。可是，他有这个机会吗？不管，先试了再说。在社会上混了那么多年，他的脸皮磨得越来越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