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雾迷寒山-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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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阳松不置可否,但事实上已经默许丁茂林的“滑头”。至夜丁茂林要来守灵,可白天他基本不来场办。平心而论,欧阳松办事格外认真,论友情不可推御,论公务谨小慎微。只因葛藤那卵人采红不采绿,不凭真本事升上去的,场里人不单不服他,而且拆他台的居多,可如今睁眼看这先前与葛藤势不两立的欧阳松那么大肚恢闳,终究人心好古,纷纷然赴场办吊唁。欧阳松请人专门逐一登记礼金,入薄造册,许多人也自发过来帮忙,扎堆玩麻将,灵堂渐渐显露热闹气象。
治丧期间赶上谷雨,头天还晴朗,到了第二天下午,一阵风儿刮,一块乌云来,太阳吓跑了,天空由刚才洁白的宣纸,霎时便化为一页水墨山水,老远眺望,知其然却不知其所以然。到第三天中午,根据场党组意见,欧阳松发动群众开追悼大会。于是,在灵堂外安置几张条凳,上摆一桶硬壳纸箱,大约二尺高,里面预先准备近一百五十朵白色纸花,要求开追悼会过程中每位赴会者必须胸配一朵。场里的职工,远近大部分陆续到了场部。灵堂内坐不下,大家都立在外边等乔保森和李长水。
等了良久,人群里有人腹诽,依稀听得:“等蒋介石也不要等这么久。”
大家看电影知道凡蒋委员长出席会议,大致每会必是最末一位到场。那腹诽者别有用心,惹起阵阵浪笑。偏巧这会儿,乔保森来了,后面跟着胖乎乎的李长水。
乔保森嗅出异味儿,很厌恶地向哄闹的人群睃了两眼,对朝他走过来的欧阳松道:“就在外面开吧,抓紧时间。”
灵堂之中哀乐低徊。丁茂林和丁香在里面给纸牌坊底下一面祭盆烧冥钱。出于礼仪性程式,李长水跟随乔保森走进灵堂,依次到纸牌坊前的八仙桌边替死者插香,桌上原本燃着许多红烛,两个人先后取一柱香,点燃后插进那个盛白米的瓷碗。之后俩人立即退到灵堂门洞外。欧阳松往乔保森那边望,乔保森点了点头。
欧阳松便庄重其事,大声宣布:“追悼大会正式开始,请各位分前后四排列队。”
欧阳松见队伍整得差强人意,喝令道:“向中共党员、场办主任葛藤同志遗容三鞠躬。”
欧阳松宣读后,大家齐刷刷地弯腰躬背,队列像只变形虫似地往四周拉伸,原来整队时不注意间隔距离,大家都扎堆一块儿了。乔保森心迷意乱,他在使劲抠裤蔸里那张悼词打印件,但不知怎地,费了九牛二虎力气抠出来的并非悼词讲稿,而是一团揩试过的皱巴皱巴的餐巾纸,不得己,两只手漫无目标地在自己身上乱搜。
李长水便贴着他耳根子道:“我有一份复印件。”
乔保森总算松了口气。这时,欧阳松估摸乔保森手中分明拿着讲稿了,便继续主持道:“请乔场长宣读悼词。”
话音刚落不稳,乔保森启后,大声朗读:
“今天,我们怀着十分沉痛的心情悼念我们的好主任葛藤同志。
葛藤生前系中国共产党员,国营军停界林场场办主任,场党组成员之一,于公元一九九二年四月二十号因公徇职,终年三十九岁。
葛藤同志一九七三年参加革命工作,一九七八年加入中国共产党,历任护林员,职业驾驶员,一九九一年由于工作突出正式转干,同年提拔为场办主任至今。在近二十年的林业基层工作中,他大公无私,热爱集体,团结同志;既平易近人,又谦逊谨慎,能埋头苦干,任劳任怨,是党的好干部。他二十年如一日地忠于党和人民的事业,为林产企业的长足发展做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现在,葛藤同志与我们永别了,这使我们失去了一位好干部,使我们党失去了一个好榜样,我们感到无比沉痛!
我们悼念葛藤同志,要化悲痛为力量,学习他的高风亮节,在党的领导下,为国家林工事业逢勃发展继续奋斗。
葛藤同志,您安息吧。”
乔保森尚不曾收讲稿,天边边突然响霹雷,一束闪电过后那天倾刻变了脸,雨点像流弹一样射进露天会场。队列内的人群大有飞鸟投林势。欧阳松知道还剩一份也是唯一一份唁电未念,就把它赶快递与李长水,说:“李副场长,你得念念唁电。”
乔保森问欧阳松道:“是谁发来的。”
李长水眯着眼珠瞅了好大阵子,才说:“是四川秀山来电,名字叫何欢。”
乔保森板起脸孔道:“念筒卵。雨水吓人,天公不作美。”
欧阳松宣布:“散会。”
大伙儿一哄而散。雨虽细若牛毛,但滴在身上飘在脸上,仍有股料峭寒意。因连日阴雨,原来打算送葬出殡的人少去一半。这一着棋把欧阳松将恼火了,临时临忙又喊不来人,马马虎虎凑满十几个,要求他们举花圈,一人举两个,力气大的举三、四个不等。那丁茂林随抱公鸡勘地去的道师先行,留着欧阳松领着十几位场里职工送花圈上山,而扛棺八条大汉又是预先花钱雇的虎头寨农民,外加所请一班四位乐手,奏弹《送孝人》等辰河高腔曲目,一路出殡。葛藤堂客丁香一改披麻戴孝习惯,只绾了头帕,绾得也不规范,神色远不如随行的白梭梭精神。两个女人在后头扔冥钱。
此前,丁香不准备出殡,跟他哥大吵特架。做兄长的逼她道出缘由,做妹子的自然含隐衷,可就是不肯明说。丁茂林发脾气道:“你出于什么原由我不知道,但无论如何,你得出殡,给你死去的男人垄一掊土下葬,既然你当初嫁送他,你就该尽女人义务。”
“你做代表,不也行么”丁香委曲求全。
“不行。”
兄妹闹争几句,被门外的白梭梭听见,把丁茂林叫了出来,对他呶呶嘴,示意他离开这儿,等她说服丁香。丁茂林忙得不可开交,也不作逗留,跟道师商会要紧,就不管丁香这点心里疙瘩了。
白梭梭进去后不跟丁香说话。见丁香潸然陨泪,她便找了团卫生纸,一片一片撕下来替她擦拭。丁香的脸后来起了红斑,两只眼睛肿得像小蜜桃时,自个也就不敢枉自放任情绪失控,且看到身边另有一位女人,猛醒道:“梭梭,你说我该不该出殡,人死了还追求什么形式。”
白梭梭说:“这不是形式,这是千百年来固定沿袭的传统,你不这么做,舆论会谴责的……”
“狗屁舆论,你不晓得我为什么赌这口气么?”丁香插了句。
白梭梭摇头表示不解,猜测道:“是生病了吗?”
丁香鼻子一哼,冷冷地道:“我下身的病,你晓得么,是性病。昨天我实在痛得不得了,抽空到县人民医院妇产科一诊,你瞧医生说啥!梅毒。医生说如果你作风正派,一定是你男人在外面寻花问柳得了这种病,再传染给你。亏我跟他活守寡十几年,无儿无女我都原谅他,想不到最后不得善终,到底背负了我。现在要我送狗日的上山,休想。我不会贱到那种没有脊梁骨的地步,任外人怎么吐口沫子,我不怕淹死,走马行船只要正路,就什么都不怕喽。梭梭,你说呢。”
白梭梭挨了一会儿方才掏出心里话:“丁香姐,不是我说假话。像你这样的好女人,在木桥溶打灯笼也难找哇。你男人背负你,确实不应该,换成是我,非得跟他斗一场狠的再离婚,这种男人帮我洗脚都不配。可是你仔细想想,反正他已经作古,这当子事你也不喜欢让外人晓得,毕竟不是好事,传出去对你也没多少益处,再说出殡这件小事算不了啥,你是明媒正娶的,送男人上山只不过象征性走一趟,何必抱着佛脚不烧香呢,你就做做样子应付差使。我也陪你一块儿去。”
丁香经白梭梭这番劝慰,哀声叹气一阵,又哭一阵,总算依了白梭梭,答应出殡。
去时天阴却没带伞,两只手举花圈还欠力气,哪里用得着雨伞。丁香和白梭梭等送棺队伍走了半程,俩人便开始赶路来追,追时天老爷真家伙发怒,风掣电弛下了瓢泼大雨。人不可胜天,只好尽那雨水肆虐,将浑身淋透。眼看追上队伍,丁香却不留神山道狭窄,一脚又踩着某处稀松土块,身子原本带病坚持,受雨水鞭挞,视眼模糊,身子便如冥钱一般飘起来,一头载进路边小溪潭。于是前边后边的人开始大嚷“:  不得了、不得了,丁香跳水啦,丁香自杀……” 
正当人声鼎沸队伍嘈杂,一条人影如苍鹰扑食闪过人群,不顾四米高坎,跳进潭水去救丁香。所幸潭水齐胯,那人双手抱起丁香,横陈自己手臂,深一脚浅一步,沿着溪边那堆石滩,冒着雨箭爬上岸来。
当人们用睁至极限的瞳孔发现这位英雄人物竟然是欧阳松时,他们除了意外和钦配,仿佛潜意识里油然对欧阳产生莫名其妙的嫉妒,他们在仰慕欧阳的同时因眼睛无意捕捉到丁香胴体而叹为观止而为之吃欧阳的醋。她褪脱了外衣,光洁的身子仅剩一对乳罩,一对樱桃色的乳罩;她的身体尽管消瘦好多,但那双锥体形的乳房犹如两个倒扣的细瓷饭碗;她的胴体还穿着被雨水打湿了的裤子,雕尽下身丰满轮廊;一双鞋也不知道丢在哪儿去了,露出两只光裸的脚踝;她的整副苗条而丰满的躯体几乎让人们饱览无余,头发遮住她的脸……显而易见她丧失了思维,处于高度昏迷状态。欧阳松背着她回到场部,他来不及搜寻钥匙,用自己身体撞开丁香家的房门。
他把她放到堂屋一张夏天睡的凉床上,然后转身要走,他想喊另一位女人来帮她换衣服。他奔到场办,四处寻人,应春花出门去了,白梭梭可能还在溪边路中,场部空寂得像座坟茔。远远地传来唢呐如泣如诉,和着凄风苦雨,仿佛要将这无尽的忧伤融入周遭空濛山色。他徘徊犹豫,是赶回去七八里或是直截了当帮女人换套衣服盖好被子,再去附近叫师傅出趟车去县人民医院?这样做势必要请示乔保森。噢,他想起来,乔保森和李长水没去出殡。乔声言他因连日感冒断不能出殡;李告诉他自个儿年纪大了,怕也去不得。然而此时此刻,他们俩人连影子也不在场部呀。他又从场办跑回来,焦虑和责任主宰了他的灵窍。他在为这昏獗不省人事的女人担扰,别的不说,万一这女人出现三长两短,乔保森和李长水不把自己看白了吗?绝不能再耽搁时间!他果断地下定决心,重新退回丁香家,掩了门。就着凉床上的女人,偏了头去,又侧了目,将女人身上所有解光,接着弄来一条毛巾,闭起眼睛替女人揩干身子。等他扔了毛巾,一把又抱起女人,偏着脑袋找卧室时,由于慌乱居然把女人的身膀碰到门方,女人本能地呻吟一下。他脱口骂自己:“瞎子。”他骂的时候无意睁开了眼,而此时此刻他的双眼被丁香绝美的胴体杀伤乃至体无完肤。他疾騃片刻,将女人放进卧室的床上,扯被褥为她盖严,为她垫实枕头。在他举手梳弄女人湿漉散发的过程中,他感觉自个儿好像受到神的诱惑使他产生一种想吻她饱满额角的冲动,但负罪式的羞耻一下子又填充他空虚的魂灵,而且占了上风,最后他控制了几秒钟,回归常态。即便这样他的脸仍像烙铁一般发烫,他摸了摸自己的脸,做做深呼吸,然后转身飞快地跑到户外。雨水这时又滴在他的脸颊鼻子,他觉得应该马上找位赤脚医生来,否则后果将不堪设想。自始至终,他执拗地琢磨:我欧阳松可不是失街亭的马谡。
屋子里,丁香苏醒过来,透过敞开的几扇门,她暸见户外救自己的那个男人背影了。她挣扎着想呼唤他,却没了任何力气,又不知道他到底是谁?不过,她估摸那人十之八九是欧阳松。醒了片刻,眼前昏黑,辗转便糊涂晕睡过去。
第二十二章 怀疑
    出殡这天清早,雨老是下个不停,直落到晌午时分。金桂见男人和儿子都没回家,望那雨势有些消减,就打算去对面山包那片松林采枞菌,顺便于回路再寻些胡葱,等转来给父子俩炊一顿“枞菌炖肉”,犒晌饭吃。
金桂动身时戴了顶米黄的油斗笠,挎一筐柳条篮子,迎着蒙茸细雨,朝山那边走。不多久,凑近某处山脚,上面遍地松树。自山脚进入松林横挡五米高的土坎,坎上生满才凋花的桤木,这个雨季将这种漫山野的灌木灌饱了,长出厚实而多毛的锯齿叶,无数的桤木枝叶形成几道墙。金桂停下来犹豫了一下,然后果断地选择相对而言十分险阻的高坎陬凹处。篮子捋至膀子,将斗笠两边所牵的绳子勒紧下颏,腾出两只手把紧枝叶,两只脚有力地如山羊那么一蹬,便爬上了坎,身子兽似地没入林中。她儿时久居乡林的生活帮了大忙,经验使她每次采菌几乎满载而归,但别的女人尽管成群结队兴高采烈走康庄大道,结果因为缺乏经验往往收效甚微。这一次同样得到大自然惠顾。她发现一片净地,地面绝少灌丛,地下布满层层陈年积累起来的松针,每蔸松树的间距至少丈余,林子显得很开阔。等她猫了身子认真观察,那些可爱的枞菌竟如列队候命的小矮人一字儿排开。喜悦之情自心底频频脉脉喷薄出来,她蹲下身去,不禁唱起了歌,是那首《洪湖水浪打浪》,一边又不分良莠地摘着枞菌。
半个小时过去了,柳条篮子盛满枞菌。雨这会儿终于停住。金桂摘掉斗笠,立在一株碗口粗的松树底部,四下里瞧了瞧,因为没人,便蹲进草窠屙尿。雨水天中,女人的尿意频仍无度,沥了近一分钟,潮淋的快感意犹未尽——这时,无缘无故,也不知从什么可怕的地方——好像从松林上方打落下来一声极尖锐又刺耳的口哨。女人的魂颠三倒四,这口哨仿佛一枚不起眼的小松榛恰当好处地击破女人固有的心理防线,而且毫无思想准备。所以女人反应失常,身体歪斜地站起,而裤管早已经溅得浇湿。她尽量使自己恢复神志,张着耳朵跟循一连串的动静。
“有本事望香意,有种就让老子认你面目”女人吼道,声音双从四面八方弹回,鼓荡而夹杂野性。
回音甫定,那条人影便自动从合抱的松树后面闪了出来。那是个男人,中等身材,穿着雨衣,脚下蹬一双粘满泥浆的高筒套靴。金桂认识他,是欧阳松工区的钟桧,平时同自己男人挺要好的一位。
“嫂子受惊了”他面不改色心不跳,睥视着女人。
“你看了我什么”金桂厌恶他的不恭。
“我看了什么并不重要。我们凑巧,我才从坟场过来,上这里屙泡尿,想不到俺们骚在一起,不好意思。”
“那你做啥吹口哨,你不觉得害臊。”
“我这个玩笑没你老公欧阳的严重!”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场里人当古好!你自个问你男人到底怎么回事。”
“什么名堂经,你给我说清楚”女人铁青着脸,戴起斗笠靠上前。
“他心疼人呢。他把丁香一路抱回来的。”
钟桧原来想说:“背”,临时脱口却道:“抱”,以示严重程度。他的诡计得逞后,金桂呆若木鸡,他则乘机溜下了山岗。
等金桂回过神,发觉钟桧无影无踪,好多话又要鞠他盘问,他这一去二三里气得她雾里忘魂,提起柳条篮便往回走,至于寻胡葱的未来细节被这股火气冲淡忘了。到家后,她儿子眼尖,以前歹过枞菌墩肉这道菜的,仍惦记它的余韵,便咂巴着嘴唇对母亲道:“妈,几时采回这么多菌子,是不是办枞菌炖肉,怎么没逻到胡葱。”
金桂哪里有闲心理会儿子。
欧阳松这会子也到了家,周身让雨水淋得跟落汤鸡一样。他连日劳碌,学着平常的脾气直呼堂客取干净衣鞋。身子胶在交椅内半天,金桂偏是在厨房里弄出零星的碗锅瓢盆声,偏是不肯露脸,也不吱声儿。
儿子欧阳雪涛踅进堂屋轻轻在父亲耳朵旁低语:“妈采了许多枞菌。”
欧阳松根据儿子提供的信息,脱掉泥污得不成样子的皮鞋,赤脚拱进厨房,看见昏暗的灶上亮着一盏五瓦白炽灯,金桂腰系一块半旧的破布挨着小水池淘米。他想和她说几句话,但感觉女人冷若冰霜的脸比户外阴沉的天气还坏,到底不敢说。
欧阳松些许着怄,转身去了卫生间,好歹找到一双拖鞋,到卧室翻了该换的里衣里裤及外衣外套,一古脑儿带进卫生间,又径直往厨房火炉上摸索,见铝壶里倒热着满壶水,便用劲拧上手,再加半盆凉水,蒸蒸地冲了澡。
儿子从外面忙了大约十分钟,又问母亲枞菌的事。金桂生硬地道:“没有胡葱,办不成,喂猪吃算了。”
欧阳松听了,忍不住要批评女人:“喂猪岂不可惜,没有胡葱可以扯嘛,走,涛涛,爸引你到门口逻逻,多的很。”
“不用找。这菌子都是我的功,我喜欢办就办,不办就不办,你们爷俩管不着。你们馋铹,自个儿上山去捡。”
欧阳松说:“你今天怎么了,好好儿的发神经!不办,大不了我们不歹。你帮涛涛办晌饭,下午还有半天课。”
金桂把米盆朝丁饭炖得山响,较真道:“涛涛你先出去,妈给你办松菌炒豆屎辣椒子,同样好吃。妈有事跟你爸商量。”
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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