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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颜色姣好的少女,下来以后,又偏着脑袋不动,咬着唇,气鼓鼓的样子,无不面面相觑。鹿儿第一个就想:“莫非就是华姑娘?”
直到天赐命令下达才知猜错了:“把她带下去,换件衣服。”
如果是客人,即使远道而来,也不会直白的说换件衣服,这个意思就是要搜身,竹影怒极反笑:“小世子,你对我无礼,迟早要后悔。”天赐耸耸肩,道:“给你两个选择,乖乖地跟着他们走,听我安排,要不然,我就叫刺客了,公府里半夜起火光,只要紧追你的人不是傻子就会有兴趣过来看看。”
竹影气得脸色煞白,她打小起骄横张狂,一生都有强大靠山,也许是头一回知道什么叫人在矮檐下。即使如愿以偿进了公府,她亦害怕这沉沉侯门之内,有她所看不到的眼睛,更别说叫嚷出来。几个方面权衡一下,她迅速打定主意:“我听你安排。”
天赐微微一笑,抛下她不再理睬,自顾自走向内园,到自己房中歇息。鹿儿侍候他洗漱完毕,眼看他就要上床了,实在熬不住,吞吞吐吐问道:“她怎么办?”
“谁?”
“那个小姑娘啊。”鹿儿摸不定世子究竟何意,世子平素虽然也爱戏弄些女孩子们,但是象这样堂而皇之弄到家里来,是从未有过之事。
“她啊……”天赐懒洋洋地靠着枕,眼睛都快闭上了,“随她去。”
那丫头口口声声来找大公,老气横秋得仿佛已认识了几十年。把她带回公府,是由于好奇,故意当众拆穿并吩咐搜身不过给她一些警告。她若有能耐,接下去就用不着他了,他又不是吃饱了撑着,真的替她通风报信,手长到去介入父亲的事情,弄得不巧,挨一顿骂罢了。
鹿儿还待再问,天赐鼻息沉沉,已然睡去。
翌日起身,鹿儿传话,大公命他到风转堂。那里用于接待比较重要的客人,一般是有些价值的,难道是……
果然是竹影。她换了衣服,一袭桃红泛银袍子,双眉入鬓,凤眼之上一层深紫,把先前的稚气遮去不少,多几分邪气。天赐看着她,心里就突地一跳,一道模糊的影子从记忆深处泛了出来,却又无法更加清晰。竹影笑吟吟的,转头对大公道:“大公这位世子,厉害得紧哪!是不是值得恭喜呢?”
大公冷冷的,不假辞色。固然这位权倾朝野的瑞芒大公以从不亲近女色闻名,平常接触到的人形形色色实在太多,也不至于见了女子绕道就走,但是面对这个女……他简直不知道如何去形容:女孩?女人?或,女妖……却令他生出捂着鼻子马上离开的心思。无论是其手段,抑或是她的身份――她可是来自清云园的人,虽然和这个女人合作了这些年,可这一切都是生于两地,然而当她站到面前时,才现她清云园的身份,会给自己带来多少压力。
正是由于这个缘故,在听取了这女子的计划之后,他才会把天赐叫来吧?――十五岁的云天赐,完全不知道自己走到了命运的交叉口,一面是高山,一面是深渊,前行后退都有着无穷凶险,稍一不瞬便将粉身碎骨。
此刻他不过是笑吟吟地向父亲见礼,而后坐在一边。
“把你的来历和计划,告诉天赐。”大公思考良久,只简单说了一句。
竹影嘻嘻一笑:“小女子王晨彤,见世子有礼了。”
天赐身躯一震,“王晨彤”三个字,似阵阵滚雷,从天边卷来,霎那间就在天顶炸开。他目不转睛注视着这个娇小“女孩”,眼中射出火一般的光芒。王晨彤再未想到他在大离一路跟踪,早已认得自己,并且断定打落小妍入江的鸟人十之便是她,掩着嘴笑道:“生气了么?昨儿也不算骗了你,竹影原是我的小名。”
天赐将目中的火气一分一分减弱,想道:“她蒙在鼓里,这正好,我要报复,不急于一时。”他不愿意父亲知道自己的私事,小妍之仇更不欲假手于他人,于是唇边勾起一抹笑意,以极其轻蔑和轻佻的口吻说:“清云园王晨彤么,略有所知,起码三四十岁了吧,你竟然自称是她,简直是个老不死的人妖。”
王晨彤明白他是有意侮辱,但她日夜跟踪这位世子有一阵子了,对他说出如此刁钻之语见怪不怪,何况,“人妖也不为过,我就是这种长不大的样子,世子眼力不错。”
天赐没有继续下去,父亲是没什么耐心的,而他把自己叫过来也不是为了听两个人的口角。
“我与令尊合作多年,阁下年前去往大离,在大离国境内运用的一切力量,都是由我鼎力相助。”
原来如此,不用说,镇子上所有侍卫一夜死光,无疑是她的手脚了。天赐小口地饮着茶,一早初起,根本没赶得及吃上早点,现在喝着一杯淡茶,只觉饥火与怒火一齐涌上。
王晨彤继续道:“可惜,我精心布置多年的力量,最近却被现了。??帮从此与我为仇,我无处容身,只有投奔大公。在下不才,多年投效大公,这点面子想还是有的。”
直默不作声的大公忽然插口,“不是最近现。”
他轻轻拍掌,立即有人送上一封书信,他示意拿给天赐看,是一封瑞芒文字所写的书信,请求若帮中叛徒王晨彤逃至瑞芒,即加以拘回,多有谢忱,落款竟是清云帮主谢红菁。
天赐微微一惊,向来不闻父亲和清云园有任何关系,想不到扯出王晨彤一条线来,另外又多一重关系,这位帮主能够直接致信,可见与大公也不是短期联系。他把这封信传给王晨彤,她略略扫视,面色陡然难看已极。
大公嘴角噙着若有若无的笑容,道:“你昨晚那个主意不错,就说给听天赐听听。”
这一招厉害之极,终于将王晨彤的骄傲自负狠狠地踩踏了下去,半晌,方颤动着嘴唇说:
“我可以帮助你们,收伏七海之王南宫家族。”
正文 第二章 烛龙潜曜城乌啼
苍鹰掠过天际,在万里无云、湛蓝若洗的海天一色里,偶然划下迅捷淡色的流影。
由于此前瑞芒世子在大离境内遭遇险情,两国接壤之地进入军事戒严状态,战争气息无处不在。可在严密封锁的要塞道上,一骑绝尘,仿佛睥睨那种兵戈之气,旁若无人如飞而驰。
马上是一个素装少女,浑身裹在雪白貂裘里面,露出一双亮晶晶的乌黑眼眸,似乎比冰峰折射出的灿烂极光更为明亮。即使是在那样如飞的奔驰之中,目中仍然流转万千情绪,难以言明那是义无反顾的勇气,孤注一掷的痛绝,抑或,眼底深处,尚自隐约浮动着希翼、挚爱,与直面未来的坚定!
在这之前,她抛却身世之迷踪、情感之魅惑而不顾,唯一的愿望是她那从小仰慕、敬爱,乃至崇拜的清云第四代帮主沈慧薇洗清沉冤,然而之后的结果却令她不堪回。
沈慧薇虽然生还,可是已无半点生气的样子,那种憔悴苍白的面容,一旦稍微有一线影子浮现在她心中,便使她心房颤栗,无法深入想下去。
与此同时,华妍雪那生来就扑朔迷离的身世真相,危险的信号越逼越近,似乎随时破冰而出。――即使是华妍雪那样胆大妄为的人,也不由觉得害怕,不敢想象那背后所藏真实的残酷。
生命的前十年,华妍雪仅仅是一个普通的猎户女儿,可是她的来历并不单纯。她是被弃在瑞芒与大离两国交界林海之中的弃婴,养父拾捡了她。没过多久,养父所在的村庄遭遇灭顶之灾,除了养父一家,几乎所有人丧生于一场莫名大火之中。养父带着她远走他乡,来到尧玉山里,仍以打猎为生,一住十年。
十岁那年,生性脱跳顽皮的华妍雪到镇上去玩,正遇着清云园大举出动,迎接另一个具有奇特身世的少女施芷蕾。两人一见如故,华妍雪由此误打误撞进入清云园。而她并不明朗的身世,亦在清云掀起一场不大不小的暗中波澜,使得一向待罪而居的前帮主沈慧薇,不惜出面,亲自教养,并给予她无限慈爱与关怀。
沈慧薇由于自身的原因,一旦重现于清云园,便遭到无情迫害。可是无论受到多少委屈,立志教养华妍雪成材的心思却始终未馁。华妍雪对她集感恩、崇仰与信服于一身,奇怪的是,即使为这女孩付出了全部心力,沈慧薇只是允许她称呼自己为“慧姨”,而不承认是徒弟。
华妍雪逐步了解到,那是由于某些缘故,沈慧薇错把她当成同门师妹,“冰雪神剑”吴怡瑾在难中所弃遗孤,沈吴情如同胞,是以沈慧薇亦以亲人自居。
然而事实逐渐显山露水,华妍雪开始明白,她并非吴怡瑾所弃的婴儿,此子另有他人,恰恰是与她一见钟情的贵介少年云天赐,不但是因为据所有见过云天赐的人都从相貌认定了其血缘,也还有一直跟随在云天赐身边实行保护的成湘可作辅证。――成湘当年,是武林中盛誉的美男子,吴怡瑾因难而殉,他为保护故人之子,不惜毁容烧喉,到瑞芒大公府里做了一名近身侍卫。
这样看来,事实是不会错了。瑞芒大公由于生了女儿,无法如愿继承皇位,不惜实行掉包之计,抱走了云天赐,却把吴怡瑾弃子时所留的表记,转移到女儿身上。即使将来有人认回这小女孩,她的身世也不会浮出水面。这是多么决绝的手段呀!
在女婴终为人收养以后,大公却又害怕真相败露,放火欲斩草除根,华妍雪一家得神佑,只不过是有人暗中保护。
此时,华妍雪疾驰在去往瑞芒的道上,正是在想这个问题,当初倒底是谁,把她从大火中救出来的呢?――父亲固然是灭绝人性,想来,暗中帮助的那个人,是否自己做不得主的母亲?
女子的心肠,总是柔弱而重亲情的,母亲这十五年来,是否思念自己,夜夜泣血,那一种繁花着锦、烈火烹油的热闹繁华里,不过是裹一具行尸走肉罢了。
想到此处,华妍雪多么刚决坚毅的心思也有了一点颤动,眼睛湿润润的。
“呔,兀那女子!快站住了!”
一连串大呼小喝从身后响起,疾驰中的少女感到十数枝强弓长弩毫不留情指向背部要害之处。她不悦地皱皱眉,勒马立定:还真是头痛,说是要打仗了,可照大离那样的兵力微弱,如何真敢动手,于是也只得一直耗着,却给她此行添足麻烦。纵然她已足够谨慎,仍免不了几次三番遇上巡查之人,别看大离军队提起打仗就有点儿软脚虾,这如影随形的侦察本领倒还不差。
急速赶上来的这一队,约有十来个人,和以往遇到的几拨似有不同。个个身着光鲜,盔帽、护心镜擦得锃亮,枪锋林立,神完气足,不是以前碰到那一批批酒囊饭袋。
当先一名男子,年约二十五六岁,看服饰军阶不高,也就是从九品的武校尉之流,形容甚是彪悍,淡褐色虎目之内,闪着沉着镇定的光。
“戒严期间,请勿接近国境!这位姑娘,你缘何独自行动?”
――就连口吻态度亦有所不同,以前遇到的那些人,还不是一个个色厉内荏、外强中干?可是他这句话问出来,堂堂正正,凛然正气。
少女惊异地看清楚来人额上的烙记――那是曾被处以流徙的罪囚标志。按照大离规矩,这样的人即使从了军,也只能做步兵服役罢了,如何居然有了功名?但这男子的沉稳无疑给她好感,眸子里锐利闪亮的光芒转为温和,缩在貂裘皮子里含混答道:“我是奉命行事。”那堆皮毛里微露出两根晶莹雪白的手指,夹着一张泥金信笺。――那是一张皇家签署的特许通令,在此之前遇到的几拨人马,都是一亮此令即获通行。
出乎意料的,额上黥字的武校尉只就她手中瞄了一眼,摇头说:“非常期间,姑娘虽持特许令,仍须接受正常盘查手续。”拨开马头,“姑娘请!”
华妍雪愠怒:“你亲眼见到特令。――我有要务在身,途中不能多行耽搁,若误了事,你担得起吗?”
浑然不惧那咄咄逼人挟势而来,武校尉坚决而不失礼的答道:“末将受元帅军令,如不明不白放走一个,更是军法难逃。姑娘,既持皇家特许令,想必身份尊贵,何苦与我们受命兵士为难?”
华妍雪对这意外生变不很适应,微微有些焦燥,不耐烦冷笑:“不识进退的家伙,让开吧!”
围在雪白貂裘里粉妆玉琢的小姑娘,重重叠叠的皮袄风帽简直使她累赘得无法有任何动作,然而清冽若冷泉动人的语音犹未散去,雪白的一团影子冉冉升起,恰便似冰峰顶上瑰丽雪莲,绽放于飞马扬尘的荒凉古道。
武校尉凛然低喝:“大家留神!”举枪迎击上去,他平素臂力甚大,枪法惊绝,弓马功夫更是一流,谁知与那少女隔枪相接,双臂一麻,却象是举着千斤巨鼎似的,登感抬不起来,头上一轻,盔帽被她轻轻取下,一头白猎猎飞舞。
华妍雪冷笑一声:“呵,果然是瑞芒人啊!”顺手从他腰间抽出一壶箭来,就势在枪尖上一点,行云流水般滑过去,又回到了自己座骑上,在这过程中还顺手点倒两个。数点光芒由她双手飞舞徐徐打出来,击向那几个慌乱间不知如何应对的兵士,笑道:“一二三四五六七……一个也不准走。”除了失惊的马匹载着座上骑兵疯狂逃蹿以外,其余都僵在原地一动不会动了。
穿得那样臃肿,行动的时候却未见迟缓,在出那些捋下的箭簇以后,冻得苍白的小脸红晕初上,只是目中放出越光彩夺目的笑意来。武校尉先只道是遇上了山魈鬼魅之流,才会被她碰上就定住了不能动,忽然见了她的笑容,绚烂之极,那样惊心动魄的美丽直非人世所有,想必定是那冰峰上的仙女了。
华妍雪格格笑道:“各位无事,请在这儿呆上个一时三刻的,保不定还能见到一两个去向不明、单独行动的人,给你们带回去好生盘查盘查。实在不行,把这瑞芒人带回去也算交上一差了。”
“好漂亮!好身手!”
懒洋洋笑吟吟的语音不知从哪个方向传来,貂裘少女座下那匹马,忽然之间被一股巨大的无形阻力所挡,一声嘶鸣,可是动弹不了半分。
就连华妍雪也感觉到那股无形气流,宛如刀锋般切割面庞。她娇叱一声,燕子掠水般跃起,抄了两枚银针在手,心下大怒。射人先射马,此人好不狠毒,脸上仍旧笑意盈然:“军中原来也有武林高手,是骡子是马,泅来亮亮相罢!”
远处一团如火,四蹄飞腾,倏忽已到了面前,一枝方天画戟霍然刺来,如乘云,如风雷,如骤雨,杀伐峥嵘。华妍雪躲过两招,第三式避无可避,长仅鞘,两样兵器瞬间半空相交,一阵“叮叮”作响,如连珠急扣,流水飞云。
落后的十余骁骑片刻间赶上来,各自把手里的兵器握得紧紧,如临大敌,华妍雪但觉有种莫名强烈的杀意凛凛然欺上了身,看来这群人中不乏高手。瞧这张弓待射的气势,是只消看到稍微有一招一势不利于己方,就要一拥而上的。
与她交手之人约十岁,白缎箭袖,赤罗软靠,内着锦绣捻金丝番段窄袍,胸口用黄、绿、赤、紫织成云凤四色花锦,灿烂夺目,亦如他的攻势一般张扬凌人。紫绣抹额,卷云冠斜缀一枝靛染天鹅翎,飘摇不定。――称得上玉羁金勒,宝镫花鞯,如此集富贵与霸气于一身之人在边关更无他选可想,少女脱口而出:“龙元帅?”
若问大离近三个月以来的轰动性大事,边关易帅必定稳占鳌头。镇守边关数十年、威名赫赫的枢密使龙谷涵称病告老,皇帝准可,却将一概世袭爵位授予其独子龙天岚。原知他年轻,万没想到年轻到了这个地步,未臻弱冠,居然是百万将兵的统帅了。
赤马白袍的少年将军只微微一笑,未置可否,反而加强了攻击。娇憨少女心下生气,别说三军统帅,就算皇帝亲来要她退让也是不能。这一轮下来,她试出单以剑法论,自己精妙胜于对方,可论及马上应变,却颇有不如。何况两骑对峙,一交错的间隙就有几个步地,宝剑不能及远,更是吃亏。华妍雪勒马不行,由得白袍将军团团撒蹄使开来,对于来势不躲不闪,仗着手中所持乃是天下名器,锋利无双,便用剑削他的戟尖,那画戟看来也非凡物,一时削之不断,可是撞击之处寒光飞烁,眼见受损。少年心爱武器,况且被她这样用内力强磕,就有些吃不消,他心思转得极快,横戟为扫,直是把这方天画戟当铁棒一般使用,惊天动地的一股力量横击过来。
华妍雪不退反进,飘身飞上戟尖,任凭对方怎么变招,挑、抖、滑、落,她都如影随行跟着。多出一个人的份量在那戟上,那少年登时就不能使得圆转如意了,却见那貂裘裹围里的少女一点点移进前来。猛然间四条人影错落,纷纷抢攻上来,不及欺身,已给逼下画戟。
白袍将军精神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