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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铲土、二铲土,几乎埋了大半个身子,她脸儿涨得通红,胸口剧痛,而妹妹在旁边哭,起先大声地哭,渐渐的声息小了下去。
这时候祖师的命令下来了,把她押到后堂去,重新审问。所谓
便是个囚笼,若说她一生心里都没走出囚牢,正是~的。
思绪和火里的画面一样在乱跳,那是她平生从不愿忆及的片断。有泪、有恨、有悲,还有无休无休的害怕与寂寞,她在空城以下住过的两年,终于练成天人合一闯过三关,重回人间。
那一次和今天真是象,也是无边无际的晶莹雪白。但当时她除了心里的悲伤以外,一如早晨冉冉升起的朝阳。年轻真是好,她有无穷的勇气可以支配,还以为悲伤的黑夜过去,她终是有一个圆满的白天。
很幼稚,很天真,只是坐在几十年后的黑夜里,她想,其实她有过机会的,非常不圆满的黑夜,但要是她性格有外表表现出来的那样的开朗,她还是可以有一个圆满白天的。
第一不该碰上纠缠钟碧泽。
第二不该错付痴情钟碧泽。
第三不该重新相遇钟碧泽。
都是他。都是这三个字。这三个字误她一生!
要是没有他,她不会让人嫌弃如是。要是没有他,也不会有牵缠半生的痛苦。要是没有他。但是她生命里要发生的事情终归是要发生的,要是没有他,有什么不一样呢?
于是她看到瑾郎。她去世十余年,面庞仍如昨日般清晰逼真。她似乎都可以看到她呼吸之间微微吐露的白气,就好象是站在她面前一样。
瑾郎她比自己看得明白、看得真切。她不理会这个钟碧泽。她让这个本该在生命中浓油墨彩的男人,变成淡淡一道轻痕。她这么做了,远远比自己有决心和魄力。
可是,瑾郎早早地死了。
她活着痛,可是瑾郎死的时候,痛一万倍。她把一生之间,悲怮、愤怒、失落、背叛、惊恐、绝望,都一一遍历,以至死去。
瑾郎根本就不是她,瑾郎从未有过那样一个黑暗的不圆满的过往,而且瑾郎比她有勇气、比她坚强一万倍,到头来,却也比她落得悲惨。
难道真是天注定?
火堆里的画面继续跳跃着。涌现一张又一张年轻且生气勃勃的面庞,有嗔有怨,有怒有喜,可是眼睛大多是闪闪的发着光。更多的还是在笑,尤其是小妍,各种各样的笑脸、怪脸、鬼脸,每一个神情都在目前,有时是生气了、耍小性子了,不理人了,转眼间便也笑起来。
那个孩子,真的很喜欢笑啊。
从这点来讲,她比瑾郎的幸福,不是一点点。瑾郎有女锦云,纯孝纯善,但她不能亲见她长大,**成家,她眼睁睁看着小女儿夭折在怀里,她还亲手放弃了自己初生的婴孩,在洪荒这个森寂无边的地方。
她还有机会为这些孩子做些事情,有机会看着华妍雪、还有施芷蕾,她们对她忽笑忽嗔、撒娇撒痴,这是怎样一种幸福?怎样一番甜蜜?哪怕她今时今日便就死了,她所拥有的圆满,毕竟也是胜过瑾郎的。
眸子一夺,她从走神里脱出来,便忍不住接连打了几个寒噤。以手蒙住双眼,心想怎么就忽然又回到从前去了呢?这次和之前不一样,以前都是触景生情,想起零零碎碎一些片断,而这次是差不多把一生都回忆了一遍。
这过往,她一件件记起来,甚至连第一个师父的面目也似隐约在火光里出现过了,妹妹也还是没长大的稚气颜面,母亲还是花白着头发,愁苦但慈祥的笑脸。都是几十年那般模样。
听说人死之间,常回味从前。突然之间想到那么早的事情,看起来她的生命之火,真快燃到尽头了吧?
“我求得不多,只求最后给我一点时间。一个月、半个月,不不,十天就够了。”她低声说,“老天爷,我从不曾向你求过什么,只求这一次,再给我十天,让我走出去,让我把那个隐患彻底解决掉,让我为女儿做一件事就够了,老天爷,求你开开眼,开一次。”
还是冷,寒气打从身底下上来,激入心房,再从心里,贯入四肢百骸。
不可以这么呆下去,这样子坐上一夜的话,多半就生生冻死了。
她撑着冻僵的手足站起来,取出一颗药来服下,这是谢红菁给她开的药丸,效力不错,但是每天服药有定数,多服了良药就变成毒药了。但是她只要十天而已,所以也没什么,服下不多一会,身体里的热量和真气都充盈起来。
她灭掉了火。就在这个时刻,听见一点声音。一时分辨不出是什么,不是风声,不是雪声,而是一些很明显的异动。
正文 第三十三章 (2)
起身,缓缓向着异动传来的方向走去。
只不过是一阵风凑巧吹到她这里,显然并不是很近,她耐心捕捉着这种声音,一步一步走过去。
这是一种很奇怪的心情,茫茫雪原自身难保,这一点小小的声音又算得了甚么呢?但她便是这么一步步走了过去,仿佛就是冥冥中的指引。
声音接近了。
她听了出来,是人的声息,仿佛是一种大喘气,更象临死之前的呼吸,出多进少,浑浊,夹杂着颤抖。——这是很容易想的,如果人之将死,又在这么个情境之下的话,就是冻也要快冻死了。
眼前突兀地冒出一个庞然大物,沈慧薇怔了怔,才发觉那是一只类似雪舟样的东西,但又造得不伦不类的。
声音是从这个东西里传出来的。
沈慧薇足尖轻点,轻轻跃入那雪舟,便不由呆住了。
但见一人背朝上,一动不动卧于雪舟,生死不知,夜晚雪光折射出来迷迷蒙蒙的光,竟显得那条背影十分眼熟。她俯身下去,扳着他的肩头看了一看,忽地一股冷气直冒心头。
“杨大哥!”她不可置信地叫,把他的身子翻过来,杨独翎脸色青白,双眼紧闭,但胸口剧烈地起伏,呼吸急促。沈慧薇原已吓得手脚冰凉,见状方才松了口气,只愿他是被冻至斯,别无大碍。
试了试他地心脉。心脉跳跃若有若无×缓不定。这种情形。绝不是因冷所至。竟是极严重地内伤。一一探过其他经脉。六经八脉。差不多都齐齐断裂。然而若说要全部断绝。却又还有一息相连。她心头大乱。完全不能料到会遇见这种情况。一颗心却无休无止地沉了下去。
她取了颗药丸欲喂他服下。但杨独翎牙关紧咬。吞不下去。她按住他心口。给他缓缓渡了力过去。但只运气三下。便觉他心脉俱震。全部都反弹回来。反而将她也离开了。这是受霸道已极地掌力所伤。
不能承力。不能服药。沈慧薇通于药理。很明白这些都说明什么。纵然救回来。他也从此变成一个废人。
摸他手脚如冰。她解下自己地披风。给他披上。而后取黑油在船头点燃。而后便扶着他坐起来。紧紧握住了他地手。
她不知过了多久。杨独翎始终有呼吸。但过了很久很久。她连自己也快冻成了冰。他始终不醒。
“杨大哥。杨大哥。”
她心里的恐慌犹如暗夜,茫无边际,轻声道,“杨大哥,你醒来好不好?”
“你为什么在这里?为什么独自在这里?冰天雪地,千里无人,你造了这条船儿,便以为能用它来接引我么?这是大海捞针,然而你也终于是找到我了,可是你呢?为什么这样?是谁伤了你?有谁可以如此轻易地伤你?”
王晨彤?但王晨彤几乎是可以排除,就算能易容杀人,这种至霸道的掌力她也用不出来,况且她毫无杀杨独翎树敌的理由。
阴阳老人的可能性更大些,不过同样也是无杀他地理由,而且杨独翎所受的掌力一味霸道,有阴阳老人出手刚柔并至大不一样。
普天之下能够以一己之力杀掉杨独翎的人本来就少,而在这荒凉无际的封山区以内,除了这两个人,她更想不出有第三个人选。
她抱了他很久,他的手足也并没有稍微暖和一些些,至于内力则是完全渡不过去。她终于下了决心,把药丸放入口中,含着差不多融化了,以口对口给他喂了过去。
他的内伤极重,别说这药不是针对他的伤的,就算是仙丹妙药,能把他救回来,六脉俱断此后也不过是个废人,但是她只要他醒过来,问明白是谁所害,而他是怎么到这个地方来地,那是不用想都知道。——就因为太明白他是怎么到这里来的,她才要他最后说两句话,起码是她要弄明白,他是不是为她做了枉死地鬼。
除了喂下这颗药以外,她不能再做什么,只是被动地等待。时间分分流逝,漫漫长夜轻悄滑过,杨独翎依然没有醒转的迹象,反而是粗重的呼吸,一声一声,相隔时间更加长了,胸口起伏的也愈是厉害,出的多进地少,当他不能再进气的时候,也是这个人生命走到尽头之时。
沈慧薇轻声道:“杨大哥,你听我说,你不能死,你不能死。为什么会这样?又好象是多年前我刚和你认识,你也是这个样子。但是那个时候我年轻,也有精神,也有勇气,可我现在什么都没有了。杨大哥,我很累、很累了,你不要这样子,不要吓我。你如今是有家有室地人了,亦媚她在家里等着你呢,你记不记得?初云他还要你的
杨大哥,你听见没有,听见我和你说话么?你还有你别这样,醒一醒、醒一醒好不?”
象是冥冥之中有个什么力量,叫他从很深很深的睡眠里面醒来。不对,那不是睡眠,是一个深冷的冰窟,他掉了进去,却是那样疲惫乏力,再也爬不上去了。
只是心里还有一个隐隐约约的希望,他是为什么掉进这坑里的,他是不是还有什么事情未能完成,要重新站起来,虽然很累很累,可是因为那件事情,起码他要留个讯息下来,不能无声无息地就消失在冰窟里。
沉沉地、沉沉的,手指动了动。
沈慧薇抓着他地手,低声道:“杨大哥?你醒了,听得见我说话么?我在这里,我在这里啊,你醒一醒,杨大哥,听见我说话了么?”
好象是她的声音。怎么会有她地声音?想得太深、太久,也太苦,然而当他累得再也睁不开双眼时,总有她的声音。“杨大哥……”只是好远,遥远得仿佛随风在飘,极其微弱地传进这个雪冷地深窟之中。他一生,都象现在这样,距离她好远。
“杨大哥?”
他的手指缓缓动着,因为手指在动,似乎是把全身力量都用到那根手指上去了,于是连呼吸都变得微不可闻。手指一下一下地动,艰难,但是有规律。他在写字。
沈慧薇注意到这一点,便将自己的手缩回来,紧张地瞧着。当是时,他必然是在写出某些真相。
却看他花了好大的力气,好些时间,只写了一个字。沈慧薇眼泪顿时坠落下来,道:“是我,杨大哥,是我,你找到我了,我平安无恙。”
这个字,却是一个
杨独翎唇边勾起微弱笑意,接着又写,这次的字简单得多,是两个字:小心。
“小心?小心甚么?”沈慧薇道,“杨大哥,你叫我小心甚么?是人吗?还是事?”
杨独翎却不再往下写了,他的大手缓缓向她移过来,费力地捉住她的手指,沈慧薇反手握住他的手,低声道:“杨大哥,还有什么话要说吗?”
她已明白一切不过枉费,杨独翎即使醒了,也不过是挂念着她,他不愿意说甚么,他不愿意让她背负起一些什么本来她不曾背负的东西,所以除了“小心”二字以外,别不再论。他到死之前,也不过就是关心她而已,除此就没有是他在意的了。
他喉咙里粗粗地透着气,似乎要说话,但是说不出来。沈慧薇怔怔地看着他,忽然把他的手贴上自己面颊,于是他又露出些许暖暖的笑意。
这个暖融融的笑意就此凝结在唇角。
沈慧薇没有改变动作,继续将他的手贴着自己的脸,继续就那么看着他嘴唇上的那一偻温暖笑意,却没有眼泪。
这一生见多了生离死别,这一生经历了大悲与大恸,她的心几乎是麻木的了。
爱护她的人,迫害她的人,都渐渐早于她离开人世。但教她一个人,如此孤寂地行走于人世,悲愁何限。她原已捕捉到夕阳黄昏即将逝去的光线,但在这之前,却还要她看到更多的生离。
她一点儿也不悲伤,早就没有了悲伤的力气。
她疲惫地垂下头来,把自己的身体蜷曲起来,蜷成小小的一团。
黑油燃尽,她的斗篷给了他,浑身一点温度也没有了,她很冷,但是连打寒噤的力气也不复再有。
她似乎是睡着了。
睡梦中仿佛有人替她穿上原先属于她自己的斗篷,有人替她续了黑油重新点起火来,还有人把杨独翎的尸身搬到雪地上,焚尽成灰,装在一个小小的坛子里,送到她身边来。
梦中的这个人似乎替她把一切后续的事情都做了,她明明都看见了,只是她好累,真的一点都不想睁开眼睛。睁开眼睛清醒的霎那她会知道这些不是梦,是残酷的真实,杨独翎死了,他的尸体已化为她身边的一小坛骨灰。她得把这坛骨灰带回去,她得带着骨灰回去面对自己的妹妹,还有早就对她心怀成见的外甥。真的好累,她不要接受这个现实。
那个人就坐在她的身边,好象是在等她醒来,很耐心,很温存,她能感受到那注视目光的温柔。
“我不想看见你的眼泪,但这也不如你已不会哭泣更可怕。我无意伤害于你,却又势在必然。不过人生在世就是苦,谁也没能力使它变得更好些。我不指望你能原谅我,但,还是说一声,我很抱歉。一切开始于终止之后。”
正文 第三十三章 (3)
薇醒来,依然是飘雪无声,四下里空旷只她一人了个小小漆黑色的骨灰坛,船头烧起一勾蓝火。看来一切都是真的,杨独翎死,同时又有一个对雪原非常熟悉的人到过这里。
她把火堆灭掉,先前心慌意乱,并没仔细打量,现在才发现所乘坐的并不是雪舟,而是一个做得比较大的雪橇,前后各有一个位置。沈慧薇心想:还有一个位子,是打算找到我以后一同回去么?可是茫茫雪原,想找到她哪里是容易的事情,临死能见一面当真是堪称奇迹了。
心底里并不是很愿意用这一只耗上了杨独翎生命的雪橇,然而,终究还是用了起来。她把雪调整好,坐到前面那个座位。严格来说,沈慧薇在雪域里住了两年,可是从未出过雪上,其他时间大半生都在每年冬天只下小雪的江南地区,她对于这些东西,也是知而不详,几乎不怎么会用。试了两下,不由发了呆,杨独翎是比她更纯粹的南人,只怕在此之前,连雪橇这个名目也不曾听说过,他是怎么做出来的?就算做了出来,封山区内处处沼泽到处都是松软足以陷人的深雪,他又怎么懂得避开这些区域?
遇上她,可以说是巧合,但更可能,是经过了某些计算,这附近只有这一条通道是尚能通行的,稍微偏差几许都做不到,而她所入山出山的方向所定,最有可能的,就是在此通过。
“杨大哥,你……”
你倒底是和谁一起进来?你倒底是因何遇害?是单纯的意外,抑或是设计已久的谋害?!
杨独翎临死前的刹那清,绝口不提是谁所害,显然是不想她为他担负些什么,可是又写了“小心”二字,毕竟透露了一种担心,意味着这件事多多少少和她脱不开关系。
无论她是否怕,是否敢于承认,这都是事实,杨独翎,是因她而死。
她凄清微笑,有生之年,杨大哥,我不知道能否为你报仇,或许不能,我只将性命还于你便罢了。
雪橇缓缓地滑了出去,度是极快,但觉得转向的角度不易掌握,操纵起来也还是费力,尤其是雪橇需要用到双足,不一会儿便觉得双足如同百针齐刺,痛不可挡。
她牙忍着。纵然雪橇有着种种地缺点。但是她需要它地速度。能使她跨越这个区域。找到芷蕾。同时完成心中所念最大地那件事情。
风很大。变了。雪粒子簌簌地扑上头脸。前方看不清任何道路。这个时候赶路极为危险。沈慧薇勉强又行了一段。实是难以为继。眼看前方有一道浅浅地山崖。她把金属滑板伸过去。发现这段路可以通行。便缓缓地滑了过去。
途中受不起满脸风雪。闭了闭眼睛。忽觉雪橇整个儿震。撞上了某个坚硬地东西。所幸这时滑行速度不快。撞得不是很厉害。
然而雪就此陷在里面动不了。沈慧薇看清楚那道山崖离得不远。便跳了下来。打算先过去躲避风雪。
刚刚探足下来。便见一阵地动山摇。四周落雪簌簌。很象是有点山崩地味道。风雪中朦朦胧胧只见一个巨大地灰影往这边扑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