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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可捻碎烟头,笑了笑说:“你很敏感,其实我并没有指责之意,人有发泄郁闷的权利,无可厚非。”
“你也很敏感,我只是就刚才你的问题进行解答而已,别无它意。”
“你们这是怎么了,大可,别老问别人私人问题,这样不礼貌。”江薇赶忙打圆场,劝二人进食。大可点了点头,开始将生牛肉切成细条蘸上酱汁,来回在火山岩上加热。
“这次来国内是度假吗?”大可试图找个话题打消僵局。
“度假倒谈不上,处理些私人事件顺便办件公事。”Tina叉了块鱼肉蘸上芥末道。
“Tina现在供职于一所国际性的红十字人道救援组织,这次来大陆一个重要的任务就是到水灾地区发放药物及治疗。”
“听上去似乎有些高尚。”
Tina一笑:“工作。”
“一定去过不少国家,”大可直视她,“最喜欢哪里?能说来听听吗?”
“哪一类的国度?”
“随便。”
“南美洲。”Tina顿了顿道,“热带雨林、印加文化,不可思议的大陆。那里到处充满了巫术、神迹及通灵者,难以用言语表达。”
“通灵者?”
“通灵者可以被视为臆想症患者,也可以被视为先知,这界定只在一线之间—;—;贞德就是一个例子—;—;19岁的村姑带领万马千军进行征战这本身就不符合常理—;—;教会烧死她又为她平反—;—;世俗就是如此的霸道,人类永远就是这么自大,无法了解的事情就被判为异端,钉上耻辱柱一把火烧掉,对秦始皇说因特网一定比那些儒生还惨,这就是主流社会,有时候总让人觉得相当地可笑。
“很喜欢这种论调。”大可举杯。
“近期内不能再喝酒了。”Tina举起面前的冰水,露出只有她能体会的表情。这女人说不上美丽只称得上神秘,周身散发出来的气质如同一座曾经奢华但已没落却依然高贵的庄园,庄园的秘密无人能够解读,有的只是令人回味的畅想。
'谁是通灵者'
“Tracy跟我谈过你的事情。”Tina低沉沙哑声音,暂时地将大可从对破败庄园的想像中拉了回来。
“呃?”
“关于狼。”
“狼怎么了?”
“Tracy曾问过我狼是否是幻觉,一时难以定论,想听听你的解释。”
“当然,当然是幻觉。”大可来回摆弄着不锈钢叉子,叉子冰冷,握在手中像把锋利的刀,寒光闪闪。
“照这么说,”Tina沉吟着试图把握谈话的节奏,缓缓地字斟句酌地道,“这么说就是两个相互独立的人不约而同地产生了同一种幻觉了?”
“可以这么理解。”大可直视Tina,举起杯灌下一大口酒。
“我曾经在墨西哥城,与数万人同时见过近20艘的飞碟盘旋在城市上空达一小时之久,还拍下了录影带作证,但官方也以幻觉为由拒绝报道,因为不可知的事物有可能引发社会恐慌,还是让社会大众相信人是宇宙的主宰这一论调好些。难道也如你所说,几万人同时产生了相同的幻觉吗?这未免太荒谬了吧?”
大可默然不语,看了眼江薇,她也正在看他,深深的眸子在期待他能说出点什么。他又习惯地点了支烟,手有些抖,可能因为冷气太足或别的什么原因。
“好吧,不只我和她见过那只狼,还有另外两人也见过,也就是说,一共有四个人都产生过类似的幻觉,其中还包括一个通灵者。”他定了定神,终于让自己开始面对这个话题。Tina静静地吐了口烟雾,示意他继续下去。
“这狼反复在梦中出现,然后在现实中出现,然后向我周围的人分别出现,然后事情变得一团糟,固有的生活轨迹被打乱,我却束手无策。”
“说说另两人的情况。”
于是说了岳言和苏文的经历,然后沉默。餐厅里的人不多,气氛静得像个密封的玻璃瓶子,他被关在里面,塞上了软木塞,被完全地隔离。
Tina在餐巾纸上画份表格。
狼大可,江薇,苏文,岳言神秘人大可,江薇长发人大可,江薇钥匙大可梦大可,江薇,苏文
电话大可,江薇
“从这份图表里,不难看出,大可、江薇、苏文、岳言都不约而同地见过同一只狼;又只有你和江薇见过长发人;苏文做了个奇怪却逼真的梦;岳言觉得与狼可以沟通……这期间你还接过几次奇怪的电话,神秘人对你的事情了如指掌却什么也没说,只一个劲地要求找到钥匙。对吗?”
“嗯。神秘人还说钥匙在梦里。”
“钥匙是关键,关键点在梦中,进入类似梦境的三个人里,你的最不完整,Tracy的令人费解,只有那个死去的叫苏文的女孩梦见了极为有序的一个完整的讯号—;—;梦具有一定的信息,但无法测定它的含义,暂时。四个人中,只有那个死去的女孩是对磁场波动感应最为敏锐的人,她的出现也许是偶然,但她的感应最有参考价值。她是个通灵者。”
“她曾说过巨石酒吧是个生命体,有呼吸,有律动,像只怪兽蛰伏在洞穴中,在等待什么。”大可捏了捏眉心,死去的苏文历历在目。
“她还说过什么?”Tina问。
“巨石酒吧是个通道,连结另一个世界,狼来自其中。”
“这么说,”江薇突然叫道,“长发人也是从那里出来的,他总和白狼在一起。”
Tina下意识地拢了拢头发:“其实事情开始有了些眉目,虽然有些乱,但还是能链上几个部分—;—;假设狼和长发人同属于某个特定空间,通过某种介质,即通道—;—;巨石吧,出现在你们面前,但除了你们之外,别人却看不见,这是因为别人无法接收到他们传递的信息,频点不同。说白了就是类似全息影像的东西,如同阳光透过三棱镜分解出七彩光谱,看似有型却只是讯息罢了。”
“像海市蜃楼?”大可问。
“可以这么说,他们不断地向你显现,显然有一定的目的,想告诉你什么。很明显,他们出不来。”Tina抬眼打量了大可许久,他突然明白了些什么,只觉背上涌出一股寒意。—;—;“因为,”他舔了舔下嘴唇,缓缓地道:“因为,钥匙丢了,门被锁上了?”
“对,钥匙丢了,门被锁了,有些数据无法完整地传输出来,因此影像失真。”Tina眉头紧锁,陷入沉默的思索当中,“所以神秘人总是让你找寻钥匙。”
“难道电话也来自另一个世界?神秘人是否与长发人是同个人?”江薇问。
Tina摇头:“不得而知,也许是也许不是,但很明显,这一切都冲着大可来的,你才是关键,钥匙在哪里?”
钥匙在哪里?他茫然:“真的不记得了,我没有钥匙,也许一切都搞错了,他们要找的不是我。”
“那是谁?”Tina的语气像一把刀。
“不知道。”
“他们与你有什么约定?”
“真的不知道。”
事情在这里再度中断,三人再次陷入沉默之中。约定?Tina为什么用约定这个词?3分钟后,Tina又问:“是否常感到记忆力在衰退,常忘记事情?”
“一直怀疑自己得了间歇性失忆症。”
“从某种意义上说,是一种心理屏蔽,潜意识里有一种将某些记忆删除的指令,因为你害怕面对!”Tina说完,直勾勾地望着大可,两眼中充满了女巫式的神秘的光,像一团雾将他笼起来,罩在魔法般的氛围里,他无法确定这是否是催眠术,但他知道她在试图解读他。
他眯起眼睛正视Tina,然后将一团烟雾吐了出来,烟的形状如莎乐美的身姿般曼妙,暂时将他们的视线切断,他等了约莫5秒钟,说:“我不是你的病人,你也不要试图查看我脑子里的那些程序资料,因为上锁了。”
“上锁了?”
“上锁了。”
“钥匙呢?哪儿去了?”
“锁门不需要钥匙,开门才需要。门被锁上了,钥匙不知下落,谜底永远沉睡在某间没有窗的屋子里,不要去叫醒它。够了?”
他说完这些,把脸转向一直沉默的江薇,她脸上挂着失望。他知道她想帮他,但是谢谢,不需要任何人送来的所谓的好意,不需要。江薇默默地端起他面前的啤酒,一仰头送进喉咙里,然后向服务员招了招手,低低地说:“买单吧。”
晚餐就这样草草收场,江薇上了Tina的车,跟她回去看望菲菲,大可笑着对她们挥了挥手,掉过头去,慢慢地走向光怪陆离的灯海之中。去哪里?无所谓,反正就是这么一路下去,拎两罐冰啤酒,边走边喝,一直喜欢这种置身喧嚣中的自我独处,在人流中自我放逐,没有目的没有意义。
'她总是站在光中'
家笼在黑暗中,他坐在客厅的地上,静听《Enigema》来自地狱和天堂交界处混沌状态的电子音乐、迷幻、空灵、躁动、神秘,他渐渐地被谜一般的音乐氛围所笼罩,眼前的雾气开始升腾,他再度迷失在那一片黑森林中。
“大可。”黑森林中有人找他。
“谁?”
“江薇。”
“你怎么来了?”
“你怎么了?”
“我没事。”
“开开门。”
“开门?”
门?门在哪里?他在迷雾中四下张望,努力地走向那道被紧闭着的大门,门被打开了,雾气开始散去,他终于逃出Enigema谜样的诱惑,看到江薇修长的身影站在楼道的光中。她总是站在光中,宛若天使。
大可尽量压制住脑中的晕眩,挤出一丝呆板的笑:“你来,太好了。”
江薇坐在地上,把他的头枕在自己的膝上,轻轻抚弄他的黑发,音乐换成了她喜爱的Sheryi Crow,月光从阳台外洒了进来,在光洁的地上投下片宁静的白。她静静地望着大可,有一种想保护他的感觉。
“你很香。”黑暗中大可说。
“你浑身酒气。”她回答。
“好像是有些醉。”
“你静静躺着,别动。”
“不动。从这个角度仰视,你的下巴很美。”
“我早就知道了,不用你提醒。”
“那就不说了。”大可将头换了个角度,看到那一片洁白的月光。
“月光很美。”他喃喃自语。
“是的,很美。”江薇回答。
二人沉默。夜宁静,月皎洁。
几分钟后,江薇说;“下星期跟我去上海吧。”
“嗯?”
“公司刚接了个葡萄酒广告案子,厂在上海,创意部做了几个方案,我都不满意,想让你做,出套电视广告脚本,你不可以拒绝。”
大可问:“你这算帮我还是施舍我?”
“正好相反,是你帮我,你绝对不会反对,不是吗?”
“为什么这么确定?”
“不为什么,就是知道。”江薇转过脸来,注视着他的眼睛,两人对视了许久,江薇缓缓的伸出右手,将他后脑勺的头发弄乱,然后在他的脸上亲了一下:“这是个中性的吻,不代表任何意思。”
“同意。”大可低低地说。
“为我弹首曲子吧。”江薇望着屋角的吉他道:“希望你能为我弹首曲子。”
“什么样的?”
“不要摇滚,太吵。静一点的,浪漫一点的,女孩子喜欢听的,好吗?”
大可关了音响,调了调弦,弹了曲《爱的罗曼史》,又弹了曲《雨滴》,然后开始唱甲壳虫乐队的《Hey; Jud》。他很喜欢这首歌,江薇也喜欢,跟着低低地和,然后又唱《挪威的森林》和《昨天》—;—;都是不朽的好歌,永远都不厌。
大可在逆光处看江薇,她映着白光形成一个剪影,夏奈尔香水在黑暗中飘过来,他仿佛再一次站在香瓜田边,鼻息充满了清新之气。
第十一章 夜狼传说
[菲菲喜欢怪兽]
跟江薇约好了去Tina家吃饭。一开门,菲菲就兴奋地大叫:“Trany阿姨,哇,怪兽,你也来了?!”
“你们认识?”江薇问。
“当然,老友了!”〃大可冲菲菲扮鬼脸,她咯咯直笑。
Tina的房子是租的,跃层式楼中楼,有个近四十平方的客厅,挑高5米天花,带一个露天大平台,配着欧式的铁花栏杆,视野相当开阔。客厅的布置也赏心悦目,瑞典IKEA布艺沙发,流线型茶几,非洲乌木雕落地灯,原木吧台以及现代风格浓烈的抽象装饰画,无不显现女主人的审美情趣。
“租来的房了还花这么大精力布置?”大可问。
“过得舒适点儿应该不算坏事。”Tina冲了杯茶笑道,“你自己随意,我去准备晚饭。”
“我来帮你。”江薇也跟着进了厨房。
客厅里只剩他和菲菲,两人玩了一盘SIGA游戏,参观了菲菲房里大大小小的洋娃娃,大可问:“平时常跟小伙伴玩吗?”
菲菲摇头,指了指自己的右眼:“刚做完手术,妈妈不让出去。”
“眼睛怎么了?”大可蹲下身仔细观察,菲菲水汪汪的黑眼珠里有一种他极为熟悉的光芒,这种熟悉程度令他费解,似乎曾经朝夕共处过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菲菲笑了笑,抱着怀里的加菲猫说:“以前看不清楚,现在可以了,在我睡觉的时候,有个天使给了我一只很美的眼睛,就在这里。”她把上眼睑拉开,想让大可看清楚。
“还疼不疼?”
“不疼。以后你常来陪我玩好吗?怪兽。”
“当然,如果你不怕被怪兽吃。”
“我有神奇宝贝皮卡丘,不怕怪兽。”菲菲举起呆头呆脑的毛绒玩具,大可假装跌倒,菲菲很高兴。
晚餐在阳台上进行,食物丰盛可口,法国红酒口味纯正。其时暮色四合,城市灯海在眼底徐徐铺开,沐浴夏日凉风,同坐星空下谈笑,一种久违了的家的感觉重上心头,很难说非常适应,但这种气氛的确令人难忘。大可遥想家的感觉,父母的面容无论如何者是支离破碎的。饭后在客厅里听菲菲、Tina母女合奏钢琴曲,大可望着二人的背影,脑子里总是浮现菲菲那熟悉又陌生的目光,这眼神像谁?想不起来。
聚会持续到晚上10点,Tina带菲菲上楼睡觉,大可问江薇:“Tina是单身母亲吧?”
江薇道:“她一直没有结婚。”
“菲菲是孤儿?”
“不,是她亲生的,只不过没跟孩子的父亲结婚罢了。”
“哦。”
江薇看了他一眼,道:“是不是想问菲菲的爸爸在哪里?”
“如果你想说,未尝不可。”
“他死了,听Tina说是位战地记者,在菲律宾被游击队绞死的,当时菲菲生下来才一周。她不是不想结婚,而是来不及,两个人的工作都是东奔西跑,老碰不到一块儿。”
“起码有时间把孩子弄出来。”
“倒也是。菲菲从小就很少跟Tina住一块儿,总是寄养在亲戚朋友家,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
大可沉思了片刻道:“应该是前者,起码能学会一个人生活,这是好事。”江薇叹了口气:“可她是女孩子,跟男孩子不一样。若我有女儿,一定让她在家,学最上等的礼仪,然后等待王子的出现,嫁入城堡中,生一堆的孩子,过童话里的生活……”
“应该早过了童话的年龄才对,你?”
江薇燃起支烟,摇了摇头:“永远都不会过去,起码我是这样认为,知道为什么?〃她认真地打量大可,想听他的回答。
“因为不想醒。”
江薇笑着摸了摸他的头,弄乱他的发:“知我者,你也。”
大可拢住头发,道:“以后不许碰我的头发,警告你!”
“我偏弄,怎么样?”
“说的也是,除了口头警告,的确也无法采取什么实际行动。”
谈笑间,Tina刚好下楼,从冰箱里取了饮料,刚要打开,江薇的手机响了,是刘繁茂打来,看情形是要她马上去什么地方,跟个客户见面。大可也想一起离开,却被Tina留住:“多坐一会儿吧,看样子也是夜猫子。”
的确也不想睡,送江薇到了门口便留了下来,一开始不习惯,找不到话茬,暂时沉默,与Tina各自对着瓶口喝冰镇啤酒、抽烟。
“一直想为那天晚上的事解释一下,所以请你留下来。”Tina注视着地面一角,缓缓地道。
“指酒吧门口?”
“算是吧。”
“理解,那男人挺帅的。”
Tina笑:“寂寞的女人在声色场所,找个相貌潇洒的牛郎聊聊天,似乎也不是什么新鲜事了。”
“那又何必解释?〃
“找你借钱是因为他把我包里的钱都拿走了,连路费都不留下,幸亏遇到你。”
“想表示谢意?〃
“的确。”
“看上去不像是放不开的人。”
“表面而已,正如我的职业跟救世主没啥两样—;—;心理医生,替人排忧解难,收费昂贵的观音菩萨,还不是解决不了自己的问题。”
“心情不好?因为菲菲的眼睛?”
“Tracy跟你说过?”
“菲菲说的。”
“一直没尽到母亲的责任,照顾不好她,才让她把眼睛摔坏了,那是她六岁时的事情,要换眼角膜,一直等不到,直到上个月,厦门有个死者愿意捐献,才让她重见光明,有时觉得自己很失败,为什么要把孩子生下来,却照顾不了……”
“……菲菲很爱你……”一时找不到该说的话,用了句很场面的说辞。
“可生她时的愿望却是自私的,自私。”Tina握住酒瓶,缓缓道,“因为寂寞,以为有了孩子就能让自己充实些,结果还是东奔西走,根本没时间陪她。菲菲现在对我很疏远,宁可一个人呆着。”
“好像不是孤僻的孩子,挺活泼的呀。”
Tina点了点头,过了很久后说:“这又是请你留下来的另一个原因。”
“菲菲?〃
“从没见过她对一个陌生人这么亲近,她喜欢你,愿意跟你一块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