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象凤也一直在为我的工作活动着。她曾求象虎，象虎却咬牙切齿地说，他恨不得把我给废了。象虎又对象凤说，只要象凤与我断绝关系，象凤的准夫婿由他指定为数，他就把我转为正式民警。象凤气得一转身走了。
象虎的话传到我的耳朵里让我心惊。我相信他在黑道上的势力。听说他与谷雨县最大的地痞“李霸王”拜了把子。他是一个脑瓜子特灵的人，不论白道黑道，他都玩得特顺。他要想把我废了，肯定易如反掌。但令我惊诧与痛心的是，他明明知道我对他家，特别是对象凤有恩，为什么他恩将仇报不择手段地要将我俩拆散呢？
人心真是变幻莫测啊！
第十四章 雇用民警
最后，象凤托她的所长为我谋了个“雇用民警”的工作，在象龙所在的那个派出所。象凤知道她的所长是看在象虎的面子上帮我找了这份工作，但她求所长不要把这件事情告诉象虎。象凤还安慰我说，先“借调”，等到以后有了机会就帮我“转正”。
由于象龙在那个派出所，我去报到的时候心里便少了几份胆怯。以前，我总以为派出所是个威武严肃的地方，开不得玩笑说不得粗话。所以，偶尔去派出所办事总是小心翼翼的，连大气也不敢喘。但在这里工作了一段时间后，我发现上至所长，下至象我这样在社会上雇用的民警，都是两副嘴脸。当抓到嫌疑分子或碰到来办事的老百姓时，他们都是清一色的凶狠、严肃的面孔，让人望而生畏。他们解释说，那些人都犯贱，你要是对他们好了，他们就会奸诈狡猾地与你对抗。而你只有凶狠严肃起来，让他们从心里害怕你，他们才会尊敬你，才不敢玩耍心机而老老实实地交待问题。但要是上面来了人他们马上又换成笑脸，敬烟倒茶，行动中还带着小跑，一副训练有素的样子。
面对老百姓，我的脸却凶狠严肃不起来。也许是我潜意识里的自卑在作怪吧！我没有在编，虽然身在派出所，真正的身份却和他们一样：老百姓。于是，派出所所长陈德欣常常半开玩笑半讥讽我说，你书生气十足，秀才味特浓，不适应这大智大勇的警察生涯。
刚来报到，要交一千元押金，其中包括服装费。在编民警的服装由公安局免费统一发放，我们这样的雇用工就要自己花钱买了。我们的福利待遇也与正式警察相差甚远。因而，老百姓戏称我们这样的“警察”是“草狗”。
现在的象龙，已经今非昔比了。他穿着警服，表情严肃，威风凛凛。一副深色变色眼镜也遮挡住了他的那只盲眼。他的自卑感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成熟老练起来、大智大勇起来。
象凤曾对我说，象龙很聪明，只是生不逢时。看来，象凤说得一点不假。短短的时间里，象龙就发生了如此大的变化。可见，有了适宜自己生存的土壤，人的本性和才能都会很快地毕露和发挥出来啊！
陈所长也给予象龙很高的评价和信任。我们不清楚陈所长到底是真心对于象龙的工作感到满意，还是缘于象龙象虎的手足之情。陈所长经常把重要任务交给象龙去办，还把我们四个“雇用工”交给象龙管理。
我们的工作就是负责镇上的治安管理。象龙对我很照顾。他平时把我们分成两帮，他领着我为一帮，另三个为一帮。
那一帮领头的叫于钱。他是我们四个雇用工中干的时间最长的一个了。他瘦高个，猴精。因为他的计谋特多，郭涛和李玉伟常常叫他“猴哥”。
我刚来派出所，正赶上于钱从外地拉来一帮赌徒。每逢集日，这帮赌徒便在集市上骗钱。骗钱的手段其实很简单，就是利用一帮托儿在旁边引诱，让那些心术不正者上钩。于钱让他们放心行骗，有我们在暗处给他们放哨。所谓放哨，就是预防他们行骗的伎俩被人识破后相互打起来时，我们好冲过去保护他们：看见那儿冲突起来了，我们就冲过去，装模作样地询问起事情的经过。最后，不容分说把嫌疑人押往派出所。等走到偏僻处，看看周围没人，我们再把他们放了。他们掏出钱，二一添作五交给我们，然后各走各的路。即使不发生意外，他们也要交一半的保护费。
第一次跟他们干，我胆战心惊。偷眼瞅瞅象龙，他却心安理得满面欢笑地数着手里的钞票。
看来，派出所确实是个培养人材的地方。那个以前见了生人就脸红，还时常嗅臭脚丫子的象龙，这么短的时间内就养成了沉着冷静的神态，并且衣着整洁，文质彬彬的，不能不让人佩服这块威严的圣地。特别是象龙以前由于怯懦和自卑而养成的沉默寡语，竟被这块圣地恰到好处地培养成沉着冷静老谋深算的神态。真是造化弄人啊！
秋收后，农村的人们都闲歇了，常常聚在一起打麻将。这时，于钱又献计给象龙去农村抓赌。象龙听了，点头说：“好！通过抓赌，一方面严厉打击了咱们镇上的赌博之风，另一方面，也为咱们派出所增加了收入。真是一石两鸟。”
确实下目标后，我们就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开着车去。到了那个村子，我们先从村子后面一排排地侦察。发现哪家亮着灯，我们再转到屋前。这时，李玉伟爬上墙头观看，假如有情况，他就翻墙入内，打开大门，我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进屋里，来个人赃俱获，没收赌具与赌资，并处罚五百至三千元……
有的村庄不能去抓赌，象西南岛村、黄石村、望岛石村……这几个村的支书、治安委员跟派出所都是老关系。他们经常来派出所做东请客。不久，我跟他们也熟了。我还认识了码头上的船大王徐氏三兄弟，渔霸马氏七兄弟……我们不仅经常在一起喝酒打牌，还经常一起开夜车去北山打猎……
镇上的小混混们我也很快都能叫上名来：那个尖嘴猴腮留着披肩长发的“黄瘪三”，满手白癫风的“王二流子”，推了个秃头的李大宝……他们也是经常在我们身边转悠，有时作东请客，有时捎包香烟来。这样，对于他们“大错不犯，小错不断”的行为，我们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过去了。
提起“黄瘪三”，那真是个吃人的主儿，他能把捡到的一头小死猪当成活猪卖了。真叫人开了眼界。
那天，我们刚从集市上回来，突然一位六十多岁头发半白的老农找到了象龙，向他哭诉着：“警察同志，你快帮我捉住那个坏蛋吧！那个天杀的造孽的坏蛋！他把死猪当成活猪卖，坑死我了。我这个眼瞎的，怎么买了一辈子猪，却连一头死猪都看不出来？”
象龙走过去拍了拍老农的肩膀说：“大叔，您别伤心，慢慢讲，有我们给您老做主。”
老农穿着一套打满补丁的灰色衣服，裤子很短，脚脖子还露在外面。他的身体佝偻着，被岁月的风雨侵蚀得黝黑的脸上布满了皱纹。他用长满老茧的手擦了擦眼泪和鼻涕，接着讲下去：“那个卖猪的把我拉到他的猪前，一手抱着猪头，一手拨弄着猪尾巴，说他的猪如何爱吃食如何好喂养。我只顾相信他的话了，便让他称了。他称后把猪抱到我的筐子里，我也把钱数给他。我赶着车刚走了不远，突然碰见一位熟人。他问我买的小猪花了多少钱，我告诉了他。谁知他看了看说：‘你怎么买了一头小死猪？’听着他不吉利的话，我刚要骂他，可转过身子朝筐子里一看，不禁傻眼了，真是一头死猪。我急忙去找那个卖猪的，谁知那个缺德的早跑了。三百多块钱啊！”
象龙老练地说：“大叔，您也别哭了，我们帮您查查。您先说说那个卖猪的长相吧。”
“他瘦得象个马猴，下巴尖尖的，留着长头发……”老农一边想一边说。
“这样吧，大叔，您先回去听信，等到我们抓住了那个猪贩子，马上通知您。您是哪个村庄的？叫什么名字？”象龙关切地问道。
“俺是于家庄的，叫于占奎……”老人一本正经地答道。
郭涛拿着笔，装模作样地记着。
可怜的老农很快被象龙打发走了。于钱“哈哈”地笑了起来：“准是‘黄瘪三’干的。这小子就是有本事，能把死猪当成活猪卖。这个老头也真是瞎眼了。‘黄瘪三’再怎么拨弄，他怎么连头死猪都看不出来？”
大家都笑了，都夸这“黄瘪三”能耐，会“障眼法”。象龙说：“走，去找这个小子要俩个钱花花。”
第十五章 象龙的巨变
我们很快在“金海”商店里找到了“黄瘪三”。象龙把他叫了出来。他点头哈腰地掏出烟分给我们。
象龙没有接烟，却表情严肃地对他说：“你小子真有能耐啊！什么高招都有。”
“黄瘪三”嬉笑着说：“龙哥，你都知道了？”他也很痛快，承认了那猪是他卖的。
象龙依然严肃地说：“那个老头很难缠，在派出所里又哭又闹的，我好不容易才把他劝走，让他回家听信。你说，怎么办吧？”
“黄瘪三”急忙从口袋里掏出一百五十元钱，双手捧着递到象龙手里，点头哈腰地说：“龙哥，俗话说见面分一半。这点钱你拿着，和弟兄们去喝杯酒吧！”
象龙毫不客气地接过钱，拍了拍“黄瘪三”的肩膀，脸上露出了微微的笑容。他和气地说：“兄弟，最近这两个集日你最好别去赶了，把你的头发也剪短点。我会帮你把这件事情摆平的。”
“好！好！多谢龙哥关照。”“黄瘪三”依然点头哈腰地答道。等我们走远了，他才又回到“金海”商店。
象龙领着我们来到“圆圆”酒家。
进了包厢，我们围着圆桌坐下。象龙侃侃说道：“‘圆圆’这个名字起得好。你们想，眼睛是圆的，能看东西；耳孔是圆的，能听声音；鼻孔是圆的，能嗅气味。就连嘴巴，张起来也是圆的，能吃四方……”
这时，李玉伟在一旁打岔道：“女人的乳房是圆的，女人底下的大宝也是圆的。他妈的，迷人的美好的东西都是圆的。”
象龙的脸红了。虽然那副深色变色镜遮住了他的眼睛，但我还是隐隐约约看到他的脸孔变得很难看。
俗话说：“守着矮人不能说矬话。”我们都知道，象龙三十多岁了，还是光棍一条。所以，平时在象龙面前，我们都很少议论女人。李玉伟说完以后，也发觉说错了。于是，他又自我解嘲地说：“还有——西瓜也是圆的，又甜又爽……”
“咳！”象龙咳嗽了一声，缓缓说道：“我的意思是，圆的东西好在圆滑。特别是为人处世，更要圆滑。就象刚才吧，假如我们把‘黄瘪三’逮回去，就没有现在这一顿酒菜了。老头会拿出一百五十元钱请我们吗？那样，我们还得罪了‘黄瘪三’，说不定何时他会给我们个暗亏吃吃。现在，我们把他放了，不仅吃了一顿酒菜，他‘黄瘪三’还要领咱们的情。”
“龙哥说的对！龙哥说的对！”于钱诌媚地说道。我们便也跟着赞叹。
这时，菜上来了。李玉伟急忙给众人斟酒。
于钱端起酒杯，高声说道：“我们敬龙哥一杯！龙哥豪爽大方，仗义疏财，机警过人又大智大勇，前途不可限量。咱们弟兄跟着他，就象走上了金光大道，踏上了通向天堂的特快列车……”
他还要说，象龙却笑骂着打断了他的话，说：“你他妈的也不用那么嘴甜地拍我的马屁了。先不说前途不前途的话，现在既然弟兄们跟着我，我就要对得起弟兄们，决不会让你们吃亏。咱们也不管它是天堂还是地狱，只要开心快乐，咱们就‘骑着驴拄拐棍——舒服一阵是一阵’。我不用吹牛你们也看到了，在所里，陈所长还要让我几分呢！只要你们做事别背着我，我保证你们吃不了亏。”
我们端起酒杯，你一言我一语地又说了一通恭维话，便一起举杯喝了。所有的菜都是象龙点的。有香菇炖小鸡、炸五花肉、京酱肉丝、熘肚片、红烧鲤鱼、炒大蛹、地三鲜、日本豆腐……还有四小盘凉菜。象龙一边吃菜，一边挑剔着菜的味道：熘肚片的盐放多了，日本豆腐做老了，京酱肉丝的葱切宽了，香菇炖小鸡的味精少放二成就好了……
有几样菜我还是第一次吃，不敢多言语，怕弄巧成拙反而被人瞧不起。他们三个却你一言我一语地打着帮腔：这个说“卖味精的被他们打死了”，那个说“厨师的家住在盐场吧”，另一个说“厨师昨天晚上准去偷了，今天还未睡醒，把灶火都忘了”……
我们就这样一边聊着，一边喝酒。这时，象龙喝了足有一斤白酒了，却依然没有停下的意思。看着他越喝越猛，我感到惊叹：谁说酒量是天生的？这不，象龙到派出所只有一年多，他的酒量就变得让人吃惊，再也不是那个喝了不到半斤“汾酒”就找不到北的穷光蛋了。
最后，我们又喝了几杯啤酒，开始吃饭。服务员端上八碗面条。盛面条的碗，还不及我们喝酒用的三两酒杯大。这样的碗，即使端上二十八碗面条，也不及当初象龙吃的那七碗面条多，今天中午不知象龙能吃多少碗面条了……我正想着，象龙已吃完一碗面条。只见他放下了碗和筷子，说他吃饱了。我心里又是一阵惊叹，脸上却不留痕迹。
象龙倚着椅子背，拿起牙签剔着牙。他红光满面，一副酒足饭饱的神情。
从饭店里出来，象龙和于钱走在前面。两个人一边亲密地说着话，一边脚步平稳地走着。郭涛和李玉伟却明显喝多了。他们脚步踉跄，几次差点儿摔倒，幸亏我及时搀扶。
我们这样身着警服摇摇晃晃地走在大街上，招来许多行人鄙夷与仇视的目光。他们四个人似乎习以为常了，浑然不觉。我却低下头来，躲避着行人的目光……
象龙在我面前绝口不提过去的事情。但象龙是个知恩图报的人。他常常把我留在身边，就是为了别人请客的时候，顺便把我也带去。我心中很感激他对我的照顾。
只是象龙已变得让我陌生。天天跟着他，我也越来越领悟到他对“圆圆”的独特见解了。他现在特别会利用自己手中的权利以及象虎手中的权利而工于心机，唯利是图了。黄石村收苹果的时候，象龙开着车去了。他找到村支部黄书记说，要买两筐红富士苹果。黄书记二话没说，命人抬来四筐，分文未收。望涯石村出对虾的时候，象龙也开着车去了。他找到村支部王书记说，后天是他爹的生日，来买几斤对虾。王书记急忙安排了午饭。临走，送了象龙两箱对虾。象龙掏出钱包要付钱。王书记急了，按着象龙的手诚恳地说：“兄弟，你这样就是把老哥当成外人了。象局长去年帮我儿子把户口办妥了，我还没去谢他呢！兄弟，你回去跟象局长说一声，等到村里忙完了，我再去他家里拜访。”
象龙不肯放过每一次得利的机会。我心中也纳闷，象龙脑子里哪来那么多的鬼主意？
年底，象龙又拉了三箱挂历领着我去了海口盐场。他找到盐场书记说：“宋书记，陈所长让我来求你帮个忙。他夫人单位分了几箱挂历顶工资，拜托你帮忙销两箱。”宋书记问象龙：“多少钱一本？”象龙答道：“四十元。”宋书记惊道：“怎么那么贵？”象龙双手一摊，无奈地答道：“宋书记，你想想，都是抵债货，能不贵吗？所以陈所长要你帮帮忙。”等象龙说完，宋书记开始哭起穷来：他抱怨今年的收成不好，上面要的又多，工人工资都保证不了，而这一箱挂历就要两千块，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这时，象龙就软磨硬泡，并陈述起各种利害关系。终于，宋书记答应留下一箱挂历。
在回去的路上，象龙得意洋洋地告诉我，一本挂历的本钱只有几块钱，而这一箱挂历他就能挣一千六、七百元。
象龙还把挂历送到公安局巡逻大队。他找到秦队长说，那些挂历都是他弟媳妇分的，让秦队长帮忙销几本。秦队长经常去象虎家里，跟象龙也算老相识了。他让象龙先坐下喝茶，聊了一会儿家常话。最后，秦队长毫不讲价地留下了两箱……
第十六章 黯然神伤
放假后，我去找象凤。她关心地问我：“秀才，干了这么长时间，你觉得这份工作如何？”
我的脑海里立刻出现了那一张张贪婪、丑陋的嘴脸。我不假思索地答道：“这是一份舒适、有油水可捞的工作。但这份工作，正如陈所长所言，并不适宜我。”
象凤听了，脸变了。她不满地说道：“你别心比天高了。你知道不知道，现在要想找份好工作太难了。我也希望你现在就能转正。但是现在既然没有机会，你就要安心等待，谁也不是一口吃了个胖子。”
我多么想告诉她，派出所里有多么肮脏，她的大哥象龙现在变得有多么贪婪、丑陋啊！但是看到象凤那张生气的面孔，我觉得象凤也变得让我陌生起来。于是，涌到嘴边的话，又被我咽了回去。唉——谁让我混得不如人家呢。
转过年，象虎当上了谷雨县公安局局长。那段日子，象家天天车来车往，热闹非凡。
象家也是一荣俱荣。象虎当上公安局局长不久，就把象龙调到城里，在巡逻队干上了一名小队长。而象桦也干上了副厂长。
每当我路过象家的大门口，看到象家那繁华热闹的场景，看到象家人兴高采烈的笑脸，我便远远地站在角落里黯然神伤，满面愁容。“我与象凤之间的鸿沟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