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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我相信道祖能听到,但我一点也不敢指望得到回答,哪知最不可思议的事竟真的发生了。
“我不管人生,只管道。想学道就跪在这,想学人生请离开,别玷污了我的圣地。”
我惊愕地向上仰望,看到老君的鱼尾冠彩条万道,金色眩目,似孔雀开屏,于清风中微微飘动,紫电霞光。
“您在教导我吗?”我颤抖地问。
“我在传道。”
“我想做您的徒弟。”
“你只配做我殿里的一粒尘埃。”
“行,我愿意。”
“我有九九八十一签,你道行太浅,没必要全部都弄明白。你只需懂个四五根或者五六根就可以了。先抽一签我解与你听。”
我发现不知什么时候面前放着一只签罐,里面插着许多用竹条做成的长签,每条签上写着《道德经》里的一章文字。我非常奇怪,以前来宫里敬香,那些签都是求神问卦的内容,从未见过这一类签。我于是估计可能这是道祖特意为我安排的。我不禁好生感动,恨不得爬过去舔舔老祖的脚趾。
我抽了根签,拿起一看,是《道德经》四十五章:大成若缺,其用不弊;大盈若冲,其用不穷;大直若屈,大巧若拙,大辩若讷。躁胜寒,静胜热,清静为天下正。我念了一遍。
老君说:“中心就两个字:清静。这是一切修练生徒的第一道台阶,是一切章节的基石,深厚而宽大,无边无际。你坐在上面开始呼吸吐纳吧,闭上眼睛,用‘心’去看世界,如果你觉得修成了这一层,就告诉我你看到了什么。”
我保持着跪的姿势,将身子坐在脚后跟上,双手合十,开始闭目练气。立刻,世界的声音在我耳边消失了,我只感到一股柔和的风把我托举起来,投进了茫茫的天宇。万物在心中飞过,万念在心中沸腾,万方似乎都容不下我的魂灵,万道紫气将我变成亿兆尘埃。我非常的清凉宁静,深沉地享受着这第一道台阶上的无限光芒。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一个时辰,也许一年,也许一个世纪,我感觉自己似乎被那无限的光芒变成了一个透明玻璃人,我很想看清楚玻璃人体里面的器官是否跟我的这具臭皮囊里的所有器官是一样的。但实际上我什么器官都看不到,只能见到一道又一道的光向着宇宙急促地飞翔。我觉得我大致理解了“清静”,便睁开眼睛,对老君说:“我看到了。”
“看到了什么?”
“我看到了我的来处,一片虚空的光芒,我还看到了我的去处,也是一片虚空的光芒。”
“你可以抽第二支签了。”
我便又抽了一支签,拿起一看,是《道德经》五十二章,我念道:天下有始,以为天下母,既得其母,以知其子,既知其子,复守其母,没身不殆。塞其兑,闭其门,终身不勤。开其兑,济其事,终身不救。见小曰明,守柔曰强。用其光,复归其明,无遗其殃,是为习常。
一念完,我就流出了一行辛酸泪。我没有一点想以此赢得老君同情的意思,因为我知道这种庸俗的东西在老君眼里是没有任何意义的。我实在是忍不住,虽然我不知道签上的“母”是什么含意,但我觉得居然抽的签会跟我的来意如此相契,似乎就表明我今天对佛道二教的拜访完全合乎“道”,因此我便愈发感念我的本意。我仿佛看到自己回到了婴儿时期,正在吸吮母亲的乳汁,那种酸涩的口感,正是这会我眼泪的根本。
“你不能只顾想念母亲,这根签上有更深刻的思想需要你理解。”
惊讶之余,我万分地钦佩,到底是知道过去未来之一切事的太上老君,对我的心理居然都了如指掌。
“我有母亲,但更像孤儿。”
“不要在圣殿上叫屈。要说叫屈,圣殿比你更有资格,因为是你弄脏了它,不是它弄脏了你。”
我不禁满面羞愧,急忙嗑了几个响头,以赎已罪。
“尘世之母对你其实已没有意义了,你应该将‘母’的境界提高,实际上你正是这样做的,从书院到了麓山寺,再从山寺到了道宫,一步步地上来了,但因为是无意识的,所以你的收获不会太大。现在我要教你升华这种意识。”
但见老君轻抚板角青牛,那牛就腾空而起,牛蹄带出一朵莲花云,老君微拂龙织扇,我便到了那朵云上。我想老君一定是要带我去宇宙遨游,哪知没有飘多远,眨眼降落在一条溪水边上。我以为到的是一个陌生的地方,其实也不是,仔细一看,竟是那条我再熟悉不过的,曾见证了我与明月之恋的爱晚亭上的小溪流,此刻我站立的岩石也正是当年我救助明月的地方。我刚想问老君带我来这里干什么,只觉四周风动,老君已不见踪影。我知道,跨越这条小小的溪流必须自己来完成。
溪流里飘出了精液的气味。不是幻觉,是真的,在春末和初秋的某些时候,山林里清新的气息和清冽的水雾混合后,往往能生发出跟精液很相似的气味来。不过这会儿,我觉得我闻到的气味还是跟幻觉有关系,因为它非常浓重,有些刺鼻,甚至令人恶心得想吐;而这还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它似乎能够把某些历史片断展现出来,使我想到母亲,想到爱,想到如水柔情和粘稠的肉欲。
我就是因为失去了“道”,所以失去了根本啊!既无根本,自然对“道”就愈加糊涂,就不能正确处理母与爱的关系,所以自打情窦初开,便心志迷乱,常自陷于困厄狂躁的境地。
我必须给母亲系好胸前的衣襟,不得再让那洁白如棉的乳团裸露于苍天白日之下。我还必须闭塞女子的阴户,不能再任那肉剪削割我的生命之根,保天下之道,守天下之母,照天下之光,习之以常。
我掬一把溪水,洗了洗脸,看见自己似乎憔悴了一些,但眼睛却好像更有神了。在那深不可测的黛色的光里,是一片宁静湛蓝的海洋,风和日丽,平素涛翻浪涌的景象被抹得好似一面镜子,连一丝儿皱纹都看不到。那样的海洋,平素想越过去的话几乎绝无可能,但现在,却似乎成了一件再容易不过的事,只需趟过这条小溪就可以了。于是我就趟了过去。回头一看,山林、小溪和海洋都不见了,我居然又坐在了将我运载来的那朵莲花云上,慢慢升空,飘然而去,又是眨眼工夫,我回到了宫殿,仍然跪在老君面前。
“回来得好快!”老君说道。
我从老君的嘴里听不出是赞扬还是奚落:“我明白了。”
“明白了什么?”
“此前我对欲望的消灭还不够彻底,现在我必须完全彻底消灭之。”
老君说:“你抽第三支签吧。”
我就抽了第三支签,上面写的是《道德经》三十二章,我念道:“知人者智,自知者明。胜人者有力,自胜者强。知足者富,强行者有志,不失其所者久,死而不亡者寿。”
老君也不多言,再拍板角青牛,莲花复现,将我拂于其上,我顿时只觉天旋地转,看不清任何东西,耳旁听得仙风飒飒,鼓荡声声,感觉这一趟云中飞翔不知有几千几万里。睁眼一看,但见云雾缭绕,仙花馥郁,只闻得异草芬芳,奇香满天,真个是光摇朱户金铺地,雪映琼窗玉做宫。初登天界,乍见天堂,金辉灿烂吐红霓,瑞气千条喷紫雾,碧沉沉琉璃造就,明晃晃宝殿妆成。当中四根巨大的华表擎天柱,盘绕兴云布雾赤须龙。略往前走,便是天庭上著名玉桥,桥上站立着彩羽凌空的丹顶凤。星月四方朝拜,红日霞光唱贺。我完全陶醉在这无比美妙的仙境中了,情不自禁要往前走。却被一声轻喝止住了脚步。只听老君说道:“再往前走,你小命就没了。这天庭有三十三宝殿,七十二仙宫,以你之道行,能上天界已属非法,若非老君在此,你早成齑粉。记住,这三十三宫殿必须一殿殿的进,仙宫得一宫宫过,不可僭越。且留你在这修行一天,略有所得,便即下界。”
我独自留在了天庭的门前,感觉非常奇妙,飘乎乎的。我不敢动,只是看,可怎么看也看不够,根本不知道老君带我上这来的用意。须臾,近处有一团浓稠的白云,慢慢儿被天风吹得淡薄了,便露出了一座宫殿的飞檐翘角。我想这应该是天堂里的第一殿了,老君虽不许我往前走,可眼巴前的一个去处,料想转上一圈也无甚大碍。我便麻着胆子走了过去,果然没有出现什么危险,我便明白了,这座宫殿原本就是我该来的地方。殿前有一个娥冠博带的家伙靠在一颗遮天敝日的大树旁打瞌睡。我不知他是仙是神,原想上前打探打探,又怕不懂天堂礼节,冲撞了他,便决定径自进殿去看看。刚刚跨步,那家伙却醒了,很不客气地问我:“你是干什么的?”
“报告上仙,是太上老君带我来的。”
那家伙撅着嘴,显然不相信:“太上老君,你也配?”
“这我敢说谎嘛!”
他顿了顿,面色有所缓和,说:“我早上倒是听玉帝说过,说今天有个俗人会上天来求道,要我注意点,如果碰到了就指点指点,原来就是你这个俗物啊!太上老君怎么会对你这么一个东西另眼相看,简直不可思议!不过既是命数,我就带你遛一遛吧,老君好多年没有这样修度人了……”他把我上下打量了一番,鄙夷地说,“我可实在看不出你是个什么东西!”
我心里也在说着同样的话,虽是天界仙神,可看上去似乎稀松平常得很,不仅出言不逊,还肉眼凡胎,居然看不出我的前世其实也是一个仙体。对于这一点,我在意识到的同时就坚信不疑了。只是我一时半会还不可能弄清楚我前世在天上到底是干什么的,因何下界投胎,但我想再不济自己应也不至于犯下猪八戒那样愚蠢的错误,如果确有什么罪过的话,绝对应该是大闹天空一类的,因为回想平生,我觉得自己很多时候的确有一种猴性,既灵性过人、敢想敢干,又蛮撞成性、时常闯祸。
那家伙一边走一边打呵欠。看来天堂的生活确实逍遥自在,无忧无虑,总睡不够似的。
我看见殿前有一块很大的红漆檀香匾,上写熔欲宫。我心里好生奇怪,这名字听起来别别扭扭的,让人不知所云。我想求教上仙,可那家伙显得不太待见我,还是少说为妙,免得招骂。
殿四周的云气极盛,我立刻给笼罩在了一片紫气祥云之中。紫气很香,是一种我从未闻过的香,仿佛带点儿海洋的气息。但见复道回廊,处处玲珑剔透,三檐四簇,层层龙凤翱翔。上面有紫巍巍、明幌幌、圆丢丢、亮灼灼的大金葫芦顶,下面有天妃悬掌扇,玉女棒仙巾,琉璃盘内,许多重重叠叠太乙丹,玛瑙瓶中,插几枝弯弯曲曲珊瑚树,金銮银殿并紫府,琪花瑶草暨琼葩。朝王玉兔坛边过,参圣金乌着底飞。
一进殿,我就惊奇地发现殿里竟有许多书籍字画,这叫我很是新奇,没想到天上的仙神竟也欣赏人间物事,我很不理解,因为天堂的景象是任何一幅人间手工画所没法比的,至于那一堆堆书籍,跟天仙们的无边法力相比,自然也是一文不值。如果说我不敢问那些我看不懂的天堂物事,那对这些儿人间物事,则实在是想弄个明白,我不怕因此得罪上仙。
“请问上仙,你们这里要书何用?”
“你真是二百五,这些哪里是书,它们只是人间众生的记录簿。”
我就更觉新奇了,继续问道:“啊,天庭里要这些东西干什么?”
“人死之后都想升天,但天岂是想升就升的,你得在人间多做好事,修练功德圆满,才有可能。所以这里就专门记录了下界一切生灵的平生故事,做恶的,死后赶入地狱,为善的,我们才会考虑接纳他。”
“这么说,我的生平故事也在里面?”
“当然啦,你又不是神仙,岂能例外!”
我不觉徒然大胆地请求说:“敢问上仙,我能看看我的记录簿吗?”
“既许你进来,当然许你看。”
我便走近书橱,根据出生年月日,再按百家姓氏,很快便找到了自己的记录簿。翻开一看,不觉大吃一惊,真没想到,我在熔欲殿的记录簿里竟是如此的令自己震惊。
开篇便是一首诗:八亿八千八百年,日精月化五行天;
聚三峡之水气兮,生岳麓之湘江边。
人之初兮颠沛远,断乳回乡即四年;
灰头土脸亲情薄,不服水土父母嫌。
少儿欢性孤僻改,一江浪打便痴呆;
枉念四书写文章,不知天下功课高。
可怜无才叹青春,看淡死生走天涯;
四分五裂神经病,乱七八糟践韶华
……
诗文突然中断了,根据它的省略号来看,我感觉下面还有很多话,不知什么缘故却隐藏了起来,或许我肉眼凡胎,看不破其中精奥。
接下去便是一些画,画面统统凌乱不堪。先是一个人,在一条小路上孤独地奔跑,边上却有一个蓝颜色的鬼,正在把他的心和肺掏出来,滴了一路的鲜血。他居然好像不觉得痛,甚至显得有些高兴,似乎他觉得心肺被掏掉以后反而轻松了,能跑得更快。接着可以看到有两个人拚命地追他,一个是男的,却奇怪地背着一捆柴禾,一手高擎火把,疯狂地叫着:“我要把你付之一炬!”一个是女的,愤怒地咬着自己的拇指,其状甚惨,疼痛极了,就说:“你不回来我就彻底咬断它。”那人却根本充耳不闻,连头都不回,继续往前狂奔。下一幅画便是一条河水,用画笔勾勒出来的河水居然像在流动,河面波光潋滟,涛声不绝。那个人可能跑累了,就停了下来,撅着屁股,脑袋朝下喝了几口河水,然后站直身子解开裤裆撒了一泡尿,顿时,尿臊味把整条河水都污染了,水质浑浊,氨气冲天。撒到后面,令人惊讶的画面出现了,那条河水中央突然升起一道巨型水柱,水柱里跳跃着一条坚硬的鲸鱼,在半空略做盘旋,便又一头栽下河里,溅起无数水柱。那条河水便跟着有了变化,竟眨眼间变成了一条尿水,这一来就使那个人好像有撒不完的尿,仿佛成了一条永恒的尿水。那个人欢喜无限,扫着这根水枪,浇灌着田野、平原和山峦。几个女孩子被扫倒了,伤口上淌着十分新鲜而干净的血,不断地呻吟。他还想扫射一个高贵的女人,可突然起了一片乌云,遮蔽了他的水枪,他连自己都看不清了,便搞不清楚是否扫中了那个女人。于是他从此背负着扫中之痛和未扫中之痛,继续着他扫射的旅程。在画册的中间,有一页干脆就用非常有书法意味的笔调写了一行大字:生命便是吃饭和扫射,前者贱,后者贵。不知到了哪年哪月,那个人被这种扫射的痛苦弄得渐渐没了人形,其狰狞的面目显示他离阴间越来越近了,这时,边上又出现了曾出现过的那个蓝色的鬼,仍旧喜欢在他身上掏东西,这回是在他脑袋里掏,在管理思想的那个部位,掏出了一大把肮脏不堪的脑浆来,扔在地上,稀里哗啦,立刻就发黑变臭了。下面的一幅图画更其恐怖,那鬼的手从那人的脑袋里插进去,然后从那人的嘴巴里伸出来,胡乱地抓着空气,显露出因没有抓着什么有用的东西而极其愤怒的样子。不知为什么,突然,恐怖的画面消失了,出现了似乎一些富于人性的图景,那个人竟莫名其妙地跟一群人混在了一起,或拿着刀,或举着锄头,似乎是在共同劳动,他们的背景则是一片袅袅炊烟,像一条蓝色的蛇,弯弯曲曲地往天空攀爬而去。忽然,和谐的画面被打破了,那人遭到了那群人的嘲笑,只见他羞愧无地,掩面离开了他们。后来他好像变成了一条野狗,游荡在一座青翠碧绿的山上,渴饮清泉,饥餐野果,与走兽为友,以飞禽为朋……画面到止方才结束,但后面留有许多空白,我便知道这幅画其实远没有完,只不过暂时似乎还不好描绘,就权且搁置下来。我便揣摩天意,希望立刻破解谜团。但这种揣摩显然是不被允许的,只听得一声断喝:“时辰已到,赶快离开。”
我被那位引路的上仙吓得浑身忍不住打了个激令,就见他站在边上,天威凛然,催我走人。我心里装了太多的疑惑,很想再把画册看看清楚,虽然上仙的旨意是不能抗拒,却还是愚蠢地陪笑说:“让我再看一会吧,一小会。”
上仙把手一扬,我就感觉自己像一团棉花似的被扫了出去,来到殿外,兀自站立不住,在飘飘荡荡中翻滚着身子,掉到了云麓宫的道宫前。抬头一看,老君双目微合,呼吸着他的天地大法。
我不禁暗想:也许念无的话很对,我的业罪太深,不如按他的意思回复老君,虽然佛道不同道,但或许这事上倒相契了呢。
“虽为人形,不为人事,这就是我从天上取得的真经,不知对否,请老君指教!”
“你可以抽第四支签了。”
我拿起签罐,抽了一签,签文是《道德经》第四章:“道冲而用之,或不盈,渊兮,似万物之宗。挫其锐,解其纷,和其光,同其尘。湛兮,似或存。吾不知谁之子,象帝之先。
老君微微一笑,说:“看来你小子确有命数,今日之状,绝非偶然,我就再送你一程吧!”他招手唤来一个小童子说,“带这厮去天上再玩一趟。”
那小童子便驾起一朵莲花云,令我上去,腾空西上。到了天庭,我想看看那座熔欲殿,却已不见了踪影。便问小童子那座殿哪去了。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