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混世和光-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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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至少是个处级干部,弄不好混个副校长当当也不是没有可能。他的这种不平平常无处发泄,顶多跟秦轮两人喝酒时骂骂娘,将眼下台面上的人物随意臧丕一番,其实并填充不了空虚的心灵。现在我这个有知识分子背景的小人物出现在了他面前,还在他手下当差,自然就成了他最好的发泄对象。如果我心甘情愿为他鞍前马后的效劳,我想他或许不至于跟我过不去,可我偏偏不拿他当回事,平时做事虽然不跟他顶着干,但我的表情分明写着我对眼前处境的不满,写着我不是那么心甘情愿地接受他的指挥,他看懂了,当然就想找机会羞侮我,作践我。他话里话外总是一个意思,即:你放明白点,否则老子收拾你。
食堂的权力完全在主任手上,班长其实不算什么。不过班长一般都深受主任信任,间接有些权力,也不可随便得罪。所以我虽然不怕这个家伙,但在他面前还是比较小心,我觉得没必要去惹麻烦,只要这家伙不过分就算了,在人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可这只是我的美好希望而已,我在他面前实在够老实了,他却跟我没完没了。按道理我的试用期已满,转正后就不该替他出煤渣,他居然要我继续干。他的正当调派我愿意服从,稍稍有些不合理的调派,只要不是太难接受,我也可以不计较,但出煤渣这事又脏又累,我纵然再老实也不能忍受如此无理的欺压。我第一次拒绝服从他的指挥。他竟然显得比我还气愤,跑到秦轮那里告了我一状。坦白地说我还是有些害怕的,如果秦轮也在这个问题上对我施加压力,我又拿定主意绝不屈服,双方一交火,那结果只能是我被赶出食堂。离开这里后会是个什么状况呢,我不敢想象,也许会彻底失去这份工作,那生计就将成为大问题,山中的那间小屋也将被学校收回去,难道我害怕的最坏结果就将真的出现吗?难道我将真的过上一种居无定所的野狗般的生活,最后因实在活不下去了不得不铤而走险杀人越货吗?我确实非常害怕,但怕归怕,我又下定决心绝不妥协。在吃人的社会里,被人欺负几下可以容忍,但如果对方还要骑上头撒屎撒尿,那就得反抗了,即算仅仅只想混口饭吃,也不能窝囊到这种地步。
秦轮大概也知道才狗子太过分,意外地没有什么举动。只是他的脸色很阴沉,后来每次看着我都流露出一种定要秋后算账的凶恶与阴险。我却在他这种明显对我不怀好意的表情面前感到十分愉快,暗自得意。这种心理似乎不太正常,可细一想又觉得一点不奇怪,盖因我一直担心被赶出食堂,哪知顶多也就是秋后算账,当然就不算什么,我甚至觉得只要不是被赶走,任何一种结果对我来说都相当于造反成功,而最叫我开心的是我的这种愉快是秦轮和才狗子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的。
所谓秋后算账,其实也没多少账好算,就是扣奖金。据说,照秦轮的意思,扣我三分之一的奖金以示惩罚就行了,但才狗子毒,非要扣光我的奖金不可。因他平素对秦轮附首贴耳、忠心耿耿,但凡秦轮不好说的话,他说,秦轮不好办的坏事,他办,对秦轮而言是一个绝对百分之百合格的奴才,故秦轮对他的话还是相当听的。不要以为只是奴才怕失去主子的欢心,很多时候其实主子也担心失去奴才的忠心,故他们很懂得调理奴才的手段,该喂食就一定得喂,该发勋章就一定得发。秦轮当然不会为了我而踹这样一条称心如意的狗。欲加之罪何患无词,他把我叫去说了一通我的奖金应该被全部扣掉的道理。那些道理当然都是站不住脚的,但我知道争执没有用,最主要的是没被赶出食堂,我已心满意足,几两银子,我并不放在心上,只当是不小心让强盗打劫了一回。
如果说以前我的心一直专注于文学,专注于用文学去换取功名富贵,那通过这件事我发现我的心突然有了一些改变,开始专注于现实了。说是说那几两银子不算什么,其实还是够痛的,少了它,烟酒方面就必须有所控制,而烟酒又与我的精神起落沉浮有关。所以也不要说什么清高的话,钱固然为身外之物,却实实在在决定着生活的悲欢苦痛,不是真正可以轻视的。大概也因明白这个道理,我的心才不知不觉稍稍从文学世界朝现实世界转了过来。当然,转的幅度还不大,绝大部分仍与文学世界挂着,但这显然是一个信号,预示着我的心灵可能又将面临一次重大变革。
虽然天天在食堂混着,但因先前没有用心,故食堂的一切在我眼里都是朦朦胧胧的,我甚至常常坐在书桌前想:所谓的食堂只是一个梦,一个稀里糊涂的梦。我倒是愿意相信所谓阴曹地府的真实性,相信自己到过这个地方,还跟这个地方的阎王和小鬼都有过瓜葛。现在,我更相信是这样。当然,也不是说所谓的“梦”就完全是假的,是自我麻醉和逃避,因为我的怪异早就决定了无论我的现状的感觉如何清晰,都不免带有某种梦的成分。准确地说梦境和现实是一种精神通道上的两极,当依然在这条通道上来回奔波的时候,我自然就经常在两极上进行转换,以至我往往竟不知到底转到了哪一极上。我其实非常喜欢把梦看成现实,把现实看成梦,但我又知道这是不能持久的,至少我必须过上那么一段黑白分明的日子,唯有如此我才能最后弄明白自己到底适合于黑暗还是光明,适合于梦境还现实。这实际上也是一个现实给予我的痛苦正逐渐淡化的过程。看来我对自己的痛苦的了解还不够深刻,我以为它能在我身上长久地产生效果,哪知春天到来后,它似乎也就跟着褪去了它的寒意,收敛了它的锋芒。似乎也跟岳麓书院的文化气息有关,它也许无形中渐渐清除了我对现实的某种极度偏狭的感觉。不过对这种可能我暂时还不想深入研究,我急于看清楚的是现在的这座阴曹地府跟最先我感触的阴曹地府有什么不同。找到这种不同是我最终适应它的绝对条件,如果确实存在这种不同的话。
奇怪的是,现实的清晰度越高,食堂就越像坟墓。坟头已经长出了荒草,表明我进来的日子已经不少了。坟墓四周的黄土也显出十分陈旧的颜色,好像有一种经历了无数世纪的风尘之气。经常有阴风从坟包上吹过,浅吟低唱,不同的时候有不同的情调,阴郁与热烈交替,在敏感的人听来,岁月就好像在这种交替中被搓揉得四分五裂。乱七八糟。坟墓里整天都充斥着腐臭之气。先前因心灵的嗅觉迟钝,故一直不觉得,眼下我闻到了,那味道不仅直往鼻子灌,而且沾在衣裤上,离开这里了都很难消除,有时在外人闻来会觉得那是我的味道。我根本没办法解释,因为他们不可能当面这样说,于是我的人际关系就在这种腐臭味中一天天萎缩了。其实也不能完全怪这股味道,因为我的现实世界和心灵的世界都在一天天收缩,它们被自身蚕食着,无论曾经多么神圣的边疆和国土如今都化成了一抹云烟。与之相反的是我在食堂里的生存空间却正在逐渐扩大。当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扩大,而是说我的现实的眼睛睁得大了一些,看得远了一点,清楚了一点。
我发觉就外形来说,自己已经完全变成了一个工人。浑身整天脏兮兮的,头发从不梳理,像个鸟巢,上面经常沾几颗米粒或几片菜叶;一张本来很清秀的脸已经开始变形,有点儿臃肿了,皮肤干燥开裂,眼眶黑朦朦的,鼻孔喘着粗气;手指甲很少修剪,指甲缝塞满了泥垢,让自己看着都很恶心;仅有的一件原先可以正儿八经穿出去的中山装脏得几乎像工作服,有人甚至说还不如某些人的工作服,我虽不爱听,但仔细观察了一下,不得不承认人家没有冤枉我,还可以说给我留了面子;裤子上的泥土和猪肉的碎末竟已结了痂,又硬又黑,仿佛要在上面作一幅水墨画,因自然天成,艺术价值或许还不菲呢。很久以来,我一直认为食堂工人是最脏的,觉得自己无论如何比他们要干净,真没想到啊,不知不觉竟是我比他们脏了。其实这话都不对,他们本来就不脏,过去所认为的他们的“脏”实际只是我的感觉或者无知的偏见,真正脏的其实是这种感觉和偏见。于是,我马上就把这种精神上的脏东西给清洗掉了。不过,清洗这么一点精神的污秽并不难,我本来就不注重穿着打扮,很多时候还以外形的肮脏为荣,因为我有一种非常奇怪的想法,即,外表和内心的卫生程度往往成反比,我不知道这种看法根据何在,但我一直以这种标准看人,可要我从本质上认识到自己一点不比他们高贵,甚至更卑贱,那还是不容易的,因为要谈本质,自然不能离开文化,而这方面他们至少目前还不可能推翻我以前对他们的看法。但我似乎已然觉得,也许这样的一天离我不远了,因为我已经认识到他们的智力并不像我想象的那样低。很多时候他们甚至令我惊讶,感到惭愧。不要以为社会最底层的这个地方连一点文化都没有,实际上不仅有,有时其文化的多元以及丰富多彩令人啧舌。当然,要认识、感受它的文化首先还是必须把档次降下来,既不能以课堂的标准衡量它,更不能用书本知识的标准衡量它,甚至用一种通俗的大众标准也会失之千里,这是因为已经说过了了,它处在社会的最底层,其次它是一个侍候人的地方,这两个因素加在一起必然使之具有一些在其它地方不容易见识到的特点。我也由此明白了一个道理,即但凡有人的地方就一定有文化,而我以前所犯的错误是否定所有低档次的生活场景和习惯风俗是文化的东西。所谓的文化原来并不高贵,它只是由人类的活动而产生的与之有关的种种趣味、言论、行为的一种综合反应,它浸透在社会的每一个角落,哪怕它只是一堆狗屎,甚至都应该承认它的文化属性,道理很简单,“狗屎”这两个字本来并不存在,它本身就是人的创造,而一切创造无不是文化的。
凝固的、黑暗的、阴森的、肮脏的、死气沉沉的食堂其实也有灵动飞扬的一面。我第一次认识到最低档次的东西却有可能给予人最大的快乐,或者说能让人尽可能忘记烦恼。这里最有代表性的文化,当然就是性文化了。这种文化非常符合它本身的含义,也就是说它讲述的是赤裸裸的事情,而讲述本身也完全是赤裸裸的。这里的性文化没有修饰,没有害臊,没有暗喻,没有精减,有的只是张扬、热烈、明快和添油加醋、夸大其词。男人的生殖器能变成一只巨大的白萝卜,女人的生殖器也可以扩大成一只防空洞。白萝卜再粗壮,防空洞里也能一次性装下许多。黄色的故事,或真实的,或编造的,或臭乡下人的,或臭城里人的,每天都成了食堂里不可或缺的一道精神大餐。人们用劳动喂饱学生的同时也用这种文化喂饱自己。也许所谓高贵的人们会认为这是精神空虚的表现,我以前亦是这样看的,但现在我觉得大错特错了。这里的人们被这种文化滋养得面色红润、情绪高亢。他们喜欢这种文化,丰富这种文化,并不断对这种文化进行再创造。我完全被性文化包围了,无处躲藏,也不想躲藏。我现在只感羞愧,因为我除了从别人那里吸取这种快乐,却根本无法将这种快乐回赠他人。我不得不承认在这种文化里,我实在是太愚蠢太无知了,我只是一个看客,甚至连看客都不够格,。因为经常别人笑得前仰后台,可我的笑却是淡淡的,在别人看来也许都有点不太自然。其实我心里感到的乐趣并不比别人少,我敢肯定,我能把这些黄色故事定性为文化,就足以证明我对它的重视绝不在别人之下。可我的性格使我不太喜欢过分表露自己的快乐,一如我对痛苦的态度。
由性文化入手,我开始注意我的这些同事,愿意花点心思去研究他们。我倒不完全从现实的角度考虑这个问题,实在是它还能替我生出另一个好处来,即也许这种研究富有成果的话那等于是给我一直停滞不前的文学创作提供素材。我虽然已开始怀疑自己的天赋有问题,但谁知道在有了这些素材后所谓的天赋不会回归我心里呢!我早就不相信形式和本质的一致性了,也许表面越一致,差异就越大。
我惊喜地感到这种研究居然迅速给我带来了快乐。虽然微不足道,我也不知道它是不是精神上的浮光掠影,但让我十分振奋,因为我从这种心理调整上看到自己已经开始真正适应环境了,这种状态比我曾经预料的时间提前了许多,还不是月份的提前,而是年份的提前。对我自己来说,这是一种非常了不得的心理变化。当然,仅此一点还不足以让我如此振奋,如果研究的结果不能出乎我的意料,不仅谈不上振奋,我仍会很失望的。
首先,我的第一个收获就是由研究本身带给我的,也就是说因为开始了这种研究,我突然感到对这份工作的厌恶没有先前那样深刻,它已经变得淡淡的了,而且这种变化好像存在了很久似的,只不过我没有察觉而已。还有,我对同事们的鄙视与厌恶也差不多不存在了,这是自然的,一般来说人们对工作的喜恶跟他对同事的喜恶是一致的,反之亦然。我好不奇怪,无法解释这是为什么,难道我已经被环境彻底同化了吗?我真不知该为自己的快速适应力感到自豪,还是为自己渐呈庸俗的心态感到可悲。其次,我的收获来自于我在同事们面前遭受的挫折。当然,所谓挫折只是小小的,也许在一般人看来根本不算什么事,但在我身上却产生了影响,故我不能不当回事。更叫我不能释怀的是给予我这种挫折感的竟是食堂里的娘们和乡下姑娘,她们还是临时工,我以为她们的地位是最低的,可她们竟能肆无忌惮地在我面前发号司令,我当然不会服从她们,于是她们的那种女人的坏毛病就发作了,在背后对我议论不休,说怪话,还在主任和才狗子面前无中生有的告状,使后者便又有了整治我的借口。她们甚至能用眼神让我感到害怕。那是一种没有经过文化醺陶的眼神,唯其如此,才更加不知隐瞒其中的恶意,像一支支毒箭嗖嗖嗖地朝我射过来。她们实际也没有多深的算计,并不想让我万箭穿心,仅是一种肤浅的抽打,却似乎比万箭穿心更胜一筹,就好比如果惩罚来自于法律,犯罪分子也许会坦然面对,但如果惩罚是来自是被害人的言语谴责,他或许倒难以接受。我的心情似乎十分矛盾,既不再继续厌恶同事,可面对这些人我又想祭出先前的心理,否则我的心理会被搞得很不平衡。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在我已经接受了这种环境和同事们的时候,却有人不想接受我了,我觉得我刚进来时虽然满脸伪知识分子的表情,却好像还不至于这样不招人待见。我的研究就又深入了下去。我认识到这是一个必然现象,道理说破了其实极其简单,即当我跟人们隔得很远的时候,不管我是如何的另类,别人再厌恶我也仅是因为还没有熟悉我罢了,是浅层次的厌恶,可当我跟人们走近之后,某种利益的纠缠使他们对我的印象变得具体了,我无法想象,人们对我的具体的感觉会是良好的,换句话说即使我们之间没有矛盾,我也不可能得到人们的好感。对于身份和资历的认同,常常是好感的决定条件。而最最叫我不明白的其实是自己。明知别人不待见我,我却并没有恢复先前对他们的厌恶。我似乎觉得我无论以什么理由去厌恶别人,都证明自己并不想融入现实,可实际上我的这种想法是真实的,绝没有一点自欺。从理论上说,因着人的趋吉避凶之本性,但凡可能产生自欺的事情都属于好事,故我确实是不想去轻蔑、鄙视或者讨厌别人了。只能把这解释为我的人生价值观已经发生了很大变化,过去由于生存状态不好,对整个社会似乎都怀有某种莫名的敌意,现在看那是必然的,因为敌意能解决一部分无奈的愤懑和愁怅。但如今我懂得了无论多大的敌意都不能解决实际问题的道理,相反,它还会在精神上产生毒副作用,所以我尽量克制着,不想让自己又成为过去那种不健康情绪的俘虏。如果说在出煤渣的事情上对欺负我的才狗子说“不”是我在这个吃人的环境中所获得的第一场胜利,那今次我没有用同样的情绪去跟同事们对抗则是我取得的第二场胜利了。前者胜人,后者胜已。胜人者力,胜已者智。从力量上跃升到智慧上,一个月的时间都不到,我感受着自己如此神速的进步,不禁十分高兴,频为得意。
我确实没有厌恶、痛恨这个环境以及他人的资格。在这里我还只是个小学生呢。就好比必须从小学开始经初中、高中才能升大学一样,在吃人的社会里,食堂应该算一个情况特别严重的地方,没有一定的社会阅历,不懂得该如何跟人打交道,是不能在这混的。可我却突然从一个与社会隔绝的书香之家来到这里,茫然与幼稚可想而知,被人摆布、遭人厌弃也是很自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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