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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有种说不出的嫉羡,“很美,真的,它不该作为一种丑闻遭到曝光。”
我的心被扎了一下,很痛。
“乔克是一位出色的政治家,你可以告诉他,海阳市市长非他莫属。”
“我对政治不感兴趣,谢谢你,史野。”我打开车门要下车。
“我送你回去。”
这回我没有拒绝。
一路上,我们什么也没说。
下车时,我再次向史野表示感谢,史野向我伸出手:“不,这回该轮到我谢谢你,因为你把我当成
了朋友,我很高兴,真的。”他的神情是诚挚的,这一刻,我有一种被感动的感觉。
“再见,”我从史野手里抽回手,“我欠你一次。”
“那就请记住,”史野冲我狡黠地一眨眼,“我会讨回来的。”
第五章
乔克顺利地通过了投票选举,以名居榜首的票数荣登了海阳市市长的宝座。
隆重的新闻发布会在乔克就任的当天下午召开。我把总编指定由我完成的这项重大采访任务交给了
手下的记者,然后拨了一个电话给史野,“没别的,就是想给你一个电话。”
“很好,米路,我喜欢这种感觉。”史野那磁性的音质充满了默契的温馨。
我不知该说什么,窗外的阳光璀璨夺目,我感到一种灼刺的眩晕,我感到一种怵心的失落和悲凉。
乔克今天就任的消息是海阳市的特大新闻,史野不会不知道下午举行的新闻发布会,再过十分钟,
乔克的就职演说将通过发布会向全市进行现场直播。
对乔克来说,今天是他步入政界的辉煌之日。四十岁就任三百万人口城市的一市之长兼市委第一书
记,不能不说是一种奇迹,和他二十八岁晋升为中校团长一样,在全国政坛也属罕见。
“天气好极了,不是吗?”史野无疑揣透了我的心思,“想出去喝一杯吗?”
“谢谢,这会儿走不开——有些事。”我慌乱地挂断了电话,泪水莫名地涌出了眼眶。对我来说,
今天是个凭吊往事的祭日,我生命中的太阳似乎已不再属于我。
我没法在办公室再呆下去,也没回我的住处。
我在说服自己:忘了他!
乔克属于政治。
不知不觉中,我来到了“孤独酒吧”。我来到的时候,酒吧刚开门营业。我算是第一位客人。老板
是位中年女人,瘦瘦高高的。她的身上有种让人过目难忘的气质,有种历经沧桑的神秘和超脱。很少看
到她开口说话,更难得看到她的笑,如同她的“孤独酒吧”一样,风格独特,耐人品味。
酒吧不大,不过是三十来个座位,每个座位都巧妙地隔开,自成个相对独立的空间,烛光、音响、
色凋、气氛,一切都恰到好处,可见其设计匠心独到。
许是为了营造这独特的氛围,弥漫在酒吧的音乐始终是排萧。排萧是一种西洋乐器,听起来凄婉缠
绵,有着为落花唱挽歌的情调,属于那种伤感的美丽。
我有一种感觉,女老板开这间酒吧绝对不是为了赚钱发财,这从她对客人的态度和经营方式可以感
觉出来,酒吧没有一个招待,女老板既当老板又当招待,服务很简单,一俟你落座,她便为你的桌台点
上一支红蜡烛,然后送上你需要的烟酒,来者几乎都是相对固定的老面孔,次数多了,不用你说,她便
会送上你需要的那种牌子烟酒。客人不多的时候,女老板便会坐在吧台一角,把目光投在排萧手上,定
定地听他吹奏。她的目光始终是凄迷寂寥的,带着一种远古的梦幻,仿佛在等待着什么。凝在她身上的
是一种深重的孤独,她的目光似乎永远不变。从我五年前第一次走进这间酒吧,她就是这么一副神情,
她仿佛和世界永远保持着那么一段距离,她从不走近任何人,也不给任何人走近她的机会——这是我从
她冷淡待客的神情上得出的结论。
我在想,这位女老板过去的生活一定有着一个和孤独有关的爱情故事,她大约四十出头。我敢肯定
,她的身上一定有一个属于千古绝唱的故事,所以,她才会给这小酒吧这么一个特别的名字:“孤独酒
吧”。
来酒吧的客人都是一些具有相当层次和品位的高雅客人,而且几乎都是中年人,我认得其中一些客
人,他们都是一些有身份、属于白领阶层的客人,大部分都是单独一人默默地走进又默默地离去。这儿
的座位从来没有满座的时候,也从没有见它冷清的时候,它总是恰到好处地拥着不多不少的客人,这似
乎也是“孤独酒吧”的一种境界,一种属于排萧的氛围。因为每个人都在这样的环境中找到了属于自己
生命中那份最佳感觉。
我习惯地往右边靠窗口那个角落的座位走去。
五年前我第一次进来就坐在这个位置上,它似乎从那时便属于我了,每次我来,这个位置总是在等
着我。
刚落座,女老板便为我点燃了桌台上的红蜡烛,然后送上我喜欢的意大利香摈酒和一包中华牌香烟
。她习惯地送上两只高脚玻璃杯,因为和乔克认识四年来,我们总是两个人在这里约会。
女老板自然没想到今晚我是单独一个人,所以仍像往常那样在两只高脚杯里斟满了酒。
“谢谢。”我的心在苦笑,望着那只多余的高脚酒杯,我点燃了一支烟。这回,我算是真正品尝到
“孤独酒吧”的孤独滋味了。
客人陆续到来,排箫手坐在吧台一角开始吹奏,这位四十出头的排萧手有着一种流浪艺人的风格,
瘦削的高个,戴着一副眼镜,一头自然卷发留过耳际,身上穿着一套脱了色的牛仔服,五年来,从来没
见过他变换过身上服装,他就像一幅定格在“孤独酒吧”的独特画面,给人一种远古而又凝重苍凉的韵
味。他的目光从不瞥视客人,确切地说,周遭的一切从不进人他的世界,他就像在自己心灵的一片天地
里对自己吹奏,吹一种心情,吹一种风景……而这种风格也恰好默契了“孤独酒吧”的意境。
我一杯接一杯地喝着酒,一支接一支地吸着烟,我试图麻醉自己,忘却过去……但这一切都显得徒
劳,乔克比任何时候都固执地闪现在我眼前,我满脑子都是他,此刻,在市政府的电视直播厅里,正是
乔克面对记者展示他人生最为辉煌的时刻,面对闪烁不断的镁光灯和录像镜头,可以想像他把那副政治
家的气度发挥得淋漓尽致。我不知道他此刻是不是在上百人的记者群中用心寻觅我,这样的时刻我本应
和他在一起分享成功的……两滴泪珠滑落到唇角,我感到一种发自心灵的苦涩。排萧手的一曲《魂断蓝
桥》把我带入了对往事的回忆——四年前,也是这样的一个夜晚,就在这里,在排萧手的《魂断蓝桥》
旋律中,他牵过我的手来到舞池,开始了我们的相爱旅程,“你是属于我的,知道吗——我的!”我的
耳旁回旋着他那霸气的声音,“从见到你的第一眼起,我就有一种感觉,你是我用整个生命寻找的人,
我终于找到了——我的爱梦想的白雪公主。”
“我也有一种感觉,你是我用整个生命一直在等待的那个影像,乔克,我不会让你离开我的,不会
!”
“不会的,我答应你,米路,我不会从你身边走开的——不会!
我属于你,就象你属于我一样,没有任何力量能把我们分开,没有!”
“可我害怕结局,乔克,我怕,真的。”
“结局?我们相爱了,这就是结局——难道不是吗?!”
回忆在过量的酒精中显得迷离起来,“哈哈——相爱就是结局?见鬼……”我喝光了杯中的最后一
滴酒,摇晃着朝女老板挥着手,“再,再来一瓶……”女老板来到我身边,她递上的是一杯加冰块的矿
泉水,“你不能再喝了,小姐。”我看到她眼睛深处闪过一丝异样的光亮,尽管她始终一脸冷漠,其实
,从开始喝第二杯酒时,我就发现她在暗地观察着我,她是个善解人意的敏感女人。
我开始让自己平静下来,我可不想让自己在陌生人面前,尤其是这样的场合失态。一杯冰镇矿泉水
下去后,感觉顿然好了许多,麻醉的大脑开始慢慢清醒。
半个小时后,当我完全恢复冷静时,我结完账走出酒吧。晚秋正浓,寒风瑟瑟,路边的法国梧桐在
风中飘零着一片片枯黄的落叶,这景象令人心生惆怅,莫名地就泪眼迷离起来……一辆熟悉的轿车悄无
声息地滑至我身旁,我看到摇下玻璃内那张熟悉的脸,“你好,”是史野,“不拒绝送你一程吧,如果
这会儿你想回家的话?”
“哦不,”我把风衣领竖了起来,今晚我可没有家的概念,确切地说,是不想一个人呆在属于我和
乔克的“伊甸园”。月色很美,我想一个人散散步,我向他表示感谢,他笑了笑,眼里掠过一丝失意的
无奈,我的第六感觉告诉我,此刻的相遇绝不是偶然的巧合。
有好一会儿,他没有立刻把车开走,而我呢,也没有马上从他车旁走开,这是一种无法用语言诠释
的心理状态,“我有一种感觉,你好像在逃避着什么——恕我直言。”他从反光镜里瞥了我一眼。
这家伙的洞察力可真够敏锐的,天晓得他究竟还知道什么?
“是吗?”我装出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耸了耸肩,“那么你呢——盯梢一位逃避者?”碰上我,史
野算是找到对手了。
“看来你并没有把自己灌醉,这很好,我想我可以放心地走了。”他朝我意味深长地摇摇头,“我
说——你对每个人都这么咄咄逼人吗?”
我笑了笑,茫然地看着天,看着他:“你要我怎样?”
“不知道,真的,”他耸肩做的姿势十足的西洋化,“你是一个特别的女人——我想是的!”他深
深地瞥了我一眼,“再见。”
奔驰很快从我眼前消失。我长时间地站在原地,我不知道他是怎样处理好照片那件事,使得乔克顺
利获得市长竞选的内幕。但我确信,他的确是个创造奇迹的神奇人物。
我不清楚史野的出现对我预示着什么,在我这一生中,除了秦楠和乔克,还没有哪一个男人能介人
我的生活圈。此刻我有一种被神秘的命运左右的感觉。眼前发生的一切,仿佛都在昭示着一种冥冥之中
的宿命色彩——我预感到将有什么要发生。
想到命运,我便想到了“高人”,每次命运处于混沌之时,我总要到“高人”那里寻求点拨,他对
命运的诠释永远是那么高人一筹。
“高人”住在博物馆大楼的一套办公兼起居室里,当我到来的时候,他还在工作着,此刻已是零点
过五分。
“茶是刚刚沏的,我一会儿就来,”他的工作室挨着客厅.这会儿他正拿着放大镜蹲在地上对一件
古陶瓷进行考古研究。
我在客厅的沙发上坐下,说是客厅,除了一张沙发,到处摆满了各个朝代的出土文物。“高人”是
研究出土文物的专家,除了偶尔外出考察古迹,他的生活就完全封闭在这所七十六平方米的办公室兼起
居室里了,他没有任何爱好,除了考古,从不介入社会的任何应酬,更没有交际的概念,身边除了一位
男助手外,他从不跟任何人打交道,我肯定,除了我,这个世界没见他和哪个人有联系,他是一个孤独
而充满神秘色彩的奇人。就像他研究的出土文物,笼罩着扑朔迷离的玄奥。
我与他的认识完全是一次意外,用宗教的话来说,是一种缘。
那是八年前的事了,记得是我刚到报社的头一年,“高人”在考古方面做出了一项重大研究成果,
他发明了一种最精确的鉴定出土文物年代的方法,这项成果获得了国际考古研究专利的大奖,为我国的
考古学填写了一项空白。为此,报社派出记者去采访他。按理,他应该会乐于接受采访的,因为这是在
为他的扬名唱赞歌,并不是每一个人都有这种成为新闻人物的机会的。可是他拒绝了,报社派出的两名
记者先后碰了壁,原因很简单,“高人”不愿意见报。
“那家伙是个怪人,跟他研究的古董一个样——整个儿混沌未开,天晓得他那脑袋怎么同时装着现
代科技文明?”
“他看上去像个苦行僧,全身笼罩着一种神秘的孤独,像是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幽灵——用幽灵形容
没错——就那个味。”
两位记者回到办公室后就对他的拒绝直叫怪,“好像我们是去揭露他不光彩的隐私似的,竟让助手
对我们进行挡驾。”
“科学家们都有这种怪癖,他们只关心研究成果,对舆论不感兴趣。”一位老记者用一种见怪不怪
的语气发表着他的看法。
“可新闻对他感兴趣,社会对他感兴趣。”总编走进办公室,“因此,我也要你们对他感兴趣,不
管遇到什么样的拒绝,都必须从他嘴里掏出点什么或从他身上挖出点什么——明天的头条就等着这道‘
菜’,因为盛市委的领导们传旨下来,他们有权让全市三百万公民都知道在他们领导下的海阳市有这么
位获得国际大奖的模范公民——毕竟是一件值得骄傲的政绩嘛!”总编指定由那位刚刚发表完看法的老
记者亲自出马,“我想你一定能征服那家伙的怪癖——姜,还是老的辣嘛。”总编的幽默透着焦急和期
望。
三个小时后,出征的老记者打道回府,他显然也吃了闭门羹,一脸的颓废沮丧,“我这辈子头一回
遇见这种人,不但怪,而且顽固得不近人情。”
“怎么啦?”
“我怀疑他的灵魂根本不在活人身上——他只对放大镜下的那堆死人骨头感兴趣。”老记者一脸的
恼怒,“他对我视而不见倒也罢了,可我受不了整整两个小时他对我的采访问题充耳不闻。如果不是他
唤助手的名字,我还以为他是个哑巴。”
“后来呢?”
“后来?哼——这到是条头版新闻,钻进一大堆木乃伊里去了,连我也分不清哪个是他,哪个是木
乃伊了。”老记者气冲冲地要去找总编,“我倒要看看,老总出马是否能创造奇迹。”
“我去试试。”不知为什么,我突然有了兴趣。我倒要见识见识这个怪人究竟怪到什么程度。我那
时二十出头,生性好斗。
“祝你走运,黄毛丫头!”老记者朝我耸耸肩,“不过,我得提醒你一点,别被他吓着了——那家
伙模样怪极了,形容起来——孤独幽灵?没错,绝对的孤独幽灵。”
“哦——是吗?”我更来了劲,“那么我想最好先给他来张照片,你们看怎么样?”我把采访本装
进了口袋,顺手带上了照相机。
“这主意不错——上不了报道来张照片特写,效果更妙。”
“这下看你的了,黄毛丫头。”
到了博物馆的大门口,正遇上他的助手下班出来,见我挎了个照相机,助手明白了我的身份,“听
我说,你还是回去吧——不会有结果的。”
“为什么?”
助手耸肩表示他也弄不清楚为什么,“我想这会儿他正烦着呢——你是第四个了,他不喜欢和任何
人交谈。”
“可我是记者。”
“在他眼里一个样。”
“那我就拍一张照片。”
“你达不到目的的,记者小姐。”
“至少我要试试。”我向门内走去。
“你进不去,他把过道上的门锁上了。”
“我可以喊。”
“喊哑了嗓子也没用,他已习惯了和没有生命的东西打交道,他对声音没反应。”助手说着朝我摇
摇头,“你和他一样顽固,小姐。”
我可不死心,过道门关了,我使劲推了推并连喊几声,没有反应,我转身绕到后面,七拐八绕地找
到了他工作室的窗口。
我看到的是一个坐在转椅上的背影,穿了件褪了色的蓝色工作抱,他显然在抽烟,因为我看到他头
顶上弥漫着浓浓的烟雾。
我张了张口但没发出声来,我在考虑着这句开场白要怎么说,对付这样的怪人得有绝招。
“谁在那里盯着我的后脑勺?”
“一个四顾茅舍的记者。”我的声音带着揶揄,刘备也不过三顾茅舍便请出了诸葛亮。
“这话听上去挺幽默——是位小姐?”
“不,是记者。”
“那么记者同志,我让你失望了。”
“是的,我知道。”
“既然知道,还站在那儿干吗。”
“我在想,这后脑勺的另一面会是一张什么样的脸孔。”
“这么说,你不是来采访我而是来看我长得什么模样?”
“是的。”
“带着照相机,对吗?”
上帝!他后脑勺长眼了,要不,就是有特异功能。
“看来我说中了。”他并没有转过头,“不过,这并不会使我改变主意。”
“我知道。”
“那就好。”
有那么一会儿,我们彼此僵着。
“你指望得到比他们运气好?不!你得不到的。”
“不,我得到了,”我说,“至少,我证实了你并不是一个哑巴。”
我觉得他不是不近人情,而是怪癖。我不喜欢和怪癖的人打交道,这种情绪一下子破坏了我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