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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烛一闭目,双拳的血管瞬间暴凸,根针自颈后崩出!他的脸色阴霾,那口吻比灰飞烟灭更虚空——
“你了解她吗?她根本不会答应嫁给黑苗的人!〃
她只是做给他看,要他死心而已。
寂静的夜。
一道人影跃墙而出,奔至君山岛的渡口。
“夜半三更,哪里悠闲?〃红色的身影横挡在路当中。
“滚开!〃不耐的声音爆裂如雷。
萧如瑟秉着世人“伸手不打笑面人”的原则,笑得更加嚣张。
风烛忍无可忍,“你再不闪,休怪我不顾同门之情!〃劈空一掌,想打昏她再脱身。
眼前绿光一闪,持箫的月刹挡住了他。
“月刹!你跟我动手?〃
月刹抿唇不语,掌中的洞箫纹丝不动,抵住他的掌!
萧如瑟翘着二郎腿坐在一块石头上,摸摸下巴,“师兄啊,你的同僚现在是我的仆人,不再是六扇门的人。哦,我忘记你也不再是,‘风花雪月’四大神捕已神秘失踪,世人皆知。”
“你到底要怎样?〃风烛心急如焚,哪里有心思管他们怎样相识,凑到一起去?
“问我?〃萧如瑟拍拍掌,一阵冷笑,”你以为你想什么我猜不出?哼,你就算见到她、救出她又如何?她体内的蛊毒你解得了?笨,你便是豁出去也该叫上美丽善良的我!怎么,为当初师父不肯教你绝招,你嫉妒得连求求慈悲心软的我都不愿?〃
“你——”风烛都急糊涂了,这时才想起萧如瑟那一身卓绝的医术!尤其是师父所传的“灵龟八法”和“飞腾八法”更是针灸治病的奇法!
“你……能够救她?〃他已是章法大乱了。
不试一下谁知道?萧如瑟一翻白眼,“不知道!〃
结果就是——
三道人影结伴南去。不过,后面还跟着一个人,悄悄尾随。
第九章
风烛毕竟了解玄龄。
她虽跟黑苗圣姑和两护法回苗疆,却并未答应婚事。
随着时间一点一滴地逝去,她不再吐血,已经开始低烧,常常陷入昏迷之中。
石林。
拜月教的总坛,一片忙碌的景象。
蛊巫拄着枯藤杖坐在钟乳石做的榻前,望一眼昏迷不醒的君玄龄,问左右的侍女:“配的药都弄好了吗?〃
侍女答:“回蛊巫,基本上弄好了。其中冰蚕、火蚕、碧血蚕冶炼完毕,粉末已装入皿中;但紫罂粟和醍醐香在淡季,不便寻找,可能还要耽误一些日子。”
“尽快。”
“是!〃侍女应声去准备。
拜月教主掀开纱帐,表情复杂地瞅着玄龄,道:“这孩子长得跟姐姐像极了。”
“像没有用。”白发苍苍的蛊巫面无表情,“她的性格和圣姑不同,外柔内刚,颇有主见。教主劝不动她,我也劝不动她。她是死了心不做教主,咱们能怎样?她不精通蛊术、幻术,根本无法在教中立信。何况,几个大祭司都认为黑苗圣姑带回的四样东西立下大功,对殿下举大事非常有利,故而一致认为苗奉月当继承衣钵。”
“唉,本座承认先前有心让她继承衣钵,但——”拜月教主低叹道:“你看她的样子,恐怕命都保不住,别的就更别提了。”
“我已让他们准备药剂,”蛊巫小小的眼睛散发幽光,“不管她愿不愿,都得先把腹中的孩子打掉!不然,有了牵扯就更加令她狠不下心与别的男人成亲。”
“丫头身子虚,经不起小产吧?〃拜月教主担忧不已,人前尊贵矜持的面具荡然无存,”万一保不住姐姐的根苗,我就是死也无颜见她。“
“教主不必担心。”蛊巫慢吞吞地起身,“我所配的药剂除了能够打掉她腹中的孩子,其实还能补气养血,在经脉中形成一股强大的力量和隐蛊对抗,暂时抑制毒性的扩散。能拖延日子就好办,到时,哪怕用非常手段,总会有法子让她成亲。”
“这就好。”拜月教主总算松一口气。
这时候,有侍女在洞外说:“教主,蛊巫,歧公子驾临,他要求见两位。”
“知道了,你下去吧。”蛊巫挥挥拐杖。
拜月教主沉吟道:“殿下此来必有要事,不然,派人飞鸽传书即可。你——随本座前去看看。”
“是。”
两人一前一后离开石林的内洞。
待她们一离开,假寐的玄龄睁开眼眸,她慢慢坐起。双手轻轻抚摸着平坦的小腹,苍白的瓜子脸上露出一抹浅浅的、温柔的笑容。
难以想象,这里竟孕育着一个新的小生命——是风大哥和她共同孕育的生命!
这孩子若是个男孩,必定会有风大哥的粗犷豪迈,会有他的超凡武功,更会有他的铁汉深情;若是个女孩,会像她一样喜欢那山山水水,喜欢淡淡的茶香,喜欢在最爱的人跟前撒娇……
有那么多的可能!
但是——但是她却被剥夺了这样的奢想——
孩子啊,那小小的,嫩嫩的脆弱生命,是娘亲没用,保护不了你,无法给你一个降临的机会,无法让你睁开眼看看蓝天、看看白云,看看那翱翔天空的大雁……
她的泪顺着面颊一颗一颗落下。
风大哥不知道他们有了孩子,甚至正在恨她,诅咒她。他永远不会知道,她一直面临着无法选择的选择,无法取舍的取舍。
孩子啊孩子,你来得何其不巧……
倘若要保住你,娘就要背叛你爹,委身另一名男子。
当初,她是想回到苗疆等死,而风大哥会按照她所计划的那样认为她为保命跟别人成亲,如此一来,彻底死心,谁知,她还是失策了——
珠胎暗结。
她该怎么办啊?娘当初一定也是取舍两难,生下她又怕她会重蹈覆辙,不要她,又是万万不舍。
儿呀,娘的心头肉。
这如何能选择?如何能取舍?
密洞石室。
黑暗中,一名坐在抬椅上的男子正翻着桌面上的四宝,不禁哼笑道:“四样东西,全是赝品。”
“赝品?〃侧立的拜月教主脸色一变。
“经过一番细致雕琢罢了。”男子沉沉吐口气:“难为这写经的人,若非本王恰巧见过一篇《法华经》,还真给蒙过去了。至于玉珏以及图稿,呵,比起宫里的贡品尚且逊色几分,更别说出自名家之手的珍品!〃
“来人!〃拜月教主恼怒地唤道:”让黑苗圣姑——“
“不必了。”男子淡淡地开口,“能弄来这些,已说明那圣姑有几分诚心。只是,中原卧虎藏龙,这些被视为珍宝的东西岂会轻易落人外人之手?除非君临天下,独步武林,否则绝不会有机会拿到以上四样东西。”
“殿下。”拜月教主面上无光,一时张口无言。
“你也不需自责。”男子轻轻敲了一敲桌面,“本王此来,就是要你办一件事。大概几天后,会有人前来索取白苗圣姑,届时你须放他们离开——”
“放走他们?〃拜月教主愕然。
“对。”男子幽冷的嗓音恍自地狱而来,“放他们出石林,要干净,莫留可疑的痕迹,本王届时自有道理。”
“殿下,这是何意?〃
男子的眼睫稍稍一动,“你想知道?〃
“属下不敢。”惟恐他动怒,拜月教主赶忙收口。
“告诉你也不妨事。”男子不以为意地呷口茶,“八年前,有人曾为本王占卜,他日若想‘飞龙在天’,问鼎中原,须从四个人身上下手。其中,第一卦指的即是此人。”
四个人?
拜月教主忽然想起黑苗圣姑曾给她提起的四个人,据说,如能把他们招到殿下的麾下,那问鼎中原指日可待。
四个人,也是四个人。
难道,竟是同四个人?
迷惑。
玄龄同意出阁。
不过,条件是不能伤害她腹中的胎儿——
蛊巫呈报给拜月教主,拜月教主应允。婚事拟定后,由教中大祭司在黑苗中挑选和玄龄成亲的对象。
那一夜很快到来。
玄龄穿着苗族的嫁衣,望着铜镜中盛装绝代的人,不禁露出一丝苦笑。
她终究出嫁了,第二次,但嫁的人却不是她最爱的男人。
她不知道别的新娘在新婚夜有多幸福,也不知道别的新娘是如何度过的,她只知道,今夜会是她无穷无尽的梦魇!
外面很热闹,点着火把,苗疆的人在唱歌跳舞,为他们的圣姑庆贺人生的大喜,可惜,在她眼中却成了莫大的悲哀。火红的氛围让她不仅回想起八年前,她坐在花轿内去给父亲行拜别礼的一路是多么甜蜜。
然而,命运正是从那一刻起把她的人生分割成两段,活生生地撕扯开,毫不留情。
微微的酒香令她染上几分醉意。醉了也好,醉了或许在梦里就能看到她心心念念的人。
咦,有人在吻她,是谁?
那个她所谓的“丈夫”吗?不不,她不会允许别的男人来碰她一根毫毛。
为何挣扎不开?
她心中的恐惧快让肺腔窒闷得不能呼吸。
“风……风……”她啜泣着,像个迷失方向的孩子,“我要风大哥——”
男人温柔地搂着她纤细的身躯,嘴唇轻吮那晶莹的泪珠,大手抚着怀里憔悴的容颜,低唤:“玄龄——”
好熟悉,好熟悉的嗓音。
她努力地睁眼,视线中依稀出现了风烛的眼睛、鼻子,嘴唇的轮廓。但是——
不对!他没有那虬髯的胡子!
她激动地挥舞着手臂,想推开他,却被他压制住不得动弹。
“别想再咬舌!〃男人率先掐住她的下颌,警告。
咬舌?
他如何得知她曾经咬舌?
“你……你是……”她颤抖地语不成调。
男人低低叹息:“好糊涂的新娘子,自己的丈夫都认不得?不过是刮去了胡子,你就认不出来了?〃
“风大哥?是、是你?〃她结结巴巴地,似醒非醒!
风烛吻了吻她泪水未干的面颊,“我的娘子,你真是会折磨我!放着大好的洞庭山水不要,非要跑来这洞里成亲?我一路追得好辛苦。”
“风大哥!〃玄龄顿时清醒,小手一抓他的前襟,”你怎么会来这里?〃
他握住她的手,在唇上一阵细吻,“因为,你在这里,我当然要跟来。你这个坏心肠的女人,平日里连一只小蚂蚁都不忍心伤害,但对我却一次比一次残忍!你拿着一把无形的涤凡剑,二十四年来毫不客气地扎着,一剑比一剑深,最后,干脆把剑一压将我的整颗心剜出!然而,到最后一滴血我都在笑,意乱情迷,心甘情愿被凌迟!〃
“对……对不起。”她被这一句句话刺得体无完肤,突然想起身在何处,不由得心中大恐,赶忙推他,“你、你快走!这里不是你想来就来的!一会儿——一会儿新郎就会进来了!〃万一被苗疆的人发现他混进来,她先前所做的一切岂不都功亏一篑?
“新郎?〃风烛眯着眼眸,纹丝不动地问道:”你想嫁给那个新郎?你给我瞪大眼睛看看清楚,我穿的是什么?〃
他——
他穿的赫然是黑苗男子的喜服!
“这是怎么回事儿?〃她糊涂了。
风烛一捂她的嘴,“小声点!〃房间外陆续传来一些道贺的声音,伴随着嬉闹,许久才散去。
他一挥袖子,掌风扑灭烛火。漆黑一片,他抱起她的身子走向幔帐,轻轻放下她,才拉下青纱。
“这要感谢你的好丫鬟,给我一个可乘之机。”风烛躺在她的身边,揉捏着那细腻的发丝,“你这丫头真大胆,就那么放心地布置一切,不怕横生枝节?如果,如果没有人看出那四样东西的寓意,没有人理解到你的苦心,你就白白搭进去不成?〃
“形势紧迫,不容耽误。”她凄凄地说:“我只能先想法稳住他们,带拜月教的人离开,才能给你们喘息之机啊。何况,有你在那里,我相信你的,你会明白。”
“舆图换稿,亏你想得出来。”他又是恼火又是怜惜,那他没有一点法子,“你在短短几天内模仿出假的经文,又准备舆珏、图稿,哪有这么多功夫?你的身子不要了是不是?你走得绝,不怕我恨你,不怕不得好死?你不怕不得好死,就不怕我也跟着不得好死?〃
“你胡说!你会长命百岁,怎会不得好死?〃她吓出一身冷汗,再恶毒的话她都不怕在自己身上应验,却好怕从他的嘴里说出来。
“长命百岁?然后一个人活生生地煎熬?〃他黝亮的眸子在黑暗中明亮异常,”你究竟懂不懂什么叫生不如死?如果活着就可以解决一切问题,那些忠臣就不会死谏,那些受辱的女子就不会轻生,天下就大吉了!〃
“生不如死?不会的。”她凄凄惨惨地笑着,“我不是成全了你和玄佩的自由吗?我承认是我错,我自以为是,强行撮合你们的姻缘,反而拖累你们受苦。佩儿说我自私,一点不错!其实我的初衷是自私的,只想完成自己夙愿,却从不顾别人感受;你说我是一把无形的剑,不错,我会在别人最不经意的时候从他背后捅进去!我错了,一开始就错得离谱,自己以为是地去操纵你们的感情,卑鄙到极点!活该是我不得好死,从今以后,你们婚嫁自由,不受牵绊,又怎会生不如死?〃
“我能自由得了?你也说你了解我,那又如何不了解我对你的了解?〃他气呼呼地抓住她的双腕抵在头顶两侧,浓重的喘息喷在她的脸上,”你以为我会被的你布局的假象迷惑?你根本不会嫁给别的男子,你只是让我死心,你知道我不愿你死,是不是?然后,你悄悄地躲在这个深山老林中慢慢等死,谁也不惊动,是不是?该死的——如果不是怀了孩子,你真的就这样做了,是不是?〃
“你——”她睁大水眸,努力在漆黑中看他喷火的双目。
“我怎么知道?是吧!〃他温热的手轻轻滑过她依旧纤细的腰腹,嘶哑着呢喃:”你的事,从不告诉我,只能等我慢一步想出来后再去挽回!你料不到,苗奉月仍有意招我入拜月教,故意在你们走的时候留下竹管,便于我见她!一来苗疆,我就听说白苗圣姑要成亲,于是,混到拜月教中与苗奉月虚与委蛇,才打听出来你的确切消息,你——你是怀了孩子,不得已要成亲!〃
“我——我不是故意的。”玄龄的委屈涌上心头,不住地摇着头,“我不是背叛你……但她们要打掉我的孩子!我不愿!我不愿的!〃
“我知道!〃风烛亦是心若刀割,伤痛难言——最爱的女人和孩子在最危险的时候,他却不能守候在身边!这世界,还有比他更悲哀的男人了吗?
他吻着她的唇,苦涩不已。
“我以前恨娘,怨她生下我,连累你一生。”她轻喘着,一眨不眨望着他,“但现在,我终于明白了她的苦楚。孩子是一个女人和她的男人相爱的见证,是无论如何都不能扼杀的生命。我舍不得孩子,我舍不得呀……”
她细碎的哽咽令他百爪挠心,不胜悲凄。
“我知道!〃他再次肯定地告诉她,”我都了解,所以,我才会一路追来——接你——回家!〃
“回家?〃玄龄喃喃重复。
“对,我来接你回家。”他在她耳边低声道,“我故意去掉胡子,免得引人注意,再打昏你那个无缘的新郎官,自己取而代之跑进来见你。等一会儿夜深人静,我就带你走,外面会有月刹和我师妹接应!〃
“月刹?〃她突然间想起之前从六扇门的逃亡,”你们四个人不是被打散了吗?〃
“是被打散了,但他们俩——总之说来话长,等回去后有机会再慢慢告诉你。”他还奇怪那两人怎会凑到一起,而且,以主仆相称。
“不说也罢,但我留下得四个字指什么你懂了吗?〃她不放心地问。
“江山易主。”他不舍她那操劳的模样,“你不用多想,这件事情并非清楚了就能解决,恐怕,这已是势必发生的趋势!我心中隐约有数,只是不想理会!打来打去,江山依旧,而我身边的人可经不起那些蹉跎。”
“何必呢?〃她含泪地轻吻他带着些许胡茬的下巴,”我的情况你已了解,我——“
“不用你呀我的,反正,你不会允许别的男人碰你,我也不会看着你嫁给别人,终归行不通,不如另想法子。”风烛抱起那虚弱的身躯,压入怀中,“咱们回去,让如瑟给你看看!她会治好你的病!〃
“有人能治我?〃她的心一跳,下意识捂着小腹,”那是不是意味着我的孩子有顺利降生的机会?〃
“有,一定会!〃他又握住她的手,轻舔,”她治不好你我会宰了她喂鱼!〃
“又胡说!〃她被他舔地面上发烧,”你是怎么了?动不动就啃我的手?〃
“因为——”他含糊不轻的声音传出:“因为十指连心,因为有针扎透了我的心!〃
罢了罢了。
这个嫁两次都嫁给了他的男人,只需一句话,就把她辛辛苦苦堆砌好的心墙给推倒!若是真的万劫不复,她也顾及不了那么多,甘心承受。
她——
终究最放不下的还是他。
莽莽石林,地势险峻。
群峰壁立,危石凌空,纵横偃仰,参差错落,雄浑浩瀚。若非熟悉地貌,迷失方向乃是常情。
石林外的必由之路,站定一黑衣女子,手持长剑,冷冷地盯着面前的一男一女。
“新婚大喜夜,白苗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