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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后来的时光,保瑞的心被捏住了似的,一直很压抑。虽然两块大石头放在那里很漂亮,他却视而不见。他只知道刘雄今天很尴尬,很丢面子,他觉得对不起科长。还不知道怎么弥补跟刘雄的关系。他为自己的粗糙痛心。
第29章 今晚的饭局有三十六个菜
保瑞本来向酿皮摊请了假,这天却又去了。下午四点,酿皮摊早早收了摊。他不想马上回小白房子。小白房子总还是要勾起内心无名的感伤。孤傲的佳人,为何要选择小白房子做最后的归宿,你不想让任何人给自己收尸,只想在宁静中化为灰土吗?他都要为她的孤傲和清高流下眼泪。看来,他不是心烦每天跟女鬼的会面,而是不想再看见校园,他真有点怕那个校园。
他给金志国打电话。他想知道金志国的进展,虽然对方的成功只会打击他的情绪。他弄不清,金志国算不算当今的强人。
在接通金志国的手机的一刹那,他又想把电话压掉。他顿了片刻,才开始讲话。金志国说,他在金融大厦开时装发布会,他是省外唯一的记者。他要保瑞过来一同参加会议。
“你住过五星级宾馆吗?”金志国说,“那还犹豫什么?我结识了一个时装模特,个子比我还高。你作为我的朋友,就不想见见她吗?”保瑞终于答应了,金志国显得那么高兴。“你一定要坐出租车,否则迎宾小姐会慢待的。车费由会议报销。”
站在报亭前,他在一张报纸上看到金融大厦开时装发布会的消息,作者叫金笔。一切都在证实,金志国讲的并非梦话。跟金志国比起来,自己向上奔波的方式简直是隔靴搔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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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金融大厦的正门前,迎宾小姐帮保瑞拉开车门。刚走进宾馆,一个服务小姐就迎上前来。
“先生,您需要什么服务?”
他怔了一下说,来参加时装发布会。小姐领着他,来到电梯口,为他打开电梯门。电梯里,另一名小姐给他一个鞠躬,把他吓一跳。他从镜子里看到,自己躬背的样子多么卑贱,就把腰挺直。背部有了不适。背部这个最新的病变,决不是繁重的劳作所致。“怎么,我还没有取得身份,就变成了这样?这样一来,我还有什么资格嘲笑张正或祖上?”他的脸色,变得这么苍白。
“先生,我有什么不周到的地方吗?”小姐深为不安。
“你没有错,是我自己出错了。”
他走在装修极为豪华的走廊。只是在这里,他看见了这座城市在这八年的巨变。一切都显示出用金钱勾引金钱的刻意。偷工减料也变得更加放肆。这个包工头,一次就挣够了一百个教授一生的工资。此人是怎样揽到这笔生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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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我的挚友。”金志国用气派不凡的样子,把新做的发型扶了一下,奔过来,就象外国人那样把保瑞拥抱一番。“我还担心你不会来呢。走,先进去听会,然后去吃会议餐。今晚的饭局,有三十六个菜。”他绅士一般地搀上保瑞。
保瑞不知道自己凭什么吃三十六个菜。他还在为镜子里的自己生气,为那个驼背生气。他也很反感金志国的一抱。中国人没这种习惯。旁边服务小姐的脸上显得很不自然,她看出来,这两人不过是小蚂蚁,没身份,哪个人都可以踩死他们。想想,哪个中国人会在大厅广众之下这么拥抱。这个金志国,受我们电视剧的影响太深。在那里面,满脸皱纹的村婆也学会了拥抱。可他还是原谅了金志国。真正出错的是自己,自己这就变成驼背了。
戴着眼镜的中年汉子,正在座位上发言。此人一看就是个学者,表情严肃,语调缺少变化,语言尖酸刻薄,喜欢引经据典。另一些人,一看就是官员,表情都很轻松。
“这是时装发布会的预备会,”金志国小声说,“晚上八点正式召开时装发布会,九点半以后是舞会招待。”
“你是怎么当上记者的,而且还是省外的?”保瑞问。
“咱们先不说这个,我得给你策划个身份,否则你就坐不到饭席上。”他拍拍保瑞的肩膀,神气地离开会议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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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议发言在继续进行。
保瑞断定,这又是瞎胡闹。用于时装发布会的所有时装,都不是自己生产的,而是用高价请省外名牌公司制作的。省外这家公司也没有给予重视,不知把活儿转包给了哪家铺子,两套时装的袖子都上反了。学者们不知从哪儿弄到的情况,让在座的官员们面面相觑。华美时装公司总经理李小民的脸上,一时显得很不自在。不过,他很快把事情解释清楚。时装只要是自己设计的就可以,让谁制作没有关系,国内很有名的时装发布会都是这么干的。他可真有本事,一下就使学者们显得少见多怪了。保瑞觉得李小民这名字很耳熟,终于想起来,一天晚上自己在火车站给华美公司背过大包,包里装的全是从国外走私进来的旧西装。
金志国原来是给保瑞印名片去了。保瑞现在的头衔是:中国消费者权利报文化版编辑。名片下方印了两个地址,北京的甲丁胡同,保瑞听也没听过;本市的皇冠大厦,也从未进去过。
“你放心用,没人敢怀疑。”金志国说,“费用让华美公司出。我就说给总部发了几个传真。我还要写一张白条,让贾明礼也报销一次。贾明礼身上的肉,多得啃也啃不完。有时我想,贾明礼要是骆驼,我情愿变成吸血虫,藏在他的屁眼里,只要他不高兴,我就用刺戳他……哦,贾明礼也算我的大恩人啊。你虽是编辑,表面还得对我言听计从,这样才显出我是名记者。”
“你究竟是怎么当上记者的?”
“事情纯系偶然。”金志国一笑。
第30章 学者不配主持学术会议
原来,半个月前,华美时装公司的总经理李小民去皇冠大厦会客,见恒发房地产开发公司销售二部的牌子,就敲门进去。房间里只有贾明礼和金志国。来人给两个人递上名片,便询问有关情况。华美时装公司租的房子眼看就到期了。这些年,公司一直是租房子,许多人还以为他们是皮包公司。去年公司又租了一个车间,眼下正在走设计、生产、销售一条龙的路子。可最难办的是贷款,流动资金很难贷出来。所以无论如何,都想有点固定资产。贾明礼瞥了金志国一眼,请客人进里间,八成是去商量回扣比例。贾明礼在里间讲,小伙子是中国消费者权利报记者,被本公司聘为顾问。李小民临走时说,金记者来公司玩啊。
前天晚上十一点钟,金志国的手机响了,是李小民邀请他参加时装发布会,他不想参加,可贾明礼却让他参加。
“我现在才明白了老贾的良苦用心……再说,我的身价也突然提高了一大截。”金志国得意地用手指敲击着椅子扶手。
“可这个身价是假的。”保瑞说。
“假的?”金志国微笑了,“在今天,假的才是真的,真的才是假的。再说了,谁会白给你一个真的?你又不是在公家单位里混饭吃的……所以,就要自己运作。”
金志国小声介绍这些要员。在座的好几个人,地位都不比张亚楠低。省财政与计划委员会的胡广财主任,又小又瘦,可插起话来句句铿锵有力,一看就是今天的主宰者。保瑞想,李小民要倒霉了。这不,又一个学者谈反面意见。金志国的判断相反:李小民只有一些小的不利,谁见过书生能主宰一个会议的。
“华美公司这些年还是干了些事情的,我们还是要积极扶持嘛。洪省长最近多次讲,要积极培育本省新的经济增长点。”省商业厅厅长魏治民,在为部下开脱。魏厅长一句也不提华美时装的优缺点,而是站得很高,考虑到全省的发展。
金志国于是就朝保瑞微笑了。
“在今天,”金志国用不大不小的声音说,“甚至不能让学者主持一个学术会议,因为学者的刻薄,会导致会议随时偏离方向。”他再次象个大人物,用手指敲击桌面。“会议是什么?只是形式,是主宰者做给人看的姿态。应该把这看透。一句顺口溜是这样说的:会前定调子,会上念稿子,会后拿筷子。学者们看不透,最后就白白丢脸。而其中一些冥顽不化者,竟然觉得自己的良知受到了践踏……我姐姐就属于这类人。”
保瑞却对那个叫金雪的女人,立刻有了好感。不过,他意识到,自己的书呆子气又来了。你不是应该对谁有好感或恶感,而是要看到权力在事件发展过程中具有的分量。在你开创经济伟业的征途上,需要多少个张亚楠相助。今天对你是绝好的一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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休会之后,几个学者仍然不苟言笑,听说晚上饭局的档次不低,脸上才有了快慰,也愿意听官员们的谈笑了。再没有比保瑞更了解这些学者的。凭良心说,他们确实有才。不过时运只是对金钱和权力更友好,更谦卑。两千多年的历史上,学者何时有过辉煌的现实地位。你还指望着市场经济更善待你呀。司马迁当年鸡巴都被割掉,最后发愤,也就获得个历史地位。保瑞觉得,他们还是没有看清方向,用另一种形式把自己大大浮躁起来,整天搞一些不能传世的东西。学院里,数学成了大冷门。十年前那个什么哥德巴赫猜想,还是他们心中最明亮的珠子。如今老师们竟然支使学生去大街上散发甩臂学广告传单,巴不得一星期举办五十次学习班。那个乔琳琳想超脱出来,哪有那么容易。
站在楼道里,大家都显出不急着吃饭的样子。李小民在跟胡广财交谈,根本没有注意到金志国的存在。当胡广财离开,金志国过去,用手指把李小民戳了一下,不客气地让他过来谈。金志国把保瑞介绍给李小民。两个人握手时,金志国掏出保瑞坐车的发票,和几张宾馆的传真票据。李小民却问曹晓扬在哪儿。很快过来一个模样标致的三十多岁的女人。
“就交财务部曹部长办吧。”李小民说。
“吃饭时就送到你们手里,行吗?”曹晓扬很友好。
“今天的报道,我们会按自己的规定付酬。”李小民说。
金志国连忙摇头,说不必客气。
“这算什么,你还要在中国消费者权利报上给我登一整版特写呢,到时候我们还按自己的规定付酬。只是题目想好了吗?”
“就叫华美时装奋斗记,或叫李小民老总奋斗记。”
“华美在我来之前,已经存在了十多年,就连魏治民都当过它的老总,但那算什么正经公司?再说,华美这个名字全国也太多了。只是你拟的另外那个题目,是否有些过分突出个人了?”
“如今,某些老总的名字就品牌。”
“市场竞争如此厉害,我一天要操多少心啊。行吧,到时候你寄来五百份报纸,每一份你都不会吃亏。”
金志国更是连连摇头。“太见外啦,我是不会接受的。”
李小民看看手表。“我还得跟林永宏再谈谈兼并外贸服装厂的事。我要让他明白,我们的经济发展已经到了不进行结构调整和兼并破产就不行的时候。”他用鄙夷的样子,做了个给别人口袋塞钱的动作,可马上意识到什么,“那厂子不是林永宏的,林厅长也是为厂里的职工操心呀。”他盯着金志国和保瑞。
“这个人好爽快,虽然我永远也得不到那些钱。”金志国望着李小民的背影说,“我要再给他发一个小块,不,是两块,而且我再也不要他的一分钱。我的信条是:多个朋友多条路。在这个世界上,你可以不依靠父母、兄弟,但不能没有朋友。现在你就会理解,为什么我这么重视跟你的友谊了吧?”
“可在我看来,家庭在今天才是最可靠的。”
“鼠目寸光啊。”
这一刻,保瑞再次意识到,自己只会挣小钱,这真是鼠目寸光。李小民和林永宏才是大手笔和开拓者。韩美娇永远成不了亿万富翁。更有你,上不起学,却染上很多书生气。那天在乔琳琳面前是多么幼稚:讲道理,摆事实,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苦口婆心,慷慨激昂。难怪连她都说你素质不行。你与人交往,只比这些学者强了一点点。你要是再给她当模特,就把她按倒,看她能怎样。站在全省的高度看,她这个知名画家才最怕丢人。他终于做了一个最好的决定,而这并不是兵法的教导。
第31章 红粉羹是妙龄女子的胎盘做的
保瑞坐在餐桌前,盯着最名贵的金箔酒和精美的菜肴,惊叹不已。这一桌饭两千八百元,即林光一年的工资之合。围坐的五六个学者,也都吃惊不已。金志国用不大不小的声音说,这九个菜是三十六个菜中的第一道,后面还有三道,比国务院盛大宴会还多一道,要慢慢用,不然瞅着后面的菜肴,就要后悔了。
“这都是老贾告诉我的。”金志国对保瑞耳语说。
曹晓扬过来,给两个人各一个信袋。“这是稿费。”她大大咧咧地,也不在乎旁人。金志国象英国绅士般跟曹女士握手,然后象日本人来了个深鞠躬。他对这种安排,十分满意,当众把信袋打开,是十张一百元的钞票。他的脸上泛着红光。
“你为什么不拿出来点点?”金志国说。
保瑞这才把钱掏出来。一共是六张一百元的钞票。
学者们又朝保瑞投来羡慕的目光。
“今天我很有面子,很显贵。”金志国一副醉相,“你也很给我撑脸,瞧曹晓扬望着你的目光……啊,我有个这么漂亮的部下……我有个想法,你跟我三姐很相配,你比贾明礼强多啦。只是你太穷了,比我还穷……你还是不如老贾那个坏蛋。”
这个人醉成了这样,完全忘记了使命。不过,这个人永远有那么多向上爬的机会。保瑞还是不得不羡慕这个城里人。
“……在家人眼里,我是长不大的孩子,连没有了智力的太奶也这样看我,我多么想干点什么给他们看看……可我却站在废墟上彷徨了那么久。我总以为有才气,会写作,会外语……哲人讲,人的本质痛苦来源于精神与肉体的矛盾,精神可超越,肉体不能……所以,我干嘛要放弃唾手可得的舒乐,去苦熬精神。”
“我的兄弟,你也活得这般沉重。”
“我再也不会彷徨了。文化是狗屎,这就是结论。”
“你还年轻,你将后力无穷。”
“啊,后力无穷……我的最大优势就在于年轻,哈哈……”
保瑞放下酒杯。当服务小姐端上来第四道九个菜,他想提醒金志国不要忘记今天的使命。可金志国却只顾着高兴了。
这一天,保瑞结识了好几个厅长局长。胡广财对前来跟自己对酒的侯保瑞,表现出很大的尊敬。
“记者在西方是无冕之王,监督机器,可风险也大,还会遭暗杀。在这边,你们开会也拿红包。小金是什么级别?这就是副处级了?你也是正科级了?嗯,你们也是政府里的官员嘛。”
保瑞看见,胡广财的腰上别着两个小手机袋。
“我有两枚好石,不知道你喜欢不喜欢。”保瑞把两枚石头形容了一番,并说一枚自己要留下来。
“那枚奔马石不错,耕牛石次之。一般印象里,耕牛永远没有出头的一天……肯定不如奔马石好倒出手。”
“你身上装的是什么好石,拿出来让我看看嘛。”
“牡丹石,样子富贵。”胡广财拿出来。石头上的花纹,构成绚烂的牡丹造型,颜色介于大红紫红之间,比保瑞送给刘雄的那枚牡丹石更加气派。“三年前,我花二十块钱得到,如今有人愿出两千元,将来还不定能值多少。”
那边,突然吵闹起来。
“你说什么?那是红粉羹,可不是人肉。”会长说。
“你问问大家,红粉羹就是人肉,是妙龄女子的头胎胎盘做的。这对你才是大补哇。那一小盘多少钱?六百块……”
会长脸色苍白,眼里含着恐惧。
“噢——”会长把两只手向上一扬。
“哦,哦……”会长要吐了。
“噢,我吃上人肉喽——”会长又把双手朝上一扬。
保瑞低头,大吐起来。就是从这天起,他得了呕吐症。它的发作时断时续。有时它发作起来,几乎能要了命,吐得胃里什么都不剩;胃里什么也不能装,开水也反胃。他经常被折磨脸色苍白,浑身无力。
第32章 他对她的征服欲不可泯灭
保瑞在寂寞中度日。
他看到自己的天性,原来是这样多情。没有女人,他的世界将变得多么暗淡和不幸。至今为止,跟他有特殊关系的几个女人里,春花和秦桔变成了哀伤的历史,变成了一段感伤的记忆。对于秀娥,对于江碧玉,他的大脑始终显得那么冷淡,随时都可以把她们忘却。只有彩珠和乔琳琳,才配在他的感情世界里存活下去。彩珠如同脚下的土地,能使他永远获得生命的踏实感,他几次在睡梦里,匍匐在这块充满温热气息的大地上惶惶哭泣。而乔琳琳只是最新的刺激,她如同天上的云朵,可望不可及。他并不爱她,又要没命地思念她。他企求苍天能再给他一次机会,哪怕为此少活几年。他对占有她的渴望,已超过对金钱的渴望。怎么就没有把她按倒。从那一刻起,她就在嘲笑他的无能。他被自己折磨得坐立不安。他始终怀有一个奇怪的想法,就是她渴望他的强暴,她一直在演戏。她为什么不做个暗示呢?她跟曾经的一个个模特,都这么捉迷藏吗?或者,他的吸引力还不够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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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情绪被折磨得快进入颠狂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