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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雀-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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麦婧不明白为什么下一个会是她。  
王绰解释说:“因为你和我联系得多,就这么回事。”  
麦婧说:“我可不想死。”  
王绰说:“我不会让你死的,我还没有……”  
他省去的话是“得到你”。他们之间的关系非常怪异,完全超出了正常的范畴,说出来有些不可思议。想想看,他们交往一年有余,王绰竟然还没有得到麦婧的肉体。王绰何许人也,他是临江市委副书记、市长,书记生病期间他主持全面工作,这身份是公开的;另外,他还有一个隐蔽的身份:“红桃A”,他是黑社会真正的老大。而麦婧,不过是一个被黑社会控制的婊子而已,她有什么资格拒绝王绰?或者说她哪来的胆量拒绝王绰?    
我的邪恶 我的苍白(2)    
可事实就是这样:她以各种借口拒绝和王绰发生性关系。当然她说得很委婉,很策略。尽管如此,还是有些不可思议,更不可思议的是,王绰居然接受了。  
王绰完全可以用强,但他没有。虽然他在一些处女身上没少用强,但他认为二者是不一样的:处女给他的是单纯的性,可在麦婧身上他发现了别的东西,他说不清是什么东西,但他感觉到了,而且他需要这种东西。  
也许是游戏,也许是“爱情”。“爱情”这个字眼非常可笑,王绰早就从自己的字典里剔除了这两个字。他认为亘古以来人类最大的谎言就是爱情,而爱情是不存在的,存在的只是欺骗和幻觉,只是性和婚姻;爱情,见鬼,如果真要说它存在,那也只是存在于诗歌和小说中,还有戏剧中,谁知道呢?总之,不在现实生活中,至少不在我们的生活中。他不相信爱情。当初他曾天真地爱过一个叫马丽的姑娘,结果怎么样?他成了爱情虚无主义者。  
第一次见到麦婧时,他只是惊讶于她和马丽的相像。他想,这是个再好不过的替身,他可以通过征服她来找到征服马丽的感觉。强行与一个女人发生性关系并不叫征服,这一点他还是分得清的。他们之间的关系奇怪就奇怪在这儿,他们都不相信爱情,却都假装相信爱情,而他们又都知道彼此都在假装。于是,爱情变成了游戏。他们认真地玩着,都不想破坏游戏规则,如果说还有规则的话。  
他们学会了说肉麻的话,也就是爱情肥皂剧中男女主人公说的那些话。这时候,他们自然变成了一出爱情剧中的角色。他们二人既是导演,又是演员,他们配合默契,合作愉快,至少王绰是这样认为的。而要达到这一点是需要有很高的智商和情商的,恰恰他们不缺这两样,这很难得。王绰觉得很有趣。他为此甚至放弃了对处女的嗜好,因为游戏这样要求。由此可以看到人是多么复杂啊!  
此时,王绰在麦婧的公寓里,喝着咖啡,听着蔡琴,谈论着阴谋和死亡。窗帘拉上了,阳光照不进来,屋子里是一个封闭的小世界。在这儿他感到无比放松、无比自由,更重要的一点是,在这儿他能感到自己的心跳。在别的地方,他是感知不到心跳的。而人是需要这种时刻的,人不能总是感到充塞胸腔的只是一块冰冷的石头。  
麦婧是个营造氛围的高手,她知道他需要什么样的氛围,她有这方面的天赋。他到这儿,经常是听一听音乐,喝一杯咖啡,说一些暧昧的或肉麻的话,优雅地挑逗一番,然后离开。有时候麦婧还会为他读几首诗,一次他听麦婧读出这样的句子:  
我已具备人所能具备的  
最深的罪孽。我一直没有欢乐。  
他心中一动,仿佛被锤子敲打了一下,这不就是为他写的吗?他要过诗集来看,居然是一首怀念母亲的诗,作者是盲诗人博尔赫斯。他觉得很奇怪,诗歌竟能一下子捅到人的心窝里。  
“真正的欢乐是不存在的,人是忧伤的动物。”  
“除了疯子。”麦婧补充道。  
“对,疯子除外。”  
“我们是不是太悲观了?”  
“悲观的不是我们,而是生活。”  
“既然生活是悲观的,我们为什么不来点爱情?”  
“这个主意不错,可是什么是爱情呢?”  
他抓住她的手,想拥她入怀,他说这就是爱情,爱情就是激情和冲动,就是不能自已,就是灵魂与灵魂、肉体与肉体的融合……她抗拒他,既温柔又坚决,她说她不愿将爱等同于性,不愿贬低爱情,不愿贬低他们之间的纯洁情感,不愿……她总是这样。  
现在,当王绰说他不会让她去死因为他还没有得到她时,麦婧没让他把话说完就捂住了他的嘴巴,她说:“讨厌,你又来了。”  
她一边拒绝他的挑逗,又一边挑逗着他:她的手抚摸着他的头发,让他的头靠在她的胸脯上,给他按摩头皮;他的头故意在她胸脯上蹭蹭,她拍他一下,让他放老实点。  
“人家都害怕死了,你还这样。”她委屈地说。  
他说:“你会有办法的。”  
“我能有什么办法?”  
“最简单的办法往往是最有效的。”  
“什么是最简单的办法?”  
“最简单的办法就是最简单的办法。”  
“还是不明白。”  
“你已经明白了。”  
她笑了,她说:“我可不敢。”  
他说:“我知道你不敢。”  
他又神秘地说:“不过,你可以等待。”  
他最后说:“只要等待,总会有结果的。”  
这个女人是一个谜,他想,谜底就包含在她的肉体中,他什么时候进入了她的肉体,他也就解开了这个谜。    
我的邪恶 我的苍白(3)    
这是很幼稚的想法,但这至少给出了希望,要不他根本无法理解这个女人。她不是人,她是一个精灵,他想,只有精灵才会是那样的。她身上包含着所有女人的魅力,既温柔又狂野,既小鸟依人又敢做敢当,既优雅又粗俗,既高贵又卑贱,既诗意又现实,既纯洁又放荡,既狡猾又单纯,既深刻又浅薄……  
她是所有女人的集合体,是女人中的女人,女人所有的优点、所有的可爱、所有的缺点都在她身上有所体现。有时他甚至要打破自己的一些观念,比如,不妨相信世上是有爱情的,这样也许就能解释自己心中那种异样的感觉,那感觉就像一只或一堆温暖的虫子在里边爬,爬,爬……他进入角色之中了,这是危险的,他警告自己说。他不愿自己去爱,但他又想得到爱情,就这么回事。  
他想,杀人毕竟是一件可怕的事,麦婧可能真的不敢。但也不一定,这个女人已经被权力迷住了心窍,她渴望左右别人的命运,渴望生杀予夺的权力,这时候一个人什么事干不出来呢?  
于是他向她许愿由她来接替雷云龙。  
这时候王绰想起了元狐。元狐对雷云龙也越来越不满,他说雷云龙手上冤魂太多,这些冤魂让他发疯,他其实已经发疯了。很显然,元狐想除掉雷云龙,但元狐不愿当头儿,他愿意在幕后指使。这就需要一个傀儡,而麦婧无疑是合适的人选。  
麦婧担心难以服众,王绰说会有人辅佐你的,你放心。  
王绰从麦婧的公寓出来,戴上大墨镜,世界一下子变得沉重起来。他是一个公众人物,经常在电视上露脸,说不定会有人认出他的。他不想让人认出来。  
墨镜是一种拒绝,也是一种冷漠的态度。同时是一堵墙。他如果有许多个面孔就好了,那样他就不用戴墨镜了,甚至可以光明正大地拥有好几种人生。有时从别人看他的眼光中知道自己被人认出来了,但他不去理会,全当这些人是不存在的。其实这些人存在不存在并无区别,他认为他们只是存在于概念和统计数字中,在现实生活中他们仅只是影子而已,没什么意义。  
他走出小区大门时打开手机,有3条短信进来。一条是秘书小王发过来的,说省计生委主任来检查工作,住在临江饭店,问他晚饭时陪不陪。省计生委主任是他的老部下,他陪不陪都无所谓,他打电话过去交代小王:“就说我仍在住院,晚饭不陪,明天去看他。”  
第二条是他在京上大学的女儿发过来的,让他注意身体,趁机多休养几天。上周三他雨夜检查防汛工作得了感冒后,女儿每天都给他发短信问候,今天是他出院的日子,女儿自然要叮嘱他。女儿从小就跟着她奶奶生活,从上幼儿园开始就寄宿一直到大学。表面上是因为工作忙,实际是他重男轻女,不大关心她。但这反倒成全了女儿,使她不但很有独立精神,而且特别懂事。女儿很崇拜他,认为他是个好官,既能干又廉洁,而且——很酷!他虐待妻子的事竟然瞒过了女儿,女儿还以为她父母相敬如宾哩。他给女儿把电话打过去,说他已出院,晚上要陪省计生委主任吃饭。又赚回女儿一堆关心的话语。  
第三条短信是:事已做,要求见面。他没回短信,也没打电话。  
他知道这条短信是谁发的,也知道他们说的“事已做”指的是什么。他不理他们,他要先核实他们说的是否属实。  
他抬头看看天,西边很亮,已经有放晴的迹象,云正在散去,个别地方已经露出了青色的天空。这场雨总的来说虎头蛇尾,开始那两天大雨倾盆,汉江的水位一直上涨,那天夜里他上堤检查时水位最高,这有助于他完成一场出色的新闻秀,他的拿手好戏!后来仿佛上天息了雷霆之怒,大雨变成了小雨,淅淅沥沥的,时断时续,再没对大堤形成什么威胁。防洪警报虽然没解除,但他知道这方面不会再有麻烦了。他这才安心地在医院里休养了一星期,并能抽空来会会麦婧。  
对他来说,洪水从来没有成为他的烦恼,不要说没泛滥,就是泛滥又如何,难道能淹没他的前途不成?不,不会的,没有什么能淹没他的前程。但他并非没有烦恼,他的烦恼主要有3方面:  
一是书记生病已经一年有余,他主持工作也一年有余,可上边一直没明确让他接任书记,这是不正常的,里边透着不祥之兆。  
二是雷云龙越来越肆无忌惮,渐有难以驾驭之势,如果听之任之,不定会出现什么后果。  
三是那个死咬住他不放的刘树根让他越来越恼火,刘树根从他当乡党委书记时就告他,已经告了10年了,还不肯罢休,这家伙活着好像就是为了和他过不去……畜生,完全是自找苦吃,拿鸡蛋和石头碰……他去年将这个流氓弄进了监狱,没想到他今年就出来了,看来司法系统该整顿了……自从他知道上边不让他接任书记是因为有人告他之后,他就着手自己解决问题,一劳永逸地解决问题……这本来是极其简单的一件事,可他雇的那两个家伙简直笨死了,一次次失手……他能不烦恼吗?    
我的邪恶 我的苍白(4)    
王绰打电话让他的专职司机林虎到前边街角等他——他总不能坐出租车回市政府大院吧。  
王绰回到办公室打了几个电话,没有任何迹象表明那两个家伙已将“事”办妥。他很生气,点了一支烟,点烟的时候手都有些发抖。他在公众场合是很能沉得住气的,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但一个人的时候就是另外一回事了,他不必伪装自己。他在屋里踱来踱去,烦躁不安。恰好这时元狐打来电话,他没好气地问:“什么事?”  
元狐从他的语气中听出了烦恼,说:“我给你煲了一锅消愁汤,要不要尝尝?”  
他不想和元狐开玩笑,冷冷地道:“说吧——”  
“电话里不方便。”  
“重要吗?”  
“当然,至少你会感兴趣的。”  
“那你过来吧,我在办公室等你。”  
10分钟不到,元狐就出现在王绰的门口。  
“怎么这么快?”  
“我刚好经过这里。”  
“这么巧,我也是刚回来。”  
这真的是巧合吗?王绰在心里打了个问号。  
元狐带来的“消愁汤”让王绰大为兴奋,元狐好像是他肚里的蛔虫,知道他需要什么。  
所谓的“消愁汤”其实是一盘磁带,磁带里边是两个人——一个老男人和一个小女子——调情的声音……刚开始王绰还纳闷,元狐怎么弄这种无聊的东西来放,两个人肉麻倒是肉麻,可也没什么新花样,甚至可以说毫无想像力,比他和麦婧的调情差远了,简直不可同日而语。  
但听着听着,王绰呆了,他手中的烟头烧痛手指他才将其扔掉。他竖起耳朵,脊椎耸起,肌肉绷紧,专心致志地捕捉着飘散在空气中的暧昧的话语、慵懒的娇嗔、粗俗的段子、不着边际的抱怨、赤裸裸的挑逗以及哼哼唧唧等等……又一段,他们谈论到一笔钱,很大的一笔钱,即使在电话中都还是很谨慎的,生怕有人窃听,几乎用的都是暗语,像打哑谜,但他们心照不宣……再一段,又是调情,小女子抱怨她遭到了冷落,问他是不是有了新的情人。他为自己辩解,说工作忙,实在是太忙,三头六臂也做不完。她不管,她就要他来看她,要他来操她,她说她想他,上边下边都想,里边外边都想,想得不得了,想得要死……小女子管老男人叫老毒物,老男人管小女子叫小妖精……  
王绰为什么听得如此专心?因为他听出了一个声音,那是省委高书记的声音,虽然与做报告时的声音迥然有别,但他还是听出来了——他声音大的时候尾音总是很尖,这是他的习惯,或者是由他的声带决定的。高书记呀高书记,想不到你还有一个这样的“雅号”:老毒物。  
王绰拍拍元狐的肩膀。元狐看看王绰,会意地一笑。  
“好!”王绰很满意,他从柜子里取出酒和杯子,两人干了一杯,又斟上……  
元狐喝了点酒,兴致很高,给王绰说出了掏心窝子的话。他说:“这些不到万不得已最好不用,其实在甄秘书身上下点功夫说不定效果会很好的,你知道他很有能量的。”  
“我知道,他说话很管用。”  
“也许他成不了事,但他能坏事。”  
“小人得志便猖狂。”  
“自古如此。”  
又喝了两杯,王绰话题一转:“你可要看好‘定时炸弹’啊!”  
元狐一下子没转过弯来,有些愕然。  
王绰掂了掂取出的磁带:“我的政治命运可掌握在你手里了。”  
元狐明白了,王绰说的“定时炸弹”指的是他们给他建了黑档案的事,连忙推卸责任说:“这都是雷云龙的主意,你放心,我不会让它爆炸的。”  
王绰又拍拍元狐的肩膀,意味深长:“我相信你,来,干杯!”  
元狐有句临别赠言,王绰要么是忘了,要么是忽视了,总之他没将那句话放在心上。元狐说:“别因小失大。”  
王绰心想:“我比你懂得多。”  
王绰站在窗前看着元狐走向大门,元狐的身子轻飘飘的,好像是一套衣服在移动,一阵风就能将他吹走,吹上天。这个瘦猴!  
他真的是刚好经过这儿吗?王绰想,他该不会是完全掌握着我的行踪吧?这个念头让王绰很不舒服,他又想起了黑档案,他不知道他们在自己的黑档案里都放了些什么内容,那是一个定时炸弹,毫无疑问,他想,这简直是造反!  
晚上,他约那“两个笨蛋”在郊外垃圾场旁见面。他已经付给那“两个笨蛋”10万块钱了,而刘树根至今还活得好好的,至少还没死。他们曾经自称是职业杀手,杀人无数,从未失过手,可是怎么就结果不了刘树根呢?  
“两个笨蛋”,大个子叫“半寸”,小个子叫“毒眼”,显然都是绰号:“半寸”的意思是他枪法很准,误差从来不会超过半寸;“毒眼”的意思是他只要瞄上谁,谁就必死无疑。他们向王绰夸过海口,说他们会干得不留任何痕迹,就好像他是被天上掉下来的陨石砸死的——没人会怀疑,甚至他自己也不会怀疑,他做了鬼也不会找人报复的,只怪自己倒霉。    
我的邪恶 我的苍白(5)    
第一次“半寸”和“毒眼”将刘树根门前的小巷的窨井盖揭开,又将路灯砸坏。结果刘树根没掉进去,一个被人追赶的小偷掉进去了——小偷没摔死,但是把腿摔瘸了。  
第二次他们夜里将刘家的煤气打开,由于刘树根的房子四面漏风没有引起爆炸,也没有引起火灾,只是让刘树根多掏一些煤气费。  
第三次他们在刘家的面缸里倒进了总量足以毒死10头牛的耗子药,结果刘树根一家只是拉了3天肚子而已,没想到耗子药会是假的。  
第四次他们在刘树根经过时从6层楼上推下一个盛满水的大油桶,油桶落在刘树根身后,迸溅出来的水只是将刘树根的鞋弄湿了,而刘树根毫发无损。  
这次——  
“半寸”和“毒眼”来了后,说:“昨天夜里我们制造了一起车祸,我们将他撞飞了,多半是撞死了。”  
“我不要多半,我要的是百分百!”王绰没想到垃圾场这儿这么泥泞,他的每只鞋上足足沾有两公斤的泥,挪一步都很困难,他试图减少鞋上的泥,可无论怎样抖动都效果甚小——这泥也让他更加恼火。  
他们说:“即使没撞死,他八成也会淹死的,我们把他撞到沟里了,沟里肯定有水,下了这么长时间的雨,沟里不会没水……”  
“我不要八成,我要百分百!”  
“要不是后边有车,我们会下去看看的。”  
“我不管这些,我只要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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