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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池说:“你以前没有这样的毛病。我昨晚看了书……思存,是不是孩子没有了以后,你就这样了?”每次想到那个没有成形的孩子,墨池的心都会抽痛。
思存掩饰地说:“没有的事,我是到了美国水土不服才这样的。”
墨池不容分说,把泡好的红糖水塞给她,“你这几天就不要去公司了,在家好好休息。”
思存喝了一口,一直暖到了心里。“公司还有很多图要画,晚上,还有广州的孙总要来看货,我若是不在,他又要逼你喝酒。”
墨池说:“不要管这些了,你的身体才是最重要的。”
思存还是回到了工厂。深圳有很多广式汤馆,墨池找到老板娘,红着脸说明思存原情况,请人家专门给她煲些滋补养身的汤水送她的办公室。老板娘笑着说第一次见到这么关心老婆的男人,墨池也不解释,只是脸更红了。
他对思存是那么温柔,第餐都恨不得把汤水喂到她的嘴里。看着她吃完,他立刻把碗筷收走,很快传来哗啦啦的水声。他绝不许她碰一点点冷水。
从上海回来的第三天,第一对中式婚礼娃娃下了生产线。车间主任把娃娃送进了墨池的办公室。真正做出来的娃娃比图纸上还要漂亮,男娃娃衣服上的金丝滚边,女娃娃的凤冠霞帔都精细可爱。^橘园。清清^
墨池看着这对娃娃,心里的情绪突然变得很复杂。这个娃娃是他和思存共同努力的结晶,他希望娃娃早日上市,接受市场的考验,可是,他也知道,婚礼娃娃是思存留在深圳的理由。产品下线了,就到了她离开深圳的日子。因为这个,他曾经希望这批订单延迟交货,但工作不是儿戏,信誉是企业的生命线,儿女私情之外,他更要对思之声的品牌负责,更要保住他的一百多名员工的饭碗。事实上,他对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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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批货的要求比以往更加严格,这次的工艺品将是一个新的尝试,如果布场反应良好,将给思之声带来新的商机。
墨池计小田拿来一个透明的玻璃纸袋,把婚礼姓姓包好,再系上红色的丝带。他来到思存的办公室,把婚礼娃娃放在她面前。
思存从图纸上抬起头,既惊异又惊喜。“做出来了?”思存拆开包装,拿出男娃娃,摸了摸那根精巧的喜称,又拿起女娃娃,掀开红色的盖头。思存兴奋得脸都红了,“好漂亮!墨池,这是我们一起设计的娃娃!”
墨池被她的情绪感染了。他和思存都独立设计过无数产品,但他们共同设计的结晶,这还是第一个。墨池有些激动地说:“这是刚从生产线上下来的第一对,是我送给你的礼物。”
思存把两个娃娃贴在胸口,突然泪凝于睫。她背过身去,不想让墨池看到她的泪水。怀着同样情绪的墨池又怎能不懂她的心。
他双手搭上她的肩膀,让她靠在自己怀里。他事先下过一万次决心,思存留下来这么久,已经放弃了太多,克鲁斯每天发来的传真文件几乎压得她透不过气来。 他曾经对着镜子练习过,“思存,回到美国去吧,去过属于你自己的生活。”可说出来的话却无法违背他的内心,他听自己说道:“思存,别走,留下来。”
思存仰靠在他肩上,眼泪像断了线的沙子一样流下来。她也不想违背自己的内心,“我们要是能像这对娃娃一样永远不分开该多好!”
墨池无声地拥抱着她。突然,思存拾起头,泪眼婆要地看着墨池,“CCR是我爸爸留下的事业,我不能置他的心血于不顾。墨池,中国娃娃下线了,我必须回到美国去。”
墨池艰难地点头,“思存,别说了,我懂”
思存的行李箱又立在公寓的墙角,墨池送她回家时看见了,心像被刀剜一样的疼。
过了几天,思之声又迎来了一位贵客——香港远东公司的刘总。他和墨池是老朋友了,开门见山说,远东公司拿到了美国一大笔订单。做的是高档红木家具,以明清家具造型为蓝本,还要符合欧洲人的人体工程学标准,说白了,既要好看,又要实用,还必须高档。“老弟,你能不能把这批货做出来?”刘总说。
墨池认真研究了英国公司的要求,对材质、工艺、形态的要求都非常高。不过,墨池笑了,他的公司最大的特色就是能做出一般公司做不出来的高档家具。
刘总相当仗义,给了墨池很高的利润。与此同时,合同里也对交货时间、质量等等做了详细的要求。
接下来,墨池开始忙碌。他订购了一大批的高档花梨木,增加了相应的设备,还从北京聘请资深红木家具专家作为生产顾问。
车间机器轰鸣,墨池也跟着夜以继日地忙。顶替陈沁和李志飞的人还没有请到,几乎所有管理运营的事情都要墨池亲力亲为。计小田突然慌慌张张地推门进来,墨池抬起头,“怎么了?”
小田说:“密斯李被马蜂蛰了!”
墨池倒抽一口冷气,跳了起来,“在哪里?快带我去。”
小田领着墨池来到厂区,几个工人围着思存。她坐在烈日下的花坛里,裸露的左臂已经红肿了一大片。有个女工正为她挑出陷进肉里的毒刺。有人说:“快去找墨总。”思存马上阻止他,“不要告诉他。”
墨池沉着声音道:“为什么不告诉我?”
工人们一看墨池来了,赶紧向他汇报情况,思存是给花坛里种花,不知怎么招惹了屋檐下的马蜂窝,好在伤得不重,只被哲了两下。
两下还不重?墨池皱着眉头。看到女工捏着思存的胳膊找毒针,他又是倒抽一口凉气,这样会加速肿胀!他一把拉开女工,抓住思存,气呼呼地说:“跟我走。”
工人们自觉地散开,思存被半拖着弄回办公室。
外面阳光正烈,一进屋,光线暗下来,思存感到眼前一黑,咚的一下,人已经被墨池按到了沙发上。思存托着肿得像个大红藕一样的胳膊,看着墨池闪进卧室,片刻,拿了个药箱出来。原来他有个像小型行李箱一样的药箱,打开一看,分门别类,品种齐全。墨池从一个铝制小盒里拿出一支小小的镊子,捉过思存的胳膊。一
下,两下,毒刺被夹了出来。思存还不及呼痛,又被拉到水池边,墨池拧开水龙头,拽着她的胳膊哗哗地冲,之后又把她按回沙发上,一连串动作中间连个停顿都没有。思存两眼还在乱冒金星,只见墨池的动作突然放缓。
他拿出一小盒圆圆的薄荷膏,用棉棒挑起一小块,擦在思存的伤口上。他一手托着思存的胳膊,一只手轻柔而缓慢地擦,棉棒说经之处,一阵清凉的疼痛掠过,竟有一种说不出的舒服。墨池把肿胀的地方全部用薄荷膏摸了一遍,还不放开思存。他突然对着那两个红红的针眼轻轻吹气,清清凉凉的微风柔柔地拂过痛处,思存的胳膊好受了许多,心里一松,竟然掉下眼泪来。
“现在知道哭了,刚才捅马蜂窝怎么那么神勇?”墨池没有好气。
“我没捅马蜂窝,我在种花,是马蜂自己跑来的。”思存的哭,不是为了手上的伤,而是为了墨池的温柔。
“好好的种什么花?”墨池不以为然。
“你这个工厂里,只有灰和绿两种颜色,太单调了。我想给你种一些花,增添一点儿色彩。”灰色的房子,绿色的棕搁、凤尾竹,虽然干净整洁,却十分乏味。
墨池没有告诉思存,刚买下这块地皮时,厂里也是花团锦簇,后来他让人把花都移走了,因为那姹紫嫣红总让他想起春天的墨家小院,以及家门口的花巷;想起他站在那里等思存,两人一起高高兴兴地回家。后来,他再也等不到思存,也就不想再种花,因为看到那些花会让他没来由地难过。
他突然低下身去,用手曲起左腿,单膝着地,右腿蹲下,捧起思存的脸蛋,轻轻抹去她腮边的泪水。“还疼不疼?”
思存眼泪汪汪地点头。墨池决定安慰她一下。他把小田叫来,简单地安排了公司里的事情,推掉了晚上的应酬。没有陈沁和李志飞,小田承担了许多本不属于她的工作。好在这个朴实的姑娘毫无怨言,把墨池交给她的所有工作料理得并井有条。
墨池让司机带他们去了罗湖附近的新都酒店,那里的丹桂轩,粤式茶点十分正宗,墨池带她吃过一次,她非常喜欢。墨池点了一堆吃的,看着思存吃下去。墨池见她受伤的手臂并无大碍,甚至也还灵活,一颗悬着的心总算落地。待到思存吃饱喝足,墨池带她到了一处新开发的楼盘参观。
“怎么,你要买房子?”思存看着制作精美的沙盘,不禁发问。
“嗯。你喜欢什么户型?”墨池装作漫不经心。
思存根本没有看那些沙盘。她看着墨池,“你是该在深圳有一个家了。一个大老板,住得那么简陋,太委屈自己了。”
墨池还在研究沙盘,“一楼带花园,顶楼带露台,你觉得哪种好?”
思存说:“一楼吧,方便。”
墨池摇头,“不好,还是顶楼,露台上面阳光充足,可以养花,还可以喝茶看书。一百零五平米的怎么样?虽然比墨家小楼小得多,但也够住了。等我的事业做得更大点儿,我们就买一套海边别墅,你喜欢X 市还是深圳?”
思存看他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已经举手叫来了售楼小姐。他低声提出了他的要求,希望立刻就交定金。思存阻止他,“墨池… … ”
墨池抬起头来,很低的声音说:“我只是想在中国给你留一个家。我不要求你留下来,但是,只要你回来,这里总会有你的一个家。”
售楼小姐带着墨池去办手续,签订了购房意向书,交了一部分定金,相约剩下的部分下个月中旬一次交齐。。墨池做这一切的时候,思存都是沉默不语。
一直到墨池送思存回到她的小公寓,思存始终沉默着,司机把车停好。墨池随着思存一起下车,在公寓门口站住。他拉过思存的手,把一盒小小的东西放入思存的手中。思存张开掌心一看,正是那一小盒薄荷膏。墨池说:“晚上冲完凉后再抹上一点儿,若是还觉得疼,就用冰块敷。”
思存抬眼望着他,正待说话,另一个高大的身影笼住了他们。“摩泽尔。”那人说。
克鲁斯来了。他是陈沁和李志飞尊贵的客人,他们的第一笔订单合非常顺利。正好CCR 一直在努力拓展中国市场,这次克鲁斯来深圳,就是应陈、李之邀考察项目,准备在深圳投资建厂。
回中国投资,是李绍棠的遗愿,克鲁斯事先与思存在电话里商量过,思存不置可否。克鲁斯竟然自己就跑到中国来了。一方面是考察项目,另一方面则是带思存回美国。
克鲁斯站在那里,风尘仆仆的样子。思存说:“走吧,上楼去我给你们煮咖啡。”
克鲁斯毫不客气,一阵风似的就蹿上去了,思存住四层,墨池上楼慢,思存陪他漫慢走,到了家门口,却没有克鲁斯的踪影。两人面面相觑,楼上传来克鲁斯的声音,“摩泽尔,你住哪一层?”
墨池和思存忍不住,同时笑了。克鲁斯知道自己闹了笑话,风一样地冲下来,毫不在意地说:“摩泽尔,你又捉弄我。”
思存开门,把两个男人让进屋。厨BBS? JOO YOO?NEt房里有虹吸式咖啡壶,和思存惯用的不太一样。墨池就走过去帮她。思存笑道:“你这个典型的中国男人,倒是很会用西方人的东西。”
“买的时候,店老板教的。”
思存翻了个白眼。她第一次看到墨池忙家务。他熟练地用酒精灯把水煮沸,看到沸水慢慢回流,与咖啡混合,香气慢慢溢了出来。
他的动作充满了优雅的美感。思存把克鲁斯丢在客厅里,呆呆地看着他。片刻之后,两杯香浓的咖啡做好了,墨池让思存端到客厅去,“茶几上有奶和糖。”
“你不要吗?”思存看到他已经开始清洗咖啡壶。
“我不喜欢喝咖啡。”
墨池用白色的纱布把咖啡壶擦干净,收好,给自己泡了杯淡淡的热茶。
克鲁斯关切地来了句中国式的寒暄,“墨先生,你的身体好了吗?”
墨池沉声道:“我的身体很好,多谢关心。”
克鲁斯放下一块大石头似的,高兴地说:“那么摩泽尔可以和我回美国喽!”
“克留斯!”思存不悦地叫道。
克鲁斯急了,中文不够用,换上英文,长篇大论地对思存说“摩泽尔,难道你不想回美国了吗?那里有你家族的公司,你付出了那么多。你刚被推上董事长的位置时,所有人都反对你开会,还要通宵写作业,你没有放弃;你学业最忙的时候,白天上课,晚上回公司,你也没有放弃;去年,日本那批产品出了安全问题,告上法庭,你依然没有放弃。摩泽尔,你不会为了墨先生放弃美国的事业吧?你父亲的葬礼一结束,你就要回中国,是不是为了他?”
克鲁斯语速越来越快,思存突然打断他,“克鲁斯,不要说了!”
她知道墨池的英文听说都很强,克鲁斯说的,他全都听得懂。
果然,墨池的眼里浮现出痛苦的神色。他错开目光,不去看思存。他不知道思存一个人在美国受了多少苦,她需要他的时候,他一次也没有在她身边。现在,他更不知道该怎么样去疼爱她。
克鲁斯停了一会儿,突然又说:“摩泽尔,别忘了你是董事长,你要对你的职位负责任,你已经两个月没有出席任何股东大会了,再这样下去,董事局会撤销你的职务!”
“够了!克鲁斯!”思存再次打断这个冒失的美国佬,“没有人说不和你回去。你不是来考察项目的吗?考察完毕,我肯定和你一起回去。现在,请你闭嘴,好不好?”
“呃… … ”克鲁斯没想到思存这么痛快就答应和他回去。他想了想,自己可能说得太多了,一口饮尽咖啡,起身道,“那么,我就告辞了。”
克鲁斯走了,半晌,墨池都没有和思存说话。他的茶都凉了,思存给他换了一杯新的。
“每一个生活在美国的中国人都会面临很多困难。墨池,那没什么的。”
墨池的目光跳动了一下,看着思存,她的脸蛋白哲,目光中透出一种他没有见过的坚定。
墨池情不自禁,捧起思存的小脸,注视着她,然后,侧过头,小心翼冀地用嘴唇触碰她的唇。思存只微微震动了一下,就开始迎合他。他舍不得吻得太深,只是轻轻地吸吮她的味道,唇瓣相碰,绵绵密密,无休无止。
蓦地,墨池揽过思存的脖颈,亲吻如密集的雨点一样印在思存的脸上。思存环绕着他的脖子,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滚滚而落。墨池追随那泪水,轻柔地吸吮,然后,他再吸吮她的舌头的时候,他尝到了苦涩。
墨池一点也没有放开思存的意思。他一直在吻她,一直在吻,似乎打算永不停歇,墨池的亲吻有一种桑甚般的清甜,思存贪恋那滋昧,牢牢地抓着他的脊背,几乎要把自己融进他的胸膛里。
不知道过了多久,墨池放开思存。他的脸色苍白。他还是舍不得她,又在她唇上印下一吻,才轻轻地说:“思存,和克鲁斯回美国吧,哪里才是属于你的生活。”
不等思存回答,墨池猛地转过身,朝门外走去。他走得太快,一个踉跄差点儿跌倒。思存冲上去想扶住他,墨池已经一闪身,出来门。
连续一周,墨池没有看到思存。他把自己投入到无休止的工作中去,不再想关于思存的一个字。从泰国购进的高档花梨木也千里迢迢地运到工厂。车间生产出了第一个样品,墨池竟和老工人一起打磨、擦蜡、擦漆。样品得到了刘总的首肯,更多产品源源不断地生产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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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工人加班加点地生产,墨池也开始在办公室处理各种行政事务,连会计小田都陪着他加班。
第七天,墨池接到克鲁斯的电话。这几天克鲁斯和思 存都在不同的工厂考察,洽谈合作事宜。思之声也是他们考察计划中的一站。于是,这天下午,墨池带着他们参观了忙碌的工厂,克鲁斯给墨池讲解了他们的投资计划。思之声是他们考察的最后一站了,以后的几天,他们还将去广州、汕头、上海等地考察。
晚上,墨池在工厂东头的一家酒店设宴款待他们。克鲁斯对美食的热情依然如昔,思存和他坐在一边,胃口一般,每样都是浅尝即止。墨池慢慢暖着乌龙茶,三个人各怀心思,一时无言。
突然,门口传来阵阵骚动,几个服务员跑了出去,紧接着,又有食客兴冲冲地往外跑。墨池心里突然一空,一种难以言说的心慌在胸中弥漫开来。他猛地站起来,推开椅子就往外走,思存吃了一惊,跟在后面。克鲁斯第三个站起来,被服务员拦住,“先生,请您埋单。”
一出餐厅门口,一股热气扑面而来。墨池往西一看,半边天空火光冲天,黑色的浓烟向上升腾,遮住了满天星斗。是思之声!墨池赶紧向工厂走去。思存也意识到了什么,搀住墨池的胳膊,跟他一起往思之声狂奔。整个厂区弥漫在浓烟之中,红色的火苗穿透厂房,直往上冲。工人们陆续撤了出来,墨池冲到他们中间,找到车间主任,“清点人数,看看还有没有人没出来!”火声毕剥,墨池在他耳边嚷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