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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忽然在嘴角轻轻地绽放出一个温润的笑容，和着她一连串的动作，把这幅场景轻缓地推成一组黑白交错的慢镜头，几十秒种的时间依次退后依次延续，仿佛走过无数个温馨的日子。然后他们都温暖了，再一瞬间，又都安然了。场景以一个淡淡的微笑闭幕，幕布放下来了，观众的心也随之轻松起来，像看见一个完美的结局出现在电影的末尾，即使在一开始就流下了很多的泪水，结局是好的就足够了。
然而这个影片的故事才刚刚开始，对这个危险游戏的准备还要继续。18
要想让一个人进入新的生活，就必须把他现有的生活模式打破，把他想尽办法逃避的记忆清晰地放在面前，让他对自己一直逃避的事情不再陌生直到习以为常。
也许一开始，他们就已经不由自主地进入了自己希望的游戏，一个危险的游戏。只是在这一刻才忽然醒悟。
“给我，你的电话。”
她知道现在就是正式的游戏，即使不明白他的意思，她还是按他说的去做，连疑问都不需要。她起身到总台拿过来一个湖蓝色的真皮挎包，然后从里面掏出手机递给他。
手机的吊坠上挂着水蓝色的小饰物，是蝴蝶的形状。他轻柔地抚摩小蝴蝶饰物的纹理，像是在温情地梳理着一段记忆。
打开她的手机，他拨了自己的号码。然后在自己手机上保存了她的号码，输入的姓名是‘蝴蝶’。她是个蝴蝶般的女子。
“你为什么那么喜欢蝴蝶？”他看着她的眼睛，她没有去躲避。
“纪念，或者是追寻。蝴蝶是我记忆中关于家乡的最深刻的一个象征。”
“北方的三月，是一个桃花竞相繁盛的季节，也是蝴蝶在漫山遍野间起舞的时节。那段时光有着蝴蝶生命中最美丽的向往和记忆。”
“北方的故乡都是一样美丽的。你也是北方人吗？”
他点点头。
北方，轻轻地读着这个词语，有着一种平实厚重的感觉。它怀抱着大片安静的土地。土地之上是一个又一个安宁的村庄、繁华的城市、广袤的原野，还有成群的在春近冰消时节出现的归雁，更有无数淳朴的人们。一切在眼前都显得干净朴实，有一种大气的感觉。湛蓝的天空，洁白的流云，明澈的河水，还有清新的空气都是回忆家乡时最鲜明的印记。
“我一直都向往着故乡那片北方的土地，北方真好。”
她看着他一直飘浮的目光。平静的神色浮现在他的脸庞，嘴角微微上扬，像个童稚的孩子。
她忽然明白，此刻的他就是一个孩子，一个有着天真无忧的童年记忆的孩子。他现在就在那一段记忆中行走，快乐地行走。
“不经常回故乡吗？”
“太远了，不是经常回去。”他又接着说，“每次回去都只是祭奠。”
她的心不禁起了一阵波澜，“你一个人在这里生活？”
“嗯。”
“现在，在这里做什么呢？”
“在这里的一所美术学校当老师，业余画一些画，很简单的生活。”
“难怪你说话很有一种艺术的气息。”
“你喜欢艺术吗？”
“喜欢是喜欢，可就是只能欣赏别人的，自己什么也不会，算是空喜欢。”她脸上又清晰地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
他开始熟悉这种笑容。
“现在几点了？”
“十二点半。”他低头借着微微的光看看表，然后告诉她。
微光中显现出来的表的轮廓分明，泛着一层幽蓝的光泽。
“我想回去了。”
“我送你回去，可以吗？”
她没有回答他，清婉地笑了一下，就径直走到总台，和里面的一个女子说了几句话，然后转身向他示意着让他过去。
“我有车，就先送你回去吧。”她莞尔，一个宛若景致的笑容。
他愣了一下，“好吧。不过有些意外的感觉。”19
乳白色的车，很精致，属于那种都市白领使用的经济型小车。
她打开车载CD，车内立刻流淌出一个有着淡淡忧伤的声音：
拥抱前离别后与你魂梦就此相系我也可以凭勇气一见钟情
人海里这一步走向另一段长旅
给我承诺一句就算生命在这秒化灰烬
可还我原来天地我们相爱那一季梦里蝴蝶翩然舞起
继续我要我们的爱在明天继续就算流泪也在所不惜
有多少四季能浪费在思念和犹豫后来此恨绵绵无尽期
“这首歌叫什么名字？”
“《蝴蝶》，刘若英的歌曲。”
“《蝴蝶》？”
他忽然想起自己许多年前在舒舒的车上也听到过一首名字是《蝴蝶》的歌曲。那时候他还是一个有着许多迷茫和疑惑的孩子，而现在，即使依然有迷惑，但已经透出了新鲜的气息，蕴涵着希望。
“怎么了？”她感觉到了他的异样。
“你很喜欢这首歌？”
“很喜欢它的歌词。”
“以前有个女孩很喜欢一首名字是《蝴蝶》的歌，不过那首歌只是和这首歌同名，是王菲唱的。”
她似乎猜到了什么，可又不是很确定。“她现在还好吗？”
他轻轻地叹了口气，“已经很遥远了。”
她不明白，因而有些不知所措。
“永远也不可能实现的爱情比起醒悟得太迟的爱情更令人伤悲。醒悟得太迟只是自己没有意识到爱情就在身边，可毕竟已经有了一段一起度过的时光作为幸福的记忆，即使最终还是注定要擦肩而过，但是有了这些记忆或许已经足够，然而并不是所有的幸福都会因为醒悟得太迟，而走向终结，以后还有很多的未知。可无论怎样，醒悟了，明白了爱的真实，心中就有一朵永不凋零的花。可永远也不能实现的爱情呢？没有开始，没有结束，没有醒悟，甚至连一点值得用一生去收藏的印记都不会出现，你能感觉自己的痛苦，可为什么痛苦，你也许永远也不会清楚。你见过这样的爱情吗？”
她摇摇头。“或许我可以去体会。”
“可是，这个世界上的事情有多少是可以去体会的呢？即使可以体会，那体会后的事情还会是原来的样子吗？不会。甚至在体会中我们连自己都会失去，而让自己轻易地陷入一个个别人的故事里。”
“我明白你的意思，痛苦的感觉你只想独自默默地忍受。你是一个隐忍的人。”
“也不完全是。隐忍更多时候只是无可奈何的坚强。每个人都会有最脆弱的一刻，不管是灵魂，还是心情，只要我们最后可以挣脱出痛苦的牢笼，不再沉沦下去，哪怕是被迫哪怕不是自愿，我们的脆弱也就是坚强和隐忍。”
“你怎么会看清这么多事情的真相。”
“经历的生活多了复杂了，我们渐渐地都会变成生活的智者。”
她听了他的话，忽然就沉默了。
他向外面望去。此时城市的夜色有些朦胧和深沉，街道两旁的路灯散发着橘黄色的光芒，似乎在强打精神地睁着睡眼，路上的行人稀少，完全没有了白日里喧闹的景象。
他的家在凤栖小区，巷子两边挺立着一棵棵粗壮的梧桐，初秋的时节，已有些许叶子开始凋落了。踩在新落的叶子上，脚下便有清脆的声音响起，像无意间弹奏起的音乐，简单而空灵。
车子缓缓地停下来。
一片落叶在半空中打着旋儿，宛然一只美丽的蝴蝶，最后那片叶子轻轻地落到她的车顶上。
他伸手拿起落叶，路灯的光芒下，叶子的纹理清晰入目。
“你知道落叶此刻在我心中可以代表什么吗？”
她稍稍想了一下，“希望，是不是？”
他得到了自己需要的答案，心里有一种莫名的激动。“是的，一种新生的希望。”
她望着他饱含期待的眼神，最终微笑着向他点点头。
“到家后给我一个消息。等着的。”
她又点了下头，然后挥手和他作别。
他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车子越走越远，直到渐渐地模糊成一团隐隐的白色，再一个拐角过后就消失了。他的心忽然像失去了什么东西似的，空落了许多，只剩下一种幸福的感觉萦绕在身边。
因为这些幸福，他怀疑自己的这个晚上是否一直在梦中，而到现在还没清醒过来。
第三章 蝴蝶·结
一簇诗意一簇花朵的倒影流进潮湿浸润的泥土以自己的笑脸陪衬肆意绽放的独白记忆中的欢乐便峰峦叠障浩浩荡荡远处的海市远处的蜃楼旗帜鲜明
默然的岁月是一种季节的蔓延选择一个个安静的时刻在没有人注意的细节里缅怀曾经熟悉的怀念和仰望
20
锦泽和乐悦见面的过程是他回寝室后告诉我们的，从他的神色看得出他很兴奋也很激动。
“你们知道吗？好漂亮的一个女孩，乐悦。和她说话时我都紧张得不知道说什么好了。高高的个子，很苗条，披肩的长发，穿着一件米白色的大衣。太漂亮了，我一时不知自己是怎么了，竟然一个劲地称赞她很漂亮，她也只是羞涩地笑着，她的笑容也是那么漂亮。知道吗，她还要请我吃饭呢，最后她说手机就要停了，已经换用的小灵通号码也给了我，一串简单的数字，我老半天都记不下来，心就一直怦怦地跳着，又是紧张又是兴奋。”
锦泽语无伦次地说完这一大串话，就像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年。
“你没问她有没有男朋友？”寝室的同学问他。
“那怎么问啊。再说那么漂亮那么好的女孩，追求者肯定排长队。她应该有男朋友了。”
“那你不是没希望了？”
“无所谓了，给自己一个不能实现的幻想也可以，是不是？”
然后，锦泽去卫生间洗他刚刚洗了一半的衣服，两件薄薄的衣服竟整整洗了半个小时。
很久以后，锦泽告诉我当时他去图书馆门口等了两次。第一次错过了，第二次他是凭直觉找到她的。晚上在寝室里他还写了一篇日记，全是和她见面的感受和激动的心情。虽然时间过去很久了，她也几乎完全忘了他的名字，但这篇日记的字里行间透露出的高兴和向往，还有一点含蓄的情感，依然让人有一种心潮澎湃的感觉。
那次见面之后，即使有了她的电话号码，他也只拨了一次。在即将离开学校开始寒假生活的时候，他忽然想告诉她自己要回家了，他希望她能和自己分享这份快乐的心情。刚听到乐悦的声音，一句话也没说，他轻轻地挂了电话。他说听到她的声音就很高兴了，有这些细节就足以让他感到幸福了。
“两年的时间里，我已经成熟了许多，早已不再是当初那个少不更事的自己。然而，即使现在有了女朋友，每当想起那几幕，我的心还是久久不能平静。”
现在他这样告诉我，他希望我理解他的心情。
一去不返的日子里，我们都有着美丽的记忆。一个眉开眼笑的借口之后，一次始终如一的心情之中，我们重温的记忆都是过去无比幸福的痕迹。我们回不到过去，但我们可以无数次的回忆，快乐的时光依旧清晰。
他告诉我这些细节的时候，没有一丝遗憾的表情，满是幸福神色的脸上不断地浮出温和的笑容，无比安然。
现实中也许没有比相遇更难以捉摸的事情了，它在我们感情充沛的想象中始终保持缄默，然后在时光的背后等待一个不经意的开始和看似注定却隐含着必然的结果。我们不知道后来的事情，所以我们在自己的想象中继续行走，在它安静的目光中，带着自己最初相遇时那一刹那的心情，一直寻找完美的结束。
然而，有时候我们在一开始就没有执著地期待它有完美的结束，所以在最后，即使没有一个美丽的结局，我们也都无所谓遗憾。21
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两点多了。天气依然无比闷热，阴沉沉的天空没有一点下雨的迹象。
她回了一条短信。
我可不是文学院的，说不来你那种话。也不能说是理解，但是对你的这种心情我还是知道一些。
是的你只需要知道有一个陌生的人用他渴望你永远拥有的笑容温暖着自己就已经让他幸福了而我也只会一直祝愿你安好在你安好的时候给予你我的故事和心情这不是喜欢的过程而是一种有些无奈的方式
发了这条短信，我知道她不会再回消息了，准备冲了个凉水澡就出去，该吃饭了，感觉很饿了。22
那个大一的寒假很快就过去了。
新学期开始的时候，锦泽依然只把乐悦当作一个不能也不去实现的梦想，而我几乎自始至终都是一个局外人，但我不可能不羡慕他的幸福，即使那幸福是那么的短暂。
过了些日子，法学系的那个老乡来寝室找我，无意间提起了我问他乐悦电话号码的事。当时在电话里我没给他讲明原因，他就问是不是我想认识她。
我把锦泽和乐悦的事说了以后，他说锦泽当时不应该放弃那么好的机会，那时候乐悦还没有男朋友，只要他尽可能多地和她接触就会有希望。他们是一个班的，他了解她的一些情况。
锦泽对这件事似乎看得很开。“也没什么，不属于自己的，再努力也不会得到。也许我和她就那么一点缘分，再说了，有这点缘分已经足够让我有回味的幸福了。”
“我现在很好奇了，到底是多么好的女孩，能让你如此。”虽然看过她学生证上的相片，但过了一个假期对她的印象也就模糊了，那一刻我很想看看她的本人。
“有机会遇到她的时候我指给你看。虽然只见过一面，但一直没有忘记。也许是再也忘不了了。”
随后我让老乡告诉我她的QQ，老乡问我要不要她的电话号码，她现在好像又换了新号码。我只需要QQ号码。老乡说他去问她。23
冲完了凉水澡，感觉清爽多了。走过一段小巷就来到了大街上。虽说是燥热的午后，街道上依旧人潮涌动，无数模糊的面孔依次从视线里飘过，然而没有一个面孔可以对照到记忆中似曾相识的人，彼此之间，我们都是陌生人。
默默地吃完饭，一个人随意地走在大街上。两年了，我还是不认识这座城市，找不到这座城市中属于我的过去和未来，甚至于现在的方向。这个城市对于我是陌生的城市，我对于这个城市是一个陌生的人，也许我只是它的一个过客。
不断在心中起伏的是异乡的感觉，我一遍遍地问着自己，是我不愿在心里接纳这座城市还是这座城市在我不愿以前就已经拒绝了我，一直都不知道答案，所以我从没看见它真实的面目。
毫无防备地想念家乡了。这时候，我一个还不到二十岁的人，心中忽然涌起的竟然满是沧桑的感觉。
沧桑？我不禁为自己感到悲哀了。茫然中我在这种悲哀里找不到走出来的路了。
很想告诉她我此时的心情，也许她可以给我安慰，哪怕只是一个无关安慰的短信。
乐悦生活在这个陌生的城市我感到一种莫名的恐惧和迷茫也许是这个城市里没有我的故事而我也缺少对它的记忆我希望你给我一个故事让这座城市的记忆承载我们的故事中你会给予我的所有的幸福
短信写完，手指快要接近发送键的时候，我犹豫了。
慢慢地走上天桥，站在天桥的中央，眼前的世界并没有太多鲜明的色彩。闪烁的交通灯井然有序地指挥着南来北往的车辆忽而排成静卧的长龙，忽而是川流不息的车队。幢幢灰白色的建筑棱角分明，依次顺着眼角向远处延伸。一长排巨大的广告牌上印着日本影星桥本丽香的巨幅相片，立在街道的一边，几个同样温婉的笑容映衬着城市的这一片天空。公交车站台上有许多等车的人，二路车迟迟未到，站台上便多了更多翘首顾盼的人。
在这个城市两年的时间里，除了这条二路环城线，我几乎没乘过其他线路的公交车。从学校门口开始，围着城市转一圈再回到学校，不管路程的远近，我都很少按原路返回，似乎已经成了一个习惯。
静静地看着站台上的人。也许其中有同我命运和习惯相似的人，可是我怎么去遇见呢？即使遇见了又能怎样？
两辆二路公交车同时驶近站台，每个和行走有关的人开始选择。
选择。多么神奇的词语。有些人选择上车，有些人选择下车；有些人选择从这里上车，有些人又选择上另一辆车。可他们都会到达自己的目的地，因而结果都是一样。
可是结果就真的一样吗？不同的选择，不同的路，他们的经历就会不同，看到的风景也会有所差异，那么在自己的终点走下车的他们有什么可以一样呢？
在最初选择的同时，我们就走上了一条不归路，不归路，永远不能回到最初的路。像我们对于命运的选择。
我忽然感到悲哀了，为我们悲哀的命运。
缓缓抬起头看着天空。灰蒙蒙的颜色丝丝缕缕地渗进眼睛。沉默是这片天空的本性，它只能默默地注视着这个世界，从不会言语一句，然而，它会用不断变化的脸色表达自己的心情，我们都看得见，也看得清。
用手握住冰凉的栏杆，慢慢地仰起头，再仰望。天空一点点地离我近了。那种灰暗的颜色最终完全地包围了我的思想，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悠然地浮上心头。
我想记起是什么时候这种熟悉的感觉骤然而至过，我还想找到那些曾经滑过记忆的感觉今天在哪里。
在记忆如水般的流淌中，我看到了十二岁的自己，那个遥远的自己度过的那一年灰色的夏天，还有那个夏天之后仰头就能看见的灰色的天空，一直未变，始终沉默地铺满悲痛的天空。
此刻家乡的天空会是什么颜色呢？
为什么到现在我仰望的时候，看见的还是灰色的天空，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