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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丽的狮子山呈现出一幅生动活泼的画面。大小十几个山头上不时显现着晃动的人影儿，第一期度假村工程已经矗立起几十座塔吊，数千名民工挥汗如雨地奋战在工地上，这个设计建筑面积三万多平方米的度假村工程，在经过了几个月的紧张筹备后全面开工。按照季文武的想法，主体工程必须在封冻前完成。眼下是仲夏，也就是说，半年多的时间必须完成三万多平方米的建筑。季文武原来设想，通过新闻发布会的形式，在海滨市找几个大的建筑工程队，可是甄维民不同意。甄维民对季文武说：“我们沂东有资质的建筑公司几十个，不少建筑公司创出过优质工程。世界民族文化村的建立，应该给这些建筑公司搭建一个竞争的平台，给他们创造一个发展的机会。要投标的话最好在沂东县范围内，让这些建筑公司形成有序的竞争。”季文武说：“我担心的是质量和进度。”
甄维民说：“这你尽管放心，如果你确实感到不满意，你再实施你的计划也不迟。”
季文武想了想，适时地开了个玩笑说：“那好，就按您的意思操作。甄书记啊，想不到你的本位思想还这么严重，哈哈。”
甄维民就笑着问道：“是吗？”
季文武说：“我看得出，你的全部心思放在沂东的发展上。”
甄维民说：“为官一任富民一方这句口号喊了多少年？可是一任任下来，究竟为老百姓造了多少福？老百姓真的对我们满意吗？过去，我们搞了不少劳民伤财的政绩工程，究竟给老百姓带来多少实惠，恐怕只有老百姓心里清楚。这几天我在思考一个问题，我们这个世界民族文化村工程算不算是一个政绩工程？我曾经听到过这样的议论，说我甄维民想搞出点儿成绩好为明年的换届捞点资本。说起来你不要笑我胸无大志，我今年已经是近五十岁的人了，以前没去想这一辈子做个什么大官儿，五十岁了倒有了这个念头？”
季文武说：“我是个商人，在商言商。刚才我开了个玩笑，说你本位思想严重，这仅仅是个玩笑而已。其实，现在像你这样为老百姓着想的干部真是不多了。这个年头，谁还不为自己留条后路啊！”
甄维民说：“我的后路也给自己留好了，过个三年五年我就退下来了，如果你对我还有兴趣的话，我到你这里来打工怎样？”
季文武哈哈大笑了，说：“甄书记开什么玩笑啊！你堂堂的共产党的县委书记，到一个私营企业打工？”
甄维民却认真地说：“我说的是等我退下来嘛！那时我就什么也不是了。你想啊，我干了这么些年的政工干部，做思想工作应该说有一套嘛！私营企业也需要做思想工作的人嘛！”
季文武说：“可不是嘛，我承认你的思想工作特别会做。我们刚接触那会儿，你对我讲，世界民族文化村这个项目建成投产，三年后开始纳税，第一年可纳税一百万元，然后每年递增百分之二十。我就想啊，我现在在海滨市每年纳税三千多万，在你这儿缴个一百万二百万的还成什么问题？可细一想事情不这么简单，大体算了一下，到三十年上我每年缴税得三个多亿。现在想起来，我是上了你的当啊！哈哈。”
甄维民说：“你是个经济头脑发达的人，你会上我的当？那只不过是个理论数值。不过，如果按照我们的设想，五年以后，每年缴个一两千万应该是没问题的吧？到十年的时候，每年稳定在七八千万，那时沂东的财政收入你就是个大户了。”
季文武说：“世界民族文化村建起来，是个投资几十个亿的项目，一年缴个几千万也算不了什么奇事儿。到那时我可以向全县人民承诺，七岁以下的儿童，六十岁以上的老人，每天每人我免费供应半公斤牛奶。”
甄维民说：“气派不小啊，努力吧，季先生。”
从一期工程工地向东走去，甄维民和季文武等人爬上了沟壑纵横的狮子山坡。这儿风景秀丽，树木葱茏，与一期工程形成犄角之势。季文武指着狮子山南坡对甄维民说：“韩国的一个朋友计划在这儿建一个叫秘苑的公园。韩国的秘苑也是一个御花园，与汉城的朝鲜王朝景福宫、昌德宫、昌庆宫、德寿宫等都是韩国的名胜古迹。这个朋友打算把汉城著名的南山公园、汉城公园、塔洞公园、社稷公园、奖中坛公园、儿童大公园等主要景观浓缩在狮子山的古城墙内，形成一道亮丽的风景线。”甄维民微笑着点头。
季文武指指狮子山西南坡说：“前几天我到马来西亚的首都吉隆坡拜见了一个朋友，我动员他到这儿建一个景点，看了图纸他很感兴趣。他领我到位于吉隆坡市中心的国家清真寺转了一圈。这个国家清真寺占地五点五公顷，是东南亚地区最大的清真寺，1957年由马来西亚首任总理倡议修建，1965年建成，建筑造型优美，主要建筑有祈祷大厅、大尖塔、陵墓和教堂办公大楼。那个朋友说，就把这个清真寺缩小仿造过去吧。我说，恐怕不行，中国政府那里过不了关。那个朋友答应，再考虑个项目，他准备出一千万美金。他的意思是，能不能寻找个合作伙伴考虑个加工项目。我说，当然可以，不过狮子山上只考虑旅游项目，要是加工项目就在沂东县城搞好了，在狮子山上建一处别墅也花不了多少钱。那个朋友说，行，我斟酌 斟酌。”甄维民插话说：“好啊，我们这儿蓝宝石、塑料、蔬菜加工都是强项，可利用和开发的资源非常丰富，你可以给他传个材料过去，并转告你那位朋友，我们热忱欢迎他到这里投资办厂，有必要的话，我们发出邀请请他来考察。”
季文武点了点头，又指着狮子山西坡说：“这一片我打算建一组具有西欧风格的别墅群。当然，不仅仅是面对西欧国家的商人，在我们沂东，包括在沂中和我们的滨海市，港商、台商以及东南亚各国的商人，普遍感到没有一个休闲娱乐的地方，我们的第一期工程建成就是为他们提供活动场所，这些人讲究的是个生活质量，是个自由自在，花个一二百万买个别墅他们不在乎。就是本地的大老板们也可以到这里建别墅。我估计，建个百八十幢别墅不成问题。”
甄维民说：“你这些想法都很好，需要政府出面帮助的政府一定全力。”
季文武说：“综合开发狮子山我很有信心，但是困难不小。仅靠我自己那点小钱是办不好的，我以我在滨海的所有不动产作抵押，希望银行给予支持。项目之大，涉及范围之广，社会治安是个大问题，建议县里在这里设个公安分局，以维护这里的社会秩序。”
甄维民答复：“银行那边完全可以协调，至于公安分局牵扯到体制问题，还得请示省公安厅，你放心就是，这些工作我们会做的。”
下得狮子山来，看看日近中午，季文武说：“中午甄书记如果有时间，我做东请您吃饭。” 甄维民说：“免了吧，我现在去接待一个老领导，下午还要开会。过两天，我请你。”
季文武说：“也好。”
第七章
权利匡这几日寝食不安，自从到沂东当县长以来，还没有遇到过这样蹩脚的日子。前任县委书记虽说不怎么欣赏他，但也没有像甄维民这样说批就批毫不留情，再怎么说他权利匡也是一县之长啊！长此以往，权利匡还怎么在人面前抬起头来？他来沂东经营了五年，在下级和群众中树立起来的威信，被甄维民轻轻地就破坏了。如果换上别人当县委书记，权利匡说什么也不会吃这个粗面。可是，偏偏就是这个甄维民，这个自认为是对他权利匡有恩的甄维民。甄维民的孤傲自负，甄维民的过于严厉，是权利匡早在十几年前就领教了的。后来，甄维民调到市直的一个单位当了一把手，权利匡才感到轻松了许多。再后来，权利匡提了个处级，和甄维民平起平坐，也就从心里不大在乎甄维民了，偶尔开会碰个面，礼节性地打个招呼罢了。可是，权利匡就像那西天取经的孙行者，怎么也跳不出如来佛的手掌。在权利匡当了三年县长后，甄维民又像个影子一样，悠忽就飘到权利匡面前，而且是落在了权利匡的头上。在外人看来，权利匡遇到了老领导，工作应该好做了许多才是。然而，权利匡却觉得甄维民是在和他作对，是把他看作一个永远长不大的孩子。尤其是世界民族文化村开工以来，甄维民的脸色一天比一天难看。处理了一个冷士贵，就等于是杀了只鸡，使权利匡这只猴子惶惶不可终日。更使权利匡担心的是，他原来包靠的某企业倒闭了，职工们不时上访，种种说法在社会上流传开来。不用说别的，光财政上那一块资金的流失，就是一个解不脱的渎职罪。甄维民是否在这上面做文章，以达到排除异己的目的？权利匡一天天陷入了苦闷。
权利匡的政敌不仅仅是一个甄维民，政治斗争经验自认为很丰富的权利匡，原来把问题想得太简单了。去年以来，权利匡想在县委常委中拉起一股势力，以瓦解甄维民的中心地位。他还想培植一批中层干部为他所用。现在看来，似乎这个想法也被甄维民戳穿了，一个个都不把他放在眼里，一个个都背叛了他。那个叫戈达的县委副书记，也曾和权利匡推心置腹地谈过，可是想不到戈达靠甄维民靠得这样紧。权利匡听冷士贵说，戈达在世界民族文化村的几次调度会上，调门儿跟甄维民一个样，口气很硬。权利匡听国土规划局长说，戈达对下边向县长汇报工作很反感，要大家在这个问题上和县委保持一致，有什么问题直接找甄书记汇报。权利匡当然明白这些话的意思，他当然清楚戈达是想干出一番政绩，买甄维民的脸，让甄维民在市委那儿给他说好话。
“这个戈达，也是个浑蛋政客！”权利匡心里骂道。
那么，岳荃水呢？岳荃水已经彻头彻尾地背叛了他。原来权利匡想和岳荃水联起手来制肘甄维民，权利匡也一直信任着岳荃水，许多剖腹的话曾经对岳荃水说过。权利匡心里清楚，岳荃水把自己心爱的女人都献给了自己，尽管岳荃水还不时地去睡那个女人。的确，那个姓黎的女人是个不可多得的尤物。权利匡无法放弃那个姓黎的女人，也无权阻挡岳荃水去睡那个姓黎的女人。那个姓黎的女人究竟是谁的女人权利匡根本弄不清楚。就目前的状况来说，权利匡也不需要去弄清楚，因为权利匡只是把那个姓黎的女人当作掌心的玩物。虽然权利匡很 羡慕一些人包二奶，但自己却不具备条件包二奶。当他去了一趟海南，享受了一番女人的趣味后，就再也按奈不住他那颗燥热的心，回到沂东后经常在一些场合津津乐道地谈论女人。岳荃水从中窥测出了什么，便在一次酒酣耳热之际送上了那个姓黎的姑娘。权利匡现在回过神来，才知道这是一个陷阱，是岳荃水专门为权利匡设计的陷阱。一旦岳荃水抖搂出这个事情，受伤害的首先是权利匡，那个姓黎的女人和岳荃水是老乡，说不定是和岳荃水合伙拉他下水。这岂止是一个陷阱，简直就是一场阴谋。如果是这样的话，权利匡还不能轻易得罪岳荃水，表面上还得和岳荃水坐一条凳子。也许，岳荃水看到了权利匡脆弱的一面。权利匡的这种脆弱使得岳荃水敢于铤而走险，敢于向甄维民献上了一份“先遣图”。这份“先遣图”对权利匡又是致命的一击。而岳荃水呢，希图在这场甄权之争中攫取最大的政治利益。
甄维民是一个光明磊落的人。当然，甄维民有他的弱点，他的弱点是他不能掩盖自己的本性。但是，甄维民最可贵的品质也就在这里。他不会暗中整人，他主张有问题有矛盾可在一定的范围内摆在桌面上来。正因为这样，甄维民十分看不起那些搞阴谋诡计的人。而权利匡则是一个说大话耍小聪明的人，权利匡与甄维民的脾气格格不入。岳荃水正是巧妙地把握了甄维民和权利匡的特性，才使得权利匡和甄维民的关系迅速恶化。
当权利匡看到甄维民严肃的面孔时，心里就吃了一惊。在甄维民面前，权利匡的性格得到了压抑，怎么也张狂不起来。待甄维民点着烟放平了目光后，权利匡才小心翼翼地问：“甄书记，您叫我来有急事？”甄维民说：“快开民主生活会了，我想在开会之前和你交换一下意见。利匡啊，算起来我们在一起共事的时间也十年不少了。我呢，平日里对你关心也不够，总是批评的多，很少表扬过你。你也知道，我就是这么个脾气，藏着掖着的事我绝不去干。你对我有什么意见，最好当面提出来，背后说三道四可造成些不好影响啊！”权利匡沉思了一会儿说：“嘿嘿，我能有什么意见呢？甄书记，您是我的老领导，我一直是听您话的啊！” 甄维民说：“客气话就不要说了，什么老领导不老领导，我们现在是同事，要开诚布公嘛！”
权利匡嗫嚅着说：“嘿嘿，我一直……我一直尊重佩服您，真的没什么意见。”
甄维民说：“真是这样吗？”
权利匡点着头说：“真是没啥意见。”
甄维民说：“有意见你恐怕不好当面说，你留在心里也罢。我呢，肚子里是存不住什么话的，我今天想多说两句。外界有些传言，说你当县长当得有些厌烦了。不错，你在这个岗位上干了五年多了，按你的能力是应该重用或者是提拔了。这是组织上的事啊，你应该找组织汇报一下思想嘛！我甄维民是很乐意你提拔的嘛！”
权利匡额头上浸出了汗珠，掏出手帕擦了擦，急忙表白说：“甄书记啊，我从来没这个想法。我……”
甄维民摆了摆手，打断了权利匡的话：“你不要急嘛！听我把话说完嘛！我认为，你的提拔与否，一取决于你自己，二取决于组织。这个帐不要记在同志们头上。我还要对你说，影响你进步的不是我甄维民，你即便是把我弄走了，这个位子也未必是给你。”
权利匡此时真的是慌了，脸一霎儿红一霎儿白，脸上明晃晃的一片，平日里那种灿烂的脸面那种得意的神态全然不见了。趁甄维民点烟的当儿，权利匡稳了稳神儿，带着哭腔说：“啊，甄书记您……您怎么这么说呢。我……我对您可是一片忠心啊！”
甄维民说：“不这样说你让我怎么说呢？”权利匡说：“肯定是有人挑拨你我的关系。这么说我权利匡是个什么人啊？”
甄维民说：“是个什么人你自己心里清楚。常言道，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又说，打一百板的墙没有不透风的。还说，话不出口出口就会走。难道这些话的道理你还不懂？”
权利匡傻傻地瞪着那双眼睛，望着看似平静却充满怒气的甄维民，脑子在急速地旋转，怎样应付这个令人尴尬的场面？硬顶是不行的，放他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矢口否认也是不行的，甄维民一定是抓住了什么把柄。看来，只有承认一些无关紧要的搪塞过去，再软下来求求甄维民放过他，这个方法也许管用。过去权利匡曾经多次用过这个方法，被感化了的甄维民就会摆摆手说：“走吧走吧，让我一人静静。”但愿这次能够奏效。想到这里，权利匡就搐搐鼻子，眼睛里泛出几颗泪花：“甄书记啊，我权利匡是有些对不住你的地方，想来在某些场合说了一些不负责任的话，造成了很不好的影响。可我是对组织有想法啊！并不是对你有意见啊！我这是犯了自由主义啊！”
甄维民说：“这些是你的老毛病，七八年前我就批评过你。我问你，县委对冷士贵不公平的话是不是你说的？你想把我挤兑走是不是与人合计过？”
权利匡闻听此言，几乎是哭出了声：“甄书记啊，您这样说我是百口难辩啊！我怎样说您才相信呢？想必是有人在您面前告了我的状，那人是想把我挤走啊！”
甄维民虽是秉直性格，但也不是铁石心肠，总见不得人掉眼泪，便有些不耐烦地说：“行了行了，我只不过是和你交换交换意见，你就弄乜个样？今天就到这里吧，有话到常委民主生活会上讲吧。”
权利匡止住了哭声，换上了一副带有苦笑的面容，说：“嘿嘿，那，我就回去了？”
甄维民说：“回去吧，静下心来好好想想。”
……
“啪！”一回到自己的办公室，权利匡就把文件包重重地摔在老板桌上。“他妈的，跟我来这一套！”他此时真的从内心里恨起甄维民来，他有一种甄维民要把他置于死地的感觉。当然，权利匡更加憎恨岳荃水，这个出卖他使他一步步走上困境的王八蛋！……权利匡还仇视的人很多。县委副书记戈达，整天围着甄维民的屁股转，口口声声要和县委保持一致，要竭尽全力支持甄书记的工作。“他妈的，谁不支持了？我权利匡当了五年县长不支持谁了？你们支持过我吗？一个个见风使舵，一个个唯利是图。”权利匡对戈达的憎恨还起自于去年的一件事。沂中市委一个朋友托付权利匡，为一个亲属谋一个重要位子。这种事情权利匡十分头疼，甄维民这一关权利匡就过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