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不生了,世界会变成什么样子呢?要知道母爱是比性爱强烈不知多少倍的情感啊!
这几天我一直在想这个问题,心里感到很颓丧。昨天去东边编稿,下楼的时候看见樱花开得正艳,砍过又长出来的小白杨闪动着光亮,风一阵一阵刮过,不远处的杨树林子随风摇动,如同清清水流中的草。多么熟悉的声音,多么熟悉的场景!杨树的身影里有我的祖母,有被她永远带走了的清苦淡远却无比纯洁的妈妈的童年。她低头坐在房山墙下,打席或是穿锅盖,要么把小孙子放在并排抻出去的腿上,一下一下摇,口中喃喃哼唱着流传久远的儿歌儿……风,也是这样刮着,树木也是这样摇着、这样响着,水一样的风,水一样的岁月啊,就那样一波一波失落在顺大路沟远去的牛铃声里,带走了老祖母,带走了一茬一茬的人。我清苦一生的老祖母,她怎么就不知道孩子只是爱情的副产品呢?
泪水顺着我的面颊流淌下来,我知道我不能改变什么,面对这个发疯了的世界。但是这个世界也无法改变我,改变我对某种东西的持守……
家里一切都好,不要挂念。报社今天给每个人发了四个口罩和一份八味中药制成的防“非典”冲剂。昨天晚间央视四套播出的节目中,三位专家回答问题,有一位引经据典说中药预防如何有效,可当问到他们自己喝不喝的时候,却异口同声地说“不喝”,真是可笑!可不管怎么说,作为一种心理安慰,也许全国人民齐喝药是必要的,更何况还能拉动这块的经济,听说股市上医药方面全都牛气冲天了。
到目前为止,平顶山还没有发现“非典”病例,疑似的两例也已排除。第一人民医院和矿务局总医院及各县区的人民医院共八家被指定为定点医院,152是军医院,不在其中。市第一人民医院准备了十二张床位和九台呼吸机,凑合吧。今天开始给出租车和公共汽车消毒,小区听说也开始了。报社昨天已经请防疫站的人到各家各户喷洒消毒液。两位高官乌纱落地之后,总算刺痛了一些人的神经,把这件事当成了“重中之重”。
晚上打电话给你!
人类的尊严在哪里
亲爱的儿子:
昨天晚上快要入睡的时候,多年前为祖父迁墓的景象清晰在眼前,也许是连日来被“非典”揉搓得痛苦而又疲惫的缘故吧?我的祖父死于洪水之后的瘟疫,死的时候不足二十七岁,还是一个标准的青年人。由于曾祖母先他而亡,相隔不足百天,按风俗不能入葬同一个墓园,祖父的白茬薄棺只能孤零零埋在祖坟园百米之外。当时最伤心的应当是我的曾祖父,他老人家在一个月之内丧妻又丧子,并且是他最钟爱的小儿子。那场大劫难我和你都不能知晓,当时你外祖父还不到两周岁,还不曾经过被土匪绑架二十多天的那场劫难,距1960年饿殍遍野的大饥荒还很遥远……你瞧,灾难就这样一锤子一锤子把人砸老砸扁,无一幸免地砸成尘灰。人类的尊严在哪里?只有少数人能够闻到和触摸到思想的籽粒与精神的芳香,我们凡人只有情感,最朴素的情感。你外祖父会不会在他的五个儿女身上得到某种满足和安慰,这我不得而知,但妈妈确确实实在你身上找到了生命历尽风霜而不灭的最大的安慰。
迁墓那天是1965年的清明节。贫瘠的年岁,贫病交集的人家,只能用一副更不像样子的“匣子”装殓先人的遗骨。那棺木不足四尺,几个近门的宗亲男子用家染的红土布方巾扎住手脖,一块一块拾起墓穴里的骨殖,按照先头后足的顺序摆放在小小的柳木棺里,抬向风水先生看好的新墓地。柳絮飘在清寒的风中,不经意飘举起一族人烟祈求绵延的希望,如同雨水不经意润湿了沟崖上的一束草根儿。回望村庄上缭绕不去的炊烟,明艳的桃花照着灰黑的屋顶,一片片漂泊在光阴深处,人事更迭如落花……
这就是我们绵绵不绝的祖脉所在,是妈妈也是你的生命之源。绿鬓红颜被风吹着,转瞬就是苍颜白发!想到这里,我怎能不贪恋那些能够被文字收藏的思想,怎么能不渴求那流淌万古传承不灭的情感的清流呢?走近并且触摸,这对于一个人是多么宝贵!我们时日有限,每天又有几分几秒能够用来让我们走近一棵树、一束被阳光晒得发紫的裸露的草根儿、一页涨满了情感和智慧的文字?
儿子,我说了上面的话,觉得自己经过这些日子的苦苦挣扎,终于回到自己的宅院,我想我可以安静一阵子了。
多多保重自己,亲爱的儿子!“非典”不可怕,妈妈和你在一起。
一个胆大妄为的另类
亲爱的儿子:
我等着看你关于尼采的论文,你为什么不发回来呢?
想到这些日子一直和尼采在一起的你,我忽然想对你讲一个人的故事,也就是几个片段吧,不知道为什么,对于我来说,她一直都是一个胆大妄为的另类,可到了今天,我却不能不佩服她的强韧。
这个女人外号“二五妮儿”,论起来我得叫她大姐。
1957年,有一次支边运动,比知青上山下乡早十年。那些人披红戴花坐上大卡车被送走的时候,喜气洋洋的,是一心去寻找一个
神话般的理想。这些人中就有十七岁的二五妮儿。
一个阳光灿烂的上午,这个我叫她二五姐的人把一床军用的草绿棉被抖开,搭在两棵树中间的铁丝上晾晒。雪白的床单和衣物随风飘起,那些衣物在我的心目中是属于“公家的”、“洋气的”。后来我就坐在随风飞舞的衣服和床单下面,坐在一块捶布石上,听她说“老藏民”、“腰刀”、“牦牛”、“白毛子风”,还有怎样吃血糊流拉的生肉,喝膻死人的羊奶。这就是“支边”的传奇,她说得眉飞色舞。可不知为什么,她对不得不出卖自己的身体,换得一个四十岁男人的帮助才逃回河南的事儿只字未提。
这个长相一般却很有魅力的女子,按现代人的说法,是一个
性感十足的女人。一双闪动着快乐光辉的眼睛,好看的腮帮子上一深一浅两个跳动不已的酒窝儿,结实而饱满的小腿儿,走动起来带起一串无形的漩涡。第一次读托尔斯泰的《复活》,我一眼就把那个女主人公认成了她。下河洗澡,别的女人都穿着衣服,只有她脱得光光的,两只手摁着沙底儿,像鱼一样随水摆动,翻来调去做出各种姿态,一边大声地吹着水,扭过头问:“快看,这多舒服,多美……”后来她当了三个孩子的母亲,还照样在水里翻起光溜溜的肚皮让我们看,说自己是斜肚皮,生多少孩子也不会起斑。
一路从青海逃回家,二五妮儿就把那个四十岁的老男人甩了,嫁给一个渔场的工人。那个人姓乔,老老少少都叫他“小乔”。
渔场就在桐河南岸一个叫平路头的村子西边。成亲之后,二五妮儿叫上村里的小孩儿去渔场玩儿。她和小乔住单身宿舍,是红机瓦苫顶的排房中的一间。那个小乔好像不喜欢她,在床里边的白石灰墙上画着侮辱人的下流画儿,使整个房间弥漫着暧昧不明的气息,让人感到不洁和不爽。我们在那里别别扭扭地喝水、吃大白馍。快中午时候,二五妮儿带着我们从一处立陡的高岸底下趟河回家。河水铺开在血红血红的石板上,踩上去非常光,一不小心就会滑倒,扑通一声溅起白花花的水柱儿。河半坡有一棵棠梨树,棠梨熟得发黑。二五妮儿把布衫掖在腰里,猴上去摘,分给每个人一大把。
两年之后,她就和那个小乔
离婚了,一岁多的女儿跟她。我不知道这个女人的心灵是不是受了伤害,少小的我还感受不到丝毫信息。
之后,二五妮儿不顾人们的劝阻,嫁给了一个患肺结核的流浪艺人。从河南到湖北,她替他背着大弦、鼓板和铜镲,带着女儿走村串巷,说书、唱鼓词。他们又生了一个女儿,女儿还在吃奶的时候,那个艺人死了。
再后来见到二五妮,她已经是源潭街上一家私人理发店的老板娘了。那可是七十年代!在种棵南瓜就被割“资本主义”尾巴的日子里,二五妮儿能当街开店,一是因为理发是“下九流”的贱业,二是她那不因岁月和磨难而减的女性魅力。一嫁再嫁的二五妮儿不但没有被命运打败,反倒越活越风光。她的第三任丈夫我没见过,听说是个食堂里带白帽子的大师傅。二五妮嫁给他,又生了一男两女三个孩子,生活不但不困难,还天天喝胡辣汤吃油条,过年过节,有鸡有鱼,猪肉能割一二十斤!
算起来,二五妮儿已经六十多岁了,儿大女大,早不干“割黑草”的营生了吧?
这个女人的一生,正应了你昨天晚上说的:一个简简单单生活在底层的人,不但不比一个看上去风风光光的上层人快乐少,而且只会比他们多。上帝是公平的,他给予每个人不同地位的时候,也给予他一把不同的丈量痛苦和快乐的尺子。
阅读的快乐
亲爱的漫儿:
你昨天说,阅读使你对周围的人和事产生一种陌生感,好像与之隔开了一段距离,不但是空间上的,还有时间上的。这其实是一种在浮躁的心态中无法得到的阅读快感,是你的心灵被文字引领着爬上了某座高山,得以鸟瞰你平时淹没其中的生活和世态。你不妨把这种情形称之为文字的微醺,让日常的规矩出格,让僵硬的软化成流水行云,其间有个你呀,且舞且歌且徐行。杜拉不惜让自己死于酒精中毒,大概是她想要抵达某种沉醉的方式吧?
阅读时,哪个人的作品适合你,就是那个人不但说出了你想说的话,还催生着你心中蕴藏日久的思想和情感的种子,它不但让你思接千载心驰八荒,还使你的心沉静若水中的石子,惬意地承受尘世折射下来的波光。读着读着,你觉得你经历过的事物涌向心头,迫不及待地想要得到表述;你的心思和作者水乳交融,强烈的共鸣让你急于操起笔,想要尽快疏导挤拥在喉头的那一片吵吵嚷嚷……创作的渴望,就这样产生了。
这些天回过头来写童年的事物,写着写着就生出一种不满意,总觉得缺少了什么。国内写乡村的散文,多是些絮絮叨叨的俚语闲言,是未经消化和打磨的感性的东西,虽然不乏精细,但缺少提炼。看上去就像春节晚会上的小品。真正诗意的东西,应当是对无法言喻的幽暗的冲击与开掘,是对人与存在接合部若断若续的“耦丝”的捕捉。不是对外界事物纤毫毕现的摹写,而是对事物内部那个“核”的相互“放电”。作为一种脉冲,不住震动着的“核”不是通过肉眼可见的文字,而是通过沉潜于文字之下抑或摇曳在文字之上的气息,传递着神秘之物“欲辩已忘言”的声波。树在风中摇动,不能人为地限囿它。因为树所植根的大地上,有通向四面八方的路,树枝朝向的天空,存在着浩瀚的星星之海。走在乡间小路上的,不仅有人,有夕阳,有牛,还有无形的风。好文字就是这样的树,和在树上来来去去的风,它留给我们的是探索和生长的无限可能性。妈妈常常因为饶舌得不留余地,才显得浅俗和小家子气。看见花,看见叶,也看见了种子,但却忽略了水与种子之间的事情。
哲学和诗,在世俗的意义上差不多都不实用。它们是大自然律动的气息,是一阵风。
尼采的伟大,就在于他对人类生存真实的不懈探索和对探索结果的无所顾忌的表达。愿你睡成一头小猪,吃成一头小猪,快乐成一身青草黄泥巴的小猪,可千万不能懒成一头小猪啊!说不定我儿子因祸得福,SARS过后,身上脸上都旧貌换新颜,出落成一个奶油味儿十足的小白脸呢!
祝我快乐成一只老猴王!
祝你幸福成一条花斑点卷尾巴的牧羊犬!
全心全意地想你
亲爱的儿子:
这会儿,我决定放下手中的一切活儿,割断背上的所有纤绳,全心全意地想你。
我想让你安安心心、快快乐乐地迎受生活中的一切,把撒落身上的一切当成凉荫,闲散地坐在世界的崖岸上,一替一下摆动你那双有点打弯的腿,松散成一棵水草,任心绪的长发悠然浮荡……
我想起二十年前的一天,南大坑的三棵柳树拼命甩动枝条儿,几粒大眼睛黄嘴巴的鸟儿,簪在它们被风梳理得光洁明媚的发丝上。我和你外婆和你和柳树和鸟儿一起,啜饮着上天泡给我们的同一壶阳光,共享那个天堂一样的上午。外婆蹲在水边,笑盈盈地搓洗你的衣裤,当然还有尿布片子,引来成群的小鱼,欢快地抢食没有被你消化尽的残留物。有一会儿,我把你放在刚刚起身尚未及膝的麦垄里,风轻轻吹起口哨,提起长长的淡绿色裙裾从远处走来,洒你一脸阳光,旋即嘘嘘嘘沙沙沙向远方走去,逗起你又响又脆的笑声,一串串悬挂在那个春天的晴空下。我从琐屑的尘世惊奇地抬起头来。抬起头我就看见了生命半透明的边缘,它就在触手可及的地方,只要我轻轻一碰,我微不足道的生命就会豁然敞开,我那颗被烦乱和愁苦死死抓住的心就会轻而易举地挣脱出来,被那个春天的风托举着,飞出似有若无的尘世边缘……
我还想起那个细雨蒙蒙的黄昏,我去幼儿园接你,老师说你在卫生室,你的手臂摔坏了。我拉起你的手,被告知有可能骨折,不能揉。我用自行车推着你,从中
医院到135医院,两处医生都说是骨折,拿板子固定好,给些消炎药。我弯下身子摸着你的头,仔细察看你的脸,怎么也不明白,为什么这么大的疼痛都被你这个小人儿忍下了,你为什么不哭?就在第二天,我一眼没看见,你就拐着受伤的手臂爬上高高的河堤,认真地跳树坑。今天我才明白,你小小的心多么寂寞!那寂寞给你的伤害远远大过了骨折!秋天到来的时候,河堤上的草和树叶都老了。一开始是抱着你后来是拉着你,再后来是你跟着我,在那段河堤上一起度过了你被草味浸透的童年。灾难总是接踵而至,但在每一次灾难面前,你小小的生命都显现出与生俱来的仁爱之美:被滚开的水烫伤那天晚上,你痛得直抖,竟然不住声地替小姨求情!粗心的妈妈没有看好你,酿成那场不可饶恕的
车祸,可是你在麻醉中醒来,却用出自本能的依恋和信任包容了我。可是,那伤痕会被雨打风吹去吗?今生今世,妈妈都不敢奢求你的宽恕。只是在这个SARS作乱的时刻,但愿应了那句老话“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听见你的声音,就抱住了无可替代的温暖……家里一切都好,不要挂念!
激情、耐力和博大的心灵
亲爱的漫儿:
北京的疫情终于得到了控制,妈妈总算可以松散一下被SARS攥得焦虑不安的老心灵了。刚才我在电视上看北京新任市长的专访,这个人回答问题机敏锋利而不失分寸,抗SARS措施雷厉风行扎实到位,确实是个难得的栋梁之才。坐在他对面那个采访者,外貌特别像我的一个小学同学,SARS风暴之前,好像没有人注意他,因为他不具有水钧益、白岩松们俊美的外貌。这次,是致命的SARS为他提供了施展才华的平台,他不但面对面地采访了许多鲜为人知的一线人物,也使自己成了采访对象。他那紧凑的五官,看上去就像一朵半开的黄玫瑰,散发着人间真情的馨香,让人对他生出邻家男孩的亲切……人,的确是因为可爱才美丽的,这话虽然不适用于恋爱青年,但它适用于广大的人间。
亲爱的儿子,昨天晚上看你舅妈写的文章,得以窥见了翻耕金钱的另类农夫。他们的生活方式让我更加相信,一个人无论干什么,想要获得生存的快乐,都少不了这样三个条件,激情、耐力和一颗博大的心灵。生命短暂,不容许一个人把兴趣和热情分散到很多事物上,只有将激情和耐力的钻头对准某个你最感兴趣的点儿,心无旁骛向深处开掘,总有一天,会有泉水冒出来,那是仅属于你的泉水。
诸多学业中,哲学和文学是外缘最为广泛的两门学科。他要求你在注重一点的同时,必须广采博览。你如果真对它们感兴趣,可得准备好一双骆驼的脚和一个鲸鱼的胃。无论是读是看还是经历,都有深浅之分,刚才提到的那个中央台的记者,最让人着迷的是他那双眼睛,流泪时,它们是那样柔和,追问时它们又是那样犀利。那柔和足以渗透人心,那犀利也足以穿透人心。要具有怎样丰厚的心灵,才能放射出这样的光华呢?咱们乡下有句土话:“下把儿”,就是抓得很紧很深。还有一句叫“吃满劲儿”,不是使满劲儿,是“吃满劲儿”,车辆吃重的“吃”,舟船吃水的“吃”。人的心灵如果是一面犁铧,只有保持这种状态,才会有所收获。不少熟悉老妈的人,都惊奇我的记性,对于自己喜欢的东西几乎过目不忘。可你是知道的,现实生活中的老妈是个东西一丢手就找不着的忘事精。为什么会对一些东西过目不忘?无非是那些东西对我具有强烈的吸引力,让我不由自主地“下把儿”去捕捉,“吃满劲儿”去消化罢了。
手中抓牢一根线,信息和事件的珠宝才会被你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