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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能没有自己的隐私和过去?难道每个犯罪嫌疑人在囚室之中都要坦诚相见,坦诚地连一丝自己的隐私都不能拥有?
对于此,我无话可说,只感觉监室中充满了压抑与窒息。
当地有句方言:红皮鸡蛋——隔路种。意思是与大众处处不一样,而我,现在则充分的成为了一枚红皮鸡蛋。
最后的结局,是由李建国来收场。
“金晓伟,瞅你也就二十三、四的样子,干啥不好,偏偏要学会骗人呢?(呸!昨天我还听他私下聊起以前如何骗过审讯干警,而隐瞒罪行,那时的他还是得意洋洋。)”
顿了顿,他瞟了一眼电视,慢吞吞道:“再说,你骗谁也不能骗我们呀!也不想想我们是什么样的人,能让你骗过去吗?”
我心中千思万绪,但隔着眼镜,给他的感觉似乎确是一片茫然。
他抬头盯着我,注视了半晌,道:“也就看你是个文化人,要不然这群家伙早给你‘过堂’了。你呀你呀……”
语至中途,没了下文,我在等待他会说出什么样的惩治条件和代价。
他眉头皱了半天,道:“这么办,你今晚去把所有的监规背会。现在是七点。”他顿了一顿,看看电视屏幕上的新闻联播,继续道:“我晚上九点半睡觉前检查,这次可是来真的,你要背不会可别怪我不留情面!”
“我说舍长,你怎么这么仁慈。”陈超回过头来,瞪了我两眼,接着道:“像这种家伙,就应该给他‘过堂’,让他知道怎样做一名合格的羁押人员。”
“李建国。”一直沉默的吕小刚开了腔:“让他把脚上穿的拖鞋脱下来,拖鞋是以前走的人留下来的,他的等将来所里发了再说。这种人,给他脸不要脸,照顾他,他不识抬举。”
“对!对!吕哥说得对。";
“现在就脱,夜里把床铺给他挪个光板,没他的分。”
“要我说,明天就给他分块发糕和咸菜,勺子和碗都不要给他。那些都没他的份……”
第四十九章
众人你一眼我一语的,争吵个不休。最后,还是李建国力排众议(不是演戏?),对我说:“看到了吧,大伙都被你气成什么样子?”
(是呀,本来可以有的一个立功减刑机会,就这样泡汤了,他们能不生气嘛!)
他接着又拍了拍我的肩:“小伙子,好好背监规,别让大伙失望。要不然,我这个舍长也不好使。”
我低声道:“谢谢你照顾。”
千穿万穿,马匹不穿。
他的脸上,浮现出了一丝笑容。
“年轻人,记得无论何时,都要学会夹紧尾巴,低头做人,这样才不会撞得头破血流!”李建国意味深长道。
在生理年龄上,我比他年长;但是在社会阅历和人生经验上,我却没有他丰富,他在高兴之余所说的话,是我进看守所以来,截至目前为止,所听到的最有意义的话语。
起码,这一句话,就是我的老师,可以打磨我的浮躁,增大我的包容程度。
今天,我受益匪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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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下的时光,我就在一片片、黑压压、雾蒙蒙的见鬼条文中,漫漫熬过。
这种熬,比起在火车站等待晚点的列车,还要难受万分。
但事实是,煎熬的终点,看似很漫长,但是等到闭了电视才发现,不过尔尔。
检查是异常严格的,大家轮番齐上阵,大有不考倒我不罢休的势头,正背反背插着背,能想到的花招都使上了。但还是没有难倒我。
以至于吕小刚都在睡觉前品论我:“这个‘大忽悠’(北方俗语:意思为尽爱耍嘴皮子吹牛撒谎的人),脑袋瓜倒好使,这点看着像个大学生!”
我啼笑皆非。
从此,我便多了一个外号——“大忽悠”。
夜
大家都入睡了,就连白天倍感失意的李志超也是鼾声如雷。
但是,我却没有办法酣然入睡。也许是因为我和他们有所区别吧。
我也是普通人,也有七情六欲,回想着今天的种种经历,不由得感慨万千。
妻子回来,但希望不再;羁押日期,一周开外;只因隐瞒,犯人迫害。
回眸近日,几近死里偷生,这种种的压力袭来,真得让人濒临崩溃。
难道,注定的,我要像李志超他们一样在这里度过我的青春岁月?让我的父母无人照顾?我的孩子无人教育?我的妻子无人陪伴?
而这一切的起因,仅仅因为租了几本写的出格的小说?
而且据我所知,这些小说有不少都是网络文学,在国内文学网站多次连载/转载/摘载,这才会有盗版书上市,印刷成册。本来公开浏览的文本,到了这个城市,我就因为这些而锒铛入狱,可谓是一个讽刺!
我苦笑了两声,从大处,看来我已经解脱无望,妻子回来也帮不上多大的忙;从小处,这些狱友现在已经是以我为敌,恨不能给我“过堂”为快,明天尚不知他们如何处置我,没准等待我的是“三无”生活——无拖鞋,无餐具,无卧铺——从吃、住、行三个方面彻底掐断了我的正常生活,从外界给我折磨和压力。
外界的压力,内心的委屈,无奈的彷徨,看来,这个世界是黑暗到头了。
不由得,我轻声自问:“该怎么办?”
想起和这些蝇营狗苟的囚犯关在一室,受到的无端羞辱和虐待,生性冲动的我恨不能拼 个鱼死网破,或者夜深人静时解脱自己了事。
想到这些,觉得活着是一种痛苦。
但是,我的妻子,孩子,父母呢?
如果我死了,他们会怎样呢?
我无法回避这个问题。
当一个人心中时刻装有别人的时候,这种人是不回选择自尽的。
所谓“自杀者”,最根本的一点,是因为心没有寄托。
所以,平时多学会去爱别人,接受别人的爱,对于漫长坎坷不知会有什么劫难的人生苦旅来说,不啻于最好的救生圈和意外保险。
再者,我想起了很多故事里所讲到的功亏一篑的故事,“再走一英里”,对于我来讲,现在还不是最坏的时候,我一定要挺住,哪怕是最坏的时候到来,我也要再挺住。
大不了会怎样?劳教三年而已。三年出来,我还不到二十五岁,人生才走过三分之一。一无所有怕什么,一无所有的人最无恐惧,可以放手拼搏,从头开始,享受创业过程中那卓越的成就感。
我相信,奇迹会在不远的将来发生。
因为,我有着一股虔诚的信念。
这种信念,象一股清泉,流进心田,稀释着我那些盘踞心头的毒素,让我的精神世界变得更加健康。
怀着这种信念,我充满希望的酣然入睡。
(附记:现在回想起来,我不由地感慨万千,从某种角度上来讲,我要感谢看守所的这七天生活,以及狱友们的百般责难,让我知道如何低头。如何小心做人;让我得到了一次很好的心灵励志的修炼;让我的精神世界更加健康和抗击打。
所以,看守所和监狱,是包围着围墙的大学,从中可以学到很多对于人生将来来说,异常宝贵的经验。就好像打字到现在,心头因为一些家庭琐事,十分不愉快,但一回想起那段生活,心灵的历练,灵魂的体验。不由得立时心胸开阔许多,那些琐事也丝毫不能影响我的心绪——道理很简单,琐事带来的不愉快如同一罐盐,将他倒进一盆水里,水自然凄苦无比;但是同样的盐倒进一池湖水,却没有任何反映。自身的心胸决定了快乐的程度。
心胸,有容乃大。)
第五十章
2004年7月27日第四天晴
凌晨
(这里是我所不知道的情况:
我的妻子,原计划是于昨天到达,因为途中,为了将她那去省会看儿子的母亲从省会接回来,而耽搁了一天。所以,今天早上,她和她的母亲乘坐火车,才风尘仆仆的赶回来)。
鸣笛声依旧,呼啸声依然。
梦中醒来,恍惚以为是昨夜。
昨夜的星辰正如今夜般璀璨,但看那星辰,陶冶心脾,几近忘乎自己被囚禁的事实。
翻转过身子,看到那无奈的高墙电网,一声长叹。
真正是;同一片星空下,相见两亦难。
我不知晓,妻子是否一夜睡好,没有我陪伴的她,就如同没有她陪伴的我一般,痛苦,煎熬,辗转反侧。
单身汉,就像一只勺子;而夫妻之间,则象一双筷子。
勺子喝汤,自饮自酌;筷子两根,缺一不可。
所谓好事成双,大概也包括像我们这样的筷子吧。
不管怎样,每每听到这鸣笛和呼啸声,我总习惯性从梦中醒来,这——几乎已经成为我的生物钟。
妻子也已回来24小时了,此刻,我和她,谁更牵挂对方多一些呢?
牵挂对方,这就是夫妻与单身不一样的地方。
牵挂有对象,对象有牵挂。
这也算是夫妻/恋人/情侣所享有的精神享受吧。
我真不知晓还要在这样的环境中生存多久,与妻子的分离还要持续多久。环顾四周,那些狱友们一个个斜体横陈,鼾声动天。
白天的喧闹,一张张丑陋的嘴脸,待到睡着时,皆恢复了本来面目。
如果有可能,我倒希望监室只有黑夜,没有白天,众人皆忙于酣睡,这样我倒显得轻松自在一些。
明知不可能,我只能幻想幻想好安慰自己一二。
想想这些人对于我下午的所作所为,我只有痛心。看看天影影绰绰的鱼肚白,谁知晓天亮之后,他们回想出什么样的方法来折磨我呢?
——至少,不会把我当正常人。甚至是不拿我当人看。
家人隔尚远,妻子难得见;狱海苦无边,何时才是岸!?
在这样的惴惴不安中,我昏沉着度过了起床前难挨得漫漫时光。
起床后
对于我的态度,从他们的做法上就可见一斑。
没待起床后的我洗漱利索(因为没有任何器皿,所谓洗漱,不
过是喝两口凉水,再用凉水冲冲脑袋,涮涮嘴,仅此而已,不会超过三十秒),杨所大步冲过来如厕,一边蹲下一边恶狠狠的瞅着我道:
“你,把拖鞋给我脱了!”
我茫然半晌,这地上遍布的脏水和尿液,要是光脚踩上去,其滋味可想而知。
“看什么看,快脱。”杨所深以为我的质疑为耻辱,仿佛我这无声的抗拒使他很没有面子一般。
“算了算了。”还是李建国出来打圆场,“你是老户了,别跟他一般见识。”
杨所“哼”了一声,不再言语,自顾自的以水浇便为乐,嘴里还哼着不成调的“十八摸”。
这样的艰难,这是一个开始。
不管是分饭,还是洗碗擦地,抑或是唱狱歌,他们皆对我充满敌意,不停的讽刺挖苦。
一唱完狱歌,亮亮等人就开始起哄,要让我唱跑调版的“铁窗泪”,每每唱完他们总被逗得哈哈大笑,末了他们既不交给我正确的唱法,反而抱怨我每每唱跑调连累大家。
我就像一个小丑,悲哀的为人提供笑料,末了还要受人的非议责难。
今天的坐板时间没有昨天长,而且也比较自由,不时可以伸伸腿甩甩胳膊什么的——原来,今天是负责关押我的那个尚队长当班。(这当然都是我事后得知)
细细一问,才发现这个看守所内。就公认以尚队态度最和蔼可亲,对待人犯很少施以暴行。
坐板的时候,自然少不了接受一番众人折损的洗礼,胡说八道者有之,讥笑挖苦者有之,污蔑诽谤者亦有之。那种人民舆论的攻势,宛如熊熊火焰一般,让人几近难以招架。那一时刻,我感觉自己不是在坐板,而是宛若孙悟空,坐在太上老君的仙丹炉内,备受炙烤。
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等待。
因为这里的种种因素制约,我只能选择后者。
等待、忍耐地,不一定就是弱者,因为它深知不逞匹夫之勇。
在这种环境中,孙猴子练就了铁皮铜骨,火眼金睛;而我也练就了一身好涵养,铁脸铜面,任你如何讽损,我自心情不受伤害。
由此一役,我不仅提高了抵御外界压力的素质,也开阔了原本狭窄的心胸,更加磨出了战胜逆境的能力。
由此算来,今天早上的这一番过程,是一次残酷的“魔鬼训练”,而我能挺过来,这种刻骨的经验和体会,对我以后的人生,有着难以估量的深远影响 。
上午的坐板时间并不长,大概十点钟就结束了。离开饭尚有一段时间,他们自然还是百无聊赖的散坐在床头大摆龙门阵,而我,身上则肩负着一大堆他们指派的任务:
——背好行为规范和嫌疑人的权利义务,下午检查。
——将盆子中的蒜扒好,省得呆会着慌。
——去到角落背好狱歌,中午检查歌词和腔调。
如此等等,一共八个人,就这样的指手划脚,让我不知何去何从。
第五十一章
我蹲在过道的铁栅栏旁,低头扒着那丑陋的蒜,我的指甲,早在周末就已经清理干净,现在扒起皮来反倒分外费事。很多时候需要一点点的往下抠皮,才能一丝丝的退下来,真是皮长分外牢,蜕皮如抽丝。
不知怎的,忽然觉得背后地狱友嘈杂声嘎然而止,我回头望去,只见一个个纷纷利索的穿鞋下地,面带着讨好的笑容直奔铁栅栏而来。
又有哪个“羊”王爷来了?这是我掠过的第一想法。
抬头仰视过去,隔着铁栅栏的,正是身穿一身警服,将我从看守所门口“导游”至监室内的尚队长。
尚队长头戴警徽,居高临下,给人一种油然的不怒而威。
伴随着众人此起彼伏的“尚队好“声,我惊慌失措的站了起来,手中,还攥着一瓣未扒完的大蒜。
尚队现在看上去,反没有刚一进来那么凶神恶煞,显得比较眉宇正常,甚至——有一些慈眉善目,和蔼可亲。
一瞬间,我很惊异。
我惊异的不是尚队的突然到来,而是竟以自己想法转变的如此之快,才区区不到一百个小时,我就已经觉得尚队长可爱,不是因为它改变了多少,而是因为我原本没有发现,这个地方的其他狱警,远比尚队长凶神恶煞许多。如喝斥李志超喊报告的狱警,如随意电击犯人 的“马王爷”……如此众生,看在眼里,寒在心里,痛在骨子里。
这个地方,如一个封闭的小世界。而这个小世界,却充满了太多我所不能知道/想到/料到的隐秘,隐秘着朗朗乾坤中所难得一见得种种丑陋,让我大 开眼界,深刻的了解了人性的悲哀。
流水常青,死水常浊。浊必有臭,藏污纳垢。
这个封闭的畸形的小社会,由许许多多的犯罪嫌疑人和大量的专政人员组成,犯犯之间,犯警之间,警警之间,充满了太多的矛盾纷争,丑恶和拙劣地表演。
而这一切的一切,其始作俑者又是谁?
套用《无间道》的话:人改变不了事情,事情改变了人。
我,就是一个这样被看守所内的氛围和事情所感染、改变的最新实验样本。
我正在被改变着,自我,在一点点的丧失,健全的人格在一点点的残缺,脊梁骨在一天天弯曲,心胸在一点点变得狭窄,思想在一点点怨毒。
改变的终点,将我制成一个经过看守所熏陶下的标准者。那一刻,相信我真正的灵魂早已灰飞烟灭,只剩一点点地良知在向隅而泣。
这一天,是我所不想看到的。但是,如果不能短时间逃离这里的话,这种过程和结局是无法避免的——只要开始,很难停止。
我的心理又一次在深切的呼喊:老婆,你在哪里?可曾感受到我的期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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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队长盯着我凝视半晌,缓缓道:
“你就是新来的金晓伟?”
(真是明知故问,当初是你送我进来,现在又假惺惺的故作不识,由此可见其心理麻木程度。)
我一脸茫然,看着他的双眼,想从中找出点他问此话的目的,但尚队长如此世故圆滑,又怎会让我看破他的动机。
无所适从下,我顺从的点了点头。
“还不快和尚队长问好?!”背后传来了一个声音,嗓音不高却清晰可鉴。
具体是谁出声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发现狱友人员身上的一股与年龄不相符的事故与圆滑。这一点是我所讨厌的,但偏巧在这个地方,事故与圆滑是生存的不二法门,这种矛盾的组合让我悲哀莫名。
“尚队长好!”我怯生生道。
我的背后,隐约传来了轻微的嗤鼻声。
(现在的小伙,真是没眼色——这一定是其余众人的潜台词)
“你呀,现在可成名人了。”尚队顿了一顿,道:“又上电视又上报纸,昨天你租书犯事都上了省电视台。”
他瞅瞅我,“噗嗤”一声乐了,乐得我心里一个劲的发毛。
“你呀?!咋看咋还年轻,还是个大学生,看电视里采访你时,还象个领导,真没看出来……”
言有尽而意未止。至于其没说的部分是什么,我不好妄加猜测,估计充其量不过是什么“年轻聪明办糊涂事”之类的话语。
微过片刻,尚队长扫视一圈,脸色突变道:
“刘猛在哪儿?”
闻声的刘猛立时排众而出,“尚队。”
“你呀你,尽给我捅娄子,在我当班地时候和人打仗,闹得周围一片轰动,连所长也知道了,你说咋办!?”
刘猛表现出少有的老实温顺,低眉顺眼,默默不语。几近让人怀疑他不是一个抢劫盗窃惯犯,而是一个见到生人就脸红的腼腆的大男孩。
“现在给你一个机会!”尚队迎着刘猛抬起的充满希望的目光,一字一句道:
“你现在就给我写份检查,写的深刻一些,要拿到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