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趋利避害,人之通性。
所以,所谓的“劳动改造”如何深入人心,震撼人心的说法都是放屁!
所谓劳动改造,可以作如下解释:经历过劳动,因为劳动强度不够,不及时完成苛刻的任务,而时不时被电击的“嗷嗷”叫唤,经历过这一切之后,人们便被改造成上文中我们监室中犯人的这个样子。
用数学语言解释:劳动+大强度+电刑=改造。
按照这个势头,我也快要沦落为被改造一族,到时会在心灵上留下怎样的阴影,我不敢妄加猜测。但是以人为镜,从他们的诸端变态事迹中便可窥见一斑。
第六十一章
每人都在忙碌收拾自己的东西道具,作着开工前的准备工作。
看见无人收拾床铺,将所有被褥叠放起来,李建国不由着急起来,连声吼道:“怎么没人收拾!!!”
大伙没有响 应;不只是因为太忙还是怕耽误自己时间?
无奈何,李建国便招呼我收拾床铺。
明明知道我挑豆子的速度最慢,还要教我收拾床铺,可见吃柿子的潜规则还是发挥着作用。
等待我将床铺上一切收拾停当,不待有喘息的时间,又有人命令让快一些清扫擦洗地面,我只有抛下手边一切,继续干活。
我和大家都在忙碌,只不过我忙碌得事情不会为自己带来任何好处,只会拖延自己的进度,增加被电击的风险。尽管这样,每每从他人脚下清扫或者擦拭的时候,那人总以对待乞丐的态度打发我:“快一点!没看老子忙着呢!?”
更有甚者,看着别人的进度快于自己,郁闷之下,便将怒火发泄在我身上。如陈超就是经典例子:
“靠!没眼神的家伙,我越忙越来捣乱!快一点,慢吞吞的找打呀!要是因为这个让我挨电,看我到时候不收拾你……”
人一着急,所有的伪装便会撕去,原有的面目会暴露的一干二净。
好容易忙碌完毕,刚歇了一口气,将所有道具摆放整齐。怎料不待开工,却又赶上了开早饭。要在平时,可能还会有人见我忙不过来搭一把手,可事到临头,各自皆顾保全自己,只剩下我一个忙东忙西。
意外来临时,我成了意外的牺牲品。
一切都过去,我也终于开始挑豆子,而动作快的李建国此时已经挑得快见底了。而我所剩下的豆子,至少还有一尺左右的高度。
看来这挑豆子决非什么容易之事,我挑豆子等于将我所有的劣势集中曝光,以短博长。这样下去,不头破血流挨电连连才怪。而要命的是这项活不知道何时才能告罄,只怕不等挑豆子的活告罄,我自身就已经先行告罄。
当务之急,是期盼着能够被释放出去,刚好今天也是延期书的最后一天,妻子既然已经回来,这么多天应该已经为我跑出了一个眉目,能否得以释放就全看今天了,能成则可脱离苦海,否则就怕会电成肉干了。
(注:事实上,妻子这两天的所作所为比我想向得还要努力百倍,但事情进展并不像我想象的如此简单顺利,而是一波三折,充满了悬念,直到最后才峰回路转。)
充满希望,又担心失望。
——复杂难掩的心情缠绕着我。
我彷徨的双眼,迷离的看着窗外,阴沉沉的天空,让人禁不住想起事发的那个雨天,也是同样阴沉之极。不舒服的感觉缠绕着我。
看着天空,心头掠过阵阵疑云——今天会像我想得这样有进展吗?
生性多疑的我,不由开始怀疑失望起来。
我神情的一举一动的变化,自然瞒不过旁边的李志超。
在这个监室内,除了刘猛,就属李志超对我较好,不仅因为我给他撕手纸,他盖我的军毯,更是因为他与其余诸人比起来,尚存着不少人性的善良。
“你怎么了,忧心忡忡的样子。”李志超手下如飞,头也不抬地问我。
我愣了一愣,没想到他的观察力如此敏锐,随即轻声说:“我想这样下去,我不知道何时是个头。”
“你的延期书上写着关押到什么时候?”韩建惠插了一句。
“三十号。”我顿了顿,道:“今天是三十号吗?”
“是!”刘猛在一旁肯定地点了点头,过来拍拍我肩膀,解劝道:“没啥事,你媳妇都回来了,花点钱,想想办法,今天咋的也把你放出去了。”
“嗯!你那也算不了什么大事,掏点罚款就可以灵活变通了。”吕小刚道:“没准呆会就有人来通知你收拾东西了。”
“能离开就快点离开!这个鬼地方,谁愿意呆,要不是我的罪状太多,我也早想办法把自己赎出去了。”李建国一边从口袋里往出舀最后的一些豆子,一边插话道。
这里面的人,几乎都是一心二用的高手。
“但愿,但愿吧。”我喃喃自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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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次,亮亮以及陈超等人没有乘机讥笑反驳我,也许,此刻在我们每个人的内心世界,都在向着自由的外界天地。
片刻的寂静,只有不时传出黑豆摩擦的“沙——沙”声和点滴的雨点声敲打着人的心房。
“算了,说点高兴的。”李志超率先打破了寂静。“眼镜,你要是出去的话,最想见谁?”
本来在自己的幻想世界中漫游的我,还在为自己今天是否被释放而猜测不已,听到李志超此 语,不由得浑身一愣,
“这个……我还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我犹豫道。
“说说罢,反正大家也闲着无事,”李建国最是耐不住寂寞,一听有这种活动,立时来了兴趣,开始撺掇起来。“你说完了我们大家也说,就当是做场美梦好了。”
“行,行。”我也挺想说话讲故事打发时间,便答应了李建国的请求:“不过,我有个条件,我讲了你们也得讲。”
“ok!COMEON!”亮亮高兴之下,连英语都冒了出来。
“我要是能回家,就先看自己的老婆和妈妈。你们别笑话,我就是这么想的,她们两个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女人,没有他们就没有我的今天。”我努力控制自己的激动,尽量平静道。
众人没有笑,只是任由我讲。
“我妈妈很不容易,和一个比他大差不多十岁的男人自由恋爱,并且冲破重重阻力结合在一起,将我从小一把屎一把尿带到大,因为母亲生我的年龄大,没有奶水。爸妈穷的一夏天都没有买个西瓜吃(那时西瓜才4分钱一斤),而舍得花好钱给我买牛奶。
后来,我大了,妈妈老了。我因为种种原因又将我的孩子托付给母亲照看,按说她不照看也是天经地义,但是她不顾年老体衰,硬是帮我带小孩,一带就是一年多。”
听至此,诸人脸上皆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韩建惠更是心直口快道:“我还以为你说有小孩是糊弄我们,没想到是真的,我错怪你了。”
我不可置否地笑了笑,接着道:“孩子8个月时送回老家,现在已经过去整整一年了,老家人人都说孙子胖了,奶奶瘦了。最后妈妈劳累过度以至于累成脑出血。”
众人一片唏嘘。
第六十二章
“我这次要是能够出去,就哪也不去,将身边事情处理完毕,回老家去,好好看看我那因劳成疾的母亲,为儿女不辞辛苦的母亲,又将子女的包袱扛到自己的肩头,用自己颤巍巍的肩膀为子女撑起一片天空的母亲。”
说到这儿,我的眼角不禁也有些湿润了,抬头望天,一声长叹,极力压制着内心的酸楚,低声道:“我回去就给她老人家洗一次脚,然后告诉她,我此生再也不离开她半步,妈妈的生命都因为我和我的儿子而过早透支,尽管她本来可以不用这样。我要服侍她一辈子,因为她给予 我的爱实在是太伟大了,我只能尽自己全力来回报她……”
说到这儿,就再也说不下去了,现实太残酷了,梦想太遥远了,妈妈太想念了,泪眼太模糊了。
那你的妻子呢?——这是李志超的问题。
“我的妻子?”我语至此,更陷入了空前的思念之中。
缓缓的,我给他们讲述了过去,过去的历史,我的过去的历史,
复杂而又简单,酸涩而又幸福,无言。
讲着讲着,众人不仅纷纷侧过头来,听我的故事,不对,确切的是我的历史。
历史讲完的时候,众人无不唏嘘不已,更有甚者,李志超的眼角已经溢出了晶莹的泪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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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向很少给别人讲我和妻子间的故事;这次在这里,不经意的讲了出来,不仅感动了这些看似凶神恶煞的犯罪嫌疑人,同时亦让我再一次的在时光中漫步重温——的确是一个足够感动很多人的故事蓝本——巧遇,相知,一发不可收拾的相爱,跨越所有难以逾越的鸿沟,直到彼此结合在一起。他日如果条件允许,我定会将这一段故事,整理成书,以了却我和妻子的夙愿,让我们的唯美为更多人所知。)
我沉默片刻道:“现在该你们讲了,你们谁先起头?”
李建国“嘿嘿”一笑,道:“我们这里的这些人,经历和你一比,没法说,孩子老婆啥啥都没有,你让我们咋讲。”
亮亮匆忙的倒了堆豆子在床板上,随口道:“长日漫漫,无心挑拣,不如我们来唱歌,我唱一句,后面的人接上句的字尾,多唱不限,最少要唱一句。”
“那要是唱不出来呢?”估计是韩建惠心虚,率先发问惩处条件。
“这好办,下雨天,喝一杯冰凉的自来水,润喉清肺。”惯于整蛊的亮亮道。
无聊之下,众人纷纷点头应允,韩建惠也无奈地硬着头皮置身其中,大伙一致推举吕小刚作为执场裁判。
于是乎,监室内充满了各种大呼小叫声,不明就里的,还以为到了牲口集散市场。经过几轮比拼下来,一致公认李志超是凉水大王,其原因很简单——因为他每每要接我唱的歌曲。
我所唱的,大多是摇滚,属于众人中的另类者,亮亮等人出身在城镇,对摇滚的概念也只是仅仅停留在诸如黑豹唐朝零点等几个有限的“老家伙”而已,而对于其他人来讲,听我唱歌只能感觉到与人在吵仗。要在十秒钟接上我那听不清的字尾,对于李志超来讲,几近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到了后来,失望之及的李志超,每每喝完一杯凉水后,很自觉地又打了一杯,放在自己的身旁,还自诩自己为“喝水最佳替补。”
大概喝了有十杯的样子,李志超再也无法忍受肚子的膨胀,主动退出了这个娱乐项目,而李志超隔壁的韩建惠更是对于身处我隔壁惊恐不已,紧随着李志超退出比赛。
如同推倒了多米诺骨牌一般,其余众人也随之望风而逃,最后只剩下了我和李建国。我望着李建国,苦笑了一下,道:
“不是我不唱呀。”
李建国亦抱以无奈一笑。
无聊的时间,枯燥的活计,繁重的任务,总需要人们想出娱乐的东西来打发的,最简单而又实效的,就是侃大山。
边挑豆子,边侃大山。这是监室内部的流行时尚。
李志超坐在我的旁边,因此,我也就成为他被“砍";的对象。
李志超问我:“你知道一个人离死亡有多远?”
我摇摇脑袋,一副好奇的目光望着他,静候下文。
“一根烟的距离。”他说着,比划了一下短长。
我很好奇,便要问个究竟。以下便是我根据回忆而述及的文字,可惜时间已远,只能记得一个大概。
李志超:“我是00年辍的学,那时才上初三,开始家里还管着我,逼我上学,但我每天一到门口就找同学出去玩,慢慢的,他们管不过来也就不管了。”
我:“你家里都有什么人在?”(按照我的想法,李志超的这种情况
只会出现在单亲家庭上,故有此一问.)
李志超:“爷爷,还有爸妈,还有一个亲姐姐。”
我很纳闷,既然不是单亲家庭,为何还会有这种惨剧发生?
我:“那你从小到大,谁陪你多一些?感觉谁对你最好?”
李志超:“那还用说,当然是我奶奶,他一直从小开始带我,一直带到了六岁上小学。”大概是想起了往昔的幸福,对比现下的难堪,他叹了口气,道:“可惜我上小学二年级的时候,奶奶就去世了……”
从他发红的眼圈,我可以看出,奶奶在他心目中崇高而不可动摇的地位。
“那你父母咋不管你?”我试探地问道。
“他们?”李志超的语气中充满了一种冰冷,一种与对奶奶的亲情截然相反的冰冷:“一个忙着挣钱,一个成天出差,把我扔给奶奶就算完成任务了,只知道回来给我买好吃的或者礼物,其实,我需要的不是那些……”
说者无言,听者有心。我猛然心惊,我和我的妻子,是不是也在犯着同样的错误,简单的将儿子一托付了事,整日盘算着如何投资扩大经营,如何多多增加收益,反而忽略了儿子,忽略了他的精神需要?
李志超本身就是一个经典的教训,纠正了我思想中的一个误区————
走上犯罪道路的人,并不一定来源自单亲家庭,其根本影响,还
是在于幼小时候的家庭:缺少父母在一旁的正确引导,再加之隔辈人的溺爱孩子(这是真实,隔辈人比父母溺爱孩子的几率要高80%!)使得孩子在幼小的时候就没有形成良好的心理素质,结果往往导致暴躁,易冲动,易受挫,受挫折后容易走极端……
如此种种,为李志超日后的悲剧埋下了心理的伏笔。
“那后来没人管,你们都干什么呢?”我问。
“玩呗!去大街上闲逛,逛累了吃点东西;要么就是在网吧里打发时间,蹭别人机子或者两人玩一台,那时候玩什么《星际》、《反恐》、还有就是《传奇》,唉,别提了,可没少浪费钱了。”
我无意与他争论星际里使用哪个族的兵种比较合适,也不想和她讨论如何在CS中更好的“甩枪”,更不想告诉他如何打奇迹的极品装备,我只是心中默默地检讨和悲哀:在我年轻的时候,是否也如同他这样放纵过,不计后果的放纵?
“那你的钱从哪里来?”我问。
“家里给一些零花钱,平时问同学借一点。”李志超说着,又舀出了一盆豆子。同样开始挑豆子的我俩,他现在已经比我整整多挑三盆有余。看来,还是我一心二用的经验尚浅。
“零花钱够吗?吃喝玩乐那么多。”我加紧手底下的速度,嘴上却不闲着。
“哪够?!实话告诉你,我们几个有时候一天就能造出去300多,吃吃饭,上上网,泡泡吧,蹦蹦迪,钱就像纸片一样飞走了。”
我:“那没钱花怎么办?不出门?”
李志超:“你真幽默,不愧是文化人,没钱花想办法,什么保安看场子、酒吧服务生之类的,都干呗,只要给钱就行。”
说到此,他顿了一顿,停下手中活计,定神望望我:“你怎么尽对这些事情感兴趣,都是陈年旧事了。”
我笑了笑:“很简单,就好像你问我大学是不是都是水冲马桶一样,你对我这样的生活经历的兴趣,就如同我现在对你的过去经历的兴趣一样浓厚。”
“噢,对了,你刚才说得离死亡只有一根烟的时间是什么意思,能不能告知一二?”
第六十三章
李志超叹了一口气,异常沉重道:
“那是02年的事情,那年我们一起的有一个给别人借了五百元钱,后来那小子他爸找人,给他找了个大学上。那小子就想耍赖,欠债不给,我们就帮忙去讨帐。谁料那小子叫了一帮人,最后一言不和,就动手了。”(我有些明白他一开始为何对于大学生没有好感的原因)。
“那个惨呀,他们一伙有个小子的手差一点让我们给废了,而我们这边更惨,我的一个朋友,肚子上被人捅了一刀,捅的那个深呀,只剩下刀把留在外面,我们急忙把他打车送到医院。那会儿,他疼的额头上不停往下滴豆大的汗珠,浑身痉挛不止,刀口渗出的血把我摁在上面的衬衣都湿透了。”
“他在车上看着就要不行了,头枕在我怀里,挣扎着和我说‘我好疼,给我根烟抽好吗?’,说到最后两个字的时候,因为失血而苍白的嘴唇几乎就发不出任何声音了,我们几个当时都哭了,冲司机直嚷,让司机尽量快一点开。”
“我抽出一支烟,点好,看着红色的烟头在昏暗摇拽的车灯下若隐若现,真担心不知何时他就会熄灭。我颤巍巍的将那香烟塞进他的嘴里,是塞进,因为它的嘴几乎已经无力张开。”
“他那时给我说的话语我永生难忘,‘谢谢,抱紧我,我好冷,身子好轻’我不住地给他加油‘快了,医院就快到了’可是他抽烟的双唇却颤抖的愈发厉害,胸部的起伏亦越发急剧,我们几个坐在车上,看着那一幕。心里面真的不只是什么感觉。”
说到这儿,他禁不住停下了话语,双眼空洞而又无神的凝视着放风场外的雨幕,一幅幅像散落的珍珠般的雨珠构成了一片茫茫的雨雾,遮掩着每个人内心的惆怅。李志超也停下了手里的活计,只是那么呆呆着,呆得让人震惊,让人痛心。
在他嘴里说出来的那一幕,我用头脑略微一想就已经觉得分外的压抑和沉重,更何况是事发当时一直陪伴在逝者身边的李志超,那么年轻的一个生命,就要目睹这另一个同样鲜活的生命的离去,而且,离去的这个生命,就这样躺在他的怀里,彼此在做着最后的身体的接触和感知。
不用李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