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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文川远示意内侍将数日来的边境急报呈于乔津亭面前。
乔津亭惊疑不定,打开急报。
急报仿佛还带着边塞的怒吼狂沙,烈烈西风。
急报所陈,触目惊人:大凉国君穆尔蓝沁厉兵秣马,在边境陈兵十万,三军俱缟素;西楚国、南柔国应穆尔蓝沁之邀,已在磨刀霍霍!
一场战祸迫在眉睫!而战祸因何而起,急报只字未提。
“赶紧派人找到萧大哥,他一定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乔津亭合上急报,“事发突然,更宜谨慎行事!”
“只怕是来不及了!”宇文川远沉沉一叹,这半月来的风云变换,快如电闪,让人措手不及。
夜半,残烛昏灯,殿外风雨如晦。
成别思紧叩宫门,呈上了八百里加急的信报及大凉国国君的战书。
宇文川远与乔津亭惊起,急急展开急报,急报之上写到穆尔蓝沁与西楚国君、南柔国君在大凉国边境会晤,正式与西楚国、南柔国结成了联盟,三国国君正准备亲临战阵,兵发大魏朝。
大凉国战书则仅仅是寥寥数字:“三军并进,誓雪国耻”!
宇文川远与乔津亭面面相觑,这“国耻”到底从何而来?难道穆尔蓝沁求婚未遂也是一种国耻?
当然,宇文川远与乔津亭深知,这其中肯定有着惊天的阴谋,能掀起一场战祸的阴谋!
三国国君亲临战阵,看来,这回是要逼迫宇文川远御驾亲征了。也只有亲临边境,恐怕才能解开谜底,化解战祸。
“乔,这回,你我又得分离了!”昏灯之下,宇文川远只觉凛凛微生寒栗。
“我和你一起去!”穆尔蓝沁此番出兵,必定以哈萨奇多为帅,乔津亭与哈萨奇多交好,或许可以从中化解两国不明就里的恩仇。
宇文川远一声苦笑,“乔,我固然欣喜和你同甘共苦,但是你我这一走,这国中之事所托何人?萧家,还不乘机作乱了么?”
乔津亭默然,看来,她只能留守京师,为宇文川远的远征作最坚强的后盾!
“别思,传旨,命朝中三品以上的朝官即刻上朝议事,不得有误!”
夜来风雨,吹折人肠,黎庶尽在甜梦之中,浑不知战事逼近,将有多少的闺中少妇要梦断无定河!
凤鸣天阙之暗云惊风(10)
夜半,飘雪虽匿了行迹,但朔风怒吼,吹折天阙枯枝无数。
天际星月黯淡,层云压抑。
披着斗篷,乔津亭站在凤鸣殿的石阶之上,等待着宇文川远的归来。
远远的,一行灯笼在晃动,晃动着暗夜的昏红,是他回来了!
乔津亭上前几步,凝望着宇文川远双目血丝横斜,倦态毕露。
携了乔津亭的手,宇文川远轻轻责备:“何必等我,你自己歇着就是!”
进了凤鸣殿,乔津亭亲手取下宇文川远的斗篷,拧了热巾,为他拭去一面的倦怠。
宇文川远挥手让内侍宫女悉数退下,拉着乔津亭的手,相拥着在锦榻上坐下,低低的一声叹息,“王师于明日一早出征!”
所谓兵贵神速,乔津亭自然明白边境情形紧迫,不容耽搁,但新婚不久,良人远征在即,难免让人心酸。孩子的事,至今未曾告知于他。
一霎时,乔津亭似见王师旌旗,战马嘶鸣,刀兵出库。这一番征战,何时是归途?
心一酸,却不敢在宇文川远的面前落下半滴眼泪,乔津亭默默取出一件金丝甲,“战阵凶险,刀兵无眼,带上它,我会安心一些!”
按下乔津亭有些微颤的手,宇文川远温柔地安抚着妻子,“此番北上,未必征战,你不必担心。”
乔津亭苦笑,大凉、西楚和南柔三国联盟,紧扣边关,除了大凉国之外,其他两国恐怕是为大魏朝的繁华和富庶而来,这等折腾,刀兵不见血腥怎肯入鞘?“此番北上,强敌之前,万不可力敌,只能设法瓦解对方阵营,将其化整为零,各个击破!”
宇文川远一笑,“我明白,倒是你,我这一走,国中大事尽压在你一人肩上,担子不轻啊!”远征军的粮草调度和供给、萧家虎视眈眈、朝政繁琐、后宫事务哪一样不是煞费了人肠?
“乔,有几件事你要记住了:第一,从明日起,皇后监国,国中事务由你一人决断;第二,记住留云在轩的密道;第三,我已下了一道圣旨,让思耿留在你的身边,接受你的教导。”
乔津亭吃了一惊:“你让思耿留在我的身边?”用宇文思耿牵制萧家,使萧家不敢轻举妄动,真的难为了他如此心思辗转,思绪细密周全。
窗外风声啾啾,在撕裂着冻云如破絮,在这冷露霜凝、夜深人寂之际,唯有将彼此的一腔热念融入彼此火热的躯体,借以消融别后相思,刻骨牵念。
翌日清晨,王师于“端阳门”外整装待发。
“端阳门”外,战马铁蹄踏破了大地,延绵的长嘶,一声烈似一声,撕裂天幕如碎;三军金甲如鳞,耀亮天际黯淡层云;如云旌旗,招展在烈烈风中,遮天蔽日。
流云十三骑,墨马白甲,金刀横腰,在宇文川远身后一字排开,此番出征,不仅是效忠少主,更是安邦定国,就算是马革裹尸,也是人间等闲事。
三杯御酒,淳厚清冽,乔津亭亲手端在宇文川远的面前,含笑注视着夫婿金盔金甲,凛凛如天神,“我在凤鸣殿中暖酒,等你归来!”
“放心,此番征战,王师必定凯旋!”宇文川远将三杯御酒一饮而尽,深深凝视着妻子,依依不舍,“等我!”
“我等你!我和……等你归来!”“孩子”二字差些出唇,乔津亭微笑着,纵然不舍,纵然担忧,也应含笑送他北去,免他夙夜忧心。
宇文川远跨征鞍,勒缰绳,毅然调头,挥师北去,日光照在他的盔甲之上,散发着炫目的光芒!
此番北上,不见玉佩烟鬟,不闻梅蕊幽香。伊人,如素女青娥,在梦中相思间。
此去重山叠嶂,乱云纷飞,望不见王师旌旗,难闻铁骑声动大地。
眼望连云衰草,连天晨照,连山枯叶,乔津亭慢慢湿了明眸!
凤鸣天阙之暗云惊风(11)
宇文川远亲征,率王师北去,星夜驰骋,转眼已到边境,与大凉、西楚和南柔两军对峙。
边境战报频传,言道隆冬之际,金戈冷绝,铁甲凝霜,三军无法征战;再者大凉与西楚遭受入冬以来的第一场大风雪,冻死牲畜无数,百姓流离失所,但又不甘心退兵,遂在边境一带对峙,战事胶着,动弹不得。
虽然暂时没有刀兵凶险,但是军需耗费颇大,大魏朝国库空虚,经不起长期的战事拖延,乔津亭心中焦虑,加紧筹集粮草,不敢放松了一口气。
腹中孩子一天天成长,转瞬已是三月身孕,而夫婿远征,未卜归期,每日里,乔津亭总在日落时分登上“端阳门”,远眺朔方,长望关河萧索,征鸿声断斜阳,不禁伤感。
宇文思耿在宇文川远远征之日起迁居凤鸣殿,行踪尽在流云六艳的掌控之中,就算是每日里与萧琰会面,也均是在白蘋或是绿芷的陪同之下,再也无法作怪。
天阙风云惊暗换,萧行落凭借多年聚集的人脉和钱财,暗中在各地招兵买马,并授意亲信煽动、收买各地流氓土匪,装扮成贼寇模样,骚乱地方,消耗大魏朝的兵力和钱财,其意图不过是颠覆天阙,窃取神器,改朝换代。
成别思匆匆而来,呈上了一封书信。
宇文川远远征之时,担心乔津亭不熟悉朝政运作,遂执意留下了成别思,辅佐皇后治理朝政。
这是是乔姮的亲笔书信,白笺之上,字迹凌乱错杂,且有点滴血迹斑斑,触目惊心。
乔津亭脸色一凛,缓缓放下了书信。
失踪多时,百寻不见的乔姮终于出现了!从书信的潦草可以获悉,乔姮遭人绑困,被人挟持。这人是谁?
成别思见乔津亭脸色有些苍白,神情倦困,担忧地叫了一声:“皇后娘娘?”从白蘋地口中,他已经得知乔津亭身怀有孕,此时禁不住担忧国政繁重压跨了乔津亭。
乔津亭指了指御案上的书信,“你看看!”
成别思疑虑万分,展开书信,骤然变色,“会是谁?”
乔津亭站起身,捶了一锤酸胀的腰身,“还会有谁?”
一个熟悉的名字跳上成别思地脑海,一声惊呼,“是阴何情?”阴魂不散的阴何情?此人真是丛草中的一条毒蛇,吐着血红的蛇信,随时噬人。
乔津亭沉重地点点头,“不错,正是他!”能擒住刁钻的乔姮,武功定当不俗,将乔姮折腾至此,也自与乔家有深仇大恨,此人除了阴何情,还会有谁?
“皇后娘娘将如何处置?”成别思甚是担心乔津亭以身涉险,毕竟,今时不同往日,乔津亭既是皇后之尊,更是身怀有孕,万不能出了任何一点差错。
凤鸣天阙之暗云惊风(12)
“仅凭一封书信只能证实乔姮在阴何情手上,至于阴何情有何举动,”乔津亭淡定一笑,“只能拭目以待,如今我绝不能自乱了阵脚!”一人身系大魏朝安危,就算是乔含晚在阴何情的手上,在没有万全之策在胸之前,她不会因私情而误了国政!如今的乔津亭,不仅仅是流云山庄的少主,更是大魏朝的皇后,是战阵上的夫婿的坚强后盾。
白蘋有些担忧,“少主,大姑娘会不会有生命危险?”乔姮虽是不讨人喜欢,但毕竟是乔津亭的姐姐。
凝视着书信上淡淡血迹,乔津亭的心一阵抽痛,乔姮,此番怕又是吃尽了苦头,“不必担心,阴何情拿大姑娘的性命要挟于我,定当保证她的性命无忧,等着吧,我等着阴何情迫不及待地主动找上来!”
一连数日,阴何情并无丝毫的动静,乔津亭也自镇定如山,屹然不动。这一场的心理拉锯战,就看谁能沉得住气。
五日后,成别思终于收到了阴何情的书信。
书信上字迹张狂,约乔津亭明日午时在城郊的小松林与之单独会面。
这书信无疑是一纸战书,在阴何情看来,更是乔家姐妹的招魂幡,
“成总管,都安排好了么?”乔津亭撕毁了书信,低头凝视着微微有些凸出的小腹,神情冷肃、淡然,这又是一场硬战,如今宇文川远不在身畔,唯有腹中孩儿与她一起共赴时艰。
成别思依然忐忑,但也深知乔津亭决心一下,断难更改,“娘娘,此番赴会,凶险无比,不如让我……”
“你放心,阵前对敌,未必就要以命相搏,你只要按照我的吩咐去做就好。”
翌日午时,一驾鸾车从宫阙轻驰出了宫门,鸾车之上,除了乔津亭再无他人。
马蹄“得得”,踏在隆冬的衰草枯枝之上,满是静寂中的苍凉。
松林深处,两人一马,正是阴何情和乔姮!阴何情白衣带煞,嘴角狞笑,眇目阴森。乔姮红衣带血,神情呆滞,不复旧时容光。
鸾车在两人一马的五丈处停下,乔津亭挑起织锦挑花的绛红帷帐,提着裙角,款款下了鸾车。
“皇后娘娘,别来无恙乎?”阴何情怪笑连连,将长剑架在乔姮的颈脖之上,“阴某倒是佩服你,为了这样一个女人孤身涉险!看来,今日你是准备在阎王殿上与妹子重逢了!”笑声猖獗,震得林梢残剩的落叶飒飒而落。
乔姮呆望着乔津亭,眼神凝滞,不言不语。
乔津亭暗暗惊心,看乔姮的模样,怕是已给阴何情控制了神智。
“阴何情,说吧,你喜欢何种死法?我会设法成全了你!”风过林梢,枯枝乱颤,乔津亭折下一枝松枝,指着阴何情,微微一笑。
阴何情一怒一愣,“哈哈”大笑,“乔津亭,如今你身怀有孕,自信可以胜得过我么?”
怪不得阴何情胆敢挑战于她!乔津亭心生寒意,她身怀有孕之事除了亲信之外恐怕就是心怀不轨的萧家之人知道,如今居然连阴何情也知晓了,他到底从何处知晓?萧家?若真是如此,恐怕萧家已和阴何情暗中勾结,今日之事,也就不是一个偶然了。
“阴何情,多说无益,动手吧!”
凤鸣天阙之暗云惊风(13)
乔津亭将手中松枝朝阴何情一指,神态悠闲,仿佛对面站立的不是索命恶魔。
林风微微扬起乔津亭玄色暗花广袖和胭脂色裙摆,亭亭站在风口的,让人几疑不是大魏朝尊贵的皇后,而是突然降落凡尘的仙子。
阴何情“嘿嘿”一笑,一手揽住乔姮的腰肢,用力扔向乔津亭,“还给你,你的好姐姐!”
一阵强劲的气流带着乔姮柔弱的身躯,如稻草一根,也如钢刀一把,飞向了弱柳扶风一般的乔津亭。
乔津亭竟然不用手去接住飞驰而来的乔姮,只将长袖一拂,长袖突然暴涨,牢牢缠住乔姮的身躯,朝鸾车内里的锦绒垫上一甩,乔姮的身躯稳稳落下。
阴何情心一凛,乔津亭,果然是谨慎细心明察秋毫的,但一个重身的孕妇,他尚有何惧?剑从鞘出,隐隐有厉啸之声,一剑飞驰,直挑乔津亭的腹部。这一剑若是躲闪不及,就是一尸两名的后果。
乔津亭长身斜飞,长袖一卷,树梢松针入袖,骤然一抖,针针疾驰,飞射向阴何情。
“看来宫廷的养尊处优没有让你落下了功夫!”阴何情慌忙回剑护身,削落松针如细雨,随即口中一声长啸,尖利如尖刀划过铁板,刺耳之极。
鸾车中的乔姮一声尖叫,惨厉无比。
乔津亭大吃一惊,回身进了鸾车,正想一指点中乔姮的睡穴,谁知昏昏沉沉的乔姮呆滞的眸光突然大盛,一个转瞬的功夫,已从袖中抽出匕首一把,眼看刺向了乔津亭的腹部!
目光接着寒光,各自冷凝,难道生命就要在这一刻结束?
耳际又是一声厉啸,乔姮猛力一伸手,用力捅去。
阴何情听得一声凄厉的惨叫从鸾车传出,是乔津亭的叫声!“哈哈”大笑,飞身直向鸾车。谁知人未至鸾车之上,迎面有利箭数十只,从鸾车车壁的夹缝中射出,其势锐不可挡,其力可透坚盾。
萃不及防,已经有箭一只穿透阴何情的左手,顿时鲜血淋漓,洒落尘埃之上。
阴何情惊怒交加,一把拔出利箭,眇目一眯,左眼凶光四射,形同地狱魔兽,剑舞如雪,又如闪电如雷鸣,直罩向鸾车。
鸾车一震,竟有人从鸾车底下飞出,一束寒光削向阴何情的双脚。是于南浦!此刻,利刃在他之手,如虎添翼。
怪不得乔津亭如此的有恃无恐,以重身之躯慨然赴约!鸾车有机关,车下有暗伏!好一个乔津亭。到了这般境地,阴何情方知招惹了乔津亭是何等的错误!
于南浦剑剑重削,捆缚受伤的阴何情如龙困浅滩,虎落平阳。
松林西方有马蹄暴动,直进松林,阴何情一看,顿时松了一口气!是支援的人马来了,若不是傲气过盛,过于自负,恐怕可以早些了却乔津亭的性命。
十数个黑衣人手执大刀,飞砍向于南浦,一时间,于南浦险状环生。
凤鸣天阙之暗云惊风(14)
阴何情俯首细看伤口,只见血肉模糊,血流不止,疼痛不堪忍受。一手提着利剑,一步一步走向鸾车,乔姮的匕首此刻就应该在乔津亭的腹中,鲜血,想必染湿了鸾车锦绒。
“乔津亭,你终至落在我的手中!”阴何情仰天一笑,笑强敌终将授首,半世深恨此刻以流云山庄家破人亡以告终。
“到底是谁落入你的手中?”清澈声音如清泉潺潺,原应沁醉人心,但在阴何情听来,无疑是地狱魔音。
乔津亭居然安然无恙!她逃过了“魔音追魂”的巨爪,不曾没于乔姮的手下,方才的一声惨叫,不过是麻痹自己的警觉,诱敌深入而已!
此时,松林之外又有铁蹄踏碎寂寥,金甲抖落铿锵,知是乔津亭的援兵到了,不敢再恋战,一个纵身,跃上树梢,借着挺立松枝,向西飞驰而去。
成别思一马当前,弯弓搭箭,一箭射出,在空气中尖啸,力重万钧!
“嗖”的一声,利箭穿过一名黑衣人的胸腔,一声惨叫还在喉间,人,已魂归了西天!
三百名弓箭手翻身下马,动作整齐划一,一时间万箭齐发,箭箭穿心,比之索命阎罗犹自狠了几分。
一声声惨绝的嚎叫在松林响起,震飞林鸟四散!细细的飒飒声中,松针抖落,落在黑衣人鲜血四溅的尸体上,唱着无声的挽歌。
“留下活口!”乔津亭右手抚着鲜血湿了玄色锦袖的左手,步出鸾车。
鸾车之上,乔姮陷入了昏睡之中。
于南浦一声惊呼:“少主!”慌忙取出金创药,为乔津亭敷上,仔细打量乔津亭,见她没有其他的伤口,方才松了一口气。
但万箭乱发,十数名的黑衣人已经毙命。
柳眉皱起,乔津亭顾不得血腥,俯身扯下黑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