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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柳啊,颁奖大会半个月后在湘西举行,你可要准备好获奖感言啊!要上电视的!”
柳依红把正沉浸在苦难之中的心使劲往外拔,原本凄苦的脸上也挂了笑,“高副部长,我可没哪个胆子发言,我不行的!”
高大江一阵大笑,“小柳啊,这可不行啊,那么好的诗都写出来了,怎么连个言也不敢发?”
“我怯场!”柳依红笑说。
高大江又是一阵大笑。
两个人又聊了些别的。高大江鼓励柳依红多些诗,说是几个月后有个诗歌节在昆明举行。柳依红开玩笑说,“除了会写诗,我都不知道自己还会干什么了!”
高大江又笑,之后放了电话。
屋子又归于寂静。沉在沙发里,柳依红仿佛觉得刚才和高大江说话的那个人不是她自己。
无边无际的烦恼洪水般涌上来。
右侧的腹部又不知不觉地疼了起来。这一次,她不想忍了,想立刻就给自己打一针,为了止疼,更是为了使自己暂时忘却那些烦恼,否则,她不知道怎样才能度过这个漫长的夜晚。
第一个夜晚过去就好了,事情总会有转机的,这是她以往碰到不顺心的事情的一个经验。第一个夜晚最痛苦,第二天就好多了,以后会一天比一天好起来的,到后来就又回归到正常了。
只要还活着,一切事情就都会好起来的。事物的规律就是这样,她坚信这一点。
把第一针打下去的时候,柳依红觉得等同于已经熬过了半个晚上,心里觉得一阵欣慰。
果然,就舒服了很多,右侧的腹部不再疼了,脑子也消停了许多,不再去想那些烦人的事情。
柳依红又一次感受到了这杜冷丁的神奇。
好在自己有先见之明,搞到了两盒杜冷丁。有这两盒杜冷丁,她坚信自己一定可以度过这个难关的。
强烈的困意涌了上来,柳依红想马去床上睡觉,然而这时外面却响起了敲门声。
也许是药力发生了作用,此时的柳依红没有任何警惕性,上前就把房门打开了。就在房门被打开了的瞬间,放松了的警惕性又被唤起,会不会是找上门来算账的朱婕?
还好,不是什么朱婕,是身着工装的一男一女。
“查煤气。”女的说。
“进来吧。”又一阵困意袭上来,柳依红已经有些站不稳了。
一男一女进来后就把房门关了。不等柳依红反应过来,那男的就把她的双手扭到背后用绳子困在一起,女的则迅速用胶带把她的嘴给贴了。柳依红本来就身体虚弱,这会又刚打了杜冷丁,更是手无缚鸡之力,转眼间就被牢牢地困到了椅子上。
不知道这两个人究竟要把她怎么样,柳依红内心十分恐惧,她徒劳地在椅子上挣扎着。
“只要你好好配合,我们不会把你弄死的!”那男的踢了一脚柳依红的腿,低声说。
女的拍着柳依红的肩膀,说,“快说,你的存折在哪里?”
原来是为了钱。
“快说,不说有你的好受!”男人吼。
女人从包里掏出来一把精致的小刀和一截皮鞭。
柳依红的眼神尽量回避着那小刀和皮鞭。
花腰 第五部分 花腰 第五部分(41)
“说不说?”男人拿过皮鞭在柳依红眼前晃了晃。
柳依红把眼神投向了放在沙发上的随身皮包。
男人继续晃动着手中的皮鞭,女人奔到沙发跟前把皮包里的钱包拿了出来。
里面一共有四张银行卡,女人拿在手里一一翻看着。男人也凑了过去,一边冲柳依红晃动着皮鞭,一边看着那几张银行卡。
女人最终把刘家正送的那张银行卡挑出来,递到男人手上,把把剩下的三张银行卡又放回了皮包。
原来并不是为了钱。柳依红被药物麻醉了的脑子,突然想起来被刘家正说起过的他的那些无孔不入的政敌。
男人走过来,把那张银行卡举在柳依红眼前说,“这原本就不是你的钱,我们把它拿走你不会介意吧?”
女的说,“聪明的话,就不要声张,声张了只能对你更加不利!”
男的问,“密码?”
女人把柳依红嘴上的胶带揭下来。但柳依红并没有开口。
女人说,“说吧,不要再给自己添麻烦了,不说或者是故意说错都是和你自己过不去!”
柳依红思考了片刻,说出了密码:064806。
这个数字是柳依红的生日。
男的说,“我们是来取证的,明白吗?是取证,不是抢劫,对不对?”
“如果承认我们是正常的取证,我们就把绳子给你解了,否则对谁都没有好处!”
说着,男人就把柳依红身上的绳子解开了,女人也把拿在手里的胶带扔到了垃圾桶里。
柳依红默默地站起来,什么也没有说。
“柳小姐是个聪明人,再见!”说着,两个人就大摇大摆地开门走了。
门刚关上,柳依红就瘫到了地板上。
屋漏偏遇连阴雨,刘家正的事情又败漏了,这日子简直是没法过了。
躺在地板上的柳依红被这新添的烦恼挤压着,觉得像是被卡了脖子,喘不过气来。
她眼前一会是朱婕的影子,一会又是齐鲁南的嘴脸,那多年不见的冯子竹也冒出来凑热闹,这会儿又多出来几个凶神恶煞般法官模样的人,他们一齐在暗处对着她不停地阴笑。为了遏止这心烦,也为了把朱婕、冯子竹齐鲁南之流彻底赶出去,她决定再给自己打上一针。
柳依红把已经放进冰箱冷藏箱的装着杜冷丁的塑料袋再次拿出来,又给自己打上一针。打完之后,她把那个塑料袋凌乱地放在了床的一边。她想,这个晚上,没准还要用的。
针刚打上,他们就走了,柳依红躺在床上又松了一口气。
脑海里似乎出现了童年时的情形,母亲正在家里挨父亲的揍,父亲一口一个婊子地在骂她。油菜花地旁是正在看书的章显,来往的行人都面带微笑地弯腰和她打招呼。
要当个诗人的梦想就是在那个时候种下的种子。
那一片童年的油菜花好美啊,后来,她一直就没有见多过那么美的油菜花。此刻,那油菜花又出现在了她的眼前,栩栩如生,仿佛嗅到了那芬芳的气息!
为了挽留住那片油菜花,以及那油菜花的芳香,柳依红又起身给自己打了一针。这次是一起抽了两支,她觉得如此这般的反复注射实在是太麻烦,还是一次打两支效率更高一些。
为了这片童年的油菜花,她觉得值得。
第一首诗是写给章显看的。也是在那片油菜花地的旁边。章显微微笑着给她做了点评,鼓励她继续努力。
柳依红挣扎着想起来再作一首诗。她已经很多年没有写诗了,此刻,她想试着写一首。
摸过来纸和笔,她喘息着不知道写什么才好。
忽然,她有了一个很新的创意。被这个创意所激励,她微微地笑了。
花腰 第五部分 花腰 第五部分(42)
柳依红小心地用她的牙齿咬破了一个手指,血一点点地流出来,她打算写一手血诗,这样才更有意义,这样才对得起她对诗的发自生命深处的无限热爱。
但是,想了半天,实在是想不出可以出口的诗句,心里就涌上一阵烦恼。最后,柳依红只得在那纸上画了一颗心。
一颗鲜红的心!
想着无意间深藏其间的深刻寓意,柳依红满意地笑了。她觉得此刻这鲜红的心就是她此生最好的、无以伦比的佳作!
那红红的心不知什么时候飘荡在了童年的油菜花地上空,很美丽深远的意境。
为了挽留住这奇妙的意境,柳依红又给自己一连打了好几针。
那童年的油菜花就一直盛开在了她的心里,那颗红红的心也永远飘荡在油菜花的上空!世界一片芳香四溢!
尾声
柳依红的尸体是一周后被发现的。正是盛夏,尸体已经腐烂。
发现柳依红尸体的是住在楼下的一个老太太。她通过那密密麻麻、乌乌鸦鸦穿窗而入的苍蝇,似乎猜测到柳依红的屋子里发生了什么不寻常的事情,于是就拨打了110。
腐烂的尸体已经丑陋不堪,惟有腰间那串既像玫瑰又酷似罂粟的花朵依然粲然,粲然的刺眼。
警方很快就确认了柳依红的身份,一时间,舆论哗然。
法医鉴定也很快出来了,又是哗然一片,柳依红吸毒过量致死的消息很快出现在各种新闻媒体上。也算是留情,媒体并没有提及柳依红多年来作品的出处问题,想必考虑到没有证据不适合报道的可能性也是有的。
想想也是,只要那韩同轩不出面作证,有谁又敢轻易断言那些作品就一定不是出自柳依红之手。再说了,即便韩同轩承认那些作品是他写的,柳依红已经离去,事情已经死无对证,说到底也是一笔糊涂账。如此这般,还是不提的为好。
媒体虽然没有正面提及,但一些含混而略有含沙射影意味的话语还是有的。这些话语又融合了那天在会议现场一些人的口口相传,柳依红是个地地道道的假诗人的传言也就不胫而走。
消息传到赵太龙那里,他的反应是保持缄默,三缄其口。想必这也是最适合他身份的一种表现。
正在双轨之中的刘家正的表现是号啕大哭,说对不起柳依红是他自己害死了她。他的这种敢于承担责任的精神实在是可佳,只是他的过了头的自作多情让人又觉得有点可笑。不过这也不是什么坏事,在他以后漫长的铁窗生涯中,柳依红的“殉情”会成为他的一种强大精神支柱,以此可以抵消一些他独自面对铁窗的寂寞和空虚。
北京的高大江是用唁电表示了他对柳依红离去的哀思之情。一切关于柳依红的传言他皆不知情,在他的眼里,柳依红依然是个勤奋的有才华的青年女诗人。向这样一个勤奋的有才华的青年女诗人的猝然离去表示哀思是件十分正常的事情,那怕她是因为吸毒过量而死。
唁电是幅不错的挽联:宝琴无声弦柱绝,只留诗思在人间。透过这唁电,似乎听到了高大江因柳依红的离去而发出的扼腕叹息之声。这确是一个心地透明的男人,不知道假如他知道了关于柳依红的那些传言会作何感想。如此说来,还是不知道的为好。
柳依红没有什么亲人,歌剧院沈院长召集了几个人以单位的名义给她操办了后事。
遗体告别仪式那天,人不是很多。不多的人群里有文青、林梅和冯子竹。别人被告知她们都是柳依红的大学同学,铁姊妹。想必她们一定都是很沉痛的,这从她们极度沉郁的脸上完全可以看得出来。
韩同轩也来了,他缩在人群里,不与任何人说话,脸上带着一种凛然的悲苦。柳依红的离去,似乎让他冷峻坚毅了许多。
花腰 第五部分 花腰 第五部分(43)
冷漠的齐鲁南本来是不打算来的,但是要亲眼目睹他所憎恨的女人是如何消亡的欲望让他最终也来到了葬礼现场。他一直冷冷地站在远处观望,只是当他看到那个长相与他酷似的丑丫时,再也无法保持冷静,冲动地走到了丑丫的跟前。
不过,犹豫了半天齐鲁南最终也还是没有上前去抱丑丫,他就那么定定地看着她。忽然,丑丫那一对亮亮的眼珠和齐鲁南对视上了,齐鲁南像是被电击了一般,转身赶紧走了。丑丫的眼睛让齐鲁南很久难以忘怀,从那双眼睛里,他似乎是既看到了他自己同时也看到了柳依红。
丑丫的眼睛令齐鲁南深感不安,恐怕这辈子都不会忘记了。
哀乐升起,抱着丑丫的柳依红的姑姑唱着哭了起来。只听她深情地哭唱道,“你这个没良心的啊,怎么就抢在了我的前头!扔下个吃奶的孩子可叫我怎么办啊!”
丑丫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笑着要挣脱老人的怀抱,似乎是要去棺前看个究竟。
人们的眼泪一下就涌了出来。
三个曾经的女同学也都哭出了声。
哭声中,柳依红的灵棺被工作人员推走了。
仪式结束之后,冯子竹就找到了柳依红的姑姑,要求收养丑丫。柳依红的姑姑一下把丑丫揽在怀里,说,“别人带,我可不放心,我得自己带着!”
冯子竹就用低沉的声音小声说,“老人家,要是你哪天带累了,就和我联系,我会把她当做自己的孩子一样养活的。”
据说自从柳依红死后,冯子竹每个月都会给柳依红的姑姑寄钱。齐鲁南也寄,把以前每月两百的抚养费增加到了一千。对于这些钱,柳依红的姑姑向来是来者不拒、一一笑纳了的。
柳依红死后半年,韩同轩与朱婕离婚了。有人传言说这可能与柳依红的死有关,但也未置可否,另有其因也不是不可能。
几个月后的一天,在林梅的撮合下,文青和冯子竹终于坐到了一起。
三个曾经痛恨柳依红的女人说起柳依红来,都怀了一种极其复杂的心情。此时的她们似乎更愿意把柳依红当成一个文学典型形象来分析,而不愿意简单的把她看成一个生活中的坏女人。
面对已经死亡了的柳依红,她们又回归了客观和冷静。
感慨唏嘘一番,三个女人不知怎么就说起了夜里的梦。原来,她们都曾在前一天的晚上梦到过柳依红。
文青说,在梦里,柳依红曾哭着对她说,“文青,我不想失去你这个朋友,真的不想,你就不能原谅我吗?”
林梅说,在梦里,柳依红只是对着她笑,笑而不语,充满了一种禅宗的意味。
冯子竹说,在梦里,她看到的只是柳依红的后影,身穿羽纱的柳依红迎风而立,她的后影显的飘逸而神秘。
说到最后,三个女人梦中的结尾竟然是出奇的相似。身穿洁白羽纱的柳依红面戴紫色面纱,仙子一般执着地向一片油菜花地飞去。而那段路程却似乎永远也没有尽头,到了最后,柳依红就着急的摘下面纱哭了。然而,面纱摘下的瞬间,她的整个人就风化了,消失了。
想着这三个莫名其妙的结尾雷同的梦,三个女人沉默了许久。
三个女人竟然同时梦到了柳依红,不知道那已经在阴间的柳依红是否也愿意同时进入到她们的梦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