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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痛快的允诺,我心底油然生出对他从来没有过的敬重之情。
我握着他的手诚恳地说:“谢谢,谢谢您。”
“都是份内的工作,有什么好谢的,话又说回来,你也不容易。”
我现在终于体会到“群众是衣食父母”这句话的真正意义。
下班前我去了小雷母亲的病房,这几天虽然没有过去探望,心里却没忘记这位带给我异样情感的老妇人,刚作完手术那几天,她不能进食,主要靠点滴维持嬴弱的生命,可我总觉得她身体里有股强大的力量,这股力量是支撑着她生命的脊梁。
小雷看到我,意外地张着手不知所措,头马上垂下去,夕阳也遮掩不住她涨红的耳根子,她从床底下拖出条方凳说:“你来啦。”抿了抿嘴角,难为情地站在一边傻呼呼地搓手。看到她的紧张和慌乱,不知怎么我就很开心,她粉嘟嘟的样子象个奶娃儿很逗人,白晰清瘦的脸腮上缀着好看的红云,让人忍不住想伸手捏捏。我笑了笑,她的头就垂得更低,小女儿神态尽露无遗。我压抑着轻暖的欣喜,把视线费力地从她身上转移到母亲身上。老妇人正在打流食,昏黄的眼睛陷落得更深,里面却闪烁出象流星一样与精神极不协调的光芒,她一连几次转动灰色的眼珠,温暖地照向我又温暖地照向小雷,神色渐次明朗起来,她的手抖动了一下,我会意地走过去,紧紧握住她没有生气的手,她满意地点点头,眉梢飞起一簇迎春花般的喜色。我知道她是误会了,脸开始发热,小雷极为尴尬地悄悄用眼角瞟我,醉人的潮水从夏空一样的眼眸中层层叠叠地涨上来。
虽然和小雷一句话没说,但从病房出来却有种飘飘然喜滋滋的感觉。被别人欣赏甚至带着点虔诚的膜拜,实在是再美好不过的事情,当然前提是对方必须是个讨人喜欢的小姑娘。
我正想入非非地吹着口哨打算回办公室时,吴大小姐像尊瘟神堵在走廊尽头,她嘴里嚼着口香糖,双腿叉开,乜斜着眼翻白颌拉。
“呵,走桃花运啦?挺兴奋哦!”
“哪儿有呀,兴奋也是因为看到你高兴呗。”
“我呸——,当我是白痴啊,又去见那个小妖精了吧。”
我上前捂上她的嘴巴低声说:“还没下班呢,同事都在,怎么也不注意影响。这么大个人啦,本来挺明白事理的,还要我教呀。”
吴嫣惦着脚朝我来的方向看了看,用右手食指点着我的脑瓜儿笑道:“这次就饶了你。快去收拾一下,咱们回家。”
晚上吴嫣告诉我医院里出国的名额写下了。
“谁?”
“安华。”
我心里扑腾一下不快地问:“怎么会是他,按你上次的说法论排辈轮到我也轮不到他,另有内情吧。”
吴嫣滑溜的身子向我怀里偎了偎说:“有什么内情,估计是他父亲给他使了点儿劲,还有我老爸……”吴嫣小心地瞄我一眼说:“我老爸认为是我蹬了安华,面子上很对不起他老同学,是要给人家点补偿嘛。”
“真是走了狗屎运。”
“他出国有什么用,趁他不在你正好抓紧时机忙活着抢占主任的位置,我爸多聪明,道行多深,他等于替你清理了一块绊脚石。喂,我说,你那个课题要赶紧推向临床,怎么这段时间没听你提,我爸可是问了好几次了。”
“我有数。”
这件事实在令人挠头,要想在人身上实验“趾骨移植术”必须得到李东明的签字,可上次我背着他办的那件事儿,估计他现在还窝着阴火,另外,我猛然间这一提副主任无形中就威胁到他的地位,在未来的仁途上我们俩可以说势不两立,得到他的签字看来要大费周章。
第二天晌午,在病房我碰到了让自己咬牙切齿的李云盼。据说昨天晚上那个桡骨骨折的男人又闹了一宿,非说手术时别人给他搞坏了神经,李云盼正在安排护士给他打杜冷丁。他看到我嘿嘿笑道:“江主任来视察工作啦。”
我板着面孔严肃地说:“李教授,我有话问你。”
“好啊,等我处理完手头儿的病人。”
“不,马上。”
“江主任,有什么吩咐吗?”李云盼侧隐隐地笑着,我估计他心里肯定想我不敢当着护士和病人的面乱说话。可我又想,这一次绝对不能折到他手里,否则以后的工作更没办法开展。
“昨天是否你当值去高干楼?你是我尊敬的老教授,如果我安排不当,请你以后直接告诉我。”
“噢,是这么回事儿,江主任你误会啦。”李云盼胸有成竹地裂着嘴笑道:“昨天李东明主任安排我接了个手术,你说我听你这个副主任的还是听他这个主持工作的,你们不是在难为我们这些当兵的吗?东一个指示,西一个命令。再说,人家李主任不是安排安华去了啦吗?好像也没耽误您什么事儿吧。”
我心里暗骂:“妈的!”这件事到底是李云盼搞的鬼,还是李东明从中作梗。
李云盼幸灾乐祸地问:“大主任还有别的差遣吗?没有,我还有一摊子营生呢,不象有些人光站着说风凉话就有了成绩。”
“你去忙吧。”我接着补充道:“你那个病人……得彻底查清楚原因。”
本来打算到李东明那里去套套情况,到他办公室才听说今天一早他去北京进器材去了,走时连个招呼也没打,我心里有点吃味。
两个连阴天连绵地降了两天苦雨,风梢子夹带出微寒,嗖嗖地打透单薄的衣衫。小雷的母亲这两天情况并不乐观,她越来越虚弱,身子像落叶被病痛折磨得不停抽搐,但只要她睁开眼睛看到她的女儿,所有的苦难都被潘多拉的盒子收了回去,她会温暖地笑着对小雷说:“竟然好多啦,用不了几天或许就能回家了。家里养的那两只老母鸡,放在邻居你二嫂子家呢,对了你二嫂子三月份生了个男娃,你二大爷乐得合不上嘴。厢屋里最近有耗子,等回去我买点老鼠药。闺女,那个小伙子真不错……”小雷悲痛难熬,趁着妈妈闭上眼睛昏睡时躲在走廊里偷偷掉泪,可只要是回到妈妈身边,哪怕妈妈熟睡中,她也极力保持乐观的神色,象备战的战士随时用春天迎接妈妈醒来的第一眼。好几次我都站在门外默默地看着这对相依为命的母女,心情像这个连绵的雨天沉重冷清。
我做了个阑尾炎手术,刚从手术室出来,感到心情抑郁,头晕脑胀,正难受时,黄小岚破门而入。她风风火火地进门,手里掐着张科室用药同意书。
医院搞改革,对药房进药提出新的要求和控制,非必需药品不能随便进,药房进药要和临床科室的需要结合起来,如果科室工作中有急需药品,可以先签署科室用药同意书,然后药房根据室科同意书里列出的药品项目组织进药。
黄小岚把科室用药同意书往我面前的桌上一摊说:“江主任,最近我出了趟远门儿,早就和老李商量要给你贺贺官的,等他回来吧,找个机会出去坐坐,你们俩这下可是名副其实一个战壕里的战友哩。来,先行使一下主任的特权,给俺签个字。”
我无力地抬了抬眼皮问:“签什么字?这样的事儿我可做不了主,你最好找李主任,我不了解他你还不了解他,弄不好他会以为我们俩勾结晒他的干。”
我半玩笑半认真地用话攮她。
黄小岚担忧的抬手摸我的头说:“好烫,弟弟,发烧了吧。”
我甩甩头,摆脱掉她的手。
黄小岚哧地乐道:“还是老样子。好啦,好弟弟,姐姐等着用呢,快签字。”
“这个字我真不能签,你还是等李东明回来再说吧。”
安华在一旁讥讽地插了句:“人家黄大姐也不容易,这么热的天,大老远跑过来,你还真有架子,我都看不下去了。”
“弟弟既然这样为难,那我给老李打个电话,他若说同意,你可不能再找借口推托。”
我懒懒地说:“只要他说同意,我怎么会有意见。”
“好,就这么着。”
黄小岚很快就拨通李东明的电话,几句话交待完事情,把手机往我耳边一塞说:“老李要和你说几句。”
“李主任您好,听说您出差啦,您辛苦啦。”
“江主任,这次走得匆忙,连个招呼也没来得急和你打。小岚要给咱科进批药,以前也都是按这个程序办的,都是老生常谈啦,你签个字走走形式,你不签字她可就停摆啦。”
“李主任,您同意,我才敢签这个字。”
“我当然同意。”
“那我听您的。”
我给黄小岚签了字,安华喝着水冷眼旁观,眼底透着煞气。黄小岚盯着我把字签完,眉开眼笑地和安华说:“安弟弟,你最近也是喜事临门,有机会一起出去坐坐?”
“和黄姐姐这样的大美人坐一起,是我安华的荣幸。哈哈。”
“什么美人,人老珠黄啦,就怕你们这些大忙人不赏光,两位年轻有为的帅哥先忙着,我有事儿,先走一步,以后再联络。”
黄小岚暗地里轻轻地拽我的衣襟,脸却看着安华在道别,我估计她有什么话不能当着安华的面讲,于是边送她边尾随她出了门。黄小岚四下瞧瞧没人,头趴我耳边小声道:“那两万块钱你就不用还了,权当预支的药品回扣。你回去吧,好弟弟,姐真想你,有时间陪姐姐玩玩。”
“喂,不行。喂……”
黄小岚轻笑着,摇摆着水蛇腰袅袅地越走越远。
我脑袋昏昏沉沉地本来没多寻思什么,以为这只不过是象李东明所说走走形式罢啦,没什么可深奥的,可她这一提示药品回扣,我身上吱地冒出身冷汗,这个字签得有点卤莽,不会着了李东明的道吧,我暗骂自己愚蠢,肠子都悔青啦,可世上既无忘情水也无后悔药。
第六章
我沉默地点点头,在艾艾面前第一次剥开了衣服袒露出丑陋的灵魂,贪婪,自私,肮脏、下作。
吴嫣说这两个月上级职能部门组织学电脑,还要考试,而且为了配合这次学习,有关部门特意在宾馆包了房间和会议室,晚上要留在那儿过夜,我说:“好好学习天天向上,考不好我罚你。”
“你这人就是这么讨厌,心里指不定多开心呢,可捞着没人管啦。我可警告你,不准靠近小妖精一步。”
“你看你说哪儿去啦,我更想温香软玉地抱着你睡,可咱得有大局观念不是,小我得服从大我,个人要服从集体,你放心学习,我一有时间就过去看你,我还不放心你呢,那么惹火的身材,不准对别的男人抛眉眼呀。”
“去,讨厌。什么大我小我个人集体的,没当上两天主任,倒学会和我打官腔啦,我会按时抽查的,你给我小心点。”
“遵命,老婆大人。”
晚上我早早熄了灯,光着膀子撑开四肢仰躺在单人床上,没有女人看管的日子原来是如此这般惬意,累了可以不洗澡不刷牙就钻被窝,没有人嫌你脚臭胡子扎人嘴巴里有蒜味。高兴了我还可以打开录音机,放支舒缓或缠绵的歌曲,大大咧咧地叼起香烟,一支一支不停地抽,把寂寞做成烟圈吞吐着玩味。
天净云空,月明如镜,星子齐刷刷地眨巴着眼睛。恍惚中艾艾若荷花浮水般亭亭而出,她婉转身子,甩动青丝,衣袂翩然,柳枝摇曳间飞雪漫天,雪片扑落在她莹色的肌肤上,像珍珠泫然欲滴,她的明眸从银河岸畔幽幽传来,我激动地捧起一颗跳动的红心虔诚地说:“这是属于你的,给你。”
可艾艾突然摇步转身,再度回首时却变成了另外一个人——雷雅文,我慌乱地寻找双手上捧着的那颗红心,竟然不见了,我茫然地质问雷雅文:“是你偷去了我的心,我的心被你偷走了,你还我。”
小雷的身体像雪花一样浮动,她得意地笑道:“是你送给我的,你忘了吗?那是属于我的。”
我生气地大骂:“你下贱,干嘛要强占别人的东西,你若不还我,我很快就会死去。”我刹时觉得所有的血液都在凝结,我真得要死掉。
小雷耸动肩膀,把一颗血淋淋的心嘣地掷给我,她哀怨地说:“我没有心了,让我去死。”
小雷果然不见了,她变成了一瓣雪花从空中降落在我的脸上,融成了水珠,我悲恸得大哭。醒来一摸,脸上果然湿润,我知道那不是雪花,是泪水。
好心情被这个梦拿走了,我用湿毛巾重新擦了身,倚着床头想心事,一根接一根地抽烟。
我痛苦地仰着趴着侧着烙饼般折腾这一百五十斤的沉重肉身。我数绵羊数到五千只,满脑子充斥着羊群……烟抽得更凶,感到恶心难受,我爬起来撒了泡尿,躺下又接着烙饼,又爬起来喝了杯牛奶,吃了半打饼干,再闭上眼睛本来想数绵羊吧,可实在害怕那些咩咩叫的羊群把屋子熏得臭气冲天,不如数花吧,数玫瑰花……一朵花,二朵花,三朵花……我爬起来又撒了泡尿,最后干脆穿上衣服下了床走出宿舍。
做领导的通常不喜欢节假日,因为节假日他们就享受不到前呼后拥的优越感或高高在上凌驾一切的威风。这好象是谁谁说过的来?反正不是我说的。因为我不信世界上有人不喜欢休息自由或完全沉浸于自我的状态。
我竟然沿着水泥路走向医院的值班室,这在以前是用脚指头想都不会想到的结果,是不是因为我当了副主任,就把医院,不对,是把医院的外科病房当成了我可以象家一样随时逗留的场所之一。
值班室里亮着灯,说明值班的人还没睡,今天好象是安华值班,我不想见到他,所以我沿着左面向前走,打算去病房看看,或者,我犹豫了一下,或者去看看小雷。
“老李,不是都说好了你当组长,怎么搞来搞去成了王跃?”
我本来不打算偷听别人的谈话,尤其是这种带有隐私性质在人背后进行的。我向左直走,墙壁上通风的窗户很高,只要我轻手轻脚地走,我的眼睛是够不到窗户的,屋子里人的眼睛也够不到窗户,我可以安全地从这里躲开。
“别提啦,那人根本不玩儿人性。开始我倒是挺佩服他的,挺有才气,虽然巴结院长她闺女,也是人之常情,没成想他办事这么损。”
“那个人城府极深,难道这里面还有什么内情。”安华煞有介事地说。
“咳,别说了。”
我起了好奇心,倒想从李云盼嘴里知道这里面有什么内情,让他如此和我敌对。
“他以为他做的那些鸡鸣狗盗的事儿没人知道,我早都知道啦,本来组长人选定好了是我,可那小子竟然嫌我老,脸红脖子粗地和李主任争辩说非要定王跃,这中间还不知道有什么蹊跷呢,也说不准王跃给了他什么好处。象他那种人,可以把全科人的项目拿去换官,你说什么事情做不出来……”
“我就说嘛,别看长得文质彬彬,实际上险恶的很。对了,老李,今天不是你当值,你怎么来啦。”
“还不是那个病号一直闹,我瞧他手腕根本没什么问题,他却一直嚷嚷疼,要求打杜冷丁,你说他是不是思想上有问题,对杜冷丁形成了一种依赖?我放心不下,回来看看。”
“你放心家去睡觉,这里不是还有我吗。”
我脸红脖子粗地非要定王跃?!妈的,这都从哪儿听来这么些不着边际的垃圾烂货,到底谁在背后捣鼓我。我想到开完会李东明和李云盼的谈话,会不会是他!妈的,这个不要脸的老淫棍!净背后里下拌子。我压着火朝左一路走过去,也不知道要到哪儿去,反正听到病房里有人在喊:“疼死啦,有没有人,我要打针。”
是李云盼的那个病人。
我有点赞同李云盼的分析,认为这个病人对杜冷丁形成了一种依赖,所以不如趁着今晚搞清楚。我推门走进去说:“别嚷啦,让我看看。”
病人显然认出了我,他皱着眉头烦躁地说:“你还说手术没问题,为什么我一直疼。”
我看了看他的手腕轻松地笑道:“根本没什么问题,如果象你说的血管没接好,手臂早就变成黑色的啦。手臂上打着石膏会产生压迫,有点疼,是很正常的事情,你不要有什么思想负担。常期打杜冷丁没什么益处,时间久了会形成一种依赖性,我这都是到家的话,请你相信我,手术一点问题没有。”
病人又哼唧了几声,没再坚持。我在床边找了张方凳坐下和他聊起天来。
过了几天那个病人顺利出院。李云盼再次碰到我神色缓和了许多,他说:“听说有天晚上你陪那病人聊了大半宿,他就不再闹了,主任就是会做工作。”
我笑道:“行了吧,老李,别糟践我啦,和你们这些有经验的老同志相比,我还有很大的差距呢, 多多指教哦。”
“哪里哪里。”他摇着头满腹心事地走远了。
人心要靠人心来换,这绝对是真理。
李东明从北京春风满面地顺利归来,看来不虚此行,收获甚丰,在黄小岚的极力倡导下我们一起出去吃了顿饭,算是给他接风洗尘。吴嫣打电话告诉我吴英达近期要去德国考察学习数月,我问是和安华一起走吗?吴嫣说,你猪脑啊安华是去美国进修,怎么会和老爸一个团。吴嫣说吴英达再三嘱咐要抓紧把课题项目推向临床,那才是实实在在的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