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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买了城市户口?”白影听了关切地问。“买了!”守财挺自豪地说:“等会我拿给你看看,公安局还盖着鲜红的大印呢!”德福缩在一边,很失落地说:“我这一辈子怕买不起了,就这样混一天是一天吧。”“你也该替孩子买吧?”来喜对白影说。“我现在是买不了啦。”白影点点头。
“你们都说了自己的事,我也想把心里的事告诉你们,”白影说:“家乡的事你们都知道了。那时我知道在家过不下去了。只好到城里闯闯。刚到城里,人生地不熟的,心里那份恐慌,那份忧愁不必说了。还好,一下子就在建筑工地找了份活。有活干我心里还担忧;多少房子经得住我们这些人天天建,天天盖。可这些年做下来,发觉这是无边的事。你看这边的新楼刚在建;那边的旧房子正在扒。说是旧房子,就是我们几年前建的,现在就老化,落后,不适用了。这城里人买房子也是卖疯了。有钱的,三套、四套买在那里放着,出租。没钱的,东拼西凑,用上一辈子光阴也得买上一套。”
“我们这些人就是实心眼,人家一辈子买套房子也不容易,总想把房子建好点。谁知出力不讨好,那天我正起劲给一个梁柱灌浆,工头看见了过来说:“你费那么大劲干啥?”“这时关键地点,我想捣结实点。”工头看着我说:“你这人没毛病吧;这些房子不过十年、八年就废了,到时扒不要你费劲么?”“可不结实住里不安全呀,万一来个地震什么的,那多危险。”“看你也是读书人,真是书把你教呆了,人说腐儒一点没错。你说万一地震了,房子倒了,人都砸死了,谁还会来说房子质量不好。”“可这是人命呀。”“人命!人命!你不知道老天正是嫌地上人命多了,才用地震把他们要回去的。你莫非还想和老天抗争对着干。当年唐山大地震,国家是知道的,四人帮就是不让报。说眼下国家困难,把这些人都救出来,没吃没住的,冻死饿死就惨了。不如让他们在梦中,不知不觉就过去了。”竟有这样的说法,我心头大怒,可一想自己一个人,拿人工资服人管,争辩有什用呢。还是能拿上工钱,养活一家老小是真。我是乖乖的听人说,跟人干了,可到头来这工头还是把我的工钱都卷跑了,他满足了他的欲望,积累了资本,我是再不跟这些人干了,自己找点活干。
我想我们每天都为有美好的生活忙碌,我们现在条件比我们童年时代不知好了多少,可我们谁能说自己比那时活的开心有趣,有时我就想,我们还像童年时那么活法,不去忙什么经济,也许我们会没饭吃,没衣穿,冻死饿死了。可我想死就死了,也不比现在这么苦苦挣扎,一点情趣没有,将来还是要死掉差。就像鸟儿,随时都会饿死,冻死,病死,可只要它们活着,就是自由,快乐的象征。人都死了,金雀花开了无人采了,山里红长得苹果一样没人摘了;野猪遍地走,野鸡到处飞,这时人又来了。
这时的人聪明、智慧,不再为政治经济活,不为创家立业忙,生死两忘,他们会用水车来浇地,甚至用水泵,自动化灌概,也会打火箭,放卫星,玩飞船,可这些都没有什么名利,只是兴趣爱好。他们用这些只是为幸福快乐活着。他们不会被欲望蒙住心智,一切有得有失,如果要用技巧让生命延长,他们就得减少生育。这样自然资源丰富,人们幸福快乐,人们认为死是自然的事,没有什么不好,并不会感到恐惧,一切都无忧无虑,天真烂漫,就像我们的童年。”
“你说这些就跟做梦一样。”入尘打趣着说。“让他说吧。”来喜说:“我们也能感到这梦的快乐。”他们也都说:“我们现在也只有梦中感受快乐了。”
白影接着说:“我知道这对我们只是幻想,可现实中也真真有保持童年那样活法的人。只是不知是我们扭曲变态了,还是他们不正常了,就很自以为是的轻视,看不起他们,认为他们是不务正业,游手好闲的下流人,总抱着幸灾乐祸的心态盼着他们;早晚冻死饿死料。可老天偏偏垂爱他们,每当我们自以为他们陷入了绝境,可他们偏偏左右逢源,活得比谁都开心快乐。不说别人,就说小红、二赖子他们;再说演艺界那些大玩家,我们能跟人比么?”
“这时我就想老天到底要人做什么?我查阅《圣经》关注佛家、道家的意念。他们都没要人做什么。可有一条是肯定的,都不满人处心积虑搞政治经济,这时我才明白《红楼梦》百万言,辱骂控诉的就是仕途经济对人的毒害。他代表了神的意念。我的经历处境让我对他们有所理解。可是我还是和许多人一样,即使心里明白,也难以实践。我还得按原来的习惯生活下去。并希望出现奇迹,有所改观。”
“尽管我不能摆脱现实的压束,可我终竟明白了将来不会比现在好,明天不会比今天好。明天我将一步步走向衰老,接近死亡。我更为珍惜今天的光阴,日出日落,草长莺飞,都让我迷念,让我动情感怀,这是我活着所能感受到的最大快乐,我觉得自己就是万物,万物就是我,我们一样从冥冥中来,因造型不同而各具情态。我不再为自己的处境抱怨,从容面对一切,这就是我的命,我真切感受到的命,我不知道明天是什么。”
德福笑着说:“我不明白你说什么,可感觉又告诉我你说的真好。”“我也这么想。”守财也说:“快不听他的。”入尘急着喊。“我听就跟痴人说梦一样。”入尘又对还忘情的白影,“快醒醒吧!”
“唉!”白影叹了口气,接着说:“后来在城里呆久了,习惯了城里人的所作所为,知道他们活的也很沉重。人人都在为能多占点房产,早点拿上退休工资,兢兢业业,诚恐诚惶地活着。可他们得到的不过是值不了几个钱的墙壁,还有哪睡觉吃饭都成了重负的光阴。”
“吃饭,睡觉还成了负担?”
“这跟你们说不明白,我现在心里也迷糊了,这就是我朝思莫想,梦寐以求的城里生活,我要把自己所有精力都奉献给这个理想?”
一时各人想着自己的前程,自己的遭遇,不觉唉声叹气、愁眉苦脸的。
“好啊!几个人躲在这里喝酒,就不敢招呼一声?”忽而一个人说着话走了进来,大家见是二赖子。来喜望着他说:“听这声音,就跟那会抓我们偷山芋的一样。”话音一落大家都笑了。白影忙起身让坐,入尘拿来了碗筷。二赖子还喋喋不休地说,“白影,这么多年我可从没歪着心眼欺负过你们家。这喝酒怎么就不肯招呼一声?”白影笑着说:“这真让我挺感激你的,历来都把你看成家里人了。家里人吃饭哪里还用人请啊。“二赖子听这话也笑了,你真会说。不请人吃饭,把人吃百家饭的形象抖露出来,还让人心里挺热呼的。”入尘过来说:“你们慢慢喝,我再炒几个菜,”“对!”白影接着说,“我们几个说了这会话,肚子也空了,真好陪你喝几杯,”“酒饭现在也不打紧,我就是想和你们凑凑热闹,你们可不能一齐来对付我。”二赖子又朝几人瞅瞅,“怎么一个个跟刚遭灾似的,一个个苦大仇深的样子?”唉!”德福使劲叹了口气说,“日子过的艰艰难难,那能象你这么快活哦,”“我不说的,你们这些人啊,”二赖子一脸不屑地说,“就跟那什么人忧天似的,”“杞人忧天”,白影接上了一句。“对,就是‘气’人忧天,都是自找的。一个个活得跟逃难似的,生怕天塌了。你们想有我们伟大、光荣、正确的党,有我们勤劳、智慧、勇敢的人民,什么人间奇迹造不出来,还怕没有饭吃么?”“你怎么就这么想得开,”入尘过来说,“活的这么潇洒”。“我有诀窍呗!”二赖子一脸得意地说,“你有什么诀窍?”几人一齐问,“喝酒!喝酒!喝过酒慢慢讲。”“对喝酒”,大家都端杯喝了。二赖子放下筷子说,“我说这人生就象拣了块金子,有人得了就去玩;有人得了就想把它藏着掖着,受尽磨难再传给子孙”“说的好!”白影听了忍不住叫了一声,端起酒喝了,接着说:“有人把生命看成了负担,活的就沉重;有人把生命看成机遇,活的就潇洒。你二赖子行啊,看不出这么深奥的问题在你这里早解决了。我们就是把生命看成负担,挑起来往前赶,赶到哪里去呢?这就不管了,就像啊Q一样把圆划好就心满意足了。“哪有你说的那么文绉。”二赖子抢过话说:“我说人什么都不要太认真,有段时间我上班那地方来个杀狗的,那地方人不吃狗鞭,我就每天弄来烧吃。有天回家和小红上床。正在兴头上,我忽然想吃什么补什么,吃这么多天狗鞭,只怕我这‘小鸡’都变成狗的鸡了。这下糟了,现在是我和老婆玩?还是狗的‘鸡’在快活呢?这帐该怎么算呢?”他的话逗得人笑态百出,可谁也算不清这帐。
这时外面传来吵闹声:“哪个狗日王八蛋的!你把我家菜薅去吃了等死啦!好容易种点菜都给拔光了……”“狐臊佬占上风,还怕远近三庄不知道呢!……”德福侧着耳朵听外面动静,“外面什么事这么闹?”这时外面不吵了,一会儿白影妈从外面进来,“小周见自家地里菜不知被谁拔了就咒骂起来。小李在家听到了,也不说什么来,对着小周就喊开了。小周见她这样就不说什么了,嘟哝着憋气回家了。”小周是王大家大儿媳妇,是德福妻亲姐姐,小李是王大家二儿媳妇。白影妈说着进房里了。德福听说。放下筷子恨恨地说:“这也太欺负人了!”来喜劝说道:“人家都不应声了,你犯不着再起火,算了吧。这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每次还不都是这个样子。”入尘不解的问:“小周怎么这样怕?就象有什么短把被握住似的。“你不懂,”守财接着说,“她家有狐臊,这要传出去,儿子就找不到媳妇,女儿也嫁不着好人家。为子女着想,小周遇人以这个要挟,只好逆来顺受,忍气吞声,不能把事闹出去。”“这些人也太没道理了,”入尘忿忿不平的说,“世上人哪有多少十全十美的,怎么好揭人的疮疤算自己的能耐呢。”来喜接着说:“世上人还不都是这样,总要高人一头,有这机会哪能不上呢。”入尘心想,小周和德福妻是姐妹,这事肯定让德福很难堪的,便劝慰着说:“别往心里去,别和这种人一般见识,来吃菜吧。”白影见入尘那认真的样,笑着说:“你别太多心了,这事和德福没关系的。”入尘吃惊的望着白影,她明白白影是说小周家的狐臊和德福家没关系,可她们是亲姐妹呀?来喜接着说:“这里的弯弯你不了解,这王大本人有狐臊。”“王大有狐臊,那他的子女都逃不了干系。”这回入尘更惊呀了:“可这小李竟然敢拿王大家作把柄,就不怕小周也同样对她家?”来喜笑着说:“人都看出王二是队长的种,小李自然更清楚王二身上没这毛病。所以很放肆地把小周家这事当很有威力的短把使,一遇时机,就把这事抖露出来,一来证明自家清白,二来欺负一下人,占点便宜。”
守财接着说:“论理王二也不该让这事张扬出来,就不怕别人看不起自己是杂种?”“你尽说些痴话,”二赖子抢白着说,“王二见自己没沾上那晦气,偷着乐还怕别人不知道呢。其实这些事就摆在大家面前,谁能说什么呢?报纸上说中国人十有八、九都是成吉思汗的子孙,这大汉人的子孙原来都是胡人的后代,谁又有什么可说的。”白影解释道:“不是十有八、九,是百分之九。”二赖子不耐烦的说:“总归八、九不离十,我不会象你那么咬文嚼字。我说这世上对什么都不要看的那么重,人生如梦,万事眼前戏,给自己弄那么多索套干什么?”来喜皱着眉说:“讲究礼仪的大汉民族,怎么给人扣了这么一个天大的绿帽子?”白影笑着说:“不能说是绿帽子,那多难听,应该讲同化,汉化了。”大家都跟着说:“这么说不仅好听,还有点得胜的味道呢。”来喜也笑了,“我怎么觉得象阿Q呢。”二赖子接着说:“都是弟兄嘛。”德福有点泄气地说:“你说让人一辈子忙着创家立业,传宗接代有什么意思呀?”“你能这么说,”二赖子端起酒杯,“来大家一起喝一杯。”几人跟着都端起酒喝了。守财接着说。“这样人不是没有一点希望了么?”“人有什么希望!”二赖子瞪眼说,“人的最终出路就是死!”来喜也嘟哝着说:“吃了要排,生了要死,这都是很自然的事,可人就是不想承认这是真的。”
“是啊,”二赖子似找到了知音,“所以人最好不要生到这个世上来。你们想生来有什么好?死却让人担心受怕的。你们看那些猫啊狗呀,尽心尽力把它们的幼崽喂养大,不仅不想图它们有什么回报,还装不认识,没有生养这回事来,从此不理不睬了,你们说为什么啊?”“为什么啊?”大家都问了起来,二赖子不紧不慢地说:“因为活着不容易,到处充满了凶险艰辛,它们把幼崽生到这个环境中来,是冥冥之中受到指使,胁迫不得已而为之。眼看着骨肉落入凶险之中,心中有愧,再也无颜面对它们的子孙了。”“竟有你这么说的。”大家都喊了起来,可一想他父母早亡,一个人不知要多受多少艰难,也都理解了。
白影自在心中叹息:人生在世不容易,《红楼梦》里的女娲补天遗下的石头转世到富贵之家,结果还落得仙人讥笑,自己也自惭形秽的。鲁迅说既使让白骨再生,也不是什么功德。而历来正人君子总说这是消极避世,思想颓废。他们生怕世间少了人种,千方百计要人苟活着就好。从不愿把人世的艰辛,人生的渺茫透露给人,他们不敢面对真实的人生,总想瞒哄回避。对于敢于揭示的人,便横加指责,说人消极颓废。在儒学的眼里,佛是消极,道是无为,神是虚无,只有他们高明,积极进取,将来不知能进取到什么。白影妈在屋里觉得二赖子话不顺耳,“你从小没爸妈照看,可比人家有爸妈活的还好,有什么也不该你抱怨的。”
“老人家你懂,”二赖子申辩着说,“我是欠了一村子的人情,好歹活了过来。可转眼快五十的人了,说句不好听的话土都埋大半截的人了。想到自己将要衰老死亡,心里能好受么?你说这人活世上好怎么?”听二赖子这么说,大家心里都沉甸甸的。
“这人生真的就没有一点用处了?”守财说出心中的焦虑。人们都望着白影,二赖子也看着白影,心想他读的书多,兴许能说出个道道来。
白影见状有点紧张,抓着头皮,半晌才说:“这事我也琢磨过,佛经上说:“世间的一切都是相互转变的,就象我们今世为人,来生也许是牛,是马,是猪狗或者还是人。所以不论做什么,只有这世道好了,将来做什么都不吃亏。我想人的希望就是不要糟蹋这环境,让世道变好吧。”“我的妈呀!”听了这话大家都叫了起来,“这是哪驴年马月的事啦。”可除了这些能有什么呢?酒喝的差不多了,二赖子说:“咱们赌两把玩玩?”几人听了都苦笑着说:“眼下我们都一身事,这会谁有功夫陪你玩这个!”“你们不玩我可要去游泳了。”说罢二赖子站起来,大家都跟着站起来。“你有那劲还不如帮我把粪弄地里了,还落个人情,”守财笑着对二赖子说。“这可不行,”二赖子随口答道,“你要是猪跑了我帮你追回来。”“这怎么又行了呢?”“这就叫救急不救穷。你想想我若帮你弄了猪粪,保不得你又要去开荒,结果事越干越多,就象有人得了救济款,转眼又生了几个孩子,变得更穷了。”这话说的德福脸红了,“你不帮人干活算了,何必再挖苦打趣人呢?”“你们都是干事业的正经人,还怕我这下流人说什么吗?”这会酒都喝的差不多了,再说下去反不好,白影把二赖子推走了。几人望着二赖子扬长而去,心中不觉沮丧,神情黯然。入尘觉得好笑:“怎么一个象犯了罪似的?”各人心中有事,不再说什么都赶回家忙了。
人生常常是漫长无奈的等待,种田做工让人心安理得打发无聊的时光,谁知人竟为之所累呢。
在家歇了两天,白影打算回工地了,得闲在门前侍弄盆景,入尘慌慌忙忙从外面进来,“来喜被抓起来了。”“谁抓的?”白影惊讶地问,“公安呗!”“他能犯什么事?”“我听人说的。刚才我去了他家,来喜媳妇正坐在地上嚎啕大哭。我问了她,原业开发商看好这里的山水,要在这里盖别墅卖。修一条道正好从来喜家果树园一边过,毁了不少树木,来喜不让毁,要有个说法,又去找了镇长。镇长叫他回家,说他会处理的。”
“现在公安来把人抓走了,说是破坏经济建设。来喜媳妇慌忙跑到镇里找镇长。镇长说他已派人去了。来喜媳妇听不明白,还要镇长处理。镇长明确说:“公安就是他叫去处理的。怎么听不明白呢。”来喜媳妇听了这话,知道他们是一伙的,绝望地一路哭了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