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哀绿绮思-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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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沉默一会儿,“不怪女人怪谁呢?自古打褒姒开始就是这样的,已成习惯。”

    “没出息,来,再想想这两句宣传语有甚么地方可以改良:‘用金花,赛神仙’。”

    “怎么改良?简直不能用。”

    “再动脑筋,快快。”

    “明天我决定约哀绿绮思去游泳。”小文说。

    我酸溜溜说:“明天你有空?”

    “空档是可以挤出来的。”

    “挤死你。”

    “太没风度,瞧,咒我死呢!”小文喜孜孜地,并不介怀。

    他去打电话给哀绿绮思,我们挤在他背后听。

    哀居然在家,小文按住话筒说:“她在洗头。”

    这小子狗运亨通,哀在打扮整齐后就会出去的,凑巧让他碰到。

    他低声吗咕,然后抬起头来,“你们要不要过去看铁映带,她的朋友每隔三个月就录映美国的电视广告寄给她。”

    我很有兴趣,但看着案头一大堆工作,只得摇头。

    小文说:“我去,”他挂上电话。

    悠悠然进浴间去维修,我们瞪着他,红了双眼。

    出来的时候香喷喷,我抗议:“你不该用我的剃须水。”

    他不理我们,刚要出门,一个电话来,把他叫住。

    小丁幸灾乐祸:“美乐公司找你。”

    他无奈,接过话筒,说了半天,“……甚么?现在来?你们老板看过不喜欢?不会吧?我过来解释,好好,马上,廿分钟内。”

    铁青着面孔走出去,着我们通知哀,他要爽约。

    我叹句:“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小丁说:“其实是有选择的,有人不爱江山爱美人。”

    我怪叫起来,“那是因为他不要美人还有江山,我们有么,嘎?我们弄得不好做瘪三,到时候还问美人要生活费不成?你说得太轻松了,纯理论,怎么站得住脚?”

    小丁说:“我去替小文。”

    “你敢!”我骂,“你看看这些书稿,都要赶出来。”

    我们四只眼睛,对望半晌,只得认命,去推掉哀绿绮思的约会。

    她很失望,我们很难过。

    不过小丁说:“没关系,一下子就有人把她叫出去,你信不信她那么美的女子会周末呆坐家中?”

    我艳羡,“不知道谁有这种福气。”

    “不是福气,只不过他比我们空闲。”

    有很多男人都有空闲,也不见他们工作,可是有收入,成日跟在女人身后当观音兵,管接管送是小事,布菜剥水果低声下气更是全褂子的武艺,伺候功夫优胜丫环,陪伯母搓麻将,哄未来小叔小姨欢喜,天天有新鲜礼物送到,日子久了,假意真情便分不开来……

    不得不佩服他们,也颇为妒忌。

    女朋友说声头痛,立刻把药丸递上,张罗开水,安排他看专科,送花买糖,一连串嘘暖问寒,似做戏般,但你别说,这几道板斧,效果灵验。

    我老认为成熟女性不应吃这一套,这些把戏、绰头都是用来哄小孩的,有智慧的女人懂得黑白是非。

    我对哀有信心。

    那日我们做到很夜,打电话过去,结果没人听。美女还是出去了,真令人怅惘,但又不能够叫她成日坐家中等,等谁?我们可不敢叫她等我们。

    等到几时去?

    弄得不好,这间小公司随时关门,自己还养不活,怎么组织家庭,八字尚无一撇,又是那么娇滴滴的一个女孩子,真是的。

    我们三人为了省电费,挤一间房内睡,除了冷气机嗡嗡,便是大家辗转反侧的沙沙声。

    我们都是好男人,都向往有美满家庭,放工一打开大门,有可爱孩子蹒跚地移动肥胖短腿前来叫爸爸。

    加把劲吧。

    星期日,小文再接再厉,找哀绿绮思出来游泳。

    我们照例在他身后问:“怎么样怎么样?”

    小文说:“她说她母亲生日。”

    “一样可以跟着去。”

    “她说亲戚爱打麻将,怕我们无聊。”

    “要有牺牲精神。”

    “说得也是,我决定去。”

    他出去了,总算得到一亲芳泽的机会。

    我与小丁继续努力。

    我呻吟,“如此闷的生活。”

    “别忘记我门也有表现的机会,下星期可以到新加坡开会,一步步走,终于去到欧美。”

    我被他逗得笑出来。

    “上半年已有盈余,如果下半年一直维持生意额,今年可以分红利。”

    我喜欢小丁,是因他乐观。

    “三十岁之前二定可以买层写字楼,来,兄弟,干呀,切莫灰心。”

    吃饭的时候,我下去买两只饭盒子。三十岁,目标在三十岁,还要捱四年。很容易过的,到时便可以看到成绩,同行已开始注意我们,认为我们有朝气、有干劲,或许欠经验,但我们可以学。

    十点多小文回来,我们又孩子气地问:“好不好玩?说来听呀,发生什么事?”

    他气豉鼓,一屁股坐在沙发上,两腮似鸡泡鱼。

    “怎么,哀绿绮思给你看脸色?”

    “她没有怎么样。”

    “说呀,那是谁呢?”

    “打麻将打到九点才开席。”

    “都是这样的。”

    “席中有一个很讨厌的人。”正题儿来了。

    “三姑?六婆?”

    “不,一个男人。”

    我跳起来,“我知道,不错,肯定是他!时髦的打扮!轻佻的神情,全身名牌,一口袋的信用卡,看到女人先来一声销魂的‘嗨,好吗’,然后成个人凑过去──”

    “你怎么知道?”小文惊奇。

    我怎么会不知道?化了灰也认识他,这便是艾莲口中的空心老倌,我叫他空心人的那位。

    小丁说:“哀怎么同这类人来往。”

    我说:“普通朋友而已。”

    文说;“伯母不知多喜欢他。”

    “伯母是最势利的人。”

    “为了不想她们的女儿吃苦。”

    “我想不是,八成是为着她们的面子。”

    七嘴八舌,说不出结论。

    “别打断小文,后来怎么样?”

    “后来吃完饭我就告辞。”

    “哀呢?”

    “哀是主人,要送客。”

    “你为什么不陪她?”

    “我睡眠不足,虚火上升,喉咙痛,声音哑,这是倒下来的先兆,况且明天又是紧张的一天,我想回来休息,我比不上人家,睡到日上三竿,施施然去看黄金股票行情,得闲开个跑车来约女人饮茶吃饭。”

    我拍案而起,“是呀,我们不是西门大官人。”

    小丁白我们一眼,“说话别太过份好不好?”

    我与小文连连冷笑,“你没受过气,不知道,你去尝尝那种滋味就晓得了。”

    “好,就由我出马。”

    “人家的礼物送得堆积如山,你出马吧。”

    “哀绿绮思不是那种女人。”小丁说。

    “弊是弊在有些礼物不是小礼物。”

    “那种空心老倌送得起甚么?”

    “他要送她一间公司!使她自己做老板,不必替人打工。”

    我五雷轰顶,“甚么?”

    小文讲下去:“成晚都在说这件事。”

    “哀的反应如何?”我声音发颤。

    “她一直默默聆听,看来有三分心动。”

    “连艾莲都知道这个人死剩一张嘴,能说得满天神佛,风云变色,她怎么会信他?别说三分,半分已太多。”我幸悻说:“告诉你,香港垮台不是因其他原因,是给这些人吹牛吹垮的,他妈的六千块买套西装穿上就自以为身世直迫温莎堡的查理斯。”

    “别指桑骂槐,书归正传,到底怎么样?”

    小文说下去,“连写字楼都有了,下个月便可挥日开张,他说他会无限量支持她,宝号就叫做哀绿绮思推广公司。”

    我半晌不作声。

    其实要做我们也可以这么做,大着胆子把写字楼一半让出来租给哀,一年半载不收她的租金也没问题,装两只电话,请个女孩子替她打杂,为她接两宗生意,便可开张大吉。

    但我们肯不肯如此不负责任?哀原有这份工作保证她生活有着落,又不是没升级机会,好端端地挖她出来,弄得不三不四,对她有什么好?

    但现在看来,情形刚刚相反,我们变得窝囊无匹,而空心人却神勇威武。

    公理何在?我愤慨。

    “这叫做大勇若怯,大智若愚,”小文大声说!“我们才是深思熟虑的君子人。”

    叫破喉咙也不管用,哀绿绮思又听不见,我们又不能在她面前打空心人的毒针,我们还要维持该死的风度。

    太不公平了。

    “哀绿绮思不会相信他吧?”

    “女人很难说。”

    “什么时代了,还看轻女人,现在只有蹩脚男人才看轻女人。”

    小文说:“真的,女人的一颗心,非常难说。”

    “小丁,你出去打探打探。”

    “好,我明天一定要去见她,说甚么也是朋友一场。”

    “我也去。”

    “喂,都趁墟去了,明日不如在店门挂着招牌:‘店主有事,休息一日’。”

    第二日只得由小丁去走一趟。

    我与小文哭丧着脸陪客户听一首新作的广告歌。

    听了数百次,做梦也背得出来,闷死人。

    这两年半我们三人都未有放过假,绷得太紧,又不敢呻吟,呵,创业这样艰难,真想辞去蚊型老板职位,跑去做份风流工,下班就是自由身。

    好不容易等到小丁回来,我与小文拥上去。

    小丁脸上带着不可思议的神色,茫茫然。

    我拍打他后颈,使他灵魂归位。

    小丁说:“你们肯定那人是空心老倌,我听他说得头头是道,彷佛三亿美金家产不算一回事似的。”

    “把艾运叫出来证明这件事。”

    约艾莲,我们可大方漂亮,三分钟办妥。

    她很够义气,与我们吃午饭。

    “艾莲,是不是有真凭实据,那人只是虚有其表?”

    文说:“何必问我?全世界人都知道,他开出之期票满城跳!每次都险些儿打官司。”

    “好家伙,开跳票。”我倒抽一口气。

    “那么口气为甚么还如此庞大?”小丁不解,“他说手头上有两个客户要介绍给哀绿绮思,总公司在纽约,已经订好飞机票要同她飞美去洽商,一成功回来便组新公司。”

    艾莲笑,“说说也不行吗?我说我上次旅游回来,搭飞机就坐在罗拔烈福身边,人家瞧我长得好,还称赞我像中国娃娃呢!有些人根本把自己当小说人物,够传奇性嘛!”没想到这小女孩也伶牙例齿的。

    “哀会不会相信他?”

    文莲沉默一下子,“不会。”

    我们松口气。

    小文随即说:“不信,何必跟他跑。”

    艾莲说:“她生活也很无聊。”

    “这么充实,还说无聊?”我不信,“美女嘛!”

    “美女也是人,还不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艾莲说:“人人如你们这样想,美女真要寂寞至死,甲也认为她不愁没出路,乙既觉得她裙下三万人,好了,谁也不上门去追,结果她只得与空心人在一起,因为只得他有胆子。”

    这顿话说得我们口停目呆。

    真的,好男人都不肯轻举妄动,那还不便宜了坏男人。

    坏消息一个接一个,我们三个人面色大变。

    我低声说:“这一去就没有得剩了。”

    艾莲说:“真是的,同名誉这么坏的男人拉扯,无论在公在私,以后都难做人。”

    没想到一个小女孩的脑子都比哀绿绮思清醒。

    “你们这三位先生,也算同她熟,劝她几句也是好的。”

    我又低下头。我会试探一下她的口气。

    哀很意外,她笑说以为我已忘记她,因为好久没同她联络。大家哈哈一轮之后,会谈正式开始。

    我:“听说有意大展拳脚?”

    她:“消息传得真快!我已决定辞职。”

    “你已想清楚?”

    “你看,要是你们公司成立之前,有人如此口气同你们说话,不给你们打死才怪,这还不算看轻你们?”

    “但你是娇滴滴的女郎。”

    “我一不会唱歌,二不会跳舞,三没有演技,再娇也得打天下呵!”她有些疲倦,但仍然笑看。

    我忽然冲动起来,“哀,你知道我们这三个穷小子都很爱护你。”

    “这我知道已更久,你们也实在忙,虽然没有常聚,但关心我却是真的。”

    我们握看手。

    “哀,我们总是好朋友。”

    “咦,婆婆妈妈,心中有甚么话要说?”

    “哀,不要与那人去纽约。”

    她一怔,沉默。

    “哀,他与你的性格不合。”

    她温和的说:“我们只不过是生意上的拍档。”

    “人家会怎么想?”

    “只要自己有实际上的得益,其他微不足道。”真是现代人。

    “我怕他说的都是……我怕他力不从心。”我尽量婉转。

    “我会小心。”

    “我怕你吃亏。”

    “我也并不是昨日才出世的。”

    “但有许多无形的亏……”

    “小皮,你说得太含蓄抽象。”

    “能不能不去纽约?”

    “这个机会我等待很久,是着名的时装公司计划在本市推出便衣系列。”

    我沉默。

    “而其实,他这个人,也不如你们想像中那么差。”她微笑着说。她还帮他。

    我*副不以为然。

    “做生意,手头上总有不便的时候。”

    “我们从来不会轧支票。”

    她还站在他那边,真的中毒已深,双目已盲,甚么都不愿看见,她说:“你们生意尚没有做大。”没得救了。

    “几时动身?”我心灰意冷。

    “下星期。”

    我与她不欢而散。

    一连几日食欲不振、失眠、心疼。

    小丁说.“如果你在恋爱,就承认了吧。”

    我摇头,“才不是,我只不过关心她。”

    小文问:“你关心我,会不会到这个地步?”

    “你是臭男人,懂得保护自己。”

    “现代女人也不弱哇,”

    “她很胡涂,”我眼睛都几乎红了,“一味要往上爬,又不得其法,人又长得美,险象百出,真要命。”

    “真的,那么美,招引豺狼。”

    “没有色心的人也起色心。”

    “偏偏她又不大知道利用这种本钱,不得其法,白白浪费。”

    七嘴八舌,更说得我心慌意乱。

    我把头伏在桌上。

    小丁说:“不必与自己过不去,爱她呢,去抱住她的大腿哭着哀求,一点点自尊算得什么?”

    “你为甚么不去?”我问。

    “小皮,我们上阵,你就没机会。”小丁扮个鬼脸。

    很明显,经过长途赛,他们两人都认为不值得,自动弃权,对哀绿绮思认真的,只剩下我一人。

    我很悲哀。

    “没有时间慢慢耗,”小丁摊摊手,“我考虑周详,我不是大情人,不能牺牲那么多。”

    小文亦说:“将来找个普通的、随和的女子,结婚生子,不知多幸福。”

    “如此说来,美人都没人要?”我不服。

    “美人唯一的职业是做祸水。”小丁哈哈笑。

    “太不安份,我们要天天防着她,多么痛苦。”小文亦说。

    我说:“她也是人。”

    “是,她是人,但她是个美丽的人。”小文提醒我。

    “去追她吧。”小丁说:“你追到她,于我们有益,既不费力又可得餐秀色。”

    可怜的哀绿绮思。

    我并没有去抱着她膝头哭,因为没有空,时代节拍的洪流冲得我离开了她。

    她跟着空心人去纽约,寄过一张名信片回来,只得几个字。

    他们去了很久很久,仿佛有几个星期,在这当儿,我们没有闲着,我们完成了一个很的大的宣传计划,使今年的利润大大增加。

    那一阵子我们拼了老命上,睡在公司里三日三夜。

    女人?我们已忘了世界上有女人这种动物,三月不知肉味。

    完成之后三人去喝得酩酊大醉,在路上唱山歌,被警察干涉,几乎要告我们游荡。

    回家头痛地倒床上睡,第二天太阳晒到背脊才起床,想到那小小的成就,犹自欢呼不已。

    男人,当然以事业为重。

    女人,要多少有多少。

    美女,在男人有名誉有地位之后,自然会得迎上来。

    男人,落魄时期,怎么去配美女。

    大家的思想都搞通了,唉,现在社会,即使偶而尚有痴心汉,肯为女人付出偌大的代价,

    大家亦只以看傻子的眼光看他。

    我们精乖聪明,取舍分明,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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