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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失(二)
马歌失踪的第七天,高杰终于接到了范泽贤打来的电话。他带上配枪,前往约定的地点。
只要他一个人去,就能看见活着的马歌;只要他一个人去,就能知晓某些不为人知的秘密。
他终于盼到这一天了,早该做出的了断。从少年时代开始,他就坚信那个孩子比他更极端,可是他也明白就算再是恨他,他也不可能做出那种残忍决绝的事来,至少在这一点上他是信任他的。
在破旧的工厂里,他并没有看见马歌。他走进去的时候,只有范泽贤坐在正前方的一段铁轨上抽着烟。
他记得那天天晴,天空呈现出少有的蔚蓝,甚至有些清爽的风扑面而过,枕木上旺盛的野草在风中轻轻摆动,告示着早春已经不那么遥远了。
高杰在离对方大约一百米的地方停下了步子。范泽贤将一只银色的霰弹枪耷在左手手腕上,枪口丝毫不差地对着来者。他摆过头来,看着他。
高杰从腋下抽出那把跟了他多年的54手枪,扔出一截。
“我怎么知道你带了几把枪?”
“警察只配一把手枪。”
“哦,对了,我都差点忘了你是个警察。”
他用手抹了把自己的脸,背脊上的伤口还没有愈合,从地上站起来的时候不太自然。
“马歌在哪儿?”
胡茬淹没了半张脸,毫无色泽的皮肤,嘴唇干裂成灰白色。
“说实话,高杰,我从来没有见你这么狼狈过。”范泽贤又从烟盒里抽出一支烟,点燃,走进他,“看来我真是抓到了你的致命点,这点我没说错吧?”
高杰不屑地躲过他的眼睛,又问了他一次。
范泽贤用下巴指了指身后的一截锈迹斑斑的货车箱。高杰想要过去,被对方拦住,他试图推开面前的人,范泽贤却反推他枪口抵在了他的胸膛。
一道强光射进来,让马歌睁不开眼睛。还没等反应过来一只强有力的手抓住她的手臂把她拖出了车厢,由于没站稳朝前一颠失重跪倒在地。地面有石子细碎,扎得她异常疼痛。
“马歌!”
听到有人这么叫她的时候,她一下就哭了。
这么几天以来最渴望看见的人终于出现了!他就站在离她不远的地方。范泽贤抓着她的衣领,让她根本站不起来,膝盖本能地朝前挪了两步。嘴被封着,喊不出半个字。
一看见她,高杰便有种要支撑不下去的感觉。胸中发疼,一股涩味冲出喉咙。
“你放了她!”
“你认为可能吗?”
“你到底想要什么?”
“我什么都不要,我要的你也给不了!我只是收人钱财替人消灾,明白?”
他明白了,原来这么久以来他一直在干这种事!前些年,报纸上接连而至的死讯曾让他困惑了很长一段时间。难道他真正成为了那种需要用人命来换取生活救济的人吗?他不缺钱花,不愁吃也不愁穿,他缺的是一种精神意义上的东西。这跟他有关,无论他选择了什么,都和他有关。
“为什么?”
“为什么?你以为我会像你一样做个小警察惩恶扬善?你以为这个世界会给你机会?实话跟你说吧,我天天都在等,等到那些杂种出狱,等到你们所谓法律制裁的结束,我要亲手干掉那些杂种!”
“果真是你干的。”
他眼前这个瘦削的男子,已经不再是记忆中那个心灵纯洁善良的孩子了,也不再会与他推心置腹地谈论梦想。高杰不晓得该如何理清心里的琐屑。这是谓知何物的情绪,把他的心撺弄,剧烈地作痛,剧烈地发酸。
“对!是我干的!就是我干的!我要把他们统统斩尽杀绝!而你,你做了什么?你能做什么?你还是和十年前一样——懦夫!”
“你回来根本就不是为了兑现那句话?告诉我这就是我该有的结果?”
“谁说不是?我们太有缘了不是吗?”范泽贤无奈地笑,“如果没有肖雨,你说我们会怎样?”
会怎样?他们曾经是如此的朋友,他曾经把他当成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如果没有肖雨会怎样呢?他也不知道。肖雨真实的存在过,所以他没办法想象没有她的青春会是什么样;没有她,他现在会又在哪里,又在做些什么?他们的结局是否圆满?
“那你杀了我,把仇报了,向我保证马歌能安全的离开这里,保证你一辈子都不会再找她的麻烦。”
他顾不了挣扎着想要挣脱的马歌,把目光重新投到范泽贤的身上。
“但是如果不是为了肖雨,我会反抗。“
“你以为我会听你的?真不知道当初肖雨都他妈爱你什么!还有这个傻瓜!”
范泽贤说着便从后面用力推搡马歌。
高杰想,如果那天许帅没有跟着他来,如果他没有被范泽贤发现,结果会大不相同;如果不是自己一意孤行,如果时间倒退,他宁愿以死换取许帅的生命,挽留住等待着他的幸福时光。可是他只有一条命,他欠着肖雨,再加上一条,来生再还吧,来生。
范泽贤朝货车厢开了一枪。
“你骗了我!”
“投降吧,你已经被包围了,跑不了的。”
那是许帅的声音。
“我不知道他跟来。”
“你当然不知道,更不知道这里被包围了是吗?”
范泽贤说我以为你值得信任。
“我真的不知道!”
高杰想要挽回局面,可是已经对方失去了耐心,将马歌拉起来试图离开。
许帅从车厢后面跳出来,堵住了后路。
“你最好让开,我不想杀你!”
许帅呵呵地笑起来,“你口气倒挺大嘛,如果你放了人质我就让开。”
高杰动作极快,乘机捡回了手枪。
“我不会相信任何人。”
枪口对着马歌的后脑勺,两个人不敢轻举妄动,最终还是放下了枪。
“是你自己不珍惜这个机会,高杰。”范泽贤失望地看对方一眼,拉着马歌被绑在后腰的手继续往后退。
☆、迷失(三)
就像他后来对马歌说的一样,他没有恶意,仅仅为了自救。
枪声响起的同时,随其而来的甚至有穿过他头顶的子弹。他记得他扑过去抢范泽贤手里的枪,狠狠给对方腰间一击,然后他被枪陀打倒在地,接着他听见了密集的脚步声、枪响、人声。然后他什么也听不见了,头脑一片空白。
许帅倒下后,他的确是听不见了,马歌痛苦抽泣的身影在眼前渐渐模糊。他知道范泽贤跑了,警队来了好多人。他还看见了范泽安,他也来了,他把马歌拥在怀里,而少强则蒙着夏棋欣的眼睛硬把她拉走了,还有穿白色制服的人……
当他从支离破碎的意识里醒过来时,才隐约看见马歌哭泣的面庞,发现自己的脸上也沾满了眼泪,跪在许帅面前不知所措。他想要大叫,想一头撞死,站起来竟失去了平衡。他捂住脸像个喝醉酒的人走出工厂。红色蓝色的光在闪动,他穿过众人的视线找到车,仓皇而逃。
时针指向一点三十,酒吧老板看了看墙上的挂钟,再看看爬在吧台边上的男子。
“对不起,先生,我们要打烊了。”
男子动了一下,他还能听得清别人的话,吃力地抬起头,“几点了?”
“已经一点半了。”老板回答。
尽力睁开双眼,他看见周围还有几个服务员,拨开手袖看表,再从钱包里摸出两张人民币。
“不用找了。”
凌晨的凉风袭来,让他顿时清醒了不少。
他没有醉,因为他还能记起白天发生的事。工厂、威胁、死亡,人们的脸从眼前依依闪过,惊恐的,快乐的,悲伤的,或者绝望的。从许帅倒下的那一刻起,这些画面就反复在脑里打转,好像拥挤着都快蹦出来,所以他的头很疼很沉,像爆炸前的一秒。
头疼带动了胃的剧烈抽搐,他想要吐却怎么都吐不出来。脚下是湿漉漉的方砖铺陈的地面,可此时却让他觉得如同踩在雪地上一样松软。
他想起了马歌,不知为何,他突然记起了那个五月的夜晚,躺在血泊中时第一次看到她的场景,在此前同样模糊的意识里,他居然还想起了那天受伤倒地前所见的一切。原来,这就是所谓被丢失的记忆。紧接着,他想到了母亲和父亲,一时间,很多被遗忘的事像潮水般涌来。他甚至怀疑它们是否属于记忆的一部分,因为熟悉了,他放不下;因为太遥远了,又觉得陌生。
慢慢地,他不再清醒,跌倒在了冰冷的人行道上……
如果不是被哥哥带回家,他要么被送进派出所,要么被冻死。中午醒来,昏沉沉的,厚厚的窗帘被拉开一条缝,投射进一道阳光,照亮角落。高杰从床上爬起来,把身子搁到窗边,再也懒得动一下。
住进医院第二天,马歌不耐烦地嚷着要出院,医生怎么可能允许。她现在的身体十分虚弱,身上多处擦伤不说,像手掌和小腿还有淤血,至少还得输两天的液才行。
头天晚上她心浮气燥,一闭上眼睛就做噩梦,一个晚上几乎没有睡着。手心还在火辣辣地作痛,她时不时听见护士同病房外的人讲话。说是为了她的安全,两个警察轮流守着。马歌想叫他们进来,外面那么冷,可又觉得不好开口。那个警官一直守在楼道里,偶儿看看里面的动静,还嘱咐马歌早些休息,明天早上会有人来做笔录。
第二天早上公安局的人一走,范泽安便进来了,带了些吃的,而且还捧了束花。马歌不想见他,就像此时不想见任何人一样。她还是用微笑回应,然后闭上眼睛不再说一句话。
后来Sara夫妇也来了,一看见病床上瘦骨伶仃的好朋友眼泪就止不住往外淌。马歌眼眶湿润,却是怎么也哭不出来,尽力安慰说哭多了对肚子里的宝宝不好。Sara擦擦脸,从丈夫手上接过一个大包,里面是用保温壶熬好的鸡汤,说要给受苦受难的女英雄补补身子。这么一来,马歌还是哭了,热腾腾的鸡汤一下让她找到了家的感觉。
坐上车高杰才发现他并不知道马歌住哪家医院,只好打电话问小王。高妈妈觉得奇怪,你昨天没有去看她?
高杰恩了一声,对自己编织的谎言感到极为惭愧。
高妈妈没说什么,催司机快些开,又打了电话回去要唐妈把汤煲好就赶紧送到医院来。
☆、迷失(四)
到了医院高杰一直守在病房外面,到此时还陷在昨天的情景中。亦真亦幻的虚像如同一座他如何也逃不出的五指山,像多年前就已经压在身上的那一座,现在他也不指望从中解脱了。
一个护士推车进去的时候,看见靠在墙上的人一动不动。问他是看马歌吗,他摇头又点头。过了一阵,母亲出来了,能看出流泪的痕迹,眼睛通红。
“去看看吧,她可想见你了,才一个星期就瘦了好多。”母亲拉着他的手,说着说着就哭了,“浑身都是伤,以后好好对她,呵,儿子。”
高妈妈抹着高杰的脸,努力不让下一颗眼泪落下来。高杰点点头,为母亲擦去泪水。母亲走后心里一阵酸楚,他不敢跨进房间的原因在于他坚强的外表会在看见她的那一刻彻底崩溃。他不愿这样,若不能在她最需要的时候给一个安全又坚实的肩膀,那他还能做些什么?他还配做些什么?
他试图推门进去,可当范泽安出现在走廊的一头,他便迟疑停下。自范泽贤带走马歌的那一天,两个本身无话可说的人现在更说不出半个字,哪怕是一个礼节性的笑容也显得可笑多余。时间不知过去多久,马歌出现了。
她从病房里出来,一眼就看见了高杰。想要呈现给他一个笑容,嘴一咧开眼泪就滚落下来。
瘦小的马歌身上裹着单薄的住院服,皮肤没有一点血色,像一场大病袭来抽走了青春和活力,从她憔悴的脸上他看到了一个需要用尽他所有来呵护的人。高杰想说点什么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说,只好伸出手臂,紧紧将她抱在怀中,再不要松手。
点滴针头悬在床边上,一看她的手就明白了。护士进来一脸气愤又无奈的表情。
“你怎么又把针头给拔了?”
马歌不敢说话。
“她拔过很多次吗?”
“早上还想跑呢。”
护士愤愤地说。高杰看见那双纤弱的手背上又青又紫,针头不下五六个。护士絮絮叨叨的声音响在耳边,马歌倒是笑得甜蜜。一阵酸楚又涌上高杰心头,直到那姑娘出去他才问她怎么回事。马歌笑着说,不是怕你又跑了吗?
当天下午他去了许帅家,厚着脸皮去的。那时少强、夏棋欣和杨凡都在。他跨进门的时候,屋里的哭声顿时停下来,剩点余下的抽泣。屋里的人都把视线投向他,。
许帅妈妈坐在沙发上,旁边是夏棋欣。老人眼泪汪汪,姐姐姐夫站在一旁,另一面是杨凡和少强,还有些不认识的人也都盯着他。
高杰跪在老人跟前,他埋着头不敢看她眼睛,只怔怔地盯着水泥地面。老人很意外,往后挪了身子。
“对不起,阿姨。”
老人不说话也不看他。少强过去拉他。
“你这是干嘛?”
许帅姐姐见母亲难过的样子异常愤怒,她冲到高杰跟前,因为哭得厉害,眼睛已经肿了。
“你说你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人都死了,我们还需要你的慈悲有什么用?你跑呵!你不是想要跑吗?那就跑得远远儿地别回来呵!是怕这儿过意不去是不是?是不是?没这个必要!”
“你到底还有没有良心?你的良心在哪儿?呵?我们家许帅哪里对不起你了?他对你那么好,把你当兄弟,当朋友,我们家对你也不薄,你凭什么这么对我们?我们家没做过什么对不起你的事儿吧?你说话呀,你说呀?”
他能说什么?如果说这就是惩罚那也太便宜他了,该死的人是他,如果他死了一切不都好解释了吗,或者说他死了连解释的必要都没有了。
许帅姐姐越说越激动,高杰被她推着、质问着。她的劲不大,可能是哭得没力气了吧。他知道她的脾气,刀子嘴豆腐心,每次到许帅家对他最好的就是姐姐了。如果打他能消除她心里的悲伤和怨恨的话,他倒宁愿让她打死。
一些刺耳的话激进地蹿进耳朵,他觉得头被手掌狠狠地抽了一下,由于范泽贤的枪陀直接落在了太阳穴上,所以被这么一抽顿时耳鸣,眼前瞬间漆黑。
那时他觉得有人抱住了他。
许帅姐姐哭着喊着不愿让人拉走,又是拳打又是脚踢,但是他感觉不到了。一定是那个抱住他的人把一切都挡了回去。他神智迟钝,多半是脑震荡症状让他想要吐。
当发现自己往地上倒的时候,他隐约听见了马歌的哭声。这才意识到抱着他的人是谁!
许帅姐姐还在挣扎着要冲过来,马歌哭得厉害扑过去抓住她的腿。说千错万错都是她的错,如果不是为了救她许帅也不会牺牲,她恳求一家人的原谅,如果要打就打她。
姐姐因为过度悲伤,最终晕倒在丈夫的怀里。有人打电话叫来了救护车。
众人散去已是深夜了。
马歌是从医院里跑出来的,她给局里打电话,他们告诉她高杰来这儿,所以她也就跟着来了。
高杰把外套穿在马歌身上,走出院子又觉着想吐,不大能站稳。
“怎么了?”
“没事儿,就是头有点晕。”用手摸头,居然有汗水。
她搀扶着他坐在路边上。
“冷吗?”
又把穿在自己身上的外套重新盖在高杰身上,摸他的脸,和手心一样湿冷。
他们回了门诊部,结果在走廊里人就晕了过去。一经检查,确属脑震荡。
☆、夜曲(一)
作者有话要说:人物简介:
其他:
肖雨:范泽贤学生时代的女朋友、初恋情人。也是高杰的好朋友。因为被一群地痞轮奸后患上艾滋病,跳楼自杀。
啊 乌云开始遮蔽夜色不干净
公园里葬礼的回音在漫天飞行
送你的白色玫瑰在纯黑的环境凋零
乌鸦在树枝上诡异的很安静
静静听我黑色的大衣像温暖你
日渐冰冷的回忆走过的走过的生命
啊四周弥漫雾气
啊我在空旷的墓地
老去后还爱你
为你弹奏萧邦的夜曲
纪念我死去的爱情
跟夜风一样的声音
心碎的很好听
手在键盘敲很轻
我给的思念很小心
你埋葬的地方叫幽冥
——《夜曲》
最后一次穿警服是在许帅的葬礼上。那天二大队的人都去了,天空飘着细雨,好像是老天爷的眼泪,可要是老天真有眼,为何会夺去一个年轻的生命呢。
人们依次走过,把白色的花放在墓碑前,枪声回荡在天空里,如此寂寥空无,天色灰蒙蒙的。
等到所有人走后,高杰在墓前又站了许久,他看见了远处的夏棋欣。她一个人站在那儿,当发现他看着自己的时候便戴上帽子离开了。蒙蒙细雨中,身影不再清晰。
他想她肯定也恨他,好容易爱上的人却被他从身边夺走。那样的残酷此刻是如此生动真实,蚕食着心智,会在往后的日子里渐次剥蚀意志的疼痛,在黑色墓碑前,被他又一次强加在不堪重负的身躯上。任由他背负着,艰难前行。
谁说好话都没有用,高杰还是离开了刑警队,离开了警察队伍。他退掉了警服何证件以及配发的枪支,一声不啃地回办公室收拾东西。周围的人都默默地看着他,走的时候小卫站起来叫了声高队,众人也都起身。你永远是最棒的,有人说。高杰笑着说谢谢。正当他跨出门听见了徐亚飞的声音。你会回来的!那个声音无比坚定,把握十足。
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