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兔崽子……”
“我叫麻疯送信啦。”我给自己倒了杯开水,出外两年多没喝过几回热水。
“那是前两月的事。”说完,老妈终于支持不住了,她捂着脸哭起来,泪水如汩汩的泉水,从指缝里往出冒。“这个不懂事的东西,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哇?放着好好的学不上,在外面折腾,丢人现眼。胡同里的街坊都说你进大狱了,我怎么这么倒霉呀。要知道你这德行,生下来我就该拿脸盆给你沁死……”老妈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叨唠,如果倒退几年她肯定会找掸把子抽我了。
北京爷们儿全文(83)
“行啦,我要是不认您能大老远跑回来吗?”我顺手找了条毛巾塞给她,毛巾递过去后老妈哭得更厉害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劝她,于是在床边傻坐了半天,而老妈说了什么却一句没听进去。
突然老妈一把揪住我,急迫地问:“说,你这两年去哪儿了?”
“在广州做生意。”我曾告诉麻疯,见了我家人只说在广州做生意。
“做生意怎么连个信都不来?你是不是干犯法的事去了?”老妈揪得极紧,我真担心她会把我的扣子拽下来。
“忙!特别忙!”我赶紧挣脱开她,急赤白脸地说道:“您知道我在外面多忙吗?跟小机器人似的,两年里我连热水都没喝过,多不容易?还有工夫写信?您一天到晚在家里闷着,根本不知道外面的事。我是为了咱们家,现在物价涨得这么厉害,不玩命挣钱行吗?”
“你瞎折腾啊?要是上了大学呢?上了大学会受这个累。”老妈的口气立时缓和了下来。“你现在还没过岁数,听说到二十三呢,你再补习一年……”
我疲惫地看着她,自从出得学校大门,我就没打算回去。“就知道上大学,上大学有什么用,全是一帮书呆子。”说着,我把电视关上,拔掉全部电源,一下就把电视机抱了起来。老妈不明所以地看着,我抱着电视就往外走,快出门时老妈从后面追了上来。
“你干嘛?”她问我。
“我让你看看。”说着我便朝胡同口的垃圾堆走去,来到近前一甩手就把电视扔了出去。哐铛一声,电视机冒了阵白烟,零件淅沥哗啦地散了一地。
老妈惊叫一声:“你撑的?”说完,她双腿发软,一下子靠在墙上。我笑着把老妈扶进屋里,她坐在床上,嗓子里像吹哨似的嘤嘤响着。“你要气死我是怎么着?你简直是要气死我!”
“明天我给您买个新的,二十一寸的彩电,带遥控器的,保证您喜欢。”我蹲在旁边给她捶了捶背。
老妈有气无力地躺在床上:“你简直是要气死我,你就是要气死我,二十一寸彩电三千多块哪?我天天看你得了。”
我一把旅行袋的拉锁打开:“您看看。”
老妈只向旅行袋里看了一眼,就又躺下了,这回她把眼都闭上了,手指一个劲抽搐。大概过了五分钟,老妈突然坐起来:“你到底干什么去了?”
“做买卖。”我把旅行袋塞到桌子下面。
“做什么买卖能挣这么多钱?你到底干什么了?”老妈边说边打量我的脸。
我神秘地笑了笑,还是让老妈掌握些把柄好:“做什么买卖都能挣钱,你可千万别说出去,我就是逃了点儿税,跟别的没关系。”
“你就是不老实。”老妈狠狠瞪了我一眼。“你,你再把钱拿出来让我瞧瞧,我还从没见过这么多钱呢。”
第二天我去找二头,听家里人说,我走这两年二头经常来家里坐,冬天还帮着买过几次煤。二头家变了,彩电、录音机、冰箱都置办齐了。他父亲还是那副病病歪歪的样子,他躺在床上告诉我,二头有几天没回家了,现在基本上是住在店里。我很奇怪,二头这家伙也发迹了?打听好地址,直接去了。
二头的门脸就在大院附近,我记得以前那里是家军人服务社,现在被二头改造成批发烟酒糖茶的杂货铺。我进门时,二头正指挥两个大嫂往货架子上搬东西呢。我站在门口笑着说:“早知道今天,当初就应该长高点儿。”。
“你呀!”二头脸都没回就听出了我的声音,他转身窜了过来。“你小子什么时候回来的?”说着他当胸就给我一拳。
“昨天。”我躲开他,开始打量起这个门脸,房子有三十多平米,看样子后面还有库房。“不错呀,驴槽子该棺材,你成人啦?”我突然发现跟在后面的二头走路一掂一掂的,似乎一腿长一腿短了。“你的腿怎么了?”
听到这句话,二头光彩照人的脸上立刻蒙了层灰。他苦着脸拉我坐下:“别提了,哥们儿已经是废人了。”说着,二头竟扶着我的肩膀竟掉了几滴英雄泪。
我最看不得男人哭,特别是二头这样的人,从小我就没见他哭过。后来他把我拉到门面后面的库房里,长叹一声。“哥们儿这两年可倒霉了,你不知道……”
“行了,行了,怎么跟狼骚儿似的?有点出息好不好?”我听得很不耐烦,当年狼骚儿在医院里就是这副德行。
“是,是,是。”二头一个劲点头,这小子变脾气了,要是从前我这样挖苦他,二头早扑上来一顿老拳了。“你们失踪后,我一直在市场上卖菜,你说咱也没招谁惹谁的,咳!……”二头的样子很是难过,我使劲捂着嘴才没笑出声。这小子居然认为自己是个好人,看来他早把自己欺负人的事忘了。“咳,去年冬天我回家,刚把三轮车停好,胡同里楞冲出三十多人,手里拿什么的都有,我还没答话就让人家一顿臭揍,当时我就不醒人事了。”二头的手下意识地摸了摸后背。“等哥们儿醒了一看,躺在医院呢,哥哥我让人剁了三十多刀,差点死喽。”说着二头解开衣服,前胸、后背的刀疤的确不少,有几处刀口都连在一起了。
“你得罪谁了?”我皱着眉问。
二头懊丧地一拍大腿:“谁知道哇?到现在我也没弄清楚,那天天都黑了,根本就认不出人来,而且那帮孙子一句话都没说,肯定是早算计好了。”
“腿怎么回事?”
“腿筋让人家剁折了。”二头一屁股坐在货箱子上,长吁短叹,样子很可怜。“哥们儿攒的钱都给医院了,白干。”
“我们还欠你不少钱呢。”我想起了山林那三捆钱。
北京爷们儿全文(84)
二头无奈地摇摇头:“当时哪儿找你们去?我还以为你们进去了呢。幸亏了我妹夫……”
“你妹夫?谁呀?卫宁结婚啦?”我脑子里立刻出现了大庆的形象,当时二头是死活不同意他们搞对象,难道真是他?
“大庆呀,你认识。”二头抬头看了看屋里的货色。“多亏了我妹夫,我住了半年多医院才没死,人家给我掏了两万多呢。我出来没事干,大庆就托他爹帮我承包了这个门脸儿,本钱都是人家借我的。”
“那你可得报答人家,大庆对你不错呀。”我恼怒地点上了支烟,这年头有个好爹就是牛逼。“卫宁怎么样了?跟大庆结婚啦?”
二头说起卫宁竟眉飞色舞起来:“我妹妹中专毕业了,现在跟大庆一起跑出国的事呢,她说年底就能跟大庆一块儿出去,护照都办下来啦。人家要到美国去结婚,还说到时候请我去呢!”
“你去干什么?”我打了个哈欠,没兴趣再聊下去了。
“主持婚礼呀。咱去美国喝喜酒。可着北京你就找你吧,咱是独一份。”二头鼻子眼朝天,哈喇子流了一下巴。
我无聊地挥挥手。“你晚上给我们接风吧,我把山林叫来。”
“山林也回来啦,好,晚上我请客,哪儿?”二头带着我往外走。
“请我们去功德林吧。”
“功德林都是素菜,没什么吃头。”二头摇头道。
“你妹妹都快成美国人了,你还不请我吃回功德林?功德圆满啦你。”说完我就走了。
三
改头换面
几天后山林找到了新住处,他和阿三住在一起。
一天傍晚,我们在家小酒馆喝酒,商量出路问题。山林的意思是接着倒烟,阿三觉得这样就能经常回广州,双手赞成。我听了他们的话不禁摇了摇头。“倒烟总是犯法的,国家会越抓越厉害,扳子怎么样?玩得够大了吧,最后不还是死了?咱们要再倒下去,不是让黑道上的人做喽,就得被政法。”
“昨天碰上麻疯了,他那车烟出去一半了,盼着咱们再进一批呢。”山林不情愿地说。
我把酒瓶子摆到他们面前,瓶子里还有多半瓶二锅头:“阿三,你把这瓶酒扔外面去,摔得越碎越好。”
阿三迷惑地看看我,又扭脸看看山林,他扭了扭屁股又坐下了。山林惊奇地把瓶子拿起来端详:“你喝多啦?还有多半瓶酒呢。”
“要是空瓶子你扔不扔?”我不动声色地问他。
“空瓶子扔就扔了呗,又值不了二分钱。”山林还是不明白,他边说边揣摩起我的表情来。
我仰在椅子上,呵呵笑了两声。“空瓶子你就不心疼,有了酒就舍不得摔了。咱们以前就是空瓶子,反正也没钱,大不了咱从头再干,对不对?可现在我们是有身价的人,有几个兜里揣着几十方啊?不能胡来了,再陷进去就不值了。”
阿三首先点了点头,过了一会儿山林无奈地笑了:“你是怎么想的?”
“政府鼓励一部分人先富起来,咱们虽然还说不上富,也算有资本了。”我语重心长地说,那时我竟觉得自己像个董事长。“所以从现在开始咱们得干点儿正经买卖,咱有本钱,起点就比他们高,挣钱保证比他们容易……”
“行啦哥们儿,谁也没让你做报告,你就说怎么干吧?”山林怕我长篇大论地说下去,赶紧打断了话头。
我想不起怎么开口便扭脸向窗外望去,那一刻我陷入了沉思。窗外斜阳西照,金色夕阳下人流浪潮般的涌动着。这让我想起小时侯住在排子房附近玩儿,每当阴雨将至,成群的蚂蚁便会蜂拥着跑出来。这时我就会浇上一盆凉水,要是有开水就更好了。我喜欢看那微小的紫色生灵悲惨地漂起来,它们在水面上拼命挣扎着,无所依托的样子令人感慨。这夕阳下的人群又何尝不是蚂蚁呢?至少他们都那么忙碌。由此我想到自己,现在的自己是不是也是一只无所依托的蚂蚁呢?玩儿了命的挣扎却毫无意义。
“嘿,我问你话呢?”山林再次打断我的遐思。
“我得想想啊。”我不满地斜了他一眼。“谁也不是诸葛亮。咳!”我又侧头想了想,其实在广州转的那些日子就多少有些想法了,这几天在北京市面上跑了跑则更坚定了我的信心。“我倒是想,看看服装生意怎么样?”
山林和阿三对望一眼,阿三先说话:“我们不懂呀,款式看不准就亏了。”
“倒烟你就懂?你就会推牌九、玩麻将。”我一下把他的杯子倒满了,阿三本来不能喝酒,他竟给吓得跳了起来,山林和我指着他哈哈大笑。
山林笑后长吸了口气,他皱着眉说:“咱们倒烟,不发愁销路,服装这玩意儿谁都没沾过。”
“哪天我们要是和麻疯翻了脸,一样得自己找销路。就是倒烟我们也只有半条命抓在自己手里,咱们没出事,是因为咱们出手快,咱们这车烟在北京砸半个月试试?保证让警察端喽。”我猛喝了一口酒。“服装风险小得多,本钱不太大,关键是不犯法。咱们各出十万,在北京就快拔份儿,想挤谁就挤谁。咱们能在百花租三个摊位,东方不亮西方亮,进十款,怎么也能卖好一款,三个月咱就全明戏了。你知道服装有多大利吗?在百花二百块钱的甲克,广州五十块钱就能拿,这事我早就打听过。”
阿三一听去广州拿货,立刻来了精神:“是,是,广州的服装可便宜了,全是香港的款式,在内地很好销的。”
山林低头想了一会儿,突然他拍了下桌子:“上次在广州你不想去提货,我死活要去,结果咱们差点儿把命搭上。这回我听你的,咱们明天就开干。”
北京爷们儿全文(85)
我举起酒杯,慷慨激昂地说:“明天我到办事处开个待业证,然后去工商局批个照。打明天起改头换面,做正经生意了。”
山林一口把酒闷了下去:“对,没准咱们还成了改革开放的先锋呢。”
“那怎么着?执照下来咱们就申请进工商联,想出人头地这也是一条路,青年企业家,没准年进政协。”说到兴奋处,我竟一甩手把酒瓶子打翻了。山林伸手去接,晚了一步,只抓住了一块玻璃茬儿。山林的食指划破了一个小口,血流了几滴便止住了。当时我们没把它当回事,现在看来的确是不详之兆。
第二天我们分头行动了,山林负责去百花市场租摊位,我去办执照,阿三到服装市场上调查行情。山林的事很顺利,没几天就谈好了三个摊位,阿三的事本来就不能着急。可我的执照却办得特别费劲,连续一个礼拜,我跑了九趟办事处,五次工商局,两回派出所外加三回居委会。最后工商局说要一家市级医院的体检证明,就这样我又跑了两趟医院。检查身体时最可气,医生恨不得把我拆喽,最后他说我的槽牙有些问题,不治疗会出岔子。我差点儿给他跪下,就这样医生才很不情愿地给我发了证明。
再到工商局时,接待过我的办事员竟说体检证明上的字迹不清楚,要再开一张。这下我急了,脸上的肉翻到脑门子上去了。“医生的字都这德行,我有什么办法,都来这么多回了,您就给我办了吧。”我强忍着怒火,手指头一直在桌子下面哆嗦。
办事员年龄与我相仿,瘦脸嘬腮,身子干巴得像枣树竿。他摇头晃脑地哼哼:“我们是严把关,知道清查出多少皮包公司吗?好几千家,我顶得起雷吗?”
“我手续齐全了,注册资金又不少,我们不过是申请个体执照。大家都是混口饭吃,谁也别难为谁对不对?”我忍不住了,牙根疼得厉害。“真不是瞧不起你,被清查的皮包公司没一家是你批的吧,你有那么大权力吗?”
办事员气得差点儿跳起来:“这是怎么说话哪?让你怎么着你就怎么着。这是规定,上头怎么说,咱们就怎么做,保证错不了。再说了,公家的事还管不过来呢,个体户的事就自己解决吧。”
“个体户怎么了?个体户就该死是怎么着?知道我是哪个学校的吗?”我眯着眼睛说道。
“你还能是北大的?”办事员轻蔑地咧了咧嘴。
我双手按在他的办公桌上,脸几乎贴到了他鼻子上。“我要是不让学校开除就真上北大了,你知道我一口气打了几个警察吗?”
办事员挺直了身子,惊恐的目光一直在我鼻子下面游走。“你,你,你要干什么,这可是国家机关。”
我咬牙切齿:“今天盖了章,发了证,咱们算完,没准过两天我请你喝酒,咱们交个朋友。谁要是难为我,哈哈……”我仰头大笑起来。
“你,你,你?”办事员一下跳了起来,可他后面就是窗户,办事员回头看了看便靠着窗台站住了。
“我也不能把你怎么样,反正得下班回家,半路上卸他条腿。你别怕,保证不卸你的。我要你的腿没用啊,也腌不了火腿,真没用。”我手捻着裤腿,笑脸一直探到办事员面前。
办事员拼命摆着手:“朋友,朋友,咱们别这么着,谁都不容易您说是不是?谁也不是想成心玩儿你,这不是有困难吗?”说着他拿起我的文件,装模做样地看起来。
“有困难才找您,没困难就去火葬厂了。”我抱着胳膊,眼睛一直挑着他。
办事员假装点点头。“对了,我看出来了,医生的字就是缺德,这不是耽误事吗?”
“照能办啦?”我问他。
“手续齐全怎么不能办?咱是照章办事。”办事员边说边给我办手续。
不久后,我们在百花市场的摊位启动时,我还真请办事员在香港美食城吃了顿饭。这小子一进美食城都傻了,后来我们彼此成了朋友。现在这家伙已经是工商所的头头了,后来我办广告公司时,还是找他帮的忙呢。
此后我和山林扮演正经商人了,现在想来发迹并不太难,只要你选准了时机,再有些小聪明,一般都差不多。我们在百花市场整整混了三年,我和山林轮流从广东进货,谁在北京时谁就去盯销售。
那几年的生意很火,有人说在西单、王府井弄滩驴屎都能卖个好价钱,这话没错。而且我们的本钱大,又占了好几个摊位,一般的个体户根本不是我们的对手。干服装的头一年,我们摊位旁边的几家就被挤黄了,于是我们开始收编他们的售货员。有时山林跟我开玩笑说:“国家应该奖励咱们,咱俩解决了多少失业问题。”我板着面孔说:“咱们国家没有失业,只有待业。”我们在百花最火的时候,手里有五个摊位,光售货员就有十几个,还不包括阿三这样跑腿的。那三年里我们的个人资产整整翻了好几倍,连阿三都不稀罕在小盘上赌钱了。
有一次我们在广州一口气进了三十多万的服装,回到北京后我给阿三放了三天假,这家伙一猛子就不见了。那段时间山林迷上了开车,他费了好大的劲,才找了个落户单位,车本倒是拿下来了,可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