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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路倒一点儿都不着急,他没有其他事可惦记,就这样在路上蹭一夜才好呢。国贸桥附近是北京最气派的地方,长安街从桥下直穿过去。此时附近大厦的灯全亮了,流光异彩,灯火通明。桥的东北是大铁塔,东南则是新竣工的招商局大厦、摩托罗拉大厦、艾米克大厦,再往东就是刚刚冒出来的现代城,西北面是国贸大楼,再往西则是巧克力大厦,贵友商场、建国饭店、外交公寓,进了二环则是中粮、恒基、国际饭店……。反正方路一个也没进去过,正如他从未去过外国一样。有时方路想着:也许世界上最繁华的都市也不过如此了。是啊!那么多富丽堂皇的大厦,一个赛着一个庞大,看着都挺不错的,可谁知道那里面藏的是什么?是满楼的垃圾,还是整层整层的男盗女娼?想到这儿,方路不禁非常的失落,想当初他也曾是写字楼的一员,虽然不如这些大厦气派,可自己终归是个副总经理呀!怎么就没想起跟李丽在办公室里做回爱呢?咳!从本质上讲多大的楼与先民们当时居住的山洞都是没有区别的,房子不就是吃饭、睡觉、做爱的地方吗?
北京爷们儿全文(181)
忽然他笑了起来,扭头问道:“你知道国贸和大铁塔的事吗?”
徐光摇摇头。
“你仔细看看。”方路指着两个大楼。
徐光还是摇头。
“你再仔细看看。”方路见徐光没兴趣,不禁有点儿气短。见他还不说话,方路只好自己说道:“告诉你吧,这两楼,一个阴气太重,一个阳气太重。”说完方路哈哈笑起来,这是拘留所一个难友说的,当时他差点儿把腰带笑断了。
徐光茫然地左右看看:“是吗?我怎么没看出。”
“真的,你仔细看看。”方路觉得很无聊。
徐光真的仔细张望了一会儿:“大铁塔倒有点儿那个意思,国贸我怎么一点儿都看不出哇。”
“好好琢磨吧你。”其实方路也看不出国贸中心与阴气的关系,也许是角度不对吧。
四周全是车,有十几分钟没动地方了,由于温度太低,前车盖子上积了厚厚的一层雪。徐光只得跑到车下去,用手去抹雪。
突然有个胖胖的出租司机把头探出来,他车里的音乐声放得很大,以至徐光有点儿听不清他在说什么。司机大叫道:“兄弟,真他妈爽,我今儿不拉活儿啦我,谁能把我怎么着?”说着他从车里跳出,站在雪地里大声叫起来:“不让我们出租空车上三环主路,我今儿就上来了我,谁能把我怎么着?”忽然他转身跑到立交桥护栏边,指着一辆亮着警灯却被堵在车堆儿里的警车道:“你们看看,看看,他们一点儿辙都没有,他们也有没招儿的时候,一样堵着呢……”然后他哈哈笑起来,笑得身子乱颤。
也许是受了他的传染,另外几辆车上的老少爷们儿也跑了下来,他们站在高高的立交桥上大喊大叫着,有人高呼着自己的名字,有人竟声嘶力竭地唱起歌来。刚才还异常冷清的立交桥上顿时热闹起来。旁边的司机争相恐后地鸣起喇叭,似乎在庆贺着什么。有几个家伙失去了把车开走的兴趣,就干脆坐在车顶上大声唱着:我很丑,可是我很温柔……。
不一会儿广播里传来消息,由于暴雪的突然降临,整个北京城的交通完全瘫痪了。看来从哪个方向走都是不可能了,最终徐光也无奈地加入了他们狂欢的行列。他偷偷攒了一个大雪球,趁方路不备一甩手就拽了出去。方路被打了个晕,顿时脸上、嘴里,连鼻子眼儿里都是雪了。他冲下车去追徐光,立交桥上立刻展开了一场雪战。人们嬉闹着,追逐着,无所顾及地叫喊着……。
狂欢大约持续了一个多小时,前面的车才见动静。此时徐光、方路离他们的车已经好远了,突然徐光拍了下脑门:“坏了,车门没锁。”话没说完他就跑了,方路只好在后面追。
出乎意料的是,他们的车还在原位,而且车里的东西一样没少。“怎么都成活雷锋了?”徐光很是不解。
“没顾上。”方路笑道。“其实贼也有落空的时候,人家也不知道今天下雪,要不今天能饶了你们?”
可能是刚才跑猛了,徐光的肚子里咕噜咕噜直叫,他狠狠瞪了方路一眼:“告诉你,我快饿过劲儿了,非他妈吃穷了你不可。”
他们在双井桥出了三环路,路过劲松时又堵了一会儿。路边都是打车的人,按理说大家都应该着急回家,可方路却没看见愁眉苦脸的。人们似乎赶上了什么开心事,走路的姿势都挺闲在。车开上南二环时已经八点多了,徐光迫不及待地问道:“怎么着?今儿哪儿吃去?”
“我现在就是个老冒儿,你定吧。”方路说。
“东街新开了家饭馆儿,装修还可以,就那儿吧。”
“东街?”方路家的楼群就在东街边上,他早就知道那条街是个体户的死地。“还有人敢在东街开饭馆儿?钱烧的?”
“开俩月了,买卖还行。现在东街比以前强多了,新开了不少买卖呢。”说着徐光的车已经驶出了主路。
二
晚餐
八爷饭馆竟还有两桌客人呢,一对儿三十来岁的野男女正在眉来眼去。另一桌上的几个大老爷们儿正在探讨单位里的人事变动,他们的声音很小,似乎是谈论着国家机密,这肯定是群机关里的小干部,满脸的鸡贼像根本用不着猜,而八爷正虎着脸独自坐在吧台里发呆。
八爷有心事,他刚和老婆吵完,连招呼客人的心思都没有了。要说八爷的老婆也的确不是凡人,他在青海那几年没人知道八爷的死活,老婆(当时还是对象)便和一个公共汽车司机搞上了。后来她去了几次青海,与八爷有了联系,也许是怕八爷客死他乡,给自己留条退路吧?老婆和公共汽车司机的关系一直没断,但她硬是把商量好的婚事拖了好几年,等八爷一回来她扭脸儿就把那个司机蹬了,弄得人家一次差点儿把大公共开到护城河里去。后来八爷倒西黄丸弄了些钱,老婆便随着他在涿州开饭馆儿,里里外外一把手,把个饭馆儿管理得铁桶相似。按说八爷的钱有自己的一半,也有她的一半。可这两年不知道怎么了,老婆刁钻起来,搞得八爷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反正里外不是人。话多了,老婆说是起腻,肯定是干了亏心事;话少了,老婆说他外面有了相好的,对糟糠之妻没兴趣了;要是来个女客人,八爷上去招呼两句,那就坏菜了,老婆张嘴就骂人家是小妖精。为这事八爷没少生闲气,有一回他捧着自己的大肚子道:“就他妈我这肚子,侍侯你一个人都够戗。谁他妈瞧上我算新鲜了,也就你不开眼。”没想到这句话倒顺了老婆的心,她嘴里依旧骂骂咧咧,脸上却笑开了花。有时八爷实在想不通,难道只有糟践自己,老婆才满意吗?这些事倒也罢了,老婆的毛病远不止这些,刚才就因为给一个客人抹了个零头,老婆便火冒三丈。在饭馆儿里老婆不能吵吵,一甩手走了。
北京爷们儿全文(182)
徐光和方路在小屏风后找个清净地方,点了两个菜便开始闲聊起来。徐光说:“这回出来,您有什么打算?还想卖油漆?”
方路一口便啁了一大杯啤酒,他脑袋有点晕,可能是风吹的。“不知道,没准儿我去云南,倒白粉儿去,听说这买卖挺好干。”
“你离枪毙不远了。”徐光用二拇指向他搂了一下。
“要不我就去找李丽,这臭娘们儿把我卖了,我非敲死她不可。”方路恶狠狠地说,其实他知道自己没这个胆量,可不说两句狠话怎么交代呢?
徐光笑了,他仰起脖子,从上到下地打量着方路。“不知道别人,我还不知道你?你没那么大出息,还敲人家呢?早晚让人家敲喽。”
方路大瞪着两眼想发作,却不知怎么反驳他。此时旁边桌上那个男的突然提高了嗓门,那男的是个刀脸,他一直小声嘀咕着什么。对面那个女的虽然三十多了,可脸上涂得像个花瓜,她嘴抿着,眼睛总上挑着看人。不知为什么刀脸突然的大声道:“谁蒙你谁是孙子,珠市口东边第一家饭馆儿就是我的,你去打听打听,一天流水两千多块……”女的斜着眼小声嘟囔了一句,刀脸有些急:“咱这不是出来换换口味吗?老吃那几个菜我都腻了。早晚把我那个大厨换喽……”
全饭馆儿的人都听见了,八爷只是撇了撇嘴,机关小干部连一个抬眼皮的都没有,倒是方路仔细打量了他们一会儿,这小子脚上是双破片儿鞋,裤脚上磨出了毛边儿,真不像有钱的。刀脸洋洋得意地地坐直身子,似乎他的话就是说给大家听的。而那女的却满脸嗔怪地瞪了他一眼,也不知又嘟囔了句什么,刀脸的声调又降下去了。
“鸡?”方路小声说,他断定那女人是只老鸡,刀脸是一个充大头的嫖客,没准儿刚才正侃价钱呢。
“什么呀?”徐光连咽了几口唾沫:“就在东边儿楼上住。”
“那女的?”
徐光点点头,他也仔细看了刀脸一眼:“那男的我没见过。”
“得有三十多了,怎么跟缺心眼儿似的?”方路吸了口气。
“现在到处都是缺心眼儿的。对了,”徐光不屑地说。“那女人的老公是个残废,就一条胳膊。”
方路似乎明白了什么,又似乎什么都没明白,他脑子飞速地转着,好象又明白了点儿什么,可那东西就是抓不住。
门开了,有个油头粉面的家伙走在前面,后面是一个脑袋特大,个头倍儿矮,走路还一瘸一拐的怪胎。怪胎一边拍打着身上的雪花一边大大咧咧地说:“这片儿的车我全认识,这辆破桑塔纳保证不是。”
徐光知道怪胎说的是自己的车,公司的车开的人多了,自然没人在意,说那是破车一点儿都不冤。其实他和方路都知道怪胎是修车铺的老板,只是从没说过话。他们这两家搬到这一带已经不少年了,在街面上出现率很高的人差不多都是半熟脸。方路和徐光一直在奇怪,人长成怪胎这样也真是不容易!到底发生了什么样的基因突变呢?为此他们还探讨过几次呢。今儿他们还是没心思搭理怪胎,索性都把头低下了。
“那他妈不会是人家新买的呀。”油头粉面还在抬杠。
怪胎朝自己手心里啐了一口:“呸!是新车吗?我告诉你这车最少让人家追了三次尾了,我是干什么的?一看漆皮就全明白,就是二手车也值不了两万块钱。”突然怪胎脸上出现了笑容,他快步向那桌机关干部走去:“周科长,科座!您怎么在这儿呢?”
干部桌上有个人站了起来,他长得很敦实,还没说话脸倒先红了:“朋友一起聊天。话说清楚喽,我可不是科长啊!”
“咳!那不是早晚的事,您也真是的,到东街来怎么着也得到我那儿先坐坐呀,不给兄弟面子啦。”怪胎拉着周科长的手道:“八爷,这是咱们市场科的周科长,您还不认识吧?”
周科长紧张地拉了下怪胎的衣袖:“跟你说给没有?我是副科级。”
怪胎嘴里吱了一声:“早晚的事。”
八爷斜着眼瞧瞧他们,老大没看得起的样子,嘴里却说:“难得,难得。”他走过去往桌子上看了一眼,然后握着周科长的手道:“市场科的大张是我兄弟,我怎么在市场科没见过你呀?”
周科长尴尬地瞪了怪胎一眼:“大张是区里的,我是办事处的。”
八爷哈哈大笑,他拍着周科长的肩膀道:“慢慢喝,慢慢喝,都是兄弟,有事你言语一声。”
“好说,我们在您这儿聚聚,给您添麻烦啦。”周科长随声应付着。
“哪儿的话,要不——要不这顿算我的?”八爷依旧笑容满面。
“那哪儿行?”周科长赶紧摆手,他从眼角里瞥着怪胎,揍他一顿的心都有。
八爷大手一挥:“一顿饭算什么。”他冲吧台一努嘴儿:“免啦。”
收银小姐面有难色地说:“刚才有位先生已经付过了。”
“快,拿回来呀,快!”说着,八爷便向吧台走去。
周科长像抱山似的将八爷拉住,两条腿在地上被拖出去一米多远:“没事儿,没事儿,您要这么着下回我就不来了。”
八爷停下来,无奈地叹息着。“你瞅瞅,这是怎么话儿说的,要不下回咱哥儿俩好好喝一顿。”
“好说,好说。”说着周科长拿起座位上的衣服,他的同伴也跟着站起来:周科长作了个揖道:“那什么,要不我先走一步?”
八爷挽留了半天,周科长还是走了,临出门时还瞪了怪胎一眼。
怪胎就是洋二,他本来想抖个机灵,没想到两头儿不买账,见八爷没有搭理自己的意思,只好拉着油头粉面坐下了,边儿整理碗筷边儿小声质问:“你不是说认识小周吗?怎么也不上去搭个话?”
北京爷们儿全文(183)
油头粉面四下看了几眼,脸色颇有些难堪:“我是托人在饭局上认识的,可能人家把我早就忘了。”
油头粉面自然是狼骚儿了,要说狼骚儿学好了,他不仅戒掉了毒瘾,发廊开张也指日可待了。有时狼骚儿真佩服自己,偌大的北京听说谁戒毒成功了没有?没有!听说谁戒完毒又走上正道没有?没有!听说给谁走上正道又事业有成没有?没有!现在我狼骚儿算是拔份了,浪子回头金不换!所以他干脆把自己的发廊起名叫金不换美容中心了。其实狼骚儿心里明白,什么金不换,有银子就换,不换银子开发廊干什么?这几天发廊装修,人手不够。狼骚儿就把蛐蛐儿借了过来,开始时洋二八百六十个不愿意:“蛐蛐儿会干什么?他话都说不清楚。”
“就是卖点儿力气,等干完活儿,我请你吃饭。”狼骚儿拍了胸脯才把蛐蛐儿借出来。
“在人家饭馆门口开发廊,你就等死吧你?”洋二咒道。
“在饭馆门口开发廊,保证赚钱,你信不信?”看见洋二摇头,狼骚儿掰着手指头说道:“靠着医院的买卖保证是卖花圈的,人死了省得往远里跑。挨着洗浴中心的保证是药店,得了性病出门就有药。钢铁厂旁边全是拣废铁的,连偷都顺手。注意过吧?饭馆儿门口的发廊多了,吃饱了干什么去呀?还不得……”狼骚儿的手在空中抓挠,一时间得意忘形了。
今天发廊完工了,狼骚儿不得不实现自己的诺言。本来蛐蛐儿以为有自己的份儿呢,结果走到饭馆儿门口,洋二回头发现了他:“你干嘛来,回去看家。要是少了个螺母,我就把螺丝钻你屁眼儿里。”蛐蛐儿忍了半天才没让眼泪掉下来,没办法,名字后面加个长,放屁就带响儿。洋二是修车铺的董事长兼总经理,专门管自己的。
周科长走了,八爷吧嗒吧嗒眼皮,他实在瞧不上洋二,又去喝茶了。洋二本来以为自己给八爷搭了个桥,他应该好好谢自己。可人家连眼皮都不抬,无奈只得找狼骚儿的晦气,好在狼骚儿特别吃数落,从来不急。没说一会儿两个人就开始嘀咕起发廊的事了。
徐光一脸冷笑,他小声对方路说:“看见没有,就这主儿。”他隔着屏风用手指点了洋二一下:“听说人家当年是这片儿的一霸呢。”
“他?”方路嘿嘿了几声。他和徐光的家本来不住这一片,七、八年前楼群盖好了才搬过来,对这一带的奇闻逸事大多是耳闻。
“看见了吧?当年的老大现在就这模样。”徐光摇摇头。“混混儿能有多大出息?听说他有个美国妹夫,牛逼大了!”
方路对美国人没兴趣,但他知道有美国妹夫必定有个妹妹,而他妹妹肯定与所有女人一样有一个人见人爱的性器,于是走遍天下,到美国也饿不着。每念到此,方路都会感到由衷的悲哀,为什么自己不是女的呢?这些年吃苦受累,一次又一次地往局子里去,不都因为自己是男的,做男人天生就是这么倒霉!今天下午把刘萍赶下车时,方路就下定了决心,这辈子再不能对女人用心了,再说人家也根本用不着自己这样的笨蛋操心。俩腿一叉,万事大吉,顶不济嫁个人,用小鞭子一抽,这傻男人就得白天当牛,晚上做马,没一天清闲……
方路专心致志地喝酒,转眼就喝掉了多半瓶二锅头,头有些晕了。此时刀脸突然站了起来,他用手捂着小肚子急急忙忙地向外跑,嘴里说道:“我得去卫生间,这玩意儿走肾。那什么你先等等我……”
女人微笑着点头,而服务员却在吧台里关切地叫道:“先生先生,我们这儿有卫生间,街上的太远。”
刀脸痛苦地指指自己的肚子:“大的,是大的。大小一块儿来,前后较劲。”说着他便推门跑了,可后腿刚跨出门槛便传来一声惨叫,人旋即就不见了。服务员和八爷立刻跑出去,洋二他们也站起来看。原来门口的积雪被人踩硬了,路面非常滑,刀脸一出门便出溜了个跟头。八爷将他扶起来时,他不好意思地说:“没事儿,没事儿,我得赶紧去,快出来了。”话音未落,刀脸又跑出去了。
“大老爷们儿,至于吗?”八爷进门时嘟囔着,忽然他指着服务员道:“听着,今天晚上下班前把门口扫干净,明儿摔了人我抽你们的筋。”
“我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