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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子闺女?”
“儿子。”张东说话时一直在研究方路的表情,似乎想看出点儿什么来。
“幸亏是儿子,要生个这样的闺女……”
“我给丫摔死。”张东道。
方路笑了,这正是他想说的话。
此时比赛开始了。
其实方路不怎么懂足球,他也不相信所谓的战术就能管用,反正是瞎踢呗,谁玩儿命谁赢。
上半场北京队踢得不错,玩儿了个二比一。中场休息时方路笑道:“行,你最少得掏十万块钱了。”
张东仰面笑了起来,他怜悯地望着方路:“十万?我和一个上海老板打赌,他赌踢平,真踢平了我就输他五十万,我赌北京赢,赢一个球他出十五万。”
“什么?”方路万没想到,这里面还有这么大赌盘。“一出一进就是上百万,你真应该被枪毙啦,万一赢四个球,上海老板就赔大发了。”
“愿赌服输。”张东哼了一声:“顶天也就赢三个,这是实力,两个队没多大差距,人家上海老板也不是傻逼。其实我的风险更大,北京队最近引进了三个外援,谁知道是不是水货。”
“这么大的地下赌盘犯法不犯法,你等于是在买通球员啊。”方路道。
“进一个球五万是我出的奖金,又不是让上海队放水。”张东瞪着眼睛道。“跟你说吧,我在赌船上干过两年,每天的出入就是上千万港纸(港币),两个人赌球算什么。再说我就赌北京队和上海队的比赛,我讨厌上海人。”
方路做了个暂停的姿势,他不想跟张东吵架,这小子心理真有问题。
此时下半场比赛开始了,北京队新来的三个外援突然疯了,他们接二连三地往上海队门里灌球,开始球迷们的欢呼还震天动地呢,最后大家都傻眼了。而张东的样子更怪,三比一的时候,张东狠狠地拍着大腿叫道:“赚了。”四比一时,他挥着拳头:“净赚十五万!”五比一时,张东照方路后背上就是几拳:“回头咱俩去吃顺峰,你把龙虾当萝卜吃。”而六比一时,张东居然坐下了,他冲着方路的耳朵叫道:“上海老板不会赖帐的,他们就是做生意还有点儿信用。”随着冈波斯的进球,比分变成了七比一,张东似乎不相信,他一分钟内连续看了五次比分牌,嘴里喃喃地嘟囔着:“疯了!疯啦?”
此时方路看见上海队的守门员正偷偷摸眼泪呢,而看台上所有人的表情却出奇的一致,一律耷拉着眼角,嘴唇尽力上翘,可嘴里却笑不出声来。
“不会再进球了吧?”方路习惯性地冲张东大喊,没想到声音传得很远,大家都惊奇地看着他,奇怪他为什么还能说出话来。
还没等张东回答,北京队新来的卡西亚诺又凿开了上海队的大门,八比一。张东张着嘴望定方路,手一个劲地笔画出八的姿势,似乎不可理解。
此时离比赛结束还有三分钟,方路开始收拾东西,他想跟张东去吃海鲜了。可就在这时北京居然又进了个球,九比一。
张东突然躺在小沙发上开怀笑起来:“九比一,九个,九,九……”他笑得手足乱颤,浑身哆嗦,样子煞是夸张。最后突然笑没声了,两手也无力地耷拉下来,眼睛直往上翻。
方路吓了一跳,他急忙去拉张东。而张东却一个劲摇头,下巴垂在喉结上,一点儿声都没有。方路终于明白了,这家伙不仅乐虚脱了,而且下巴也乐掉了。此时比赛结束了,上海队的球员们尴尬地谢场,看台上响起了惊天动地的跺脚声。
球迷在退场,方路却不得不照顾张东,他给张东喂了些可乐,虽然洒在衣服上不少,但终归流进嗓子里一些。张东的胳膊终于抬起来了,他指着自己的下巴冲方路“啊啊”地叫。“明白,明白,等人少一点儿了我送你去医院。”方路叫道,张东听了这话便安静下来,可脑袋还在不停地摇。
天黑了,方路好不容易才把张东从体育场里扶出来,四周的人都在注意他们。在体育场门口有几个小伙子气势汹汹地冲过来:“小子,你是不是上海人,把我们北京爷们儿打坏了是不是?”
“我他妈哪点儿像上海人?”方路骂道:“这小子自己乐大发了。”
小伙子们听到他的北京口音都不说话了,大家指着歪歪斜斜的张东哄笑起来,却没一个人上前帮方路扶一把。
方路不会开车,而且离蓝岛也太远了。他本想打辆车去医院,但工体门口简直成了人的海洋,人们向四面八方去,似乎永远也走不完似的。偶尔一辆出租车驶来便蜂拥着冲过去还几十口子,整条大街都被被人挤满了。方路突然想起朝阳医院就在东边不远处,于是拉着张东过马路。此时北京队的大轿车出来了,人们蜂拥着冲了起来,一时间方路给人群裹了起来,寸步难行了。
北京爷们儿全文(272)
方路埋怨地看了张东一眼,却发现他上牙床蠕动着,似乎想说什么。方路不解其意,最后张东急得拉过他的手,用手指在他手心上写了一个“鬼”字,然后微笑着指指街面。
方路惊恐地张望了半天,也没发现什么异常,再次看张东时,这小子正一个劲往地面上指呢,方路便仔细观察起来。
灯光从八方照过来,天上似乎生出了无数的小太阳。街上人头蹿动,可地面上却见不到一个影子。
是啊!老人们都说,鬼是虚无缥缈的,所以鬼没有影子。人是各种脏东西混合起来的,所以人有影子,所以人活在世上就得混。
难道这些人全是鬼!想到此方路的头发“刺”的一声,立了起来。他浑身起了鸡皮疙瘩,胃里直冒凉气。此时张东又幸灾乐祸地往脚下指了指,方路望去,竟发现自己同样没有影子……
五
干什么好呢
方路觉得自己很仗义了,他居然独自把张东弄到了急诊室,累出一身臭汗才回家,要知道他是打心眼里盼着张东横尸街头的。
九比一的事过后不久,中国的各大报纸上便登出美国公司桩告大天公司的消息,其原因是大天公司抢注龙哥的中文名称。美国公司像没娘的孩子一样,痛心疾首地到处哭诉,逢人便说大天不守江湖规矩,不是街面混的。而山东大天公司则稳坐钓鱼台,最后总裁被记者堵在济南机场的厕所里,才不得不在媒体上发表声明。其原文如下:
“本公司在改革大潮孕育而出,我们蒙家乡父老厚爱,如今已经是国际知名企业。对美国公司的诉讼,我们本来不打算打嘴仗,大家法庭上见嘛?但迫于记者强烈要求的透明度问题,本公司声明如下:
1:龙哥是大天公司结合中国古老的养生之道与现代科技研制出来的新产品,绝无仿制之嫌;
2:龙哥名称的注册很早就开始了,我们认为龙是中国人的图腾,中国企业注册中国名称天经地义;
3:对重名的问题,我们不做解释,法律终究会站在正义者一边;
4:美国公司不问原由,极其跋扈,我们绝不与对方私下妥协,我们要把抗美运动进行到底。
大天公司”
方路看到这则声明差点儿跑到医院去洗胃,这几百字完全就是无辜者宣言!金钱的力量大无穷,文字的力量大无边哪!此后,报纸、电视台连篇累牍地报道这件事,大天公司成了上镜率最高的企业,中国龙哥简直成了民族工业的代名词。如今方路终于理解张东了,什么舒服不舒服的广告都抵不上这种炒做。
后来他和徐光聊天时,声称这主意是自己出的。徐光反驳道:“南斯拉夫还他妈是我整垮的呢。”
方路把事情的经过原原本本地公司了他,徐光当时都傻了。他呆了半晌才说出话来:“美国人要是知道这主意是小卖部老板出的,非派中央情报局的特工来刺杀你不可。”
“最好他们派个女特工,美国人不是爱使美人计吗?”方路大笑不止。虽然这事没挣几个钱,但方路知道自己是半拉高人了,早晚会有人找上门来。
北京人管春天的寒流叫倒春寒,由于暖气已经停了,来势凶猛的倒春寒往往是灾难性的。
1998年的三月中旬西伯利亚突然乖张起来,一股来势凶猛的倒春寒席卷了北京。东街上的其他店铺有御寒措施,而老妈和方路却被冻坏了,前几天他们把炉子彻底封了。那天晚上,娘儿俩裹着大衣在小卖部里哆嗦,最后方路建议到八爷饭馆儿去吃饭,老妈居然答应了。其实老妈这几个月的心气很不顺,本来他想把小卖部盘出去,但来咨询的很多,可人家一打听东街的前景,便没人敢来了,于是小卖部一撑就是好几个月。最近吵吵东街即将沦陷的风声越来越紧了,郭叔说:“北京要申办奥运会,排子房这一片太丢人了,看样子今年就得完。”此时老妈终于相信,他们娘俩只有把小卖部坚持到底了。另一件不顺心的事是方路又失业了,废品收购站终于支持不下去了,他回家已经一个多星期了。好在方路从没把这家单位放在心上,一年多来又从张东那儿挣了不少钱,要不早坐不住了。
娘儿俩收拾停当便来到饭馆儿,服务员认识他们,赶紧给找了张位置最好的桌子,其实所谓的位置好不过是能看见小卖部,省得老妈不放心。八爷过来搭讪了几句,便跑回吧台闷着去了,方路清楚人家是怕自己让他请客。
此时外面刮着西北风,天已经黑了。屋里开着空调,客人非常多,大家几乎都把外衣脱了,饭馆儿里没有衣架,很多人就把衣服挂在椅子背上。服务员们看到生意好心情也跟着好,手脚特别勤快。是啊,生意好了,八老板一高兴没准儿还发些奖金呢。这时外面又来了两个身材高大的客人,他们看到饭馆里人多,便在屋里的桌子间来回转悠,样子像在找空桌子。
有个小服务员走过去告诉他们,角落里还有位子。来人冷冷地看了她一眼,其中一个操着东北口音说:“我们先看看再说。”
方路觉得特奇怪,明明有位子他们还要看什么。于是便注意起他们来,只看了几眼他就明白了,这俩人在桌子间穿老穿去,不时地用手扒拉人家的椅子,好象是觉得椅子挡了路,而实际上手指却在人家的口袋附近转悠。
“小偷!”方路想到这两个字,浑身的汗毛孔都张开了。不知怎么,最近方路对“犯罪”这两个字特敏感,想起来就就浑身不自在,可能是让阿图的事吓着了。
北京爷们儿全文(273)
他的目光不自觉地追随着那两个家伙,终于这俩人发现了目标,一个酒性正酣的胖子正在和别人拼酒呢。小偷乘他不备,手已经伸进了他西服的口袋里。
“小心哪!”方路还没反应过来,一直站在附近的小服务员发出了地动天惊的呼喊。东北人的手立刻缩了回来,胖子同桌的人马上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他们几乎一齐盯着两个小偷运气,有人已经把酒瓶子抄在手里了,其他桌子上的人几乎都在摸口袋。
几个小偷怒视了小服务员一会儿,便气哼哼地走了。
“小姐!真谢谢你了。”胖子在小偷走后,赶紧跑到服务员面前。“你瞧我净顾喝酒了,真是真是!”说着他掏出五十块钱往服务员手里塞。“小意思啊!小意思,您别嫌少。”
“不行,不行。”小服务员急得涨红了脸,她边往后退操着四川口音道:“应该的,谁见了都会告诉您的。”
“你是刚来北京的吧?”胖子也许是觉得她的口音挺重,忽然问了这么一句。
“三个月。”小服务员不知道他为什么这样问。
“嗨!”方路叹了口气,而胖子也跟着叹口气,他感慨地拍了拍小服务员的肩膀。“现在好人不多喽。”说着他把五十块钱扔在吧台上,斜眼瞧着八爷道:“这是多给你们饭馆儿的小费,要是我下回来了见不着这个姑娘,我可跟你们老板急。告诉他,这片儿工商局、派出所的我都熟。”
八爷气得哼了一声,而小服务员哭笑不得地看着胖子,半天不知该说什么,胖子却摇头晃脑地结帐走人了。
胖子走后,八爷狠狠地瞪了小服务员一眼。“就你能耐!就你眼睛好使啊?那叫溜桌的,你惹得起吗?”
方路觉得小服务员挺可怜的,便走过去劝道:“拉倒吧,她不也是为了您的饭馆儿好吗?客人在饭馆丢了东西,您脸上也不光彩呀?这多好!东西没丢,还能落个老主顾。”
八爷挥了几下手,表情有些尴尬:“个把老主顾能吃出多少钱来?你是不知道,他们不是一般的小偷,这叫溜桌的,半偷半抢。得罪了他们……”忽然八爷觉得自己的话有些窝囊,便大瞪着俩眼道:“再怎么说他们都是帮外地老冒,还能在咱们北京爷们儿头上讨了好去,新鲜!”他大度地指着小服务员叫道:“干你的活儿,没事啊。”
吃过饭,方路让老妈回家,自己回了小卖部。他觉得现在关门太早,又把挂好的窗板摘下来了。一直熬到十点多也不见几个生意,方路正想睡觉,无意中却看见马路对面站了好几个彪形大汉,他们对着饭馆指指点点着。方路立刻明白了,这就是那几个东北人,他们肯定是来报复的。再怎么说也是八爷的邻居,于是他赶紧跑到八爷的饭馆儿去了。
八爷正指挥服务员们打扫卫生呢,方路一进门便神色慌张地说:“外面有几个人一直不走。”
八爷看了看墙的挂钟,又回头瞪了一眼正在埋头打扫卫生的小服务员。“在哪儿?”他问道。
“就在马路对面蹲着呢。”方路的身子背对着窗户,手偷偷地朝马路对面指。
八爷点手把服务员叫到近前,表情沉重。“我没说错吧?如今的世道,好心不一定有好报!这帮家伙不是一般的小偷,都是亡命徒!现在怎么办?”
“报警吧。”方路在一旁提醒着。
八爷鼻子里哼了一声,他一挺胸脯道:“我狗熊快五张的人了,从没靠警察拔过份儿,咱丢不起这个人。”说着,他指着外面:“走,到你那儿打电话去。”看到方路没动地方,八爷轻蔑地摇摇头:“怕事啦,怕事啦?你也是号里出来的,可惜了的,就这点起子?”
方路被说得满红通红,他哈地叫了一声:“走,现在就走。”
八爷他们大摇大摆地从几个东北人面前走过去,气魄非凡,几个膀大腰圆的家伙楞是没敢动地方。八爷来到小卖部抬手就拿起电话,一脸得意地瞟着方路:“今天,我把北京四六城的爷们儿都约来,淹也把他们淹死。”
说完,他就捧着通讯录开始打电话了。
“喂,四狗子……什么,住院啦?……心肌梗塞?”
“大臭儿,你这臭小子,现在没事过来一趟……什么?儿媳妇怀孕啦……你——都要当爷爷啦?”
“我找小绳子……什么?死啦……不对呀,你比我小十岁呢他……什么?头年就让车撞死啦?”……
八爷的脸色已经很难看了,他仰望着小卖部的灯泡发呆,一股英雄迟暮的悲壮让方路非常感动。最后八爷战战兢兢地又拨了个号码,他喘着粗气道:“我—我找六哥,去青海啦?那他什么时候回来……”
八爷放下电话时,眼睛里一点光彩都没有了,方路甚至看见他的嘴唇在瑟瑟颤抖。是啊!无论当年怎么样,现在的八爷是已经五十岁的人了,当年的狗熊早就不在了。八爷盯着电话机不说话,手机械地翻动着破旧的通讯录,他似乎在努力回忆那些久已不见的面孔,更像是在揣摩时间的力量。
好久方路才试探着问道:“我看还是报警吧。”
八爷茫然地点点头:“也只能这样了。”
马路对面的几个家伙看到110警车就跑得不知踪影了。此后几天八爷饭馆儿的人一直担惊受怕,八爷立了规矩,每天厨师们轮流值夜班。幸好那些人没再来,要不饭馆儿里非出几个神经病不可。后来八爷听了别人的建议,给每张桌子配了把弹簧锁,客人有东西就锁在椅子上,否则让人家偷了,饭馆概不负责。
溜桌的虽然没给饭馆儿造成什么损失,但八爷突然消沉了,自此东街很难再见到他的身影。由于缺乏强有力的领导,饭馆儿的生意转瞬间一落千丈。没人知道八爷在忙些什么,正如没人知道东街的前景一样。
北京爷们儿全文(274)
爬山虎再次将小卖部覆盖时,八爷终于露面了,而且是天天来。他每天都站在一群不同的朋友中间,于饭馆对面指指点点,似乎在介绍着什么。后来狼骚儿告诉大家,八爷不想干了,人家想把饭馆儿盘出去,不少大款在争地方呢。不久饭馆儿真的换了老板,但狼骚儿又道:“饭馆儿根本盘不出去,谁不知道东街要拆了,现在接手不是有病吗?反正八爷已经干了三年,钱早挣够了,人家把饭馆儿租出去了。租一个月是一个月的收入,一个月光租金就是九千块!”
没几天又有人说在福尼特邮市见到八爷了,他和几个朋友一块儿炒邮票呢。听到这个消息,方路一点儿都不觉得奇怪,比起狼骚儿这些人来,八爷可算是生命不息,追求不止的,谁让他有一个喜欢往医院送钱的老婆呢。
饭馆儿易主后,生意不见好转,大家都说八爷把财气带走了。最近东街生意最火的是网吧,周末经常出现排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