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激流暗涌 作者:晓春[出书版]-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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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服务生隔着落地玻璃窗微笑着朝他扬手示意,皓燃抬头望了一眼没有星迹的天穹,将右手插入口袋,慢慢往直行电梯踱去。
      也许可以找到一些不伤自尊的方法,来重新修缮这段无法准确定义的关系。但有些无法言说的禁忌,使得双方在关键时刻都不敢再越过雷池,有些戒律一旦被触犯,可能会造成永远无法修复的结局。
      折返香港,签定合同办妥杂务,然后打包去英国向导师递交毕业论文,这些都是皓燃现阶段安排好的行程,为填补姜守仁留下的感性空白档,他并不想利用自己特别敏感的一面来曲驿和延误之前的维系。
      皓燃反复告诫自己,让这一节不能归类的插曲隐匿在内心深处的角落里,即使在某个时刻被无意中翻动,也不至于仓皇回避。
      有些事情,是真的该快刀斩乱麻,难道自己真的要去回应一个男人的感情?这绝不是他所擅长的,即便那微弱的苗头曾试图怂恿和诱惑他。
      接下来,迎来兵慌马乱的两个星期,皓琳将酒店职权移交了大半给皓燃,后者顺理成章地接手了整个新工程。自工程启动伊始,皓琳便正式为操办女性所热衷的小众事业,与瑞真东奔西走,并适时地得到了通讯业新贵陆莳棋先生的倾情协助。
      这一忙,连带着一向闲置家中的皓毅也不得不迅速摆脱有名无实的酒店经理一职,缩减泡妞时间,帮着兄弟打点,还主动在各个机构和同行之间联络走动。
      家父陈锦雷对家庭成员的落力表现颇为满意,又听闻外界及董事会成员对陈皓燃接位的呼声很高,心底不觉宽慰,也就索性放手让皓燃去拼搏,自己则代表鸿申出席各类公益和社交集会,巩固社会威望,再说,各个场合的剪彩与演说也是必不可少的。
      当月,陈父还只身前往欧洲参与同业协会的高峰会议。一家子人各自散开,皓燃一时间焦头烂额,挪走一切杂念潜心操控大局,他甚至可以由此联想到自己四十岁时的样子。
      在酒店的这半个月看来是一步也走不开了,加上论文压力,皓燃几乎无暇去赴任何私人性质的约会,同露易丝也顿时疏远了不少,球伴芬妮相邀数次无果,也不再来电。
      很多不顺利都成功地在这段时日被皓燃抛诸脑后,直到正式协议签定,万事俱备,只等着酒店市场部和内地的建筑院定稿开工,皓燃才终于能够从成日在鸿申坐镇的苦日子中解脱一阵子。
      回校的计画一拖再拖,转眼已过了一个半月,正当他开始准备动身去曼彻斯特的前三天晚上,那位无所不在的安德鲁先生已经按捺不住兴奋,向即将越洋的艾伦陈落实班机日期。
      “宝贝!你终于要回来啦,我为你辗转难眠相思成灾。”
      太久没听到鬼佬一如既往的恶心话,竟备感亲切,皓燃这几日头一次笑得那么放松:“大后天傍晚七点来接机。”
      “是,殿下,为您效力是本人的荣幸。”安德鲁发挥一贯的殷勤,“即使您想第一时间见到您的哈雷座骑,我也会义不容辞地为您办到。”
      “这么久没见,你离正常人的标准还是有很大段距离。”
      “我可以理解为——你这是在夸奖我特立独行与众不同吗?”
      “最好不要。”
      与安德鲁抬杠的日子变得有些诱惑力了,皓燃放下电话,看向月历。
      时间过得飞快,有很多东西明明还在眼前,却已经成为过去,只是,真的不可追忆了吗?
      那人的确是做到了杳无音讯,难怪以前就听瑞真说:“如果小叔存心想转移众人视线,那谁也别想找到他。”
      只是那个时候自己并不知道,有一天会跟这位“小叔”如此接近。
      现在好了,姜守仁成功地转移了所有人的视线,而他陈皓燃则要怀揣一个暗无天日的秘密,直至两人全无瓜葛也不能抖落出来。
      皓燃觉得抑郁,且无法准确形容自己的矛盾心理,有种被刻意疏远抛离后的犹疑和感伤,带着刺,偶尔扎到皮肉,能使颈上惊出一层细密的冷汗。
      心头一闪即逝的任何一类假设,都能令他有那么一瞬间的盲目和恍惚,无论多么低度的动摇都能随即引发出不良的情绪连锁反应,仿佛生活被人无意中偷换了概念,一下子找不着准轴。

      Chapter 15

      隔了两天,皓燃坐上伦敦直航。
      他预备在曼彻斯特待足三周,中途还可以去看看他迷恋的湖区和利物浦,安德鲁曾建议他坐上皮卡迪利火车站的班车去一些悠闲的小镇写生,紧张的节奏过后,他也确实想那样做了。
      记得有一次跟那个人闲聊时,听他无意中说起柴郡,从起伏的考尔蒙得利城堡边界到塔通公园,有着人们舍不得错过的奇景。
      从诺森伯兰郡一路前行,那些神秘的城堡面向迷人的田野或优美的海岸线,预示着旅行者们会有怎样一段曼妙的乡村之行。
      姜守仁在形容旅途见闻时,总是能将平淡话题描述得妙趣横生,他有种让人信服的感染力,从容不迫踌躇满志,能让身边人也跟着神往起来。
      皓燃每每带着遗憾忆起这个人的种种,便觉胸口发闷,无法排遣的惆怅不定期地发作。
      回香港这段时期,经过了紧迫历练,皓燃成熟不少。
      他渐渐体会到了生存与发展的双重压迫,之前不屑的家族事业竞重如千斤,自己不过是触摸到几截小关节,便预感到责任所能带来的压力,过去未来得及体谅父亲和家姐的操劳,偏安一隅,从幼稚和自以为是的境遇中走出来,才恍然大悟。
      常常不自觉地在遭遇困顿时想到姜守仁,想象着那人在碰到类似状况时会采取何种方式、保留何种态度,循着他的处事模式来平衡自己不理性的一面,仿佛有个天平搁在胸口,抵制自己的波折和冲动。
      只是,从此缺少了与人分享的激情。
      接机当日,安德鲁一直神游太虚,到小午完全是坐立不安了,学生们在课上嘻笑着交头接耳:“教授今天有些不对劲。”
      “听说是绯闻男友回来了。”
      “啊哈,艾伦陈。”女孩们记忆犹新,点头附和。
      校花依莎尔诽谤安德鲁教授性骚扰男学生事件一度闹得沸沸扬扬,后者还被校方多次传唤,甚至连皓燃也接到过调查电话,直至为安德鲁洗脱罪名,很折腾了一番。
      只不过经此一役,校内鲜少有学生对教授暗恋艾伦一事毫不知情,这桩耸人听闻的趣事经久不衰,历时数月还常被众人拿出来寻开心。
      “是跨系选修课上轰动一时的东方帅哥?”这一位,显然只是有道听涂说经验的插班生。
      画室立即充斥了压低音量的讨论。
      “拜托,他没有离校前就几乎已是全体商科华裔妹的暗恋对象。”
      “何止华裔生,那个英法混血美人依莎尔,为他哭足三天三夜,最后还迁怒教授,搞出了不少事。”
      “足球社的猛男们可不喜欢那个抢风头的亚洲小子,上一回麦克差点因为女友多看了人家两眼,就要找他单挑。”
      “我们的教授是颇英武,不过看情况估计也没戏,对方大概更钟意我们学校的派对女王克莉斯汀。”
      “不要以为每个帅哥都是双的好不好!”
      “我只是给帅哥提供多项建议而已。”
      “哈,看来我需要让我的男朋友离你远点儿,他可不需要你的建议。”
      “你难道不想知道你的前男友丹尼尔是怎么跟帅哥强尼打得火热的吗?”
      “闭嘴!”
      也许是争论得太过激烈,惊动了画室讲台旁兀自发呆的安德鲁,他缓过神挺了挺背,将目光转移到那些学生们脸上,然后抬手看表,已经到了下课时间。
      前一晚适逢假日,没叫到工人,安德鲁便独自去仓库房打扫了近三个钟头,直到窗明几净,才心满意足地叹口气坐倒在沙发里,就连墙边的壁画都按原来的角度摆放着,像艾伦刚离开那会儿一样。
      只是,这样的辛苦,激起了内心掩藏多时的情感,安德鲁发现自己但凡面对有关艾伦陈的事件,都会过于认真,甚至带点悲情的牺牲精神,于是忍不住在白日里反省和思索起来,这大概算是艺术家过度动用灵感的副作用。
      安德鲁原以为自己对艾伦的欲望仅限于“视觉”阶段,但短时的分别却让他尝到相思之苦,再只要想到日后待艾伦回港,更难见面,便变本加厉地怅惘起来,就好像眼见着一项自己心爱呵护的事业被迫中止一样。
      下午五点,飞车赶往机场,安德鲁照例痴心不改,迫不及待地想要见到他的王子,他的最终结论是:执迷不悟也是一种享受。
      曼彻斯特已步入湿润的秋季,降温得很厉害,当天还断续下着小雨。在机场休息室喝光了两杯咖啡,浏览了三份报纸,才终于看见朝思暮想的人出关,往他的方向走过来。
      还是那么挺拔干净,中国有个成语“玉树临风”,安德鲁觉得用在艾伦身上真是再贴切不过。
      皓燃身着浅米色巴宝莉风衣,敞开的襟前露出贴身的烟灰薄羊绒衫,脖子上围着质地绝佳的印度手织围巾,淡褐卡其裤和PRADA懒人鞋。
      永远清洁飘逸的黑发在人群中异常醒目,香港的阳光似乎对他特别慷慨,那蜜一般的颜色配合特殊的东方气质,显得格外出尘。
      安德鲁没有立即奔上去迎接,而是站在原地隔着距离微笑着欣赏他。
      多日不见,皓燃看起来清瘦了些,身形更修长,眼梢处盘踞的忧虑仍未散去,可这一次却有掺入了一些无法调和的强势特质,使熟识他的人都感到,他有了一丝变化,变得锋利沉毅了,那原本安静的轮廓忽然鲜明,有一道锋芒割破平淡的眼波。
      还是那个潇洒绝伦的艾伦陈,却多了层厚重的防御,不再单薄和漫不经心,气势逐渐转向雍容,像一只蜕变中的蝶,染着辛辣的毒,只可远观不得近距冒犯,即便那行囊空空如也,步履却依然稳健。
      安德鲁鼻子突然发酸,当时的他猛然意识到,艾伦做回他自己了。而作为对方的忠实拥护,最好懂得将偏颇无望的热情慢慢回收,那么日后,尚有一线生机可以成为艾伦陈永远的国际友人。
      “我可以拥抱你吗?”安德鲁张开手臂。
      皓燃走上前随意地揽住他的肩膀拍了拍:“希望你有整理过我的房间。”
      安德鲁立即成苦瓜脸:“你可真不体贴‘男友’啊。”
      一坐上车,司机就开始喋喋不休地倾吐起近况,并且兴趣盎然地追问皓燃回到香港后的种种境遇。
      说到最后,还不忘自找苦吃地酸溜溜打趣:“又交到几个女朋友?”
      “不多。”对付这位精怪的鬼佬,皓燃一向很有办法。
      “没想换换口味?”这是安德鲁的惯用诱导手法之一,平日只作玩笑用。
      “有试过,不过——对方好像没兴趣了。”
      猛地听到这句回应,安德鲁握住方向盘的手指紧了一紧,转头看向副座上这位同行者的表情,想要窥测他话语中有几分可信度,可在那张平静清淡的脸上,他没能发现任何蛛丝马迹。
      乍听之下,有些不经意的言语中却隐隐透着股自嘲味,那眼神贯穿车窗,酝酿着飘渺得略显苦涩的柔情,让安德鲁觉得真假莫辨。
      “你——真的有试过?”如果是真的,安德鲁会有撞墙的冲动。
      皓燃轻笑一声,眼中的光泽沉淀下来,视线也缓缓投向车窗外。
      安德鲁硬是将这口气憋到目的地,也没能探出个所以然。
      回到钟爱的仓库公寓,室内的湿气夹着几缕空气清洁剂的味道,将霉味基本抵销了。
      离开前在简易家具上盖过的白布现都已经被撤下堆放在一角,一开灯,室内便呈现洁净的光景,此番丰功伟绩明显出自人为。
      送走安德鲁,用一个热水澡脱去浑身的疲惫,下意识地翻看行动电话上过去一周的行程纪要,着实有些空茫。
      将自己丢进那张刚换过床单的大床,皓燃急于想约束自己的恶劣反弹,就趁这几周,去乡村写生看来是不错的主意。
      几乎在返校处理完琐碎手续的第三天,皓燃便听从安德鲁的建议,坐火车前往约克郡,参观明斯特大教堂,在肉铺街的英格兰酒吧享受半日私密而明媚的时光。
      偶尔,安德鲁那些有意识的追问闯进脑子里,相关问题就像一面被雨点零星侵蚀过的墙,水渍温润却透着不和谐的冲击,让他已然平静的心境有了那么一丝莫名的迷失。
      皓燃快有阵子没有握过画笔了,其实不得不承认,那是长州一夜最直接的反作用力,好似以前掌握一门很熟练自在的趣味,在遭遇一次意外之后被生硬地剥夺了,之后便再没有勇气去轻松尝试。
      一开始,皓燃的手指有些不像自己的,与笔杆僵持片刻,才渐渐牵引出深深浅浅的线条。
      当笔锋停顿,纸上呈现一抹熟悉的轮廓,像是已经在心底徘徊过很多遍,只是在这一分钟才宁静清晰起来。
      人生中大概需要经历好几次“未完成”,才算有所体验。
      也许是为了配合远处咖啡厅传出的优雅爵士乐,也许是因为没有旁观者,皓燃可以没有破绽地从画板中抽出一张白纸,平稳地覆上那张略显唐突的人物素描。
      有时,只在一个深呼吸之后,就可以解决掉很多问题,包括铲除心理上的障碍,即使只是一瞬间的迟疑。
      皓燃在酒店避世五天后,待重新回到曼彻斯特住处,心情已有过梳理,公私事从头过滤,收回数日的散漫,接收电话中的留言。
      星期五晌午时间,坐下来喝杯黑咖啡,再尝不出英伦小镇的单纯滋味,皓燃明白,又需要找回应有的警觉了。
      杰克森教授安排了下午三点跟皓燃碰头,有个新课题力邀毕业后的他参与其中,皓燃是个聪明学生,或许没有足够个人空间,但足够有悟性,深得教授喜爱。
      皓燃换上一身学院正装,坐上安德鲁前日送回车库的沃尔沃,往大学校址开去。等车子过两个街区后,皓燃隐隐感觉不对劲,于是本能地从右手边的后视镜看去。
      那辆黑色的福特越野在车尾已经有段时间了,如果真如自己的直觉,对方有跟踪之嫌,当时也不能确定它的来历。
      皓燃为了确定对方的意图,直接把车拐进了前方的叉路,并选择在一家超市后门减缳车速,正当他想着要不要踩刹车的时候,尾随他进入巷子的高大越野车突然加速。
      皓燃一惊,打方向盘已经来不及,就在同时,后方遭到一记野蛮的撞击,力道没有强到惊动安全气囊的地步,但也传来砰一声——左大灯报废。
      皓燃这时才肯定对方是冲着自己来的!
      该直面的事故躲都躲不开,几乎是在皓燃推开车门的同时,从福特车上下来四个陌生男子。
      他们在肇事后大胆现身,还迅速朝皓燃包抄过来。再看这伙人冷漠的表情和结实的身板,皓燃有了今天要吃亏的预感。
      皓燃曾试图转身进入超市,以避免发生过激的正面冲突,但那几名黑衣男不由分说地冲上前拦住他,完全是训练有素有备而来。皓燃暗暗烦恼,双脚想要转移,已经被其中两人架住肩膀往巷子深处带。
      以前也练过一阵子跆拳道,只是在职业打手面前,还是摆明不是对手,再说对方人多势众,看得出,这次是存心有人要他不好看了。
      之后的几分钟,皓燃竟乐观地发现,孔武有力的英国大汉并没有置他于死地的意思,如果采取不抵抗策略,也许可以抵抗更久一点。
      不知道是不是授权人不够狠绝,抑或不想留下把柄,他们很巧妙地避开要害部位,旨在让眼前这个俊美的中国留学生吃点皮肉之苦。
      不需要有求饶这一出戏,对方任务完成,自觉撤退。等众人不留一字半句地扬长而去,皓燃才趔趄几步,顺着灰墙滑坐倒在石板路上。
      大约过了有十几分钟,从超市后门出来倒垃圾的年轻收银员发现了皓燃,匆忙上前来询问:“你怎么了?需要帮助吗先生?”
      皓燃心情被刚才那顿揍搞得很郁闷,但这时也不得不挤出一丝笑容:“我没事,只是扭到了脚。”
      年轻人有点疑惑地看看他稍有些瘀青的嘴角,谨慎地朝四周围瞧了瞧,确定此处没有斗殴的嫌疑,才小心地问应:“需要叫救护车吗?”
      “没必要,谢谢。”是时候起身回去疗养了。
      挣扎的姿态都要优雅,以免引起别人的恐慌,皓燃拖着受伤的脚踝,勉强回到驾驶座,然后拨通计程车公司电话,准备就近找家医院做简单的处理。
      两小时后,待安德鲁急匆匆受命将皓燃的座骑开回他的公寓,但见后者已架高着右腿坐在沙发上看新一期的体育杂志,样子还挺悠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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