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部回到原单位,显然不现实。因为既然能来这城关,每个老师还真都有两把刷子,教学上自然成了各个学校的骨干,一旦走完,几所学校的教学不说瘫痪,说散架恐怕是毫不夸张的。全部留下据说更是不可能的,因为这些老师多是学校通过竞聘招用的,如果上面的领导们听任他们顺利进了城关,岂不威风扫地?这都是人们传说的话,似乎上不了大雅之堂,但要找为何不把借调老师的关系转进城关的理由,委实又没有。
水往低处流,淮河之水年年来得再猛最后也是退尽;人往高处走,借调的园丁们走到高处的时候,却个个都有些不胜寒了。
好在有一点是让心里踏实的,那就是不管在哪,都是在为教育出力作贡献嘛。希望总有一天,会有人心疼这些人的默默贡献,不再让他们身如浮萍。吴雁南和梅思月也是在这种大环境和小心理里,又来到了叶县城关,这一天是新年初四。
夫妻俩赶到县城,自然先去给姨妈拜年。
“北关有家亲戚,你们也得去呢。”几个人坐在客厅聊天的时候,姨夫孟局长说。
“我听思月说了,姑姑家。”吴雁南说。
“你姑姑在县医院检验科,工作上还算过得去,关键你姑夫名气大,是叶县医学界一条龙啊。”
“哦?”
“他的B超技术全县一流,每年能给医院创收好几百万,可院里舍不得给他提成,他一生气,辞职了。”
“您是说姑夫不在家干了?”
“去年就出去了,好像在深圳、厦门一带,听说外面医院给他的月薪上万。我们县好多单位政策不灵活,留不住人。”
“我们县人多嘛,走了一个姑夫,还有一百多万呢。”梅思月笑着说。
“走不掉的都是废物,”孟局长说话总是铿锵有力、带点结论性的,“二院在你姑夫辞职一年后就后悔了,比上一年少收入几百万,听说正和你姑夫谈判呢,想让他回来复职。”
“辞了职还可以再复职?”吴雁南问。
“可以啊,政策是活的嘛。”孟局长看了吴雁南一眼,觉得这个年轻人的问话好笑。
“姨夫,你一会说政策死一会又说政策活,我都糊涂了呢。”梅思月说。
“这个,怎么说呢,我这几十年的行政工作都快干到头了,多少了解一些,但三言两语又说不明白。”
“姨夫要退休了?”吴雁南问。
“是呀,明年不退零四年肯定退了,哎,对了,吴雁南,你的关系什么时候能解决啊?”
“不知道。”提到工作关系,吴雁南立即局促起来。
“不能拖下去啊,这样也不是个事?”
吴雁南害怕把这个话题无休止地拉下去,终于借故出到院子里了,只剩下梅思月和姨夫一块拉家常。姨妈站在院子里,同情地望着吴雁南说:“你姨夫跟你谈工作关系的事,你怎么不趁机求他帮忙呢,他年把两年退下来,说话就不没人听了啊。”
“可我听说人事冻结着呢。”
“哦,是这样啊。”
姨妈见吴雁南不热心,也不好把话题说下去,她觉得这个外甥女婿完全是个书呆子,而且是个穷书呆子,性格中有种可怕的单纯,拾根茅草当个真(针),对有些个事纯粹不开窍。像这样的人你就是开导他八天六夜,又有什么用呢?
第二天,夫妻俩去了北关姑姑家拜年。
姑姑不象孟局长那样说话爱打打官腔,是个真性直肠的人,喜怒哀乐都挂在脸上,见面就嚷:“哎呀,小月呀,你还得记得姑姑,我高兴死了!”
“给姑姑拜年,是应该的。”梅思月说。
“我听说吴雁南的关系还没调过来,我这心里都急死了!这上面真黑呀,小月呀,我认识县政府的人,要不要找他帮忙呀?”
“可吴雁南说人事冻结着呢,再可靠的关系也不行的。”
“冻什么结,就算冻结还不是人冻的,就会拿政策骗人!我去年还托他调一个人到一中呢,就是不知道老去找他他干不干,要干的话得这些钱花,少了送都送不出去呢。”姑姑伸出两个手指头。
“我们等等吧,看会不会一起解决,人多着呢。”梅思月说。
“哎呀,怎么办,我都为你们愁死了!”姑姑还是嚷,嚷得吴雁南先是感动,后来有点烦,再后来满心里都弄得烦烦的,很好的茶水也喝不出味道了。
“姑夫什么时候回来啊?”梅思月也不想听姑姑的唠叨了。
“不瞒你们俩,你姑夫准备买B超机,在家单干。这个社会的形势还不是明摆着嘛,没有钱寸步难行,靠工资,饿死人!”
梅思月也不敢多问了,因为自己一家靠工资还靠不上呢。
“人有钱就是好啊,”回来后吴雁南酸溜溜地说,“看你姑姑,那房子,那摆设,一瓶酒比我们送去的一箱酒都贵呢。”
“是呀,我们要好好混呀,你没听姑姑讲,没有钱寸步难行吗?”
“可是,我一个老师,还名不正言不顺的,咋混呢?”
“姑姑说帮我们托金主任,你看——”
“姑姑是热心人我知道,可得花个数,我没有,就是有也舍不得。”吴雁南犹豫着说。
“也是,动不动就是两万块,有两万还不如我做生意呢。”
“钱哪,钱!”吴雁南捂住脸叫了一声,然后嘿嘿冷笑着。
“宝贝,你别急,会好起来的。”梅思月只好安慰他。
“可是,都新旧两三年了,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二
初六那天,梅思月去B市函授了,吴雁南也投入了补课之中。梅思月走的时候,留给吴雁南几百元钱。除了生活费,只有申校长家是吴雁南今年计划内拜年的,他便抽空去了老师家,其余的不敢也不想再打主意去了。他有些心灰意懒,觉得自己在西湖中学的日子也长不到哪儿去,干嘛非要把辛苦挣到的一点儿钱都扔在水里?
梅思月回来的时间,是正月十四,天下着大雪,吴雁南补课也结束了,十天的思念换来了今天万分的激动。他刚刚吃过午饭,便在家里呆不住,跑到了大街上,虽然他知道妻子所乘的客车到叶县车站至少得下午四点。
总是午后好大雪,雪花纷纷扬扬,铺天盖地落下来。春节的时候,本以为今年是又是个暖冬,谁料寒冷躲在后头给人们突然的袭击,就象不可预料的人生。也不知道妻子冷不冷,饿不饿。小城在雪花的笼罩里静谧一片,正是让人胡思乱想的一种氛围,吴雁南想起了这些本该让人欢快度过的日子,人们总要对他的工作展开同情似的议论,他便想自己为何非要赖在这城市里。梁园虽好,不是久恋之地。可是如果现在回石河中学去,老同事们老家乡们奇怪的眼神不说,梅思月怎么办呢,和自己两地分居么,还是将这每个月四百元的收入也放弃?妻子很想在城关做生意,但工作没稳定,只怕不知哪一天就要用钱,而自己委实又没有钱。寒假回去,又没能从富农镇领到一分钱,去年秋天和叶家宝一起白送了钱正明两箱酒。叶县啊叶县,城关啊城关,你那么需要老师,为什么一定要在我们面前横上一道门槛,跨不过去,又有几人有好心情把书教好呢?
他的脚步踏着越来越厚的积雪,来到了一个地方。抬头一看,先是吃了一惊,继而笑了。原来面前正是自己光顾过不知多少回的“体彩中心”,他已没有了任何希望,只求上天能赐自己一把福音,不说特等,就中个一等奖吧,这日子也便可以重新来过了。
他跨进门,摸出十元钱,他又买彩票了。虽然每一次等来的都是希望的破灭,但觉得这希望比他工作关系的调动要大得多了。
他把彩票装好,跨出门外,继续朝前走,路边的商铺门前,多挂着大红灯笼。正是元宵佳节的气氛,再加上暗暗的天色,皑皑的白雪,他觉得自己置身于一个童话世界了。自己就如同那个卖火柴的小女孩,小女孩子把奶奶看作自己的幸福的归宿,而他呢,可笑啊,幸福和希望就是彩券上的几组号码!
他没有迈进任何一家商店的门,那都是有钱人光顾的地方。他从会买东西以来,就没能改掉进商店心就犯怵的毛病。虽然他知道自己不偷不抢,但总觉得脸上印着“穷鬼”的字迹,让人鄙夷。他多么希望自己能有一个安定的家,工作能固定下来,口袋里能有一点钱,不再遭人白眼,不再遭遇那些不可预料的怜悯似的关心。他也是一个本分勤劳的园丁啊,当老师是他自幼的梦想,可为什么在感觉之中,自己竟渐渐变成了教师中的一个异类?而在这个小城里,象他这样的异又有多少?冯长伟,江远明,何书章,徐光文,薛大勇,石德厚,曾小红,杨丽华,还有零一年来的胡后侠他们,还有一中的秦明阳他们,还有二中的叶家宝他们,他们真的都是不安分分子吗?他们真的都是教育界的叛徒吗?他们,他们幸福吗?
吴雁南再抬头的时候,又觉得自己可笑了,因为他见到的是教育局的大门,大门森严,今天里面自然不会坐着那些决策者。他听说周边的县市并没有这种情况,他有一个同学三十多岁了,竟然不知道什么叫借调和人事冻结。当然可能与他做老师一心只教圣贤书忘却了天下事有关。但这样一个落后的农业大县英明的创举带来的名词,实在让他的所有外县市同学听来都大笑不已。
雪花依旧很大,万赖依然无声,他把脸贴在大门柱上,凉凉的感觉流遍全身。他觉得舒服,是呀,他的心因这不平已经在燃烧了,他想发一声呼喊:救救我吧,中国教育,我本是热爱你的啊,可是我为什么生活得如此艰辛?
他不知站了多久,直到突然想到可怜的妻子,他才觉得没有妻子在自己身边,原来世界是那么孤独。他又有些恨自己,人未立业,为何成家?可他又想,家都没有,立业终又为何?想着想着他流泪了,在这个城市里,他竟然只有妻子一个亲人,还在为不可知的前途冰天雪地里奔波在远方。想到这,他猛一转身,飞快地跑起来,积雪已经深深,他跑得歪歪斜斜,象一只受了伤的笨熊。
梅思月下车的时候,就看见了她的丈夫。如果不是吴雁南喊着她的名字,她压根不会想到他是谁,因为雪花已经把他装扮成了圣诞老人。
“雁南,”梅思月扔掉行李,赶忙替他拍打身上积留的冰雪,“你怎么这么傻啊,都把自己等成个雪人了。”
“我想你——”吴雁南孩子似的叫道,眼泪又涌出了眼眶。
“我也想你,我们回家吧。”梅思月也哭了。是的,她知道,夫妻分别的日子,她可怜的丈夫能够想着谁呢。
两个人抬着行李,穿过白雪堆积的街道,穿过茫茫无人的雪帘,蹒跚地走向他们漫长人生里暂时的栖居之所。
三
春暖花开了,人的心也渐渐热乎起来。一天周末,梅思月觉得在家里有些闷,就缠着吴雁南说:“好老公共场所,人家都春游去了,我们也去放松放松,浪漫浪漫吧。”
“可是,到哪儿去呢,”吴雁南笑着说,还唱了几句,“我想去桂林啊我想去桂林,过去有时间可是没有钱,我想去桂林啊我想去桂林,现在有了钱可是没时间。”
“我也不要你钱,也不要你时间,我也不要去桂林。”梅思月摇着丈夫的手说。
“那是你知道,你的丈夫既没有钱也没有时间,全世界的穷人都这样,当然,除了流浪汉。”
“你就把自己当成流浪汉吧,你不就有时间了吗?”
“对呀,我不就是个流浪汉吗,我干嘛把自己弄得紧张兮兮的?走吧,宝贝,找一找流浪汉的感觉吧!说,你想上哪?”
吴雁南一副觉悟的样子,要答应妻子了,是呀,外面春光明媚,真的应该去郊野呼吸点新鲜的空气,看看春天的太阳。他记得在石河中学教书的时候,也曾有过不满意,觉得堂堂一个师专生,在那个破学校里受了委屈,在那个破学校里发挥不了自己的能力和才干。每当这种想法心魔一般缠着他的心的时候,他就干脆什么也不做,跑到田野里去。冬天,看遍地的衰草,春天,看满眼的黄花,夏天,看疯长的庄稼,秋天,看土地上的收获,他的心就渐渐平静了。是呀,大自然如此美好,他曾多少次后悔来了这城市,他觉得自己并非是在走向高处,而是不知不觉地误入了一个歧途。因为他越来越发现,这个地方本不属于他,他就想起了自己在石河中学的辉煌。在那儿,他工作了三年,第二年被评为优秀教师,第三年是优秀班主任。他送走的那个班的学生,有不少遍布于各大院校,已经在为各自的栋梁之用成长着。他在老家有着那么好的口碑,他用一支笔一张张稿纸就写出了许多脍炙人口的论文和文学作品。他的工资已在一九九八年经过上面同意上调了一级,如果不到这儿来,他现在应该会很顺利地成为中学一级老师了。可是,这些,现在都灰飞烟灭了啊!
“宝贝,你去不去呀,你天天都这样,总是恍恍惚惚的,你说,你又在想什么了?”梅思月说。
“我在想啊,我们该去哪呢?”
“去西湖吧。”
“西湖?天天去,也没什么好玩的。”提到西湖,吴雁南总会想起冬天时的杨玲。
“你天天去,我可没有天天去呀,我的大教授。”
“那好吧,你去换件衣裳,穿漂亮点。”
“好的。”梅思月快乐地跑到楼上去了。
这时候 ,电话铃响了,吴雁南拿起听筒。
“雁南,躲在家里干什么呢,出来兜兜风吧?你今天没事吧?在家里别出去,我开车去接你们!” 原来是何涛。
一会儿,梅思月从楼上下来了,穿着结婚时买的红色套装,问:“宝贝,我这衣服还能穿得出去吗?”
“怎么不能,你是新娘子嘛。”
“去,”梅思月嗔道,“刚才谁来电话呢?”
“何涛。”
“说什么呀?”
“他说他们一会就到。”
“嘀嘀……”外面响起了汽车的喇叭声。
“你看,来了。”吴雁南和梅思月一起迎出去,就看见何涛、江丽从桑塔那里钻出来,笑着喊着吴雁南和梅思月的名字。
“梅老师穿得这么漂亮,要去哪呢?”江丽拉着梅思月笑着说。
“哪也不去,在家里恭候大驾。”梅思月也笑着说。
“好,既然哪也不去,就跟我们一块吧。”
“干什么?”
“春游啊。”
“江丽,你们真是大好人,有人正缠着让我带她出去玩呢。”吴雁南说。
“那就走吧。”江丽说。
“去哪,你们?”梅思月说。
“去淮河大坝。”何涛说。
“梅思月要去西湖呢。”吴雁南故意逗妻子。
“西湖有什么看头,风景都是远处的好,等什么时候都有钱了,我们一起多去游一些名山大川。”何涛说,但他没注意到吴雁南的脸上有些窘迫,因为在这城市里,何涛算是人上人啊。当然了,人再富有,都不会满足。
“冬天,全县民工大干一个月,兴修了大坝,很壮观的,何涛他们采访时都拍了好多照片、录相呢。”江丽说。
“嗯,我在报纸上电视上看过,也老早就想去看看了,总是有那么远的路,不方便。”吴雁南说。
“现在方便了,别耽误了,同志们,let,s go。”何涛心情很好,笑着先发动了汽车。
吴雁南锁好门,大家陆续上了车,江丽坐副驾驶,梅思月和吴雁南坐后排。
不一会,小车便冲出了县城,上了朝北方向的一条公路,田野便越来越多越来越一望无际了。风从半开的车窗里灌进来,梳理着大家的头发,大家笑着,朝外面指点着,议论着,吴雁南心里想:“有车真好。”
汽车上了淮河大坝的时候,正是上午十点多钟。大坝果然加筑得很高,让人不经意想起黄河的下游河段。汽车停靠的地段,是叶县境内的一个重要港口,其河堤的加防与修筑,自然是面子工程,大有稳如泰山藐视一切的雄伟气势。工程还没有彻底结束,河岸上一段一段的还有些民工用肩挑手提的方式,用夯筑的方式,加固着需要加固的地方。还有几辆四轮车,轰隆隆地响着,从河堤上开过来开过去。
与河岸忙碌的景象相对应的,是码头边许多安静的小木船,用绳子系在岸上,悠闲地随着春波荡漾。江丽马上就兴奋了,缠着他的记者丈夫要划船。
“那可能是打渔的船。”何涛犹豫了一下。
“有机会赚钱,打鱼船也是可以拿来做生意的。”江丽说。
“那好吧。”何涛说着就向河边走去,那儿站着一个瘦老头。
“都过来吧。”过了一会,何涛朝大家招着手喊道。
大家都赶忙走过去。
“说好了,五元钱一条船,但得自己划。”何涛告诉大家。
四个人都上了小船,小船打了一个激凌,颤抖了几下。何涛拾起两只桨,交叉在胸前,两手稍稍一动,小船便听话地停住了。
何涛成为了优秀的临时舵手,驾着小船向河中心荡去。幸好是春天,河水清浅且极平稳,浪只是大一点的波纹,波纹有时因为风刚过去,也会变小,甚至小到没有,这时便可看见河中的倒影。一会儿,何涛故意让船身晃了晃,江丽、梅思月便发出银铃般的笑声,引得岸上筑堤的民工直朝河里望。河中堤上,是休闲和劳动两种截然不同的美。
气氛的确很好,甚至都影响到吴雁南了,他突然又想起前年冬天的杨玲了。说实在话,对于杨玲,他并没有太多歉疚,而只是在不如意的时候,会想起自己与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