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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面露难色,欲言又止,半晌,只说了一句:“还好……你看我的照片吧,我回去发给你。”
要知道,在我丈夫的那个圈子里,凡是从西藏回来,对其神秘和自己所谓的感情顿悟滔滔不绝的可大有人在,而我的朋友似乎不打算用语言来表达他的感受,这让我立刻对他的照片,乃至他近几年的生活产生了好感和好奇。
何谓高峰体验(4)
我们相对沉默了片刻,他近乎迷惘地注视着在大厅中轻声细语,衣香鬓影的人们,仿佛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身处此地。
忽然,我冲动地问他:“你这么跑来跑去的,是去需求所谓的高峰体验么?”
“什么?”
“就是……高峰体验……”这个字眼自然而然地从我的嘴里吐出,在这个环境里,不啻有些滑稽。
此人忽然一愣,然后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窥看我,仿佛我离他很远:“你说什么?”
“我是说,你追求的东西,你……有过所谓的高峰体验吗?”
他继续用那样的表情看我,我几乎以为他要用手比划一个取景框,好把我框在里面。的确,我以前和他聊天,总是劝他过正常的生活,让他不胜其烦。但是,我只提了一句“高峰体验”,他也不必就如此惊讶啊。我忽然感到,自己正踏入某个奇怪的磁场,一个我的世界之外的未知地区。
“怎么了?”
“自从我认识你以来,你从未对我说过真正有自我意识的话,虽然你多少还算有一些感受力。”他回答:“但是你现在居然在跟我提到高峰体验。我怀疑……你是不是开始感到不幸福了。”
我愕然。
四
高峰体验,高峰体验,何谓高峰体验?
自从这个词出现在我的生活中,我发现自己的生活被彻底扰乱了。
到底何谓高峰体验呢?
我忽然觉得,自己被排除在了什么东西以外。有一些东西,是那个女孩,是我的摄影师朋友,是这些人所独享的,仿佛一个神秘的小世界里的会员,他们彼此的身上都有着特殊的认记,凭借这个,他们可以找到,并且理解对方。而这个认记在我这里,变成了一个词:“高峰体验”。
要是我问丈夫,或者把我的焦虑告诉他,他铁定回答:“什么高峰体验,对于我,每天睡8个小时就是高峰体验。”或者“你何苦要搞清楚什么是高峰体验呢?”
我也不是没有拿这个问题问过我的同事们,按理来说,记者和编辑是比较见多识广的了,可是基本上大家都认为我的这个问题毫无道理可言,纯属庸人自扰。更有甚者,那位理查德 克莱德曼对我说:“我要是有钱去日本,我就有高峰体验了。”他说这话自有他的道理,因为当时他的女友正在日本念书,他的首要问题是要付清每月的国际长途话费。
但是我丝毫没有得到安慰。
恰恰相反,我愈发感到,这个世界上居然有一个角落我还闻所未闻,就永远被排除在外了。这怎么可能呢?我问自己,我们两夫妻居然无一例外地被挡在了这个世界之外,莫非是我们出了什么问题不成?而它肯定是存在着的,因为有人到达了那里,可是,我却对它一无所知。
我的信心被极大地动摇了。
我开始盼望那个女孩子的电话,说来也奇怪,每当我想起她,她准给我电话,仿佛她完全清楚我的作息和时间表。我们隔三差五地通电话,在外人看来,委实不可思议。最怪异的是,我居然没有问过她的名字,她到底是干什么的,她也没有问我。我们就这么抱着电话,窃窃私语,一谈就是许久。
我的同事开始半真半假地开玩笑说,我终于有了情人。
终于,为什么是终于?
“你抽烟吗?”
“是的,抽‘寿百年’,一种英国牌子的薄荷女烟。”
“一旦它没有了,在市面上再也找不到了,你抽什么?”
“没有了?”我愕然,这算什么问题。
“没有我就不抽了嘛,其他的烟都不对我的胃口。我想,多半不会发生你说的情况吧?这种烟几乎在半个北京城里都有的卖。”
“那样依赖一样东西是不好的,”她说:“想想一旦断烟的感觉吧。”
“高峰体验,失去了它,就像断烟一样难受吗?”
“不,不是的。”她说:“断烟是一种被束缚的感觉,是你想要什么而得不到,而你还可能再次得到。但是,高峰体验仿佛失血过多,是一个人清楚地知道了自己的命运,感到恐惧和无奈,像是从高空坠落。而且,你知道所有的结局都会是这样,无一例外。这点才是最要命的。”
“那么,这样……好吗?”
“没有什么好不好的,这根本和个人的好恶无关,不是我能左右得了的……如果能够选择,我倒情愿一辈子没有这种感觉……你知道吗?一旦明白了这一点,人这一生永远不会有真正意义上的幸福了。”
“一生……一生可是非常长的一段时间啊。”
我们两个都沉默下来,她大概是在思考自己的命运。
而我,我继续在冥思苦想这种感觉到底为何物。
这次谈话之后不久,我发现,“寿百年”确实脱销了。
我转遍了北京城大大小小的酒吧、烟摊……包括那些把我当成老主顾的烟贩子,大家都异口同声地告诉我说,绿色的“寿百年”没有了,只有红色的……或者是我们这里没有别的地方也不会有之类的话。
事实是,“寿百年”真的脱销了。
我站在三里屯酒吧一条街的路边,时值日暮,我茫然四顾:这就是那个女孩所说的被束缚的感觉吧?我忽然发现,在我和她之间似乎存在着某种奇怪的联系,她的确在通过什么影响我的生活。然而,这不是一种危险和阴暗的感觉,这种关系里,并没有使我不安的东西存在。我对于敌意和危险是非常敏感的,就像动物一样。
何谓高峰体验(5)
但是我确实感到,有什么未知的东西在向我靠近。
会是什么呢?
那个周五的下午,我们的上司忽然挥舞着一份电话缴费单冲到编辑部来。此人是一个典型的燥狂型精神分裂症患者,对于任何事情都怀有疯狂的喜悦和攫取的热望,精力充沛,嗓
门奇大,手势极多,而情绪变化得比月亮还快。从这一点上来看,他完全符合成功者的形象。他大声嚷嚷说编辑部这月有人给一个号码打了3个多小时的电话,简直令人是可忍孰不可忍,这一定不是公务电话,并且威胁说“一定要查出来。”
对于此类言语,几个月前我们倒还会听一听,拿他当回事,现在则早已见怪不怪了。不过,我心里倒是有点打鼓,因为我和那个女孩子曾经通过一次电话,她说从她那边打不方便,于是给了我一个手机号。那是一个130打头的号码,好象还是外地的号码,因为前面必须加拨“0”。我当时打了很长的时间,我的上司说的不会是这个电话吧?
本来以为此人会像往常一样,说过就算了。可是第二天,我发现他在催促行政部的女孩子把交换机里的电话记录调出来。因为有点心虚,我借故走过去,看了看那张印有全体编辑电话记录的清单。
清单上根本没有我的通话记录。
没有?
我又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就在那天的记录里,我没有找到这个电话号码。为了保险,我又拿出记录了号码的纸条对了一遍。
还是没有。
这说明了什么?
我用手撑住额头,这一定说明了什么。
到底是什么呢?
我再次拨了这个号码,等了片刻,话筒中传来了“对不起,没有这个电话号码”的声音。
没有,没有记录,也没有号码……
我瞪视自己面前的这张便签纸,再次感到,自己周围的世界正在逐渐发生无法控制和确知的变化。
这一切都是有某种意义的,我确信。
五
“你喜欢摄影吗?”
“你怎么知道我喜欢摄影?”我有点纳闷。
“上次你告诉我的,说你曾经拍过照。”
“呵,是。”我说:“只是现在太忙,没有时间干这个了。当时确实迷过一阵子的,也拍了不少的照片。”
“为什么放弃?”
“忙嘛。”我茫然地回答。心想,她为什么偏偏对摄影那么感兴趣呢?
“好好想想,当时你为什么要放弃呢?”她的声音里突然透露出一丝焦虑:“好好回忆一下,这很重要。”
“重要?”
“是的。”
我活动了一下夹着电话的脖子,换了一只耳朵,停下手里正在做着的剪报:“我当时的确喜欢摄影来着。不知道为什么,我从小到大特别讨厌被照相,说来也奇怪,我怎么也算是一个漂亮的女孩子,但是奇怪的是,我只要一站到镜头前就紧张。我有一个朋友,喜欢摄影。他说要给我照相,我坚决拒绝,对摄影也不感兴趣。但是有一天,我偶然和他互换了位置,拿起了他的相机,从镜头后面看他,发现他也很紧张……于是,我就喜欢上摄影了。”
事情的的确确就是这样,当我从镜头后看到我的摄影师朋友时,我感觉到了自己的强大。那是第一次,相机不但不是我的敌人,反而成了我的武器,让我得到了久违的安全感。
我还记得当时自己第一次从长焦镜头后观察人物的感觉,那是一种捕获了猎物的快感。我记得自己当时支上三脚架,呆在一个隐蔽的高处,一座小楼的窗户后面,通过一个长镜头,观察每一个在我的视野中停留的人。姑且不论我当时这样干的效果和动机如何,当我按下快门的时候,我的确感到了幸福的战栗……
那么到底是什么使我不再拍照了呢?我现在不由得也问自己。
“是忙吧?当时我刚刚遇到我的丈夫,天天约会。不久,我们有了肉体关系,他是我的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情人,这样一来,我们天天腻在一起,就更不可能有时间拍照了……”我遗憾地说:“更何况接着又结婚,你知道装修有多忙……渐渐地,我觉得,自己对摄影的渴望也不那么迫切了。”
“没有别的原因了吗?”
“还能有什么原因?”
“记不清了。”我说:“事隔3、4年,我记性不大好。”
她叹了口气:“算了,看来,你的确还不明白。”
这个女孩子接着告诉我,有人送了她一件礼物,是一条银制项链,坠子是一块长方型的石榴石,红得有点阴沉,非常好看,坠子周围镶嵌着花纹,显得非常古朴:“像西藏的饰品。”
不知道为什么,她不厌其烦地向我描述这条项链。
我觉得在这方面,她多少还有点孩子气。
我站在地铁站出口张望。
我现在所处的位置正好是地铁的出口,人潮汹涌,都是向外走的,我却要往里去。我刚刚送完丈夫去车站,大概是有一点走神,等我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被困在了人流中。人们面无表情地从我身边擦肩而过,把我撞得有点踉跄。
“我一看,就知道是你。”一个人冷不丁地对我说。
我吃了一惊,看到我的摄影师朋友站在我的面前。他身后背着一个巨大的包,显然是又要动身了。
何谓高峰体验(6)
“你来这里干什么?”
“送丈夫去火车站。”
“他?坐火车?”他露出不能置信的表情。
“买不到飞机票了,从权嘛。”我说。丈夫临走时的确为火车的事情大发牢骚来着:“你呢?你去哪里?”
“还不知道,想先去虎跳峡,或许,再看看丽江。”
“去……寻找高峰体验?”我试探着问。
“是。”他若无其事地回答,仿佛我早就清楚这一切。
这种表情鼓励了我,我觉得,自己多少可以信任他。
迟疑片刻,我问他:“究竟何谓高峰体验呢?”
他看了看我,面无表情,目光超过了我的头顶,仿佛落到了我身后一个遥远的地方。我们就这样站在地铁站的楼梯上,人流忽然就象渗进沙子里的水,消失了,列车已经离站,只剩下我们两个孤零零地站在那里,地铁里静悄悄的,简直像是被施了什么魔法。
半晌,他问我:“当初,我让你和我一起走,你为什么不呢?”
“有这种事?我怎么不记得了?”我不耐烦地摆了摆手,随后连珠炮般地开始发问:“这种感觉会消失么?”“这是什么样的一种感觉?”“维持这样的感觉困难么?”……
一个微笑浮现在他的嘴角上,他的眼神突然变得温柔了。
……
列车又进站了,人流和嘈杂声淹没了我们,我抓住他的衣袖,想拉他站到一边去。他指了指手表,冲我做了一个抱歉的手势。
“要迟到了。”看他的口型,他是在对我这么嚷嚷。
我迷惘地放开了他的袖口。
他点点头,转身离去。忽然,又像想起了什么,穿过人流,费力地走回我的面前。
他从口袋里拿出一样东西,放到了我的手中,然后语焉不详地说了几句什么,掉头而去,重新消失在人群中。
我看了看他给我的东西,这是一条银制的项链,坠子是一块长方形的红色石头,红的有点阴沉,坠子周围镶嵌着质朴的花纹,完全是西藏的风格。
等一等……
“西藏风格”?
我低头再次审视这条项链,长方形的石榴石,西藏风格……
我听见自己的世界发出了“咔哒”一声。
我和什么东西连接上了。
六
“我以后不想再给你电话了。”那个女孩子在电话那头说:“我马上要结婚了。我想彻底地和过去告别。”
“等等,不要这样。”我抓住话筒,急切地说:“你至少应该告诉我,你到底是谁。”
“这无关紧要嘛,”她的声音越来越微弱:“你帮不了我,我也没能帮上你什么忙。”她的背景似乎非常闹腾,我听见在电话线那头的空间里,回荡着一股我熟悉的气氛。
到底是什么呢?我绝望地想:“这种声音我在哪里听见过。”
“那么你预备以后怎么办呢?”我极力想找点什么话出来和她说,好拖延一下时间。我本能地感到,她背景里的声音对我至关重要。
“就这么生活呗。”
“你能行么?”
她背景里的声音清晰一些了,是音乐,断断续续,发出巨大的回音。
“试试看,你觉得呢?”
“我?……喂……喂……”
她的声音消失了,这回,背景里的音乐声终于变得清晰起来。
我听清楚了,是钢琴曲。
是理查德 克莱德曼。
理查德 克莱德曼?
我抬起头。
就在我的身后,同样的旋律在办公室里回响……
你在哪里?你是谁?
我感到了巨大的恐惧,抓住话筒,喉头哽咽着,试图说话。
就在此时,我失去了声音。
经济观察报一样的月亮(1)
遇见她已经是一年前的事情了,只是最近才有时间把这件事情源源本本地记录下来。
一年前,也就是去年5月下旬,我去青岛参加一个大大小小穿西服打领带的企业家云集的会议。当时我供职于一家销售大型企业管理软件的跨国公司,在那个会上有一个主题发言。说是发言,实际上就是花钱买下一段时间,在会上给自己公司的产品做做广告。
这个会照例开得大家兵荒马乱人仰马翻,就在我和同事准备收拾行装回北京的时候,接到一个电话,说是亚太区老板下来巡视,想到青岛来拜访几个大客户。“这几个客户你都很熟,总部这边就不另派人去了。”我的上司在电话里说:“赶紧把事情办妥,然后陪老板一起回来。”
于是我取消机票,独自留在了青岛。
等几通电话打完,事情安排妥当之后,已经是晚上9点半。大老板第二天下午2点到,刨除掉睡觉的时间,还有将近7个小时左右没有事情做。自从做了这份职业以后,这几年自己的时间几乎都是按分秒来计算的,一个月倒有一半以上的时间是在全国各地飞来飞去。难得这次居然有了点空闲,一时间我竟然感到百般不适应起来。
我自嘲地想,照这样下去,大概终有一天我会除去工作外一无所有,一无所知。现成的例子就是我的上司,他每天工作至少12个小时,整天和我们这些下属混在一起,吃饭、娱乐、工作……“比和你们结婚还惨。”说这话时,他本人的婚姻早在3年前就已经宣告结束。
“和你在一起,觉得你根本不属于任何人,甚至包括你自己。”男友说:“问题不在于你工作忙,问题在于你没有目标。”他说。人生的任何阶段都应该有其归属,这是男友的意见,哪怕现阶段是结婚,下个阶段是离婚也无不可,只是不能像我这样无目的地晃悠。他就是这样携带着全部衣物和所有NBA联赛中有关乔丹的纪念品离开的,剩下我和我的不确定性在一起。
对于他的指责,我耸耸肩。
或者说,我也只剩下了耸耸肩的时间,何况,我又能说什么呢?
结婚也罢,离婚也罢,问题在于临睡前这3个小时我不知道该如何打发。
电视统共就7个台,翻来覆去看腻了,游泳也游过了,我有点莫名烦躁,于是随手拿起外套,往酒店外走。
路上遇见两个其他公司的熟人。这个行当的圈子其实说大也不大,他们所在的公司和我们是竞争对手,大家都在一线干活,几乎总是能够遇见,久而久之就混熟了。两人冲我挥手,问这么晚了去哪里?我说出去走走。他们回答说好极了,你总算不用整天参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