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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定会在‘该见面的时候’之前见到她的。”
望着阿杰远去的背影，蓝枫静静地说。
第二十四章
凌晨三四点的时候，曙光已经乍现。
在一座地处偏僻的小型别墅里，一楼的大厅里还是灯光通明，显然主人彻夜未眠，此时正坐在客厅舒适的真皮沙发上，大厅里流淌着贝多芬大气悲壮的C小调第五交响曲——死神在敲门。
蓝枫一个急刹车，透过车窗往外看去，别墅的门敞开着，没有见到任何人影。她对着车镜理了理有些凌乱的头发，整了整脏兮兮的衣服，走下车，带上车门，大踏步走了进去。
从大门口到大厅，一路上都没有人阻拦，蓝枫顺顺当当地走进了宽敞明亮的客厅。
等候她的是一个穿月白中式对襟衫的中年男子，面容矍铄，温文尔雅。
“林先生好。”蓝枫恭敬地打了声招呼。
“请坐。”中年男子做了个手势，蓝枫坐在了他对面的沙发上，正要开口，中年男子将一杯淡淡的绿茶推了过去，“请。”
“多谢。”蓝枫知道对方存心不给自己开口的机会，干脆也不急了，端起茶来，仔细品尝了起来。
“蓝小姐真是好胆色。”中年男子微微一笑，“你不怕这茶有问题吗？”
蓝枫坦然地一笑：“如果林先生真的要我的命的话，我想我还没走进这大厅，就已经被乱枪射死了，又何必浪费了这杯好茶呢？”
“果然是巾帼不让须眉，蓝小姐可谓胸有江壑啊！”中年男子赞叹。
“林先生还不一样心有玄机，早已经料到晚辈会来。”蓝枫不动声色。
中年男子微笑道：“如果我们成为敌人的话，想必一定是件可怕的事情。”
“起码我们现在不是。”蓝枫顿了顿又说，“而且，我希望将来也不是。”
“蓝小姐这句话就不够坦诚了。你是不希望成为林霜的敌人吧？你知道有人委托我们组织刺杀程家倩，担心我会派林霜去，所以出手设计想逼林霜离开，避免你们之间发生正面冲突，不是吗？”中年男子笃定地看着她，脸上挂着一成不变的微笑。
蓝枫也笑，答非所问地说：“其实，我一直怀疑是否真的有人委托林先生刺杀我的客户，因为我一直没查到关于您说的那个委托人的消息，有时候我真怀疑根本没有委托人这回事呢。”
中年男子怔了一下，笑容有些僵硬，他看着蓝枫，蓝枫却若无其事一样低头喝茶。
“我可是生意人，没有委托人的酬劳，我又何苦浪费我的人力呢！”
蓝枫放下杯子，有点夸张地自嘲地说：“我想是我现在追查线索的能力真的变差了。”
“蓝小姐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找到我这里，已经很不简单了，我想道上也没几个人能做到。”
“恐怕就算有人找到这里，也未必有命离开这里吧。”蓝枫毫不客气地说。
中年男子干笑了几声，掩饰自己的尴尬。
“这一点，蓝小姐倒是大可以放心，我保证你的安全。”
蓝枫笑了笑，不想再绕圈子，坦率地说：“林先生，我想您知道我这次来的目的，我能见见林霜吗？”
中年男子优雅地品着茶，看也不看蓝枫，不紧不慢地说：“你是在追查昨天纵火的事情吗？如果有什么问题，你可以直接问我。林霜今天还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办，正在休息呢！”
“你错了，林先生，我找林霜不是为了昨天的事情，我只是……”蓝枫迟疑了一下，还是坦率地说了出来：“我只是想见见她。她不辞而别，我很担心她。”
中年男子愣了一下：“你这么辛苦地找到这里来……”他顿了顿，恢复了平静，好象为了掩饰什么似的咳了一声：“哦，林霜很好，你放心。”
“我只见她一眼，不会打扰她休息。”蓝枫诚恳地请求。
中年男子没想到她这么坦率，这么执着，反而不知道该怎么招呼了，不知不觉竟有些狼狈：“这个……见了又怎么样呢？蓝小姐，我想你应该知道，杀手跟普通人不一样，没有你这么多的牵挂，也没有你这么多的想法。我想林霜现在对你的感觉可能跟你对她的感觉不一样……”
“林先生，我相信你是跳出三界外的高手，但是，林霜未必是。”蓝枫有点急躁地打断了他的话。
中年男子明白自己的话击中了她的要害，但是却不动声色：“蓝枫，你不介意我这样直接叫你吧？”他观察了一下蓝枫的反应，继续说：“我想你是个聪明人，你不会不明白，要用几天的时间去改变一个人二十几年的生活，那是根本不可能的。”
又是这个问题，林霜也这样说过。一定是这一个晚上折腾得太累了，蓝枫觉得有些疲倦，头也开始隐隐作痛，她皱起眉，抬手用力抚着额头。
中年男子不动声色地看着她渐渐发白的脸色：“看得出你是一个很热情、很有感染力的人，我想林霜跟你在一起的时候一定觉得很新鲜。你知道了，人总是这样，总想尝试一些新鲜玩意。不过，知子莫若父，林霜的个性我最清楚，她自己亲口跟我说过：她这一辈子注定要做一个杀手，因为做了一天的杀手，就是永远的杀手了。”
“可是林霜也说过，这是她最后一个任务，完成以后，她就可以……”蓝枫似乎失去了应有的冷静。
“你应该原谅她的这个小小的谎言，我们谁不是戴着面具生活呢？”中年男子慢悠悠地说。
“我不是！”蓝枫苍白着脸冷冷地说。
“你不是，并不代表着别人也不是。”中年男子发觉自己口气有些严厉，马上缓和了一下，为蓝枫续了茶，“我也相信你不是，但是，有几个人可以做到你这样呢？”
林霜也从来没有掩饰过自己，只是你们没有发现。蓝枫心里掠过这个念头，心里好象有了什么依托，信心一下又回来了，人也渐渐冷静了下来，她沉默地接过茶，心不在焉地喝了一口。
“你听过这首曲子吗？”中年男子突然转变了话题。
蓝枫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狐疑地点了点头。
“林霜的母亲是搞音乐的，她很喜欢这个曲子，”中年男子的声音变得轻柔，好象回忆起什么美好的往事，“她说，这个曲子充满了与命运不屈不挠抗争到底的勇气。她也象你一样，以为人真的可以对抗命运，甚至可以改变别人的命运，但是，结果，她失败了。”说到后来，他的声音变得悲凉。但是，他很快振作了自己：“老实说，你让我想起了她，我真的不想你重蹈她的覆辙。”他的话听起来倒是越来越诚恳了。
“林先生，我不知道林太太想改变的是谁，但我认为她的想法并没有错——人的命运是掌握在自己手里的。”蓝枫直视着中年男子，不亢不卑地说，“错的那个应该是林太太要改变的人。因为，一个人的确是不能改变另一个人的命运的，但是，如果是两个人，那就绝对可以创造奇迹了。”
中年男子动容地看着蓝枫，半晌没有开口。
“那好吧，我倒是想看看，你要改变的那个人是否愿意跟你一起创造这个奇迹？”
中年男子缓缓开口了，声音里有种不易察觉的颓丧。“林霜在楼上的第二个房间里。”
第二十五章
蓝枫轻轻推开了门。
林霜合衣睡在宽大的白色双人床上，乌黑的长发在枕头上铺开，犹如一大朵姿态舒展优美的乌云。她微微侧着身子，睡姿安详，随着平稳的呼吸，身体有韵律地起伏着。
蓝枫走到床边，低头专注地打量着她。她的眼睛轻轻阖着，长长的睫毛垂下来，在灯光的影射下勾勒出弧度优美的浅色阴影。
蓝枫深吸了口气，拉过被单，小心翼翼地盖在她身上。她发现林霜的耳朵里还塞了随身听的耳机，便轻轻地给她取了下来。然后，她蹲在了床边，仔细凝视着林霜睡梦中的脸。
如果现在能睡在你的身边多好，我很累了。
蓝枫的眼里已经布满了血丝，微笑已经掩饰不住疲倦。可是，她不忍心把林霜从梦中惊醒。她把耳机塞到自己耳朵里，里面的音乐还没停。音乐使她放松了一下，她不由自主闭上了眼睛。喜欢的人在身边，喜欢的音乐在耳边，这是人生的一大快事。
唯一的缺陷是，地点不对。
一把坚硬冰冷的手枪指住了她的脑门。
蓝枫慢慢睁开了眼睛，目光里没有惊恐，也没有慌张，依然温暖而从容。
“你醒了？”
“你是怎么进来的？”林霜已经坐起身来，冷冷地问。
蓝枫没有回答，右手摘下耳机，左手握住了枪身，将枪口压了下去，她淡淡地说：“小心你的枪走火。”
包扎得乱七八糟的绷带已经沾满了尘土、渗透了血渍，看上去触目惊心。
林霜扭开了头：“你来干什么？”
蓝枫揉了揉额头，显然，林霜的冷淡出乎了她的意料之外。她没有立刻回答，站起身来，眼前出现了片刻的黑暗，她闭了闭眼，掏出一只烟点上，深深吸了一口，艰涩地说：“我来看看你。”
“我不是说过了吗？我们已经完了，别再来找我。”林霜厌烦地说。
蓝枫点了点头，表示想起来了：“恩，你是说过，不过，”她勉强笑了笑，“我以为你是在说谎。”
林霜似乎觉得她不可理喻，冷哼了一声。
蓝枫有些尴尬，喃喃道：“主要是，后来，又发生了一些事情，我担心你……”
林霜觉得眼前这个支支吾吾的蓝枫跟她认识的好象变了一个人，心里暗暗着急，语气不知不觉变得有些气恼：“担心我？你应该担心你自己才对！我可以坦白告诉你，后来你的房子被烧、被炸，都是跟我有关系的，你明不明白？”
“我明白。”蓝枫心烦意乱地灭了烟，“不过，无所谓。”
“你不会是认真了吧？”林霜象看怪物一样地看着她，口气里满是讽刺。
“你是说，你没有认真？”蓝枫眉头锁了起来，意外地看着林霜，口气温和，但是充满了压迫感。
对，这才是蓝枫。林霜深吸了口气，避开了她的目光，冷冷地说：“也许当时我是认真的，但我想我只是一时冲动，只是……被感动了。”她说话的时候，皱着眉头思索最恰当的词语来形容自己的感受。
“只是被感动？”蓝枫深思地看着她。
“不错，”林霜毫不犹豫地回答，挑衅似的抬头看着她，“不然，你以为是什么？”
“我以为你喜欢我，愿意跟我一起过一种新的生活。”蓝枫坦率地说。
林霜呆了呆，忽然忍俊不禁地笑了：“新生活？你以为你描述的那种新生活真的那么有吸引力吗？实话告诉你吧，我只是觉得很新奇而已！”
“新奇？！”蓝枫的眉头紧紧拧在了一起，呼吸也不平稳了。
“是啊。”林霜理所当然地耸了耸肩，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我的生活一直比较单调，从小到大，除了训练，就是杀人。是你，让我看到了另一个世界，一个跟我的世界完全不同的世界。我觉得很新奇，我甚至被迷住了。老实说，我还真没犯过这么幼稚的错误。”林霜的口气有点自嘲，“不过，这一切得归功于你。我早就说过，你这个人太有鼓惑力，一定有很多人上过你的当。我也不知道当时怎么会一时冲动，就附和了你。但是，每个人终究还是要走自己的路。我不是跟你说过了吗？你想用一天的时间改变一个人二十年的生活，那是不可能的……”
“可是，我也跟你说过，一个人不可能，但是两个人就可以创造奇迹……”蓝枫痛苦地咬紧了嘴唇。
林霜不以为然地看着她又急又痛的样子，无动于衷地说：“别再自欺欺人了。就算我有点喜欢你，但是还没有到可以为了你而改变我的人生的程度。你也不想想，这么短的时间，怎么可能？！”
“我承认，一两天的时间是太短，如果你还有一点喜欢我的话，就给我一次机会，我相信总有那么一天……”蓝枫已经全然没有了来时的自信，试探着去拉林霜的手，语气里不知不觉已经有了请求的味道。
“这根本不是时间的问题，你明不明白？”林霜不耐烦地甩开了她的手。“要知道，做了一天地杀手，就是一辈子的杀手了。如果你改变不了我的过去，怎么可能改变我的将来？！”
蓝枫好象被打击得晕头转向，无法思考了，她茫然地盯着林霜——她说的每一句话都有根有据，容不得反驳。半晌，她才像想起了什么一样，抱着最后一丝希望说：“我明白了，你一定是担心林先生和阿杰会伤害我，才故意这么说的，对不对？”
“我担心你？”林霜好象听了什么好笑的事情，“蓝枫，你给我的感觉不是这么笨的。如果我真的担心你的安危，我不会在你的房子被烧之前不通知你一声就自己一个人走掉了，也不会在知道了你的房子被烧了之后连个电话都不打给你，不是吗？”
蓝枫好象被当头击了一棒，呆住了。事后，她的确一个电话也没打来。
林霜似乎嫌打击的力度不够，又残忍地加了一句：“而且，坦白说，在知道了你的房子被烧以后，我并没有觉得太难过。”
蓝枫脸色死灰，低声说：“你是说，从头到尾，我都是自作多情了？！”
“也不能这样说，我想你是想多了。我们之间没有承诺，也没有过去未来。大家就当一场缘分，一起玩玩，有什么不好？”
“你是说，你在玩？！”蓝枫眯起了眼睛，里面闪烁着危险的光芒。
林霜淡淡地说：“你没看到我留给你的钱吗？这还不说明问题吗？”
“闭嘴！”蓝枫猛地举起了手，作势要挥下去，林霜的动作也很快，在她的手挥下来之前，已经举枪对准了她的胸口。但是蓝枫并没有停手，她的左手迅速上抄，将林霜持枪的手腕往上一托，枪已经抄在了她的右手里，她将枪口对准了林霜的面门。
她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林霜，脸上的神情已经悲愤到了极点，手里的枪克制不住地在颤抖。
林霜的脸色也有些苍白，但是没有惧色，她冷静地说：“如果你杀了我，你自己也休想走出这座别墅。”
蓝枫的手在颤抖，嘴唇也在颤抖。终于，她开口道：“你记住，我今天不杀你，绝对不是因为我怕自己走不出这座别墅。”说完，她将枪狠狠甩在地上，转身就走。
林霜似乎也心有余悸，脸色苍白，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
“干爹，你相信林霜的话吗？”站在闭路电视屏幕前，阿杰狐疑地问老板。
“她的话是不是真的不重要，她要离开蓝枫倒是千真万确。”老板摸棱两可地说。
从屏幕上看到蓝枫离开，阿杰蠢蠢欲动，有点着急地说：“干爹，真的要放她走？”
老板白了他一眼：“蓝枫的城府深不可测，她敢赤手空拳地来，必定准备了后路。再说，虽然林霜对她的感情真假莫测，但她对林霜的感情却是真的。现在的她，已经方寸大乱，不但坏不了我们的事，说不定还会对我们有利。只要她不忍心对付林霜，那你们的机会就大得多了。”
“我真想杀了她。”阿杰咬牙切齿地低声说。
“我警告你，以后要是没有我的命令，你再敢私自行动，小心我不客气！”老板关了电视，回过头来，看清楚了阿杰，“你一晚上都跑哪里去了？你看你的样子，脸色这么难看！下午还有事情要做，还不去养好精神？！”
阿杰不敢让他看出自己受伤了，唯唯诺诺地退了出去。
※※※
望着车子决尘而去，中年男子的脸上浮现出一抹意味深长的暧昧的笑容。
与此同时，蓝枫摇下了车窗，望着天边的朝霞，轻轻吐了口气。
这一夜，终于过去了。
第二十六章
下午三点，纽约飞香港的波音客机准时抵达机场。
乘客们鱼贯走向出口，最后出来的是一个乐队团体，各人提着自己的乐器，说说笑笑地向出口走来。乐队的最后是一男一女，男的是一个四五十岁年纪的中年牧师，他搀扶着一个年轻的白衣女子，白衣女子的眼睛上缠了厚厚的绷带，两个看上去就与众不同的人，在人群中格外显眼。
蓝枫迎了上去，牧师扶着年轻女子站住了，跟蓝枫握手。
“程牧师，你好。程小姐，你好。”蓝枫礼貌地说。
“蓝小姐好。”牧师客气地说。
“我认得你的声音。”白衣女子用一种欢快的声音说，向前伸出手来，蓝枫忙握住了，“程小姐的手术还顺利吗？”
“恩，医生说很顺利。”程家倩握了握她的手，笑着说。
“她非要吵着回香港拆线，说什么第一眼一定要看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