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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四处张望,可始终没有找到胤禩。胤禟坐在角落和十阿哥一起,他朝我使了个眼色,我正想过去,身后传来请安的声音:“八贝勒”
我猛然转身,帘掀处,他正低头跨过门槛。由于我一直站在门口处,根本就没向屋内移动过多少,所以当他站稳后,我们几乎就是猝然之间的面对面。
带血丝的双眼让我心里猛地一抽,落在我眼里的视线隐忍而痛楚。还没来得及反应,十四和胤禟还有老十已经呼啦包围了我们。
“怎么样?”胤禟问。
胤禩的目光从我面上移开,拨开他们向角落走去,轻飘飘传来一句没有根的话:“保了大人。”
“什么?”我问身边的胤禟。
“明慧小产。”
我惊得呆住,心底的某个地方在瞬间坍塌。猝不及防,竟是满心伤悲。保了大人,那就是失了孩子。那个小生命,是我曾经怨过的吗?可是现在却如昙花般一夕飞落,而她甚至还不曾盛开。
转眼去追随他此时的背影,孤寂得有点萧瑟。我更无法想象明慧的哀恸,可我明白,从此他们将一念千秋。那份共同的伤,没有人再能走近。
“格格,皇上宣您。格格。”李德全在边上推我。
“奥”我惊觉。走进暖阁时忍不住回头再望,西窗边,他依然伫立。有月洒下,霜冷秋怀。
暖阁里,康熙倚靠在床上。
“皇上。”我轻轻唤道。
康熙睁开微闭的双眼:“又上哪疯去了?想唤你说笑话来着,也不见人影。”
“外面这么多阿哥呢,还用得着我?”
康熙眉峰深锁,微一呻吟道:“李德全,朕不想见他们。传旨胤禩,命其明日查抄内务府总管凌普的家产。其余人等都回去吧。”
“皇上”我情急叫道,“欣然想代八福晋求个恩典,求不着,公公再去传旨。求着了,就烦皇上改个旨意可好?”
“明慧?她怎么了?”康熙狐疑地看着我。
“八福晋刚刚小产了。”我咬了咬下唇,看着康熙的面色:“皇上,八福晋想有个孩子很久了,却……欣然只是觉得这个时候,她最需要的就是八阿哥的陪伴了,那份伤痛无人可代。我只要想到2个月前的十八阿哥,感同身受。”
康熙的眼里有泪微闪,十八的死对于他的打击实在是太大了。虽然他有过很多早夭的子女,可是这一个却是殒于他面前,从生龙活虎到油尽灯灭,白发送黑头的悲,他泣血在心。
我好像有点卑鄙,可我别无他法。记得一废之时,胤禩正是由于查抄不力这件事起因,被康熙批以“妄博虚名,结集党羽”,继而被锁拿,革去贝勒头衔。我只能博明慧的痛能够引起康熙的一丝心软,如果查抄这件事能被避免,是不是意味着历史还是会在小处被改变的呢?至少过程不会是那么痛苦!
我双手紧紧交缠着,指甲陷进肉里也浑然不觉。
康熙叹了口气,拍了拍我:“难为你心细了。明日让良妃准备点东西,你代朕去老八那儿看看。至于旨意,李德全,就改派五阿哥胤祺吧。”
一个来不及盛开的生命,救了自己阿玛一次。该哀其悲还是感其恩。她没有昙花一现的惊艳,我们谁都没有见过她。可是我相信,她会盛开在她阿玛和额娘的心里。如同那开在三涂河边的彼岸花。花开彼岸时,相念相惜却不得相见,独自彼岸路。情不为因果,缘注定生死。
有了康熙的旨意,良妃和宜妃都赐了大堆的滋补佳品。那东西堆得估计比她当初有着身孕时赐得还多。真是有点讽刺。然而在这个众皇子都忐忑猜测下一任太子的微妙时刻,康熙的这些恩典倒象是冲着胤禩而来,我反而有点分不清我这么做到底是对还是错了。我到底是把他拉出了一个险境还是反倒将众人的目光都集聚在了他的身上?
马车在府邸门口停下,我恍然而立。
这里,来过两次。一次是他的大婚,一次便是弘旺的满月。每次都是铺天盖地的喜庆,新生活的开始,新生命的诞生。虽然于我是苦,可我曾那么希望于他是喜。然而现在,我不知道这门的后面会是怎样一副光景。毛氏应是刚生了一个格格,弘旺则会不会已经开始蹒跚学步了呢?而明慧,曾也是有着满心的期待,可现下这府中伊呀啼哭的声音于她怕是拔不去的痛,剔不除的刺。
明慧房里,我坐在床前。丫头婆子们都被遣了出去,只余我们二人。
“良妃和宜妃都很担忧你,那些东西你可要记着好好补。”坐在她面前,我有浑身的不自在。这些话出自我的口里,自己都觉着有点尴尬。
“这是我的命。太医说,这次伤了元气,这一生怕是不可能了。”她有点凄惨地笑着,我却不知如何接话。看着她惨白的面色,心里有着说不出的心酸。
“明慧,还有机会的。八爷他也很伤心,昨晚在皇上那里,他整个人都是被哀伤笼罩的。”除了这样说,我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欣然,” 她拉住我的手:“我不怕在你面前泄底,可我不会展现在旁人面前。府里的那两个,永远不会看见我郭络罗氏掉泪的那刻。可是有些话我早就想说了。欣然,我恨过你、怨过你、甚至想过杀了你。可是当你和爷一起坠崖,我们三个同时跪在额娘面前,那刻起,我已经对你没什么怨恨了。我也很奇怪,恨了这么长时间,居然一下子就没了。我真想说,我可能都不配姓郭络罗了。”
“明慧,我……”
她摇头,止住我:“让我说完,我怕等我的骄傲和芒刺重新竖起来的时候,我就不会再说了。”
我反握住她的手,无语相对。
“我们三个恐怕都该谢谢你。不知道你说过什么,可我明白,这三个孩子的存在都是因为你。从我有了身子的那天起,从身到心,爷他完完全全都是你的。呵,其实我们有谁曾占过他的心呢?他的心里从来都只有你一个。欣然,他甚至不曾在我们任何一个的房里留过宿。在府里,他有自己单独的睡房。我说得够明白了吧。”
我呆愣住,不知道该把什么样的表情显露出来。开心得想笑,想扬起唇角,可是心里也有一角被深深地刺痛着,为明慧,为胤禩,为错位了的我们。
“我不明白的是你为什么要说这些?”我看着明慧问。
“帮他。欣然,别再呕气,帮他。”
“我?”
“郭络罗家已经今时不同往昔,而你却深得皇阿玛宠爱。现在该是非常时期吧?”明慧闪亮的双眼看着我。
“你真的认为那样对他好吗?”我犹疑地问着。坐上那个位子真的对他好吗?我一直问自己的问题,从来就没有答案。
“身在皇家,谁不这么想呢?我不知道是不是好,我只知道这是我这场婚姻的根源。我已经没了孩子,我不想连这婚姻都变得毫无意义。欣然,这是你欠我的!”
我欠她吗?应该是欠的吧。没有我,她该能得到胤禩的爱,如同历史上我认为的那样;没有我的胡闹,她或许根本就不会和胤禩结婚;没有我那一大通关于孩子的理论,也或者她不会经历这从有到无的折磨。
保庆在房外等我,直接把我带到了胤禩的书房。推门而入,他依旧立在窗口,背对着我。房里流转的空气让人压抑到最低。
我走到他身后,伸出双臂环住他的腰,把脸默默贴在他的背脊上,任凭那里层层透出的哀伤将自己淹没。
“可不可以陪你一起痛?”我轻轻说道。
他的手盖在我的手上,冷得象冰。被他拉到面前,倚在他的怀里,一起看向天际。那里,白云缱绻。
“113天”他道。
“什么?”
“这是我们分开的日子。原想等你回来告诉你,我所有该做的都已做完,不欠她们任何一个。从此,再不会因为这样的事情让你伤心。可谁想会是这样,天意弄人 。对明慧的亏欠此生难还。”
握紧他的手,我努力将自己身上的暖意一点一滴传递给他。“我明白。只是一切都过去了,那个未曾降世的小阿哥或是小格格此时一定在天上看着我们,他一定不希望自己的阿玛为他太过伤心,太过愧疚。因为现在有更重要的事需要他阿玛去做。那条路荆棘密布,暗影难辨,需要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稍有差池,他的额娘便会失去她最不愿失去的。”我停住,与他目光相缠,“那就是家。”
他的眼里流光溢动,神采飞闪。带着些许疑虑,他凝视着我:“告诉我,那条路上会有你在等我吗?我知道,那不是你喜欢的路?”
我重重点头:“只要是有你的路,便会有我。金陵的那间小屋前我们承诺过,共迎朝阳。”
他眉梢飞扬,唇边带笑:“幸好有你。唯愿有你。”
我静静伏在他的胸口,听着他胸腔里稳而有力的心跳。抬眼望他,眼里的阴霭已经不见,取而代之的是睥睨天下的傲然气势。那是让我所骄傲的。我赞叹于他的这种气势,迷醉于此刻闪现在他眼底的透彻和坚定。
如王者临风,秀木于林。
灼灼其华
通利钱庄的后院我是第一次去。地方不大,方正而洁净。
穿过月洞门,是个小院子,一左一右两间厢房。一间是会客,一间就是明丽的住处。和前面的铺面之间有小径相连,另有一道大门加锁。实则这里是另成一方小天地。
本来该是多美的一个私密的空间,可令我浑身不舒服的是这里找不到一丝一毫女儿气。院子里,没有花没有草,听不到鸟叫看不到蝴蝶。堂屋里,没有摆设没有装点,唯一有的是挂在墙上的一幅字:天清一雁远,海阔孤帆迟。
我能认得的也就是这几个字,比我的狗爬字是强多了。可是当明丽说那是她写的时候,我还是惊掉了下巴。这样的笔法、力度、运腕时的走势,出自一个纤弱的女子之手,怎么都难以置信。我看看字,再低头看看自己的手,暗自吐舌。
“格格,茶好了。”一回身,明丽站在身后。我吓了一跳,有点尴尬地撇了撇嘴,挪回桌旁坐下。
东方墨涵正翘着腿,品着茶,笑得肆意。我狠狠瞪了他两眼。小顺子终于是把他这个少主给唤了回来,而今天我会来到这里也是他安排的,说是这里比较清静,方便说事儿。
“知道自己的短处还真不容易!”我越是瞪他,他越是笑得前仰后合,嘴不饶人地说着。
索性不再理他,板起个脸视线呈45度角看向地面,一手拢在袖子里猛掐自己,阻止自己和他一起喷笑出来。可他显然还没耍够宝,举着个手开始在我面前乱晃,忍无可忍之下,一掌将他拍开。我看看他,他看看我,相对大笑。
我气鼓鼓地道:“不就是几个字吗?至于这么寒碜我?我回去后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猛练不就成拉?”
“别,我还真看习惯你的字了。你以为明丽这手字好练吗?问问她吃过多少苦就知道了。你啊……”他看看我,大摇其头。
转而去看明丽,她立在边上,一言不发。绿色罗裙衬得桃色容颜,俏到极致也冷到极致。无笑的双眸里潋滟着秋色寒棠。
“格格,这是这几个月的账目,您过目。”她指着桌上摊开的账本。
“不用看了,你拣重点的说就行了。你要负责的对象是你们少主,不是我。”
“我更不管了,没事找那烦干嘛?”东方墨涵不在乎地道。
我白眼一翻:“你不管你还去金陵开分行干嘛?还一去数月。”
“你又不在京城,我在也没意思啊。”轻飘飘地一句话直接把我堵闷了回去。气得我,这不是存心让明丽恨我吗。这人,到底安得什么心啊?
“格格”明丽取出一张银票,快速说道:“这是该留出来的那笔红利。铺子一切妥当。月初的时候贷出了一笔四十万的银两。九爷的人牵的线,作保的是马大人。”
我一愣,“马大人?哪个马大人?”
“御前侍卫,马武。”东方墨涵的声音几乎是打鼻子里哼出来的。
明丽福了下身子,目视着东方墨涵:“格格,少主,九爷下了帖子,我……”
欲语还休中,东方墨涵只是懒懒一挥。所有的期盼便被堵在喉中。明丽站直了身子,转身离开。走得那样快,倒有了三分赌气的成分。我无语摇头,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那片天。烟花能否得以灿烂,但看天空愿否承载。
“马武是首辅马齐的弟弟。米思翰的第三子。”懒懒的语声响起,东方墨涵的手敲打着桌面,压根就没回过头。直到远远地传来门被砰然关上的声音,才看见他的眉毛轻轻跳了一下。也只是那么一下而已,也不知道是因为那门,还是关门的人。
看他时,他只是继续瞪着我,用一种凶凶的,却又带着得意的语气道:“知道米思翰吗?他在康熙初年时即被授为户部尚书,列议政大臣。他掌握财政,和明珠一起坚决支持撤藩,是康熙的左右臂之一。只可惜英年早亡,因此他的几个儿子都获重用。这个马武,走的是武官的路子。御前当差,口衔天宪,参与密晤,地位颇为重要。在康熙眼里恐怕是既为仆又为家人,和那个曹寅差不多的角色。现在这些个皇子阿哥年幼时,说不定他都曾扶过抱过呢!”
“呵”我轻轻一笑:“不错,挺微秒的角色。”
“何止不错。也不知道你和九阿哥说过些什么,他居然把这么个人牵扯了进来。要是他阿玛泉下有知,想想自己好歹一生握有财权,儿子竟给人去贷款作保,最后甚至可能就此牵扯不清,不气得从棺材里爬出来才怪。”
“喂。”我拍着桌子,“这是正当生意哎,你怎么把我说得象放高利贷的一样啊。别忘了,老板其实是你。”
他不在乎地起身,立在院中。那里空荡荡的,只有几株竹子在靠墙的一隅,稀疏而孤立,仿似遗世独立。
“我只看热闹,该怎么搅和你自己拿捏。”
“赔本你也做?”我也站了起来,一手撑着桌子,狐疑地望着他,“东方墨涵,你还有多少瞒着我的事?小顺子是怎么回事?”这些总是要问清的,走到这一步,回首无涯。我的每一步,都牵涉到胤禩。
他潇洒转身,目光炯炯。他在院中央,我在屋正中,相视而望,互不退让。
“我说了,只想让船帮的兄弟海陆通吃,温饱就行。这个本应该不会赔吧。至于小顺子,他的舅亲是船帮中人,也是无意中知道的,联系上了而已。”他轻描淡写地道。
我往前踏了两步,盯着他的目光丝毫没有放松。他的眼里有寒光一闪而过。我猛然立定,那是一种天然而本能的保护色,那点寒芒,似孤星坠落。
“怕我了?”他嘲讽道。
“是啊。我怕你是皇上的遗珠,所以既对皇家了如指掌,又对皇家有着难以言语的仇恨。”
他呆愣地听我说完,眉毛、颧骨、鼻子、唇角一寸寸地抽动。终于忍不住拗在一起,疯狂爆笑。我看着他滑稽的表情,也憋不住地笑了起来。
“你真这么认为?”他笑得喘不过气。
“假的。”我没好气地答。他的笑剔透爽朗,没有任何作假的成分。我骂自己真的是电视剧看多了,哪有这么多小说情节啊。他当然不可能是什么陈家洛拉!不过,以他的相貌才学,风姿仪态,当个皇子阿哥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欣然”他正色道:“有些事还没到说的时候。记住,我不会伤了你,和你所爱的人就够了。”
“当年是你主动找上的胤禩,渴望结交。如今,你却再不提这件事。”我迟疑地问着,“可以告诉我原因吗?”
“你真是傻啊”他揉着我的头:“攀上了你和攀上八阿哥有分别吗?”
“没有我呢?”我不死心地问。
“那就难说了。欣然,以后你会慢慢明白的。现在,佛曰:不可说。”他煞有介事地把手放在唇边。
我晒然而笑。
风刀霜剑言如雪。而对于他这样的人,我相信,言亦如刀剑,既已出口,必是斩钉截铁,言不为虚。
不再纠结在这个话题上,我们开始天南地北地海聊。东方墨涵的足迹遍布内陆山川。有些地方我在现代去过,大致的风土人情三百年来万变不离其宗,于是突然之间似乎有了很多共同的话题。他也不问为何我一个女孩儿家到过这么多地方,知道这么多。这样的对答,让我觉得似乎又回到了五台山上,和老和尚一起。可以毫无保留,无所顾忌。最后我们索性在明丽的小厨房里搜罗了她的食材,自己弄了顿好吃的。待到想起回宫的时候已是月上中天。
由于来的时候没有带上莽古泰,是自己信步走来。东方墨涵便执意送我回宫。他对这里显然已经极为熟悉,带着我从后院的边门出来,穿过小巷,弯弯绕绕地转到大街上,我才发觉我们是站在通利钱庄的对街。
我带着调侃的笑容看向他:“熟门熟路哦。说实话,明丽是个好姑娘,又能干,又……”
“我说了,好姑娘还是离我远点。”
我板起脸孔:“那你的意思我不是好姑娘了,才可以来招惹你。”
“你啊,我惹不起。不过,你还是看紧对面比较好。”他神色严峻地看着对街。
一辆马车停在了通利门口。很熟悉的车,我不禁一怔。
车帘挑处,胤禩出现在了视野里。随后被扶下车的竟然是明丽。夜色中看去似是有点微微的醉意。两人均是背向着我们,看不清楚他们的表情,更不可能听清他们在说什么。三两句话后,明丽略微福了福,便推门闪了进去。
胤禩回转身子,在弯腰上车的瞬间停了下来。马车继续朝前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