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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我们为什么不去送送朋友呢？”
“他有送他的人在，再说朋友还会来的。”
“他为什么不留下来呢？”
“因为——他有他的事情要做。”
“他为什么还要来呢？”
“因为——他有他的事情要做。”
第十五章
晨露儿被任命为县文联的副主席，主持工作，正式进入县委大院上班。
她是来向杰俊儿道别的。
杰俊儿呆呆地瞅着眼前的晨露儿。是的，她和以前不一样了，如果说以前的露儿像春天一样阳光、一样鲜亮、一样生机勃勃的话那么现在的露儿已经有了秋天的几份成熟，几分丰腴，几分楚楚动人了。春天虽然好，但是太年轻了，如果在春天里再加上秋韵那么就是再完美不过的了。此时的露儿就是这种完美的组合体，看她一眼，会使人忘却年轮的。
令俊儿不安的是露儿眼中流露着些许的忧郁和无奈，她的心不由得惴惴不安起来。亲爱的人，是什么让你忧郁和不安，是什么让你无奈和落寞，难道你的心真的不快乐吗？
“小鸟真的要飞走吗？“
“是的，必须飞走。“
“是因为有更高、更温暖、更舒适的巢穴吗？”
“不！小鸟没有决定自己命运的权力，一切都是上苍在作祟！”
沉默，难堪的沉默。这时候俊儿突然有一种揽露儿入怀的冲动。除此之外，他又能给予露儿什么样的安慰呢？
“其实，小鸟的羽毛已经相当丰满了，不仅丰满而且美丽了，她应该到更广阔的空间里去翱翔，应该去更大的空间中去展示自己的美丽与才智——以前的巢穴太小了……
“不！这是一只没有羽毛的小鸟，甚至是没有生命的小鸟，她只是一种机械、一种物质，一种被人输入程序的电脑人，操作者永远不是她自己！”
晨露儿流下了眼泪，晶莹的，让人心碎的眼泪。
杰俊儿勇敢地走上前去帮她揩去了脸上的泪痕，“你是不珍惜得到的幸福，多少人梦里想着夜里盼着想得到你这份工作，成就你这样的人呢……”
“但是！所有一切的一切我都是在我一无所知的情况下发生了，我是什么？我还是不是我？”
“别这样想，有人替你操心毕竟是好事……况且，一切都是为了你……”
晨露儿不再说话。杰俊儿几句简单的语言总会使她平静的，就像一匹狂傲的骏马遇到她心爱的主人一般。
但是，杰俊儿的内心深处都为她深深地担忧起来。他看着眼前的露儿，不知自己当初的决定是不是正确。但是，从许多事情的观察看来，她确实已是身不由己。他不由得又憎恨起上帝来了：为什么要将病魔强加于我而使我将心爱的女人抛入别人怀中？
“真的，我该走了。”晨露儿说。却静静地站着，等待着俊儿的回答。
“请不要忘了这个小院。”
“不会的，你见过忘记家的小鸟吗？”
杰俊儿的眼泪一下子涌出了眼眶，我的爱人！你的这句话会伴我一生的。你知道吗？你的每一句动听的语言都会在我的心头重重划过，划过，留下深深的、刻骨铭心的印辙，在没有你的每一个夜里重新鲜活，照耀我生命里每一个春华秋实，每一个月缺月圆，每一个日升日落。我不会忘却关于你的每一个细节，每一句语言，它们会在我的心中不断的重复，不断的复活，我会用我的心血浇灌它们，使他们像一珠生命的长青藤，永远碧绿了我心的田野。
“你——哭了？”露儿问。
“不，是风吹进了沙子。”俊儿并没有将自己的想法说出来，却将自己的右手伸了出去，紧紧抓住了露儿的右手。他感觉到一股幸福的暖流迅速涌遍了他的全身，他为这种幸福激动了，激动得无法自已。他想紧紧地拥抱着她，想用自己的心灵呵护她的心灵，想把心底的那份激动完完全全地承付给她。
但是，他却没有动。只是更紧地抓牢了她的右手，像紧紧抓住了一只蝴蝶久久不肯松手，生怕五指张开她就会飞向天宇，变得了无影踪一样。
“我会……抽空去看你的。”俊儿终于鼓足勇气说。
“我也会。”露儿低着头说。
“再见了。”
“再见了。”
晨露儿终于转过身要走了。她走得很慢，似乎每下一级台阶都要付出相当大的代价。
杰俊儿站在楼梯的顶端望着露儿的背影。是的，她要飞走了。这一走，见面的机会就不会很多了。她就这样走了。在他当初做出决定的时候就注定她要永远离开的，对此，他是有过充分的思想准备。然而这一天真的来了他却感觉心溃烂了一般的疼痛。看着她的背影他的眼前突然间什么都没有了，成了可怕的一片空白，他被眼前的这个事实吓坏了，他大声地叫着：“露儿！”
露儿回过头来看见了俊儿脸上的泪珠，同时看见他正一瘸一拐地朝她奔来，极像一个失散多年的孩子奔向自己母亲一样的急迫！她赶紧掉转头朝俊儿的方向奔去。
近了，近了，他们两个人的距离只有一个台阶那么远了。
然而，他们都停住了。虽然他们已是满脸的泪痕。
“我会——抽空去看你的。”杰俊儿摸摸脸上的泪痕说。
“我也会。”晨露儿终于也吐出了一口凉气，将心中所有的感觉化成这三个字。然后，背转身去，朝着自己的方向一步一步地远去了。
亲爱的人！杰俊儿终于对自己说，朝着你的方向去吧，在你跋涉的每一个路口都有我用鲜血为你做成的标志，伴你走过风、走过雨、走过每一个春夏与秋冬，走过每一个或阴或晴的日子，直至你渴望达到的颠峰！
“她终于还是走了。”云朵说。
“是的，只是迟早的事情。”
“你的心流血了？”
“是的，这是当然的事情。”
“你再也看不见她了。“
“不，我永远看得见。”杰俊儿将他的项链举过他的头顶，“她永远都在与我对话。”
“也许，你今生做出了一个错误的选择。”
“不！她会快乐的。她会因为她的成就而快乐。”
“不！只有你才会使他快乐。她虽然处于那个环境当中，但是她根本就是另类，你们才是双栖飞的比翼鸟！”
“但是，我的翅膀断了，我坚信上帝会赐给她一双翅膀，她会飞起来的。中国文坛上不久就会诞生一位伟大的作家，她就是我心爱的露儿。”
“带了世俗的翅膀是飞不起来的，尽管这些世俗是别人强加于她的！所以她痛苦，因为她不能为她的理想而飞翔！”
“不！”杰俊儿大声止住了云朵的谈话。
云朵瞪着眼睛瞅着俊儿好久好久：“去！告诉她我们的婚姻是虚假的，让她回到你的身边来，否则，她会被可怕的世界湮没你知道吗？难道你没有感觉她身不由己、力不从心、任人摆布吗？难道你没有感觉她失望彷徨、忧愁苦闷、心无所依吗？难道你没有感觉好渴望激情、想往自由、盼望飞翔吗？只有你，只有你能帮助她，只有你能让她快乐！”
“不！”俊儿更大声地怒斥云朵，“我是一个即将要死的人，怎么会让一朵鲜花在一堆枯草中枯萎呢？她应该有阳光、有空气、有雨露，而不应该伴着我一起走向衰竭。人，如果一个人真爱一个人，那就要用生命去为她舍身处地着想和考虑。我想，她的苦恼只是暂时的，以后，她会走向洒满阳光的生活、她会步入获取成功的天堂、她会进入辉煌无极的圣殿。到那个时候，我会紧紧的闭上我的眼睛，化一缕青烟围裹于她的左右，为她的成功祝贺、为她的喜悦雀跃、为她的幸福祝福……”
“可能……你有些天真了。”云朵无奈地说了这句话，像对一个不可理喻又无药可救的孩子做总结陈词一般。
第十六章
雷明钦发觉自己在政治上还是有些过于天真的，就像一个小学生得了一个双百就以为掌握了所有的知识一样。他没有料到，在组织部长的竞争当中会如此激烈，如此作难，他终于开始怀疑自己的自信心了。这一回县委书记马小潘就是无论如何不给他吐个口信的，这让一向急功近利的他有了几分莫名的紧张和惶恐。
他想到过威胁他。但是，在仅仅几秒钟之后他又完完全全否定了自己，威胁他什么？受贿吗？中国的法律对于行贿和受贿者从来都是一视同仁的，闹不好不但自己的组织部长混不成，恐怕连这个“副”字的乌纱都难保。况且，自古以来在石头和鸡蛋的较量中有谁见过石头被撞得头破血流，粉身碎骨过？他面对的可是一个强大的政治人物，是一个手里握着80万人口吃饭穿衣生杀予夺大权的县委书记！在这种强大的政治势力面前自己会取得一种什么样的胜利？如果说自己还有什么样的优势可以战胜他的话那就是自己比他小十三岁！十三个岁月的轮回不知要沉淀多少千年的苍桑，毛泽东这条龙不是在延安卧具了十三个春秋而最终夺得驾驶中华的伟业吗？那么他雷明钦怎么就不能忍辱负重十三个日月的轮回与重复呢？等到有一天他主宰了西城，那么呼风唤雨的就不再是他马小潘了。
雷明钦承认了自己在政治面前的渺小和软弱之后，带着一种后发制人的理想他又一次踏进了县委书记的门槛。
这一次他是空手而来的。他想知道他究竟离组织部长这个位置还差多远，他要付出一种什么的代价才能够得到它。
马书记倒是很客气，甚至还给他倒了一杯水。
他并没有感激涕零，他要用心观察他的秘密。
“你毕竟还太年轻嘛，况且在西城你已经是提拔得很快的干部了。”
“这倒是个理由。”雷明钦心里想。
“有很多老干部的作风比你硬，工作能力比你强，实际经验比你丰富，资格嘛，比你老得多……”
“是啊 ，很多无能者干了一辈子也没将自己的副字去掉。”他又想。
“以后的机会还是很多嘛，年轻人，只要你对党的事业忠诚，将人民的利益时刻放在第一位，人民是会信任你的。”
“多么冠冕堂皇！”
“回去好好干，不要有什么思想负担。我知道，你对我还是很忠心的，我一直都把你当作我的人来培养，就连你的露儿不是也已经提拔快了吗？不要让西城的官员都对我提意见嘛，说我马小潘的官帽都是给你们雷氏家族准备的哟……”
马书记好像已经说完了自己所有的话，拿出一副送客的样子。
雷明钦这才发现他自从进了马小潘的文房间之后仅仅说了一句话，那就是：“您看我这次……”现在，马书记已经像审判长对他下了判决书一样，他不得不站进来准备离开。
马书记却显得有几分过意不去的样子，他拍拍雷明钦的肩膀，兄弟一般抚慰道：“不要再钻牛角尖了，下次我会考虑给你留一个位子的。好啦回去吧，哪天约个时间请你的露儿也出来坐坐，我请你们吃饭，算是我欠你的……
雷明钦离开马书记办公室的时候一幅万念俱灰的样子。是的，完了。如果这一步他跟不上那他以后就步步跟不上了，他远大理想就会因此而搁浅，他那遥远而辉煌的梦想根本无法实现。告别了，我的仕途生涯，也许今生我会在组织部副部长的位置上寿终正寝，雷子会在他的追悼会上用上兢兢业业，默默无闻等等字眼来总结他的一生。再见了，我的理想和前途，既然上苍注定要我终止我的跋涉那我就只有停步不前了，回去教我的雷子背唐诗吧，给我的露儿磨墨吧，做一个优秀的家庭主男，做一个无能正职的助手，然后去挥霍我的生命，消耗我的青春，虚度我的日月，睁着眼睛看日出、睁着眼睛看世界、睁着眼睛看着自己雪染双鬓，命归天西！
回到家的时候已是华灯出上。
家里所有的灯都是关闭的，只有客厅里发出一点悠悠的、微不足道的浅红色的光芒。在这一点光芒的引领下雷明钦步入客厅，他在朝那一点光亮里走去。
那是一只生日蛋糕上发出的光芒，它在轻轻地跳动着，一闪一闪，像一个人跳动的心。在它的光芒的周围是一圈又一圈柔和的光晕，这种光晕使整个客厅看起来恬静又安详，让人的五脏六腑都像回家一样的酥软起来，倦怠起来。
雷明钦想，我会在这种光晕中生存，直至我生命结束的那一刻。
此时，露儿和雷子就被围裹在这种浅红色的光晕中，她们的脸上浮现的是一种幸福的笑容，她们的眼中是盼望他回归的期待和盼望。是的，期待本身就是一种美丽，期待男人回家的女人本身就是美丽的女人。
雷明钦几乎已经忘掉了白天里发生的一切，他被眼前的氛围笼罩了、融化了，他已经决定了，永远与眼前的一切消融。
“今天是妈妈的生日！”
“我们就等你了。”
这是多么温暖人心房的话语哟！比起政治的残酷和冰冷来这两句话是多么的珍贵！
“来，快坐下吃饭。”
“爸爸，干杯！”
雷明钦觉得他似乎并没有完全清醒过来，他好像还在自己的那个梦里徘徊、彷徨、彳亍、不安。
“哪天约个时间请你的露儿也出来坐坐，我请你们吃饭……”
雷明钦端酒杯的手突然抖动了起来，酒洒在了雪白的布单上，像一摊阴红的鲜血。只有他自己知道，其实不光是他的手在颤抖，他的心其实是在经历一种剧烈的震荡。
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马书记发出这样的邀请已经好多次了，然而由于露儿的不善应酬，由于露儿时间的宝贵，邀请始终未能赴约。
雷明钦莫名其妙地恐惧起来，他开始静静地思考他和马书记每一次谈话的每一句话以及马书记的每一个表情，然而，越想他的头越大，越想他的恐惧越深，一个让他吃惊的问题在他的眼前晃着，在他的脑中绕着，在他的心中缠着，以至于他产生了一种天塌地陷的感觉！
“露儿！”雷明钦突然惊恐地一把抓住了露儿的手，嘴唇翕动着、喉头哽咽着、心脏狂跳着说，“不要离开我！”
“爸爸！”雷子突然抓住了他的手，“你送妈妈什么礼物？”
雷明钦突然语塞了。是的，他送露儿什么礼物呢？他几乎已经忘记了她的生日！
“你送妈妈什么礼物？”
雷子撅起嘴：“我送妈妈一个吻！”
雷明钦的眼泪都快要掉下来了，他几乎是无法控制自己的一把就把露儿揽在怀里，接着紧紧地将她的嘴唇含在嘴里。
“我也送妈妈一个吻！”这时候，雷明钦发现自己的眼泪已经完全滑落下来，通过他还算英俊的脸膛一直滑落、滑落，最后滴落在酒杯里……
“露儿，我爱你！”雷明钦紧紧地抓住露儿的手说。
“你——没有不舒服吧？”露儿关切地问。
雷明钦再一次无法控制自己的感情，他双膝着地，将自己的头深深地埋在露儿的双腿之间，双手死死搂住露儿的腰部轻轻地啜泣起来。
“爸爸撒娇了！”
露儿止住了一边起哄的雷子，勒令他回房去看动画片。雷子噘着嘴极不情愿地上楼了。
“露儿，我是爱你的，我想请你记住，无论什么时候，不论发生什么事情，请你一定要相信，我是爱你的！”雷明钦说着这些话，头却始终不肯抬起来。
露儿没有怀疑他的话，从心底来说，雷明钦对自己始终都是不错的。
露儿轻轻地用手指作梳整理着雷明钦的头发，她的手温柔极了、舒服极了，她的手指触摸的地方似乎有一股小小的电流从人的头皮上轻轻滑过，让人的头连同人的心一起温柔、舒适、自在得如同熨斗烫过一般平整、舒坦。
雷明钦慢慢抬起头来。
那双纤纤玉手发现了他脸上的泪痕，于是，她轻轻地顺着脸颊滑过来，又轻轻地将那两颗水珠抹掉了，只在脸上流下了温柔的记忆。
“生日快乐！”雷明钦终于忍住了自己眼泪，将那两只手握在了自己的手心之内，然后又轻轻放到自己的胸口之间，最后将她们捧在自己的嘴边深情地亲吻着。他的眼睛里充满了柔情，充满了蜜意，充满了浓浓的爱意，他就那样长久地跪着，长久地吻着，长久地注视着她，他想把她永远、永远留在自己的心底！
“我困了。”露儿终于说。
雷明钦慢慢地站起身来，一手搂住露儿的腰部，一手搂住露儿的双腿，然后轻轻地将她托举起来：“露儿，我们走……”
雷明钦将露儿轻轻放在床上，却并不松手，“露儿，你看看我的眼睛听我说，我爱你！”
晨露儿终于说：“我已经感觉到了……”
雷明钦的眼泪再一次从眼眶里涌出来，他一边温存地帮着露儿解开衣扣，一边嘴里喃喃地说：“无论何时何地，无论发生什么事情，请你务必相信，我是爱你的！”
这时候，露儿的玉体已经完全呈现在了雷明钦的眼前，丰腴圆润，冰清玉洁，体香意蕴 。雷明钦看呆了，看傻了，像第一次接触女人一般的焦灼起来，难耐起来，狂躁起来，他无法抑制自己的情绪，嘴里喃喃地说了声“我爱你”，之后就将自己的身体紧紧地附着于那个美丽的胴体之上……
第十七章
晨露儿终于苏醒了。
她睁开睡眼惺忪的双眼懒洋洋地伸了一个懒腰，却惊异地发现她处在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当中！
这是一间超豪华的卧室，高档建筑材料装饰的墙壁完全不具有中国的特色，窗帘及所有的床上用品都不是中国制造的，那五彩的地毯也明显地显示着一种别样的异域风情，这让她产生了一阵又一阵的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