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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娴头也没抬，两眼瞅着杂志，想从这字里行间找出一种让他无法辩驳的证据。
“算了，不谈这些。”魏思林转了话题说：“你热爱生活吗？”
“热爱。你呢？”
“当然热爱那！一个人如果讨厌生活，那就像厌弃自己一样，你说是不是？”
柳娴腼腆一笑，低头翻阅着《杂志》。
“生活就像一首诗歌，而我们是诗歌的作者，你若想写出一首美丽的诗歌，就得有高尚的思想，勤奋的精神和无畏的品德，不管人生道路遇到什么样的艰难困苦，应该力排艰险，完成使命。有人说‘生活是一望无迹的大海，而我们是大海中的一小舟，时时刻刻都在经受着狂风暴雨和惊涛骇浪无情地侵袭，’你说这话对吗？”他双目凝聚她说：“其实他没看见大海中那美丽的朝霞，那焕发着灿烂光芒的太阳，宛如玉般宽阔的海水是那样的令人神往。这里蕴含着深奥的秘密，蕴含着人生最美好，像诗一样充满魄力的情感，给人类增添了多少乐趣。”忽然，魏思林喃喃自语道：“我愿做一只小船在大海中寻找自己的彼岸。”
“什么样的生活才是真正的生活？”柳娴问。
“你说呢？”
“我……”一刹那间，她的心在“扑扑”地跳动。
“为何不说话？”他逼视她。
“我……我不知道？”
什么样的生活才是真正的生活？柳娴并不能够准确地回答。她觉得自己这方面懵懂无知。她热爱生活，追求生活，然而她更需要的是了解生活，对生活的认识。
“一个人热爱生活，就会觉得生活是幸福的。然而怎样去生活？首先，他必需具备高尚的品质，坚韧的意志，淳朴的气质，宽广的心胸，就会觉得在这个世界里生活就像生活在美好的天堂一样，从而不会感到烦恼，忧愁，痛苦，悲伤；而会觉得生活带给他的是幸福和无比的欢乐，是热情和更大的可望与勇气。”
“你有过这种亲生感受吗？”柳娴问。
魏思林一下子陷入尴尬中，一双眼睛不自然地收缩，好像中枢神经系统受到了刺激引起得收缩。他抽了口烟，激烈地咳嗽了几声，苍白的脸孔痛楚，失魂落魄：“你说什么？你回去吧！”他恼羞成怒。
瞧着魏思林突变的神态，柳娴惊恐不安，心脏跳动得好像不是由自己控制一般；一种恐惧感油然产生在大脑里，像是一阵疾风吹过掀起一层巨浪，猛烈地冲击她。
“对不起，请原谅！”她抖颤的声音和身躯的每一个部分都是和谐的——一种懊悔后所产生的对自己不满的情绪煎熬着她。
魏思林两眼直愣愣地瞅着剩下半瓶酒的酒瓶，凝思。感受，亲生的感受，这说明什么？崇高的意识，而无亲生的实践又说明了什么？那种对生活的欲望，对生活的热情，那种可望的思想又赢得了什么？生活是一个又清晰、又迷惑的网……然而更是一个永恒的迷。
柳娴诚笃地请求他的宽宥！一对恐慌的眼睛，渐渐浸出一些泪水，形成一层稀薄透明的水网小遮住那双黑色的眼球，不过黑色的长睫毛到使得泪水受到了阻碍因此没流淌下来。最后，眼泪随着情感的波动流淌，形成一种自然的线条。
别看她平时是一个妩媚、端庄、纤弱的女子，像这样伤心的流眼泪恐怕很少见，即使在那心酸的年月里，眼泪也未曾流淌过，这种坚韧的性格一直隐藏在她娴静、温柔、质朴的体态里。可是现在，她哭了，哭得是那样的叫人怜悯，连那本《杂志》也被泪水润湿。这是她——心灵深处地忏悔。
“你怎么哭啦？”魏思林慌了神，脸上表露出困惑不安和稍许不满的色泽。
她微微颤动了一下嘴唇，心里一阵隐忧，隐忧紧紧纠缠着她无邪的心。总之，一种令人费解的忧郁气氛笼罩她全身心。
过了一会儿，魏思林那极其容易变换的脸孔又恢复了平静。他起身把吃剩下的酒菜收拾起来。
“我来吧。”
“唉——”他叹了一口气说：“你呀，真是个孩子。”
柳娴羞赧地一笑。
其实，这不能怪她！如果她了解他，或者不爱他，也就不会陷入窘况中，从而也就不会产生焦虑和忧愁。再说，魏思林所表现的神态和语气又是那样的令人不安，这一切导致了连锁反应。如果他能够原谅和宽恕她的冒失，她压根儿就不会想那么多，油然也就不会流眼泪了。
“老师，你原谅我吗？”
“原谅你？你做错了什么？”这一瞬间，魏思林认为错怪的不是她而是自己，他应该请求她的谅解，而不是她请求他的宽恕。
“刚才，我不应该提出那个问题。”
“你觉得错吗？”
她点点头。
“我可不这么认为。你提出的问题是对的，然而我一时没能够控制自己，说话过火了，请原谅！”话音停顿了一下：“我本想用一种固有的思想来解释生活，然而，你提出的问题却叫我茫然失措，无法解释。”他苦笑了笑，好像歉疚了：“你同意我对生活的看法吗？”
她坦诚地点点头。
“你赞成这种观点，那你有过亲生感受吗？”
“我……”
柳娴同样回答不上来这复杂的，对她来说是无法解释的话题。也可能和尘世间其他人想象和经历的一样，一种既清晰又模糊的感觉，这种感觉从幼年时期直到现在，感觉愈发的模糊。
反过来，魏思林比她强不了多少，如果从孩提时代，虽然生活有时也能折射出光环，摒弃一切痛苦，凝聚成欢乐的幻想，但是，那只是遥远的过去。
过去，他对生活寄托过希望，充满了热情的可望。尽管他遭受过各色各样的困苦，甚至面临死亡，但他并没因此恼恨和失望，相反，他看到了未来，看到了人生的价值。他想，也许有一天，整个人类将会彻底铲除恶魔。他勤奋地学习，努力地工作，做一名对社会有所作为的人。然而，他失望了，失望使他变成了一条迷航的小船在迷茫的大海里飘荡。天上的云像鼓起的白帆，把他吹到固执、痛苦、惆怅的彼岸。希望、理想、生活像闪耀在天边的一颗金星，不时地引诱他。有时，希望、理想又能带给他一线光明！一旦这时，他开始悔恨，忏悔，对生活重新燃起热切的可望。可望是浩大的，诱惑人的，让他暂时忘掉了凄苦和怨恨，对生活产生更大的欲望。
人——是一个活的，有思维的肌体，人——所向往，所希望的是什么？对于一些人来说，可能是一个永恒的迷？
“生活，不是你我能解释了的。谁都会用美丽漂亮的词汇来解释生活，然而一旦亲生体验生活时又不全是那个样子了？”他望着柳娴，期待她的回答。
“生活能带来希望。”
“那你又给生活带来了什么？”
“光彩。”
“光彩？这光彩……”
“力量，无穷的力量！”
短短的几句话，像晨风似的吹进魏思林迷茫而固执的心扉。一种惊叹的情绪表现在他的脸上，犹如一个在茫茫沙漠里看到绿洲的人。他凝神她——一个不平凡的女人。
希望——光彩——力量，无穷的力量，它概括了一切！像太阳那样闪耀着光芒，给大地每一个有生命的机体增添了无限的活力。
生活是美好的，幸福的；生活给人类增添了无穷的力量和耀眼的光彩，它的伟大无可比拟。
第二部第二十二章
夕阳在城市的西头消失，露水滋润萎靡的花草，嫩草像绿宝石发出悦目的光彩，给这夜色增添了不少活力。
音乐厅——一座华丽壮观的新建筑。世上很少有这样的音乐厅，他——雄伟壮观；花岗石筑成的柱子……四周都用居大的变色玻璃装饰，如果从远处或者空中望去，尤如一座光彩夺目的水晶宫。整个建筑物展示了人类的智慧，人类的力量；总之，一种人类的创造力，像神的创造力一样——壮观与丰富，仿佛具有两重性——真实与永恒。
音乐厅四周巨大的草坪上种植了诸多的花木：樱花树、桃树、丁香树、广玉兰、桂花树、梅花树……春天里，那红色、白色的桃花，樱花，梅花飘出一阵沁人心脾的清香味；夏日里，紫红色、白色的丁香花，广玉兰；秋天里，金黄色的桂花透出浓浓的醉人的香味，使人立刻就会被丁香花和桂花的“玉姿芳香”所倾倒。
如果是节日的夜晚，这里又好似一座豪华宫殿，人们像朝拜音乐的神灵汇集在这里，观看和欣赏这里美好的景色和美妙的音乐会。
巨大的霓虹灯组成的“音乐厅”标牌下面的电子钟显示：
“7：10。”
姐妹俩正焦急地等待。
“姐，他怎么还没来啊？”
“你告诉他了吗？”
“我和他说得好好的。”
两人一道瞩目远望。
今晚，姐妹俩装扮的似乎很考究。婉丽原先那身草绿色军服已改换成新奇的装束，玉白色的连衣裙闪耀碎花似的光，一双黑色中跟皮鞋擦得亮亮的；然而不管怎样，这身装束与她那发型并不十分的协调——很普通的长发、直发。不过此刻，打她的外表让人很难辨认出她原来的模样儿。婉琼打扮的却耀人耳目，换了一种新的装束：一件耀眼的红色连衣裙紧裹着白玉般的身子，领口微微成方形，胸脯广阔丰隆；丰姿的线条像颜色灿烂的泥美人。还有，那头秀发衬托着美丽的脸蛋，显示一种微妙悦目的高傲的美。
婉丽看了看表，向远处凝望：“我看他不会来了。”
“一定会来的。”
“还有一刻钟就要开演了？”
“你先进去，我再等他一会儿。”
“我看，你去里面再找一找，我在这里等他。”婉丽说。
“嗯！你千万不要离开啊！”
“放心好啦，我不会离开的。”
音乐厅的后台。魏思林正在弹奏钢琴，边上围聚了许多演奏员：小提琴手、大提琴手、双簧管、小号……正在全神贯注地校音。
大厅里回荡着“A”字音，音韵和谐、优美、庄严。
“大家休息片刻，做好演出准备。节目顺序和昨天一样。”魏思林嘱咐道。
“你的信。”乐团秘书递给魏思林一封信。
“魏老师 您好！
离别数日……当一切记忆和往事重新又回到我的心怀，尽管连夜失眠，我并没感到疲倦，我愉快地迎接着每一天的到来。如果你要问我：是谁给予我的力量？我骄傲的告诉你——是你，你的微笑，你诚实的胸怀，你那闪烁着炯炯光芒的眼睛鼓舞了我……
老师，当你看到这里时，无疑会产生一种对我的不满，甚至不堪忍受，请原谅！我不是虚伪的奉承。
其实，在我的脑海里追溯你的全部经历时，我不禁问过自己：老师，你真的丧失了高尚志向的火焰？丧失了对人生最美好的希望？不！从离别的那天，我从你的眼睛，你的神情中发现，你灵魂里充满了无限的希望和力量……”
看完信，魏思林似乎不大满意，面部表情既不是反对，也不是接受，到相似一个没有情感的人所呈现的那种漠然置之的样子。
“魏思林，今晚‘女声独唱’用小乐队伴奏还是用钢琴伴奏？”舞台监督问道。
“出什么事啦？”
“没什么。音乐厅王经理提出，女声独唱希望用小乐队伴奏。团长叫我和你商量商量，是否……”
“好吧，那就用小乐队。”
舞台监督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魏思林那令人发指、固执的脾性不知道让他懊恼过多少回？为此，他一直想辞去舞台监督职务，然而领导却不同意，魏思林也不赞成，真让他哭笑不得。今天……
原来，小乐队全是由女演奏员组成，她们在以往的演出中博得过观众们热情的赞赏。特别“四重奏”更是精彩夺目。后来，由于魏思林刚愎自用，这个节目被锁进了保险箱，谁也不理解，也无法劝说他改变这决定。
望着离去的舞台监督，魏思林坦然一笑。忽然，他想起什么来？他走下舞台，穿过宽畅的走廊来到音乐厅的前大厅。
富丽堂皇的前大厅，大的可容纳上百人。
……悬吊的精彩的红色大宫灯，显示出一种古老的风味，再配合闪亮发光的大理石地面和低垂的紫色丝绒帷幔，还有那一幅幅绚丽庄严的中外名画家出手的音乐大师画像；那一尊尊雕塑，组成了一个完美的音乐宫殿，给人一种新奇、舒展的感受。
“老师，你……”婉琼惊喜交集。
“怎么哪？”
“你来了多久啦？”
“我？早来了。”
婉琼转身来到门口：“姐姐，他来了。”
三人汇合在一起。
“我们等了你好一会儿。”婉丽显得很殷切的样子。
“是吗？”
“姐，买份说明书。”
“我这儿有一份。”魏思林从口袋里掏出《说明书》递给婉琼。
封面，“说明书”三个红色字体端正地印在上面。翻开封面，整个音乐会节目顺序排列：1、合唱……；5、小提琴独奏：……演奏者——魏思林；……；10、钢琴独奏：……演奏者——魏思林。说明书背面印有一张彩色照片，一个人正埋头演奏钢琴——那就是魏思林。
“今晚，魏思林是演奏小提琴还是钢琴？”婉丽问。
“钢琴。”
“那太好了，我就喜欢钢琴，它相似吉它。”婉琼欢快地说道。
“不，吉它相似它。”
“你喜欢小提琴吗？”婉丽闪动了一下眼球。
“我？当然喜欢喽。”
“那你不觉得遗憾吗？”
“遗憾？是遗憾！”
第二遍铃声响起，灯光忽然暗了下来。
“服务员，请帮她们找一下座位。”
“你不坐吗？”婉琼疑惑道。
“你们去吧，我站在这里挺好的。”
“这……”
“去吧，要不然别人会有意见了。”
婉丽竖立一旁默默地观望、倾听他俩说话，想必这时刻，她心里正激荡着什么？而且这种行动促使她不快，以至感情都受到了屈尊，于是她那尚未摆脱掉的自私的心里，又燃起炽烈的妒火。
灯光全部暗了下来，大幕被徐徐拉开……报幕员迈着轻盈的步子走上舞台。
“合唱：‘灿烂的春天’。”
轻快、抒情的旋律充满了大厅，给人一种亲切和无限广阔的感受……
全场响起雷鸣般的掌声。
婉琼掉过头，脸上露出欢快的笑容。
魏思林站在音乐厅的后面，轻快地拍着手。
和谐优美的旋律又响彻大厅。小提琴的音韵，宛如少女尖细的歌声，荡漾大厅上空。
“姐，今晚我们终于见到魏思林了。”
婉丽看了妹妹一眼，显得很不高兴：“你是听音乐会还是来看人啊？”
上半场结束了。
观众们“哗啦”站起身，像是从椅子上长出来的各色各样的人参似的，朝休息厅涌去。
人群脊背挡住了婉琼的视线。她奋力拨开人群……最后干脆站在椅子上眺望。
“你怎么站在椅子上？下来。”
婉琼扫兴地从椅子上跳下来。
姐妹俩来到东休息厅。
这里典雅壮观，宽大的休息厅中央摆放了几排藤椅，观众们坐在藤椅上休息、聊天，并欣赏那一幅幅挂在宽大木格墙壁上的中国“山水画”和一尊尊用有机玻璃罩着的象牙雕、玉雕、红木雕。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清香味，原来，那是一盆盆松树、雀梅、榆树盆景散发出的沁人心肺的气息。
“这里真美啊！”婉琼满心欢喜。
“你没来过？”
“我是第一次……是你……”
“西大厅去过吗？”魏思林微笑的脸蛋袒露出岸然、和蔼。
“没去过。”
魏思林领着姐妹俩穿过前大厅来到西休息厅。这里别具一格，宽大的休息厅中央围了几圈沙发，沙发用绿色丝绒布罩着。宽大的玻璃墙面悬挂着一幅幅油画和水彩画；还有一尊一尊的艺术石膏像竖立在墙角和墙边的座架上。空气里弥漫着醉人的香气，那是一盆盆米兰花、白兰花、玫瑰花散发的香味，沁人心肺。
婉琼满怀愉悦的心情顺着玻璃墙壁绕了一圈……
魏思林正凝视着一幅油画：那是一幅十九世纪欧洲复兴时期的油画，它放在一只镀金镂花的镜框里。这幅画描绘的是一条航行在惊涛骇浪中的小舟，极富有浪漫气派。一道雷电照亮了小舟，船上有一舵手，上身裸露，下身围了一条白带子，尽管风吼雷鸣，巨大的浪涛托起小船，他奋力划着，力图冲破这狂涛巨浪。
这是一个抱负不凡的艺术大师，勤力勾勒出的一幅令人惊心动魄的景象。他具有何等的坚忍不拔的毅力——设计、构思，绘出这幅别开生面激荡人心魂的油画。他显示了人类非凡的智慧和才能。
打心儿里，魏思林非常敬佩这位作者，他竟到过那么多的奇妙所在，这是打情思里，从绘画里梦游，神游的境界。
对于画家来说，画万幅画是积累知识，行万里路是开阔思路，然而更高尚、更可贵的是献身精神！他们慷慨地将自己崇高的思想和知识奉献给了大家，奉献给了社会。
“这油画是原版画吗？”不知什么时候，婉琼来到魏思林的面前。
“是复制品。”
“谁复制的？”
“我们的画家。”语气深沉。
“真的啊！”婉琼愈加惊叹。她目视这一幅幅光彩夺目的油画。
“音乐厅建好一个月了，你没来过？”
“来过。不过，那时候还没开放，我只是在外面转了一圈。”
“今晚没你节目？”婉丽走过来。
“我……”
下半场铃声响起。
“演出开始了。”魏思林反应异常地敏捷。
整个音乐厅又活跃了起来，掌声一个接一个，节目精彩无比，中间还夹杂着热烈的喝彩声。
那苗条，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