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智慧的灯-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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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啊,蜜斯凌。”这面皮黝黑的人说话了。

    这个人我认得,是和水越还有陈元珍中学时同学的陈吉,也就是上学期上三民主义时,坐在我右侧的人。水越告诉我他和他并不接近,就像我们在中小学时代,并不一定和全班的人都十分接近一样。我想起在中小学(尤其是小学)时的交朋友真是奇妙,真没有一些准儿,好像并没有经过自己的一番选择,只是在某些机遇下,也许就是我们中国人所说的“缘”吧,谁和谁便成了莫逆好友。自然不会和成年人那般的,全看对方能给自己多少利益,才设法和他结交的事发生罗!拿王眉贞和我来说,就为了当时个子长得差不多,小学里排位子相邻的缘故。我们彼此借用橡皮和铅笔,她分给我偷藏在书桌里面的炒蚕豆,我告诉她书本上疑难的词句。有一回,同因迟到被罚站角落,一同偷偷地堕泪,共用我的一块涂满黑墨的手帕;我们不挂虑有谁患了砂眼的毛病,我们的友谊的基石也就奠定了。

    “蜜斯凌,怎么好久没遇到你打这条路走呀?”那个人猿问了。

    “你应该问蜜斯凌,今天吹的是什么风,把她刮到愚园路上来。”陈吉微笑着说。

    我淡淡地说这都是课程表给我的安排。

    “不见得吧!”陈吉还在笑。

    “那你是知道得很清楚的了,是吗陈吉?”人猿问。

    “我哪里知道得清楚,只有蜜斯凌自己心里才清楚。”

    人猿耸耸肩,露出一副迷惘的怪嘴脸。那嘟着的厚嘴唇,活像一朵鸡冠花;我忽然有伸手把它一拉的念头,看来可以拉出两尺长,然后弹回去,一定很好玩。

    一辆十轮大卡车风驰电掣般驶过,陈吉的车子向内闪,人猿却不往里让,留一条狭缝给我,好像我是个囚犯,又像考我的驾驶执照。

    “明天晚上蜜斯凌到我家吃晚饭好吗?我预备好些软片,好好的为你拍一些照。”人猿说。

    糟糕,又是这一套。我又没有敏捷的应对才能,只好先抓一句明天“交关忙”做挡箭牌,想起来又怕他“雨天顺延”,嗫嚅着说我的祖母不赞成我晚上在外面吃晚饭,除非她和我一道去。

    “不见得吧,王一川告诉我今晚你就要到他家里吃晚饭,并没有说也请你的祖老太太,而且你百分之两百的答应了。”

    “百分之两百!”陈吉笑着摇摇头。

    “那是王一川的话,我只好由他说。事实上,我是百分之三百的谢绝了他,信不信由你。”我说。

    “但是,我的妹妹说,你已经答应她要到我们家里来的。”人猿说。

    他的妹妹?哪一个女同学使他的妹妹呢?我想,我不妨侧面打听一下,也许可以助我记起他是谁和谁是他的妹妹来。侧面的方法当然先从他是那一系的着手。我也依稀记起,总是相隔好久的时候了,我曾在这条路上遇到这只“人猿”好几次。他也曾和我说一些话,自然都是教我听过便忘了的。这时我心里想:教育系多的是女同学,政治系多的是男同学;再看他这副闲散模样,应该不是主修理化的一流,如果我说他是政治系的,说对的成分总在五成以上。

    “我记得你是主修政治的,是吗?”

    “政治?”他的眼睛睁得惊人,额上的纹路一口气的挤到头顶去。“我是教育系的呀。而且,加上这一次,我告诉过你四次了!”

    “糟糕,我的记性太坏了。”我不能不笑起来。

    “这不是记性的问题,”他煞有人样地感叹着说,“这是Impression的问题。譬如你,谁还要向你打听主修的是那一系?自然喽,因为你是英文系的,说起来和雷一般的响!”闷声不想的陈吉这时笑着开口道:

    “你老兄的大名比德?李还会差吗?有一次我听一个新同学把你误当作黄金发、碧眼睛的大教授哩。”

    李比德从我肩膀旁向陈吉吆喝过去,声调中带着七分真实的自满,三分虚假的愠意。我记起谁是他的妹妹来了,那个脖子长得可以和长颈鹿媲美的李梅丽。每一次王眉贞看见她扬着长脖子远远走过,便告诉我说:

    “看,丽美丽,美丽丽来了。”

    “事实上,它们兄妹俩都是属于动物园里的。”她又添了一句。

    我很缺德的心里好笑。李比德又说:“我的妹妹说,你只肯到有钱的同学家里去,我们家里你一定不肯来。但是,我的家也一点不含糊呀,不信你来看一看。”

    “刚才你不是说梅丽告诉你,我已经答应到你们家里去吗?”

    他的眼皮眨了眨,说:“梅丽说这是同学们告诉她的,后来和你谈过,你答应了,我还骂她轻信人胡说,而且我知道你向来是一诺千金的。”

    “梅丽并没有邀请我到你们家去,我们最少有半个月以上不曾见过面了。”

    “那么我这就诚心诚意地恭请你来,够了吧?我再说一遍,我们的家真是第一等的阔绰和讲究,不相信你来看一看。”

    “我相信你们家一定是‘第一等的阔绰和讲究’,但是就因为这原因我不愿意去,你想我还有更好的证明,说我不一定爱去有钱同学的家吗?”

    陈吉又笑了。李比德板着脸,活跃的“花纹”全都冻结了。

    街道上挤满各种各式的车子,像一条涨满了水的沟道,我们不能不跟着前面的车子亦步亦趋的。看看被拥到一个十字路口,李比德一声再见也不说的自己转弯去了。

    “你知道谁在说你最爱去有钱的同学家里吗?”陈吉问。

    我摇摇头。

    “陈元珍呀!我想你应该知道她在同学们面前,说了不少关于你的话。”

    我觉得很奇怪,陈元珍为什么说我爱去有钱同学的家?我向来没去过哪儿,只为王眉贞的关系去过秦同强家几次。王眉贞的家取过若干次,那是不算他们所说的“阔绰”和“讲究”的喽!

    “我想那是李梅丽或者李比德传错了她的话,她的原意不是那样,她是说你最爱结交有钱的男同学,像王一川,张若白,现在是水越。”

    水越是个有钱人家的子弟?我真做梦也没有想到,他和我同领学校的清寒奖学金,省吃、俭用,一身陈旧的衣服,我正为我们同是一对能够吃苦的人而骄傲哩。

    “水越的家是宁波的首富,他的父亲生前拥有银行茶行等等的。据说他母亲嫁给他父亲,便是为了爱钱。”

    “这也是陈元珍说的话吗?不见得她不是拿自己的心事忖度别人吧!”

    “谁知道呢?当时同学们背地里都那么说,说水越父亲的自杀,也因为他母亲的缘故。”

    我心想这也许是可能的事,水越虽然从来不说他的母亲怎么不好,但从他偶然透露出的言词和表情中,我可以想到他的母亲或做过使人不能够忍耐的事。

    “水越都没有告诉你这些吗?”他含笑望我一眼问。

    “你和陈元珍都是从初中起便同班的吗?”我不想回答他问我的问题。

    “不,我和陈元珍都是高中的时候才进那学校的。陈元珍本来高我们一班,她的堂弟陈元光和我们同班,后来陈元珍留一级,和我们同班;但是有人说,她的留级为的是想和水越在一起。”他又笑了。

    “我不相信有人自愿留级的。”

    “不相信?陈元珍这人真是不惜工本地追求水越哩!也许我不能一口咬定谁追谁,因为我根本是个局外人。只记得当时班上演话剧,原先拍定他们两个人扮演男女主角,排演了几天,水越给学校记了一次大过,话剧也停了。”

    我不想问他那为的是什么原因,大约他也不一定说得出;如果说得出,也不过是以讹传讹的吧。我最不喜欢听任说别人的长短,因为没有一个人能够确切知道本身以外的人的衷情的。但是,为什么呢?我听了他这泛泛的一句话,竟觉得有些不自在哩!我又想到那日在学校里看见陈元珍和人亲吻的事,想借此安慰自己,她已经又一个“资深”的男朋友,同时证明大家所说的不过是谣言。但是只怕陈元珍心中认为和男同学接一个吻是无关紧要的,这是她一向的作风;他甚至以为我也和她一样的随便,由王一川换到张若白,再换到水越,和换新衣一样的有趣。

    “说一句老实话,陈元珍这个人真是可怕极了,那时候全班的同学没有人看见她不头疼。那天我在李比德家里,听李梅丽‘转播’一遍她批评你的话,真是替你抱不平。但是有什么办法呢?你们女的好像天生一张嘴用来饶舌和骂人的。啊,对不起,我没有说你也在内,我是说……”

    我笑说我并不介意他的话,我也是女的,却不想偏袒自己。但我相信女人并不是生来这样的,只因为环境的关系,环境限制了女人的天地,连带影响了她们的心。

    “我想女人的脑子好像也是很有限的。”

    “不!那也是因为环境使她们不必把脑子全部拿出来应用的缘故。”

    “也许有一天这世界上会来一个大改变。”他笑着说。

    “变什么?”

    “女人把脑子全部用出来,然后竞选大总统,和男人们五十对五十,如果不超过男人的话。”

    我说我不以为女人做了大总统便和男人争得平等。为了天赋的本能和体质的关系,男性和女性各有不同的任务;就像花朵和树叶,各有不同的任务来维护树木的生长。做一个好的大总统是一支燃得亮亮的蜡烛,做一个好主妇也是一支燃得亮亮的蜡烛;世界上每个人记住守着自己的岗位做一支发亮的蜡烛,这世界上便没有黑暗的地方了。

    “你说了这半天的话还是等于零。”他摇头笑着说,“女人仍旧做主妇,她们的主要工作还是找男人,她们的天地还是有限制的,她们的心和脑也同样的不必发展;陈元珍仍旧说着凌净华的坏话。”

    我只好也以一笑作结了,看他对我挥手向另一条路上去。前面已是“张站”,我想起“小乌龟”和“王八蛋”。上天怎样助我不要伤害任何一个人的心!

    晚上和王眉贞分手后,回到家里,已经将近十时了。祖母还不曾睡去,穿一套米黄色的薄绸旧睡衣,在房间里走来走去。大白蜷伏在她用力搁脚的红木矮凳上,睡得舒服极了。十烛光的电灯泡使房中充满了暗红色的光,但我仍旧看得很清楚墙上挂着的,父亲和母亲最近寄来的照片。父亲瘦了点,但笑得很开心。祖母说,这为的他走上一条他觉得最有意义的路途的缘故。

    “生命是有限的,孩子,一千年也同短暂的一场梦。知道把握住每一分从你指间溜去的光阴,使之成为有益人类的力量,你便是一个智慧者。”

    我的确曾花不少的时间,来思索父亲的毅然抛弃一切,去到荒僻地区兴学的决心。他变卖了所有的财产,甚至祖母和母亲的首饰,办了那所连铅笔和纸张都由他供给的小学。当然,他的志愿在进一步的兴办中学和大学,但这不是一朝一夕能够成功的事。那时候,祖母很慷慨,母亲却暗地里落了好几滴眼泪,她执住我的手说:

    “小华,我不是舍不得那些身外之物,只是我想,有天你结婚的时候,不能手上连一枚钻戒都没有。”

    “妈,我觉得爸爸是对的,只有我想到他的助人义举,会比戴在手上十枚世界上最大的钻石戒指,更觉得光荣的。”

    “你真是你们凌家的骨肉,孩子。”母亲破涕为笑的轻拍着我的面颊。

    这样,奠定了我们今天节衣缩食的生涯。祖母和我用力维持日子的,只是这分租出五分之三的两层楼房的租金。这十烛光的电灯泡,也就在这捉襟见肘的预算里。

    “奶奶,我什么也不在乎,只是房间李灯光太暗不能看书,晚上的时间不是都不能用了吗?”

    “孩子,晚上多看书本伤眼睛,白天有足够的日光给你用,留着用脑的事情晚上做吧。应该让你用脑子的事可真不少哩!”

    好吧,我总算听祖母的话,在天黑的时候尽量用脑子。虽然我白天,但没有晚上想的多。我很少想到好看的衣服和舒适的生活,或是——或是,真能使我向往的一些事。但我不能否认,当我的心晦暗得和房中的灯光不相上下的时候,不能不用来权当一服安眠剂;这算不算水越所说的“痴气”或是“人气”呢?我又笑起来了。

    我的父亲是一位不为世人所称道的平凡的人,他不曾在政治舞台上露过头角,也不曾引用过哪一位名人伟人的隽语,但他的思想言行,无一不落在仁者哲者的途轨上。他离弃了养尊处优的生涯,厕身渔夫渔妇的天地。他学会了打渔,母亲学会了结网;年小的渔人学会用毛笔写出:忠、孝、仁、爱,和礼、义、廉、耻,满额皱纹的父亲笑了。

    “教育愈普及,则社会愈光明,人们愈不自私,愈知道以爱他人为念,天国的门不打自开。”这是父亲最近家信中的一句话。但是,他和母亲住在一所泥土地的潮湿小木屋中,母亲的风湿症越来越厉害了;那儿没有好医生,医药也很缺乏,父亲常在夜间起来为她捶背按摩。想到这里,这满脸笑容但是瘦癯的面貌在我眼中模糊了。

    “小华,电影好看吗?”祖母坐在床沿问。

    “唔,不错,音乐好得很,舞也跳得不错。”我漫应着,迅速的举手一抹眼角的泪,走入盥洗室里去。

    “洗好脸,唤多宝给你端稀饭我留些熏鱼,还有一些咸菜,都是你喜欢的。”

    “不了,奶奶,眉贞请我吃了一碗面。”

    “什么?又让她请你?老让她花钱,不好意思吧。”

    我不说已把身上的钱为她买了软糕。如果说王眉贞和我从不计较钱,又怕她说我占了别人便宜自然会说风凉话。便一声不响地接过多宝姊手中的一壶热水,开始洗脸净手了。

    “小姐,晚上你出去后,有两个男学生还有一个女学生来找你哩!”多宝姊长着一双不胜好奇的三角眼悄声说。

    “是吗?”

    “大约六点钟的时候吧。我本来不想惊动老太太,但是那个丑八怪拼命地按那大红色汽车的喇叭,被她听见了。那丑八怪说和你约好的,和我缠个不休,我说:‘出去了就是出去了。’那个女的坐在车里不动,一身大红色的衣服真考究。但是,没什么好,”她的鼻子嗤了一声,“一身的白肉,哼,现在的年轻人!”

    我知道男的是王一川,女的不是周心秀就是陈元珍。对了,就是陈元珍,周心秀这两天感冒生病了。

    “还有一个真是斯文哟,长得又真漂亮。”她笑逐颜开地说,“有礼貌,说话轻轻的,还知道叫我多宝姊。”

    我也笑了,想水越为了我说的明日也没有空这句话,便以为我和“舅舅”一同看电影的话也是赌气的,所以也按时来接我了。

    “后来呢?”我笑着问她。

    “后来那丑八怪把他一拉上了那大红色的汽车,他们一路去了。”她说着,大手掌在我胳膊上捏一下,留下五条黑指印在上面,去了。

    我不笑了,想着水越和陈元珍、王一川一路去的事,边把肥皂涂上脸,肥皂水渗进眼中,好一阵的疼;挤牙膏的时候,又多挤出将近两寸。好容易用水冲净了臂上的油渍和煤污,又见多宝姊摇摆着她那肥硕的身子回来了。

    “小姐,我把稀饭热好了。今天的熏鱼真好,都是你上次嚷着要吃的。”

    我说我已经吃了一碗猪肝面,她翻着眼睛嘴里咕哝了好几句,我没有仔细听,但知道准又在批派面的不是,因为她一向最恨面食的。接着她看到挂在磁盆旁的牙膏,嚷起来道:

    “你看,糟蹋了这么多的牙膏,牙膏是给你刷牙用的,可不是给你玩的呀!哟!衬衫上几时溅上这么一大滴的酱油呀?上次姨婆给你那件粉红色的新毛衣,一穿出去就把襟上弄个洞。现在,唉,唉,脱下来,脱下来,不马上洗干净,还怕洗不掉哩!”说罢,不由分说的两只大黑手伸近来,把我的白衬衫口子全解开,猪猡剥皮般的把它剥了去。口里还在唠叨:“看你今年二十岁了,一点也不像个大人样”。

    “我二十岁了,你还这样的脱我的衣服。”我也咕嘟着,忙取件睡衣披上身。

    “随便你几多岁,在我眼里总是个小娃儿。记得你刚生下来的时候,小脸孔红生生的,哪一天我手上不是你的屎呀尿呀的!”

    多宝姊来我们凌家整整五十一年了,自然看我出声,看我长大。她没有结婚,对祖母一篇忠诚,看我们的家如同她的家。虽然靠近两百磅的身子好像啤酒桶,据她自己说,年轻的她一根长辫子乌油油的,天天都插上一朵鲜花。印花的绸衫裤,腰身只一搦,不比我的大多少。当我七八岁的时候,有回她带我到邻家看新娘子。我问她:

    “多宝姊,为什么邻家姊姊要出嫁呢?”

    “每一个女孩子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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