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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松柏重新跑到大门口,回头,恨恨道,“你给我老老实实呆在屋里,我给他说完话马上回来!”他想推辞掉牧民的邀请,他要和娜沫姑娘好好谈谈,因为他已经从娜沫严肃的表情中感觉到她与驼背“结婚”的话题不再是戏言了。他的表情马上急切起来。
十分钟后,高松柏匆忙赶回寝室,可里面已经空无一人。
“娜沫——”
“尼朵娜沫——”
高松柏不知道娜沫是什么时候,从什么地方溜走的。这时,他才感到事态严重,才相信娜沫的话是真的。他的内心恐慌不安,要是他心爱的娜沫姑娘和一身脏臭的驼背睡过觉后,他是绝对不敢再爱下去的。那时他的自尊和他的自信将受到严重的伤害和打击,那是一种莫大的耻辱。但他自负的心中还存在一丝侥幸,他要亲眼抓住娜沫和驼背走婚证据,他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才敢相信娜沫姑娘将终身托付的不是他,才相信这个无耻的女人根本不爱他这个异族男子,或者只是一时兴起对他感情的调戏。
偌大而冷清的学校,空旷寂寞。
高松柏反锁上学校的大门,独自坐在寝室的窗口边发愣……
空荡荡的学校让他重新感到了孤独。近半年来发生的事让他简直不知所措,百思不解。他此刻坐卧不安,心如蚁爬。他一遍遍回忆与娜沫想认识、相知、相爱的日子,那一幕幕情景至今让他砰然心动,让他感觉到幸福甜蜜,可突然间,娜沫完全变了一个人。难道她从雪山回来后山神已经改变了她的思想和神经?或许,驼背冒死相救的献身精神真正感动了女人善良的心灵?或许,她因为英雄猎人多呷葬身雪山而怪罪他憎恶他?每一个假设都合情合理,但又好象都不是……
高松柏想得头脑发烫,发麻。
太阳,慢慢西沉,余辉越来越弱。
温和的夕阳透过窗户,每移动一厘米,高松柏的心就紧缩一下,愈加惶恐。他想不通,但时间不等人了。他要赶下山去,亲眼证实娜沫编造的谎言。他赶到雅砻江阶地上的阿巴里寨子时,天已大黑。
村寨很平静,似乎没有人知道娜沫与驼背结婚的喜事。
峡谷藏民初次走婚,是要在寨子里隆重举行篝火晚会、大摆驼驼肉庆祝的。可今天晚上一切都显得很平静,好象全寨子的人都不知道今夜是驼背的“初婚”似的,都不愿意为他的喜事庆祝似的。离走婚需要的夜深人静的时刻还早,高松柏不敢懈怠,怕误了自己的大事。他悄悄躲在碉楼不远处的树丛里,那里可以看见碉楼下的一切。
子夜,没有月亮,但净洁的天空,繁星似锦。
阿巴里寨子安静祥和,最后一声零星的马嘶和狗吠也停止了。
劳累了一天的藏民渐渐进入梦乡。
这是一个美丽的夜晚。
“要是能和自己心爱的人共度良宵,将是一个甜蜜的夜晚啊……”
高松柏老师倚靠在斑驳粗大的冷杉树上,望着沟坎下的碉楼。他已经在学校布置好了“新房”,只等办好户口迁移后就与心爱的藏族姑娘洞房花烛夜。他幻想了无数遍与娜沫姑娘一起入梦的美景良晨,直到现在他仍然相信娜沫姑娘是爱他的,娜沫即将成为是他一个人的新娘。
夜色,悄悄流失。
高松柏的额头和肩膀已经挂满了夏夜温暖的露水。
突然,碉楼下冒出一个矮小如野兽爬行的身影,黑影四下张望,然后,小心地慢慢地向碉楼靠近。很快,伏在地上的黑影贴着墙壁聆听片刻,打出一声长长的口哨。那是走婚人约定的暗号。很快,娜沫紧闭的窗口打开了。
“老天,真的是在走婚?真的是驼背!”
高松柏老师的心紧紧缩在一起,绞在一起。他想扑过去,抓住驼背的脖子,把他摔到阶地下面的雅砻江去喂鱼。一个丑陋无比的废人,却要和一个天使般的姑娘走婚,正如太阳从西边升起,高原一夜夷为平地。高松柏老师郁闷、妒忌、愤怒,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但他没有马上从隐身的树林里跳出去干涉驼背,因为他有特别强的自尊,因为他要进一步证实娜沫姑娘说的话不是谎言。就在他迟疑的瞬间,断掌、驼背、瘸腿、麻脸的野兽人已经徒手攀上笔直而平滑的墙壁,一直眨眼功夫就已经跃到高高的阁楼窗台上,然后,纵身钻进去……
窗口,燃起了昏黄的松油灯火。
“真的,驼背和她走婚……”高松柏奔向碉楼,站在下面,心如刀割。“该死的家伙!”夜色中,高松柏的面孔被失落的痛苦和郁闷的愤怒烧得扭曲。他呆呆望着窗口,眼睛定定的……
驼背朗措钻进窗户后,看见娜沫姑娘靠在床头,正默默地望着他,她冷冷的问候,“你来啦。”
“是啊。我按照你的使唤来了。”驼背望着呷益美丽而性感的面庞,受宠若惊。
三天前的夜晚。
娜沫姑娘突然造访驼背的陋室。说要和驼背走婚,并破例到乡政府办理结婚证。驼背不敢相信,半晌说不出话来,他只是点头,一夜无眠。第二天,他机械地随娜沫骑马赶到乡政府,直到在大红喜字的结婚证上贴上自己的照片,驼背才真正相信这是真的。“神啊,你可怜我啊……”他激动得泪水长流……
驼背回到寨子后,关上门,一整天都躲在家里清洗自己多年没有洗过似乎已经发霉发臭的身子。这是他人生第一次走婚,他以为这辈子对女人的梦已经完了。别说走婚,拥有女人洁白香甜的身子了,就是连触摸一下女人温柔的手指头也曾经是他最大的奢求。可转眼间,山神就将女人香喷喷的身子恩赐于他,而且是峡谷方圆几百公里最美丽最丰满最动人的女人,他曾经在做了千百遍美梦中要与这个天使般的姑娘走婚的女人。
这一切好似梦境,来得突然,让他难以置信。
他对这山神的恩赐,诚惶诚恐,恭敬小心,准备接受神的恩典。一整天,他一直压抑在心底同健康人一样骚动不安的情欲搅动着他,这种亢奋的情欲在全身的每一个细胞间流动。他就要和梦中幻想了千百遍的娜沫姑娘那丰腴而富有弹性的肉体直接接触了,这让他感动、眩晕,而又茫然,一整天脑海里都空荡荡的。
于是,他听从了娜沫姑娘的使唤,如约来到她的闺房。
这一刻就要来临。
那将是他一生中最幸福最快感的时刻啊。
娜沫木呐地起身迎接,点燃了床头准备好的大红香烛。
按照峡谷的走婚风俗,先用放了酥油和草药的雪水给他做了洗礼。然后,她轻轻走到窗口慌张地张望,她的眼睛好象要从宁静的夜色中搜索什么。她知道今天晚上高松柏老师一定会来,来亲眼目睹驼背的幸福,然后,绝望地离开大峡谷……
可碉楼下却很安静。
娜沫姑娘很失望,退到床头上坐了下来,她回头望望喜形于色又拘谨不安的驼背,她的心情格外沉重。很快,就要吹灯入眠,与驼背又脏又臭,而且残缺不全的肉体同床共枕了。她突然感到肠胃一阵涌动,想吐,但她忍住了,面含友善的感恩般的微笑,她轻轻移过来坐在驼背的身边,心里却想大哭一场……
夜色,越浓;寨子,更静。
高松柏老师躲在碉楼下的阴影里,仰望头上亮着昏黄灯火的窗户,强烈忍受心中爱的失望和痛苦……
朦胧的闺房内,娜沫已经为驼背整理好羊皮被子,请他上床同床睡觉。
“别干坐着了,天色很晚了。”娜沫姑娘看到驼背憨厚又恐怖的黑脸,她厌恶又同情他。她摇摇头,长叹一声,尽量使自己厌恶的话语温柔些。“你……唉,上床睡吧……”
“我……我……是,是,睡觉……”驼背磨磨蹭蹭,站起身走到床头,他想吹灭松油灯光,不让美丽的女人看到自己丑陋、恐怖的脸膛,但娜沫姑娘拦住了他,熄灭灯火后,在漆黑的夜里,她更怕驼背怪异的嘴脸。
“睡吧。”娜沫姑娘一边说,一边开始解开自己的单襟长袍,一件一件地褪去。她的脸始终侧向一边,没有正视驼背朗措。终于,女人的衣服全部脱掉了,洁白的胴体完全裸露在驼背的面前。
“哦——”驼背惊呆了,轻轻迂了一声,他从来没有面对面看见过女人的裸体。每当寨子里的男男女女结伴到山上的温泉里为祭神而沐浴时,他却只能默默独自躲在家里,他怕赤身裸提的姑娘们目睹他狰狞的面孔后因为误会而绞死他。现在,他亲眼看见了女人的整个身子,从白嫩的脖子、高耸的胸脯,光滑的小腹,一直到下身茂密的隐秘处……驼背朗措睁大贪婪的双眼,如久旱的沙漠允吸飘飞的雨露,他的嘴唇颤抖不止……
“上床吧。”娜沫姑娘慢慢闭上眼睛,但始终面含友善却又痛楚的微笑。
她一丝不挂的躺在驼背畸形的身子前,洁白的肌肤如雪如玉,晶莹透彻;丰满的胸脯上,高耸的乳房像两座坚挺的神女峰,雪崩欲来前地颤抖着;那双轻柔舒展的猿臂羞涩地半遮半掩住腹下茂密的原始森林……
驼背回过神来。
他曾经在一次次幻梦中,猛烈地咬住过娜沫涨鼓鼓的乳房,咸咸的而又香气四溢的红润乳头。此时,面对躺在他身边的梦中情人,他激动又羞涩地闭上双眼,贪婪的舌头却不住地舔舔干躁得发烫的口唇。一股接一股的激流灌透全身,下身短裤衩被硬硬的东西顶起犹如猎人搭在森林里的一顶羊皮帐蓬……
娜沫姑娘见久久没有动静,睁开眼睛。
她刚抬头就突然瞥见了驼背正要俯下身子,以及那张贪婪、慌张、丑陋的嘴脸,她在驼背粗鲁的大嘴巴刚要贴上她温柔的嘴唇时,她闻到了驼背嘴里散发出来的一股恶臭…… 她本能地翘起厌恶的嘴唇,扭开了脸。她咬着嘴唇,紧闭双眼,表情痛苦、厌烦又可怜无助……
驼背尴尬极了,马上停止了脱衣解带。
因为正在他要亲吻他的新娘娜沫的一刹那,他看见了女人眼里对他的厌恶、反感和惶恐,她不安、勉强和痛苦的表情。“神啊,她喜欢的人不是我……”他顿时醒悟了,眼角挤出两滴干涸的泪:女人爱的人并不是他,女人与他走婚并不是心甘情愿的。
砰——
驼背从床上跳下来,他的拳头突然砸向昏黄的松油灯。
油灯掉在地上,碎了。
姑娘的闺房,突然陷入了黑暗之中。
砰——
“吖仪哦——”驼背的大脑袋狠狠撞击厚厚的墙壁,然后,抱头痛哭……
“神,宽恕我吧……”他的自尊受到了伤害,他的自卑让他痛苦不已。他感到深深的负罪感,想到自己低下的被村民看作兽类的身份,丑陋的形象——驼背、傻瓜、瘸腿、麻脸、丑八怪的样子,他羞愧得无地自容。与村里最美丽最贤惠的姑娘走婚,自己简直如干了一件荒唐、下流的丑事。他心里恨自己,骂自己。
久久,哭累了的驼背停下来。
他开始在黑夜里摸索着穿好已经解开的衣裤。在无声的夜色里,驼背无力地扶住墙,泪流满面……
“上床吧。”娜沫姑娘叹息一口气,轻声呼唤。
夜色里,却久久没有动静……
碉楼下,当窗户那束微弱的灯光突然间熄灭后,高松柏老师的心马上碎了。他像受伤一般从碉楼下跑开,冲入荒凉的夜色中。但他没有走远,他跑到碉楼和阶地下的雅砻江边,低着头在徘徊,他的心绝望透了,伤心透了。
顷刻之间,他憔悴了许多,眼睛深陷进去。
夜色,在痛苦中静静流失。
村寨边,高松柏默默地踱步。
他从江边走到碉楼下,又从碉楼走到江边。
夜色里,他不知道自己该马上离开,还是在峡谷里留下来,是打击情敌驼背郎措,还是羞辱无耻的女人?他低着头,慢慢地走。他的腿慢慢发酸,他的心却还在隐隐作痛……
下半夜,疲倦的星星也躲进云层里睡觉去了。
雪山下的木措村漆黑一片,冷清,荒凉、空旷。
高松柏的心空荡荡的,他已经绝望到了极点,不知道该走向哪里,不知道他的归宿又在何方?他曾经让娜沫姑娘在寒冷的江水中打捞定情藏刀羞辱她,让她在雪山下“哭倒长城”折磨她,他知道那是他因爱而恨一时冲动犯下的罪过。他伤害了她的心,但她从没有记恨他,可正当他怀着甜蜜的憧憬要在峡谷里定居,要“娶”她作他的妻子时,她却跟别人“结婚”了。
“我做错了什么?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高松柏仰望苍天,痛苦地呼喊。他感到委屈,感到愤怒,感到无奈。
黑夜里,高松柏在寨子的边沿不停地走。
他怕停下脚步带来心痛。他的脚一阵阵发酸发痛,但肉体的痛苦远比精神的痛苦好受。也许,世上没有真正的爱情更好,那样就没有被欺骗的痛苦,没有等待无望的惆怅,没有孤独伤感的冷影,没有被爱侮辱的伤害。
“爱一个人,难道也是罪过?”
“难道我真的冒犯了他们的山神,是神在惩罚我?”
不知道什么时候,碉楼上那扇漆黑的窗户已经重新亮了起来。
“驼背和娜沫还在床上寻欢作乐吗?”
“无耻的狗男女!”高松柏老师不敢想,不愿想。思想是一种酸楚,一种无言的痛苦。他站在黎明前的阴影里,默默望着那扇亮着柔和、昏黄松油灯光的窗口……此时,他很颓唐,很疲倦,可他的眼睛一刻也不眨眼地远远望着那扇窗口。悔恨、痛苦、伤感、愤怒,一起灌满了他的心田。
爱情,是一杯苦涩的烈酒。
黎明,第一束光亮出现时,窗口再次点燃的灯火突然熄灭了。
远处“冷眼旁观”的高松柏老师的心也随着灯光的消失而飘落,最后,无声地沉落在深深的雅砻江底……
女人的闺房内。
驼背朗措在黑夜里,在冷冷的墙角里默默蹲了一夜。
娜沫姑娘独自卧在床上,在黑夜里一直睁着眼睛……
天快亮了,按风俗,走婚的男人早该离开了。驼背没有说话,他最后眷恋地望了他的呷益一眼,默默退到墙边的窗口下。娜沫没有起身送别,她望着驼背红肿而充血的独眼、佝偻的后背,她的眼眶模糊一片,她默默望着“丈夫”的离开……
驼背失望,又满足地从碉楼上悄然滑下。
当落在地面上的一瞬间,他吓了一跳,还没有回过神来。他的黑脸上早已挨了重重一拳……
“卑鄙无耻的家伙!”高松柏老师从墙角背后突然钻出来,他咬着牙齿,粗大的拳头,朝驼背劈脸打来。他发泄着满腔的怒火,他的悲愤和痛苦全部朝那个平时假装老实可怜,却趁人之危玷污有了他纯洁爱情的无耻之徒、一个人间野兽身上发泄。“你去死吧。你已经是我的朋友了,还有占有朋友的女人!”
碉楼下,叫喊、呻吟声突然连成一片。
娜沫姑娘从窗口探出头来,她吃惊不已,迅速从楼上跑下去。当她赶到碉楼下面,将已经被打得趴倒在地、满脸血迹的驼背扶起来时,高松柏老师已经走远了。
“原谅我吧。”望着远处的山脊,娜沫姑娘突然泪如泉涌……
夏日的达瓦雪山,在早晨的阳光照射下,栩栩生辉;在通向山腰弯弯曲曲的草路上,一个藐小的佝偻的受伤的后背缓缓向前移动, 山路的两旁,隐隐传来高松柏老师绝望而又伤感、婉转而又缠绵的颂诗《高原绝恋》:
雪山下汹涌澎湃的峡谷,
一双疲惫无力的脚步,
一次次——
丈量着雅砻江的长度 。
一个个深深浅浅的脚印,
踩出我的痛苦,
我的酸楚,
我被横刀夺爱的耻辱……
村寨前弯弯曲曲的山路,
是一双酸痛而悔恨的脚步,
一回回——
雕刻着它的失误;
一声声眷恋的呼唤,
却叫不醒着我的美人,
我的爱情,
我那甜蜜却被雷声撕裂的梦境……
一个个失落的脚印,
一声声冤屈的愤恨。
相恋、欺骗 烦恼,
分别、思念 苦酒 ,
是我无尽的失眠的泪眼……
曲折、艰辛、磨难,
这只会让我更加勇敢,
更加成熟……
冷清的校园上空,
墙壁挂满我失偶的孤独,
心爱的牧人儿,
已经做了别人的新娘,
心儿已不复返,
可我寂寞的灵魂依旧。
演奏无玄的清音,
是女人头上的发夹,
是山神睁着的眼睛。
做一个爱人回归的美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