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韦恩没有回答，他凝视着那哭得死去活来的炸弹少年，神情若有所思。
「韦恩，你有听见我的话吗？」陶军提高声音。
「嗯……」碧眼眯起，表情凝重。
不祥之兆。陶军悚然一惊。
这时巡警回来汇报，「已经联络上玛姬，但她不肯合作，拒绝跟目标对话。」
「玛姬不肯来是不是？」少年彷佛猜到发生什么事，情绪激动起来，转身就攀围墙，大叫道：「我不要活了！」
「等一下！」在众人的叫声中，韦恩突然疾步走出去。
「韦恩！」陶军惨叫，来不及阻止，只能捉住金刚，不让体型庞大的狗扑出去吓人。
「哇&；#12316；&；#12316；不要过来，你、你再靠近一步，我便跳下去了！」少年一只脚已经跨上去，大半个人挂在围墙上。
「我不会靠近你，也不打算阻止你！」韦恩一步也不停，迳自走到围墙的另一边，说：「你爱跳就跳，我只是想借点地方而已。」
少年愣住。
韦恩已经利落地跳上围墙。围墙只有两寸宽，俊美的他站在上面，伸个懒腰，仰起头。阳光照射到他脸上，映照着他分明的轮廓，很美。但陶军都快要心脏病发了，自然是无暇欣赏。
「韦恩！回来！你想干什么？！」金刚一直在挣扎，几乎咬伤他的手。
「你、你想干什么？」少年也颤声问。
「我说了，想借个地方跳一下。」韦恩低头看看，自言自语道：「这地方不好，只有四层楼高。不过事到如今，只好将就着用了。」
「啊？」
韦恩看看他，冷冷道：「喂，小鬼，提醒你。这儿高度不足够，跳的时候头部向下。若是脚向下，摔断了腿或腰骨，半死不活的可就没趣了。」
「你别以为这样说就可以唬住我，我已经决定死了！」少年缩缩脑袋。
「韦恩，你下来再说！」陶军把狗交给其它伙计，决定亲自上前抓人。韦恩用激将法不是不好，但用不着站在那么危险的地方啊。
韦恩霍地转身，厉声叫道：「站住！你再踏前一步我便跳下去！」说着跟少年类似的话，但他的语气表情却要凄厉百倍，哀伤百倍，绝望百倍。
才跨出一步的陶军心头一震，凝住。
这眼神……他不是认真的吧？
「你、你、你冷静些，有话好说。有什么问题可以说出来，我们会尽量帮助你。」巡警说着例行对白，表情古怪，好像刚刚吞下一只活蟑螂。
警察在劝喻别人不要轻生的途中忽然跑去自杀。这真是大新闻啊，明天肯定上头条了。
「你帮不了我！我喜欢的人不喜欢我，没人能帮我！我不要活了！」韦恩掩脸，伤心欲绝。
「凯文&；#8226；韦恩&；#8226；杰克森！」这是要胁吗？陶军咬牙切齿，额头爆出三条青筋。
巡警说好说歹，劝道：「只不过是失恋，你们犯不着自寻短见啊。」
「闭嘴！你根本不明白我有多痛苦！」
这话说到少年心坎里，他哭了出来。
「玛姬玛姬，为什么我考不上大学你就嫌弃我？为什么你这么势利？！呜呜……太过份了！我只差几分便考上了啊！」
「哭什么啊？是你自己不好！」韦恩生气地吼，「既然只差几分，当初为什么不用功一些？为什么你就不能努力一点，令自己变成配得上她的男人？」
「我有……」
「你有？真的有？你真的用尽全力，拚了命去用功温习吗？」
「你、你再说我死给你看！」被质问的少年恼羞成怒。
「就算你真的尽了力，最后仍然失去她，你依然比我幸福。」韦恩迳自说着，碧眼淌下一行泪水，「至少你们曾经相爱，至少你有机会去争取。不像我，连付出都被嫌弃。我也没要求什么啊，只要能待在他身边便心满意足了。但他连这个都不肯答应，还说我的存在令他很困扰。我想，他恨不得我在世上消失。」
「好过份。」众人叹息。韦恩的悲情赢得陶军以外，所有人的同情。
「够了，杰克森刑警，别再胡闹了！」陶军磨牙。他哪有这么过份？令他困扰的是韦恩的行为，而不是韦恩的存在，他从来没想过要韦恩在世上消失。
「不要管我，你让我死吧。」韦恩凄然。他那双美丽的碧眼泛着泪光，骤看楚楚可怜，可是看真一点，却隐隐透着一丝慧黠。
「那你去死好了！」这当然是气话。但就在这瞬间，周遭的气温彷佛降低了几度。陶军微微一抖，再看看韦恩。他的眼神变了，像盏熄灭的灯。
这个眼神令陶军胸口一紧。下一秒钟，他看见那个总是调皮耍赖的少年露出倔强的神情，然后决然转身。
「不！韦恩！」
「啊啊！你不要过来啊！」已经沦为配角的炸弹少年放声尖叫。为了他的安全，一众警察连忙拉着陶军不让他向前冲。
「韦恩……」心脏从没跳得那么快，好像要跳出胸膛。假如刚才没有叫住韦恩，他真的会跳吗？陶军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你给我下来！」
「……」韦恩不理睬。
众人屏息，只有金刚吠个不停。
响亮的狗吠声令人更加焦虑紧张，过了半晌，陶军放软声音，道：「乖，下来，别做傻事。」
「你不是我叫去死吗！」韦恩依然背对着他。
「死不能解决问题的。」陶军低声下气。就算上当他也认了，只要能平平安安解决这件事，别闹出什么乱子。
「可是，死了就不用解决问题啊。」韦恩反驳。
「……」该死的小鬼，词锋那么锐利干什么？
「而且，死了就不会再有烦恼，不会再痛苦了。」这句是向少年说的。
「是啊。」炸弹少年傻傻地点头，他是想死没错。
「那么，我们一起吧。」韦恩走近，伸出手。炸弹少年犹豫了一下，慢慢地把手给他。
哦……原来如此。杰克森刑警果然是在演戏，目的是接近目标，乘机制伏他。众警察恍然大悟，看见二人的手相握，都暗暗高兴。
对！就是这样！众人期待神勇干探一举把炸弹少年擒下。可是下一秒，他们全都跌破了眼镜。
韦恩粗暴地把少年拉起身，少年站在狭窄的围墙上，身体失去平衡。
「啊啊啊&；#12316；&；#12316；&；#12316；」他拚命挥动手臂，抓紧韦恩，好不容易才站稳。
众警察大惊，心脏几乎停顿。
陶军怒吼一声。他就知道那闯祸精不会做出正常的事！「你想摔下去吗？！」
「不会摔下去的。跳楼跳楼，当然是用跳的嘛。」韦恩笑笑，转向少年说：「你先跳吧。」
少年浑身发软。站在围墙上的感觉好像踩钢索似的，他从来没意识到天台是这么高，掉下去一定好痛。妈咪呀&；#12316；&；#12316；他不要啊&；#12316；&；#12316；
「你先跳，我跟着就来了。」韦恩说。
这算什么？YOUJUMP，IJUMP？又不是演TITANIC。少年颤声说：「等一下。」
「你该不会想反悔吧？」韦恩凉凉地说。仍是那张俊美的脸，脸上甚至挂着温柔的笑容，但却隐隐散发着强大的气势。
少年打个哆嗦。他是想反悔，刚才那一下太可怕了，他觉得自己已经死过一次，现在是再世为人了。可是韦恩……
「小鬼，别忘了自杀是你想出来的主意，还把我拖了下水，现在你不跳也得跳，陪我跳！」
陪跳？少年头皮发麻，又看见韦恩一脸跃跃欲试，好像想把自己扔下去的样子。
「这个、这个……你别冲动，好好活下去，不要轻生啊。」只要韦恩改变主意，就不用陪跳了吧？
「我喜欢的人不喜欢我，我为什么还要活下去？你给我一个理由！」韦恩喝道。
少年只好硬着头皮说：「为了不爱自己的人而死不值得啊，而且那个混蛋一点都不珍惜你。」
「你说谁是混蛋？」
蓦地，惊人的杀气扑脸而来，在少年眼中，韦恩彷佛化身为张牙舞爪的妖魔。
「你也配骂他？！你真的不想活了！」韦恩狰狞地揪起少年的衣领，把他整个人提起来。
「啊&；#12316；&；#12316；！！」千人齐发的惊叫声响彻云霄。这次不只少年和陶军等警务人员，还有聚集在地面看热闹的群众，包括师生，市民，和记者。
陶军冒出一身冷汗。假如在天台发生的事只有在场的几个人知道，那么他还能想法子摆平。但刚才韦恩的动作太夸张，所有人都看见，亦八成被记者拍了下来。这次，就算局长愿意保韦恩，只怕也保不住。
那小家伙……终于要离开警队了吗？
「啊&；#12316；&；#12316；救命&；#12316；&；#12316；妈咪啊&；#12316；&；#12316；」少年双脚腾空胡乱地踢着，「救命&；#12316；&；#12316；我不想死啊&；#12316；&；#12316；」
「杰、杰克森刑警，冷静，伤了他你也有罪的。」
「没关系，反正我不想活了！」韦恩冷笑，转头对少年说：「你，你还活下去干什么？在校园放炸弹，搞得大家鸡飞狗跳，这罪名不小，不是你能承受的！」
「我能承受！我愿意为自己做过的事负责任！我答应跟警方合作！我说出炸弹收藏在什么地方！啊啊啊&；#12316；&；#12316；坐牢也没关系！我不想死啊！」少年大哭大叫，只要能活下去，他什么都肯做。
「杰克森警员，你别做傻事啊。」众人大为紧张。巡警忽然福至心灵，叫道：「你不是有心爱的人吗？为了他你千万不要做傻事！」
碧绿的眼睛眯起，韦恩道：「那人又不喜欢我！」
「可是只要你不放弃，终有一天对方会被你感动的。」
「真的吗？只要我不放弃，对方便会感动，会接受我吗？」
众人连忙点头。但韦恩只盯着不肯表态的陶军，一脸『只有这个人说了才算』的表情。
陶军僵住。太过份了，居然不放过任何一个要胁、敲诈、耍赖的机会！
「是假的吧。」韦恩伤心地撇转脸，手臂无力似的地抖了一抖。
「啊啊&；#12316；&；#12316；」
迫于环境，陶军闷闷地说：「是真的。」
「什么是真的呀？」粉色的唇瓣微微上弯，韦恩的小脸发光。
迫于众人目光汇聚之下的压力，陶军咬牙，一字一字地答：「只要你不放弃，对方终有一天会感动。」
「警官&；#12316；你说的话算数啊&；#12316；」韦恩随手把吓得失去意识的少年丢在地上，轻快地跳下来，张开手臂扑向心爱的男人。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陶军劈头就骂，「你没看见下面有几百双眼睛盯着你吗？！」完了！几百人看着警务人员情绪失控，对市民使用暴力！
「哟……」韦恩耸耸肩，笑眯眯道：「我眼中只有你。」
还敢这么一副欠揍的态度。陶军气煞，扬起手正要重重地挥下――
「汪汪汪――」
「啊――」
「金刚！！」
「报告长官！这狗力气很大，我捉不住它。」负责看着狗的警员早已手酸了。
「还说！快拉开它啊！！」
「金刚！住口！不要咬警官啊！！」
「呜？」金刚侧着头，茫然地看着主人。为什么不要？这只公的想欺负主人，金刚是尽责的狗狗，咬他！
「啊――你叫它松口！不是住口啊！」那狗咬住不放了。
第五章
警察是高危职业，对陶军来说受伤是常有的事，投身这个行业十三年，他大伤小伤加起来没一百也有几十。可是，从来，从来，从来没有一次，伤得像今次那么窝囊！！
「被狗咬？！」
带着鲜花水果啤酒零食色情杂志前来探病的刑警们脸露古怪表情。
勇探跟匪徒搏斗，中枪捱刀都是光荣受伤。但被狗咬？这跟陶军陶大督察英明神武的形象不合啊。
「刚听到消息时，我们还以为你为了救人而堕楼呢。」红发的年轻刑警憨厚地说。
靠在病床上的陶军翻个白眼。他们比较希望看见前上司堕楼吗？
「这个，头儿，伤势严不严重？」众人赔笑。
「皮外伤而已，已经包扎好了，待检验报告出来便可以出院。」陶军逞强道。
「别掉以轻心，狂犬病是致命的。」老医生推门进来。
「狂犬病？金刚可不是野狗。」陶军吓了一跳，失声道：「难道它没有注射过疫苗？」
「不幸地，药效在早几天过期了，它的主人太忙疏忽了。」医生摊摊手，道：「狂犬病毒的潜伏期颇长，为了安全，你需要注射一系列预防药物。第一剂针药在清理过伤口后已经替你注射了，往后每星期注射一次，连续五次。」
「医生，不打针行不行？」陶军皱起的眉心可以夹死苍蝇，他不怕挨拳挨刀挨枪，就怕打针。
「待会护士会来和你约时间。」医生呵呵笑着离开。
陶军的脸色又黑又绿，咬牙切齿地问：「韦恩在哪里？」他要把这不负责任的狗主煎皮拆骨。
「韦恩？没看见他啊，可能被局长召去询问案情了吧。」众人面面相觑，平常韦恩总是紧紧的黏在陶军身边，活像万能胶，现在头儿受伤了，他居然不在？又看看陶军生气的样子，难道……「咬伤头儿的狗，是小菜鸟养的？」
陶军颓然点头，道：「我都不知哪里得罪了他。」还是他俩命格犯冲？自从韦恩来了，他就没过过半天安乐日子。
众人忍不住笑，「你是不知在哪里『招惹』到人家吧？」韦恩对陶军怎样他们是看见的。虽然多数的人不能理解两个男人的恋情，但这无损他们和陶军的情义。
「头儿，你被感动了没有？」轰笑。
陶军低低咒了几句，转换话题问道：「案子怎样了？」
说起案子，气氛顿时变得凝重。
「很幸运，伙计们在爆炸十分钟前找到炸弹。」
「居然是真的？」陶军挑眉。他还以为那少年只是虚张声势。
「威力还不小呢。少年供出的网页怀疑是由恐怖份子在幕后操作的。」虽然九一一事件已经过去多年，但美国一直笼罩在恐怖袭击的阴影下。「网页上写的是中东文字，已经翻译出来了。」
陶军接过文件，上面是一些煽动性的话。明显想挑起居住在美国的中东人对政府和白人的仇恨，还教导他们怎样发动简单的袭击。制造和安装炸弹只是其中之一。
「我想看看那个网页。」
「网页在半小时前移除了。可能是因为媒体报导了圣约翰高中的事，惊动了他们。」线索断了，众人显得沮丧。
提起媒体，陶军连忙问：「那些报导怎样说？」
其中一人拿出电脑，操作了一会，点进几个新闻网页，众人围着看，「呀，媒体的评论都一面倒的——」
「怎样？」陶军伸长脖子也看不见。
「赞扬小菜鸟。」
「……」
「说他不只救了少年的命，还做了一场戏，拯救了少年的灵魂。」众人啧啧有声。
陶军默然。韦恩的行为应该被遣责，但天真的，崇尚英雄主义的美国人偏偏就吃他那一套。但话又说回来，就算媒体放他一马，少年的家人也未必会罢休，局长也不一定肯让他继续留在警队。
「头儿，你很担心小菜鸟吗？」率直的年轻刑警问。
陶军回神，迎上十多双审视的眼睛。他冷静地答：「没，只是关心一下工作伙伴。」
「可是你对我们刚才的话一点反应都没有耶。」
「咦？」什么话？他没听见。
「局长吩咐，这件案由刑事科一组联同网络罪案科成立的特别行动组负责，务必揪出幕后黑手。」众人敬礼，他们都调回来了。
陶军精神大振。
「头儿，我们接你出院，好好喜庆祝吧。」欢呼起哄声响彻病房。
陶军很感激，「谢谢大家好意。但且不忙庆祝，案发的首二十四小时非常关键，我们必须要好好把握。」
众人一凛，听见陶军利落地发施号令，都不禁佩服。
「就这样，你们先去干活，明天早上开会。」陶军要待医生批准才能踏出医院大门。
众人先离开，挥挥手，打趣道：「头儿办案时的样子好帅，我们都要迷上你了。」
「小心，让小菜鸟看见你的英姿，更加离不开你了。哈哈哈——」笑声嘎然而止。
大门打开，韦恩垂头丧气站在外面，身旁跟着同样垂头丧气的金刚。
糟糕！他不知听去了多少。不知会不会发飊。这小子冲动起来不是开玩笑的，搞不好会纵狗咬人。众人噤若寒蝉，装作不经意地溜走。只留下陶军和韦恩大眼瞪小眼。
「为什么在门外偷听？」陶军先开口，语气恶劣。
「我怕你生气，不敢进来。」被责问的韦恩可怜兮兮地说。
黑瞳向上一翻。又来了又来了，小家伙又在装模作样了，他以为这一套每次都行得通吗？
「怎么连狗都带进来呢？」陶军没好气。医院那么多病人，动物怎可以走进来？不过韦恩大概不懂得为别人设想。
「我带金刚来向你道歉的，对不起。」韦恩深深躬身，金刚听见主人的话，乖乖夹起尾巴，走到陶军床边呜呜低叫，又舔他的手。
陶军摸摸金刚的头。对着无辜的狗他气不起来。
韦恩偷看他一眼，小心翼翼道：「这个，我刚才把金刚带到兽医处做检查，它通过了检疫测试。所以你不会感到染危险的病的，我已经把报告交给医生了。」
呵，那么就不用注射预防狂犬病的药物了。陶军松一口气，脸色稍霁，道：「嗯，知道了，你回去吧。」
「警官……」被下逐客令了。韦恩飙泪。
陶军吓一跳，他已经没有骂他了。
「又怎么了？」想起刚才同僚的话，便问：「局长把你怎样了？」难道开除了？
满脸泪痕的韦恩无辜地眨眨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