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你愿意做回敖小梅?”
“是。”
“那又何必多事,你看你,自暴自弃那么长一段日子,不知所云。”
小梅心境忽然之间明澈如镜,“让我回去。”
“好好做人。”
有人在她身后一推,小梅立刻恢复知觉,她的手脚蠕动一下,面孔上冷腻腻,她知道是血。
她用尽了力气,才伸手取到电话。
她按了紧急号码。
“救命。”她声音微弱,“救命。”
小梅再度失去知觉。
这次醒来,眼前一片白,她放心了,这分明是医院,她无恙,她得救了。
看护见她苏醒,立刻过来诊视,“医生马上到,别怕,头上缝了五针,休养数日可以出院。”
小梅感慨万千,呵,再世为人了。
“同事与亲友都来看过你。”
小梅点点头。
“幸亏你及时拨三条九召救护车。”
小梅不语,只有她一个人知道,她便是新生命,想到选来选去,还是选回做自己。
“医生说你血液中含过多酒精,这是你失足的原因?出院后千万把酒戒掉才是。”
小梅微笑,唯唯喏喏。
都是一场梦吗,可是女声是那样熟悉,喏,同看护的声音差不多:略带权威,可是不失体贴,象是什么都知道的样子。
医生进来了,问候几句,给了点鼓励。
小梅知道她应该怎么做。
她同别人说:“摔了一跤,没有别的事。”
自此之后,她换了一个人。
整个敖小梅都变了。
她现在事事感恩、大方、不计较、体贴、忍让、愿意帮助人。
随即她发觉,社会其实不需要天才或是奇才。最有用的,是刻苦又肯用功的人,处世做事,态度最重要,她把以前那种怀才不遇,愤世族俗的脾气全收起来,上司很快发觉她的优点,马上予以重用。
生活日趋正常,她亦恢复约会,对象不是那么易找,可是至少她已重新展开社交活动。
一日,在梦中,她又听到那熟悉的声音。
“敖小梅,好吗?”
小梅不胜讶异,“你是真的?”
女声笑,“你说呢?”
“我还以为我做梦夕”
“很高兴看到你生活得比从前好。”
小梅谦道:“还可以进步。”
“幸亏活转来了可是?”
小梅无限唏嘘,“只差那么一点点。”
“今年年底,你会碰到未来伴侣。”
小梅欣喜,“是个好人吗?”
“不会叫你失望。”
“富有吗、英俊吗、体贴吗?”
“你并不是那么稀罕一个人的金钱与外貌。”
“你很了解我。”
“好好做敖小梅。”
“知道。”
她翻了个身,睡得很香甜。
团聚
选自亦舒短篇小说集《寻找失猫》
文慧又一次提醒大妹文佳:“一定要准时到。”
“知道了,我已经出门,半小时后到飞机场。”
“文锐会自新加坡来。”
“届时见吧。”
母亲六十岁寿辰,三姐妹虽然住在不同的城市,这次总得聚一聚。
不像一些姐妹,她们三人不算亲厚,各有各的长相,性格也天南地北,生活中选择亦大有分别,所以平日也不大通电话,唯一相同之处,也许是大家都忙。
文慧路途最远,自温哥华回去绕小半个地球,文佳其次,从雪梨只飞数小时便到。
最方便是文锐,读完一本小说便可抵埠。
可是见得最少的也是文锐,她永远马不停蹄忙忙忙忙,不是到伦敦去读一个课程,就是在南欧度假,神出鬼没。
文慧半年前便千叮万嘱:“九月廿五一定要抽时间给母亲,请记住十月怀胎之恩。”
文锐这伶俐鬼忽然吟道:“可怜寸草心,难报三春晖。”
该刹那文慧知道小妹不会爽约。
三姐妹当中只得文慧一个人有家。
她同丈夫马仲强说:“就去三天即返,你好好看住弟弟。”
最不舍得三岁的儿子。
“半夜哭叫妈妈怎么办?”
“着他坚强点,真男人不哭泣,还有,大丈夫流血不流泪。”
“其实最好带他一起回去。”
“我怕他水土不服,再者,我一人回去,随便在哪个角落打地铺睡都行,省旅店费。”
“那么,早去早回。”
“知道。”
“还有,家事,别对人说。”
这次文慧没有回答。
她独自挽着行李出门。
上了飞机松口气,终于暂时离开洗熨煮,主妇生涯不易捱,有机会轻松一下,应当视作度假,好好享受。
正假寐,忽然听见幼儿啼哭:“妈妈,妈妈”,文慧立刻惊醒。
片刻才知道不是弟弟,不禁失笑,她轻轻说:“可怜寸草心,难报三春晖。”
大妹文佳结婚一年迅速分手,小妹一直只愿谈恋爱,可能都是聪明人。
十二个小时一下子过去,有点累,可以支持,新飞机场大得无边无涯,无人接,文慧打算用公共交通工具,可省即省。
但是一出信道就看见有人拿着大纸板,上写“文慧”二字。
呵意外之喜,谁?
那人也看见了文慧,立刻迎上来,“文小慧。”
文慧立刻涨红面孔,“吴维元。”泪盈于睫。
“欢迎回来。”
“你怎么知道我行程?”
“师母告诉我。”
“怎么好意思,来回可得一个上午。”
“我有假。”
“听说你又高升了。”
“文慧,你一点也没变。”
文慧苦笑,“你气色大好才真。”
“来,请欣赏沿途风景。”
文慧称赞:“看,真正海阔天空。”
“彼岸生活相当舒适吧,你们加藉公民最喜欢说:‘加拿大地大物博,温哥华山明水秀。’”
文慧微笑,过一会儿才说:“多谢你时时探访家母。”
“文教授是我恩师。”
文慧颔首,“也只得你一个人记得他。”
吴维元的驾驶技术一直很好,同马仲强的笨拙不可同日而语。
此刻,连文慧都开始觉得,当年的选择可能错误。
她问:“有对象没有?”
“时时约会,没有固定女友,”他笑,“女孩子一年比一年漂亮开放,乐得独身。”
他也真坦白,本来就是师兄妹,无话不说。
讲讲笑笑,很快到家。
“我还有点事,不上去了,请代我问候师母。”
到了家门,文慧有点激动,吸一口气,才伸手按铃。
来开门的正是文佳,姐妹拥抱。
“妈妈呢?”
“在这里呢。”
文慧马上去端详母亲,只见两鬓更加斑白,不由得心疼,紧紧搂住肩膀不放。
“不如大家都搬回来陪母亲。”
文太太连忙说:“得了,整日听你们诉苦,又得替你们打点家务,我实在吃不消,倒是现在清静。”
“妈,你不寂寞?”
“我有麻将搭子,还有旧同事茶叙,我怕什么。”
文佳问:“文锐呢,几时到?”
“让我打电话去问航空公司。”
在这之前,文慧先与马仲强通话,他的声音十分怨怼:“弟弟哭得不得了。”也不问她累不累,岳母是否高兴。
文慧轻轻放下电话去淋浴。
卧室布置一直没改,三张小床,排成凹字,姐妹们早已离巢,可是感觉依然温馨。
文佳在外头说:“父亲去世后,母亲老多了。”
“嘘,别叫她听见。”
“唯一比看着自己老更惨的事是看着父母老去。”
文慧笑,“你的话真多。”
文佳忽然问:“马仲强找到工作没有?”
“高不成低不就,闲时帮当地广告公司做些散工。”
文佳说:“那你太吃苦了。”
文慧苦笑,“当初不知为什么挑他。”
文佳提醒她:“因为吴维元不专一,一直不愿放弃约会别的女生。”
“对,人人都有缺点。”文慧苦笑。
“本来维元同你是最理想的一对。”
文慧说:“算了算了,过去的事谈来作甚,对,你离婚后怎么样?”
“惨淡经营。”
“喂,才廿五岁而已。”
“你见过十六岁的皮肤洠в校褪遣煌!
“你靠色相?我以为你是名记者。”
文佳忽然侧起耳朵,“噫,文锐到了。”
文慧穿着浴袍走出来,看到小妹哈哈笑着进屋,一脸金棕,既健美又活泼,她十分欢喜,真是,生活得好便是孝顺。
文太太眉开眼笑,“人齐了。”
文佳立刻打电话订房间酒菜。
“文锐,最近搞些什么,从实招来。”
“在槟城建住宅大厦,小意思。”
文慧颓然,“三姐妹数我最窩囊。”
文锐啧啧连声,“大姐你已是母亲,成绩斐然。”
“真是,还申诉不如人。”
文锐自行李里取出三件一模一样,在唐人街买的大红色织锦旗袍,“穿上这个同母亲大人祝寿。”
文佳连忙找来照相机拍照留念。
三姐妹高高兴兴陪母亲出去吃了一顿清淡可口的晚餐。
文佳争结账,文慧不与她们抢,妹妹们环境想必比她高,一个是英文电视台记者,另一个是建筑师。
回到家,才放下手袋,吴维元的电话到了。
“我就在楼下,想与师母贺寿。”
三姐妹连忙说欢迎。
他左手一大盆罕见的牡丹花,右手一大篮名贵水果,掖下挟着巧克力糖,大家都笑了。
“还有没有?”
“祝师母年年有得吃有得穿有得看。”
文慧问:“咦,穿的在哪里?”
文太太笑着说:“够了够了,已经太客气。”
谁知吴维元象变魔术似抖出一条宝光灿烂的大丝绒披肩,轻轻搭在师母肩上。
文慧这才点点头,“算你吧。”
女婿马仲强反而一点表示与心意都没有,唉。
文太太不停说:“太周到了。”
文佳问:“吴大哥你吃了饭没有?”
他搔搔头,“开会一直到十点。”
文锐说:“我去做个面给你吃。”
吴维元陪师母说些社会上的趣事,一会儿面来了,他一边赞一边吃个精光。
一切都像文慧尚未出嫁的时候,她又一次鼻子发酸,而父亲仿佛随时会自书房走出来似的。
文佳说:“你累了,大姐,先去休息吧。”
文慧点点头,走进卧室,却还听到妹妹说话。
“维元永远精力无穷。”
“不然怎么赚钱。”
像马仲强,动辄在沙发上盹着,电视一味开着,叫醒他,他喝一杯茶,又再睡着,一天,一个月,一年就这样溜走。
“维元对我们真好。”文佳有点感动。
“他一生实施博爱,你吃得消吗?”文锐抢白。
吴维元抬起头,“你们在说我?”
“对呀。”
“好话还是坏话?”
“背着你说的,自然都是坏话。”
吴维元笑问:“文慧呢?”
“先睡了,带孩子的人要多累有多累。”
吴维元说:“她好似有心事。”
文佳答:“天下女子均背着心事。”
他却说:“文锐就是个大快活。”
文锐抢答:“我与你根本不是同一时代的人,你哪里看得透我的心事。”
“哗,心事都有代沟。”
大家都笑。
文慧都听得一清二楚,原来与家人相聚是那么开心的事,真不想回去再为家用与家务烦恼,该刹那,她想做一个逃兵。
吴维元终于告辞。
“大姐,还没睡?”
“又醒了。”
“妈妈很高兴。”
“她真伟大,父亲去世后,她哀伤但仍然振作,绝不放弃生活,一点不叫子女担心。”
“要向妈妈学习。”
三姐妹团在一间房间里。
“好舒服的卧室。”
“父亲特别加多一个卫生间供我们使用。”
“但仍然争破了头。”
“大姐好,肯让我。”
“文锐,你为什么老霸占着镜子?”
“啐,小时候的事,还讲来干什么。”
文慧边笑边听。
文佳忽然说:“大姐,如果真的不开心,分开也是良策。”
文慧发怔,“爸妈维系幸福婚姻的秘诀,我俩并未学到。”
“那是万中无一的好榜样。”
文慧说:“我们只是受经济环境影响。”
“你自己见机行事吧,家人永远支持你。”
文佳伸手熄灯。
文慧睡是睡着了,可是耳边老是有幼儿啼哭声,太阳照到脸上,也就醒了。
妹妹们早已不在,她大声问:“人呢?”
文太太进来,“文佳去找新型电脑,文锐去买时装,你呢,总不能空手回去呀。”
“我也去买些玩具及儿童衣物才行。”
这时,文太大给大女儿一只信封。
“这是什么?”
“妈给你一点心意。”
“不,妈,钱你留着自己用。”文慧急了。
“老是租屋子住不是办法,既然喜欢外国生活,置业也是时候了。”
“妹妹们也许要用。”
“我还有,不会亏待她们,这是你的一份妆奁。”
文慧无地自容,“怎么好意思。”
“母女之间客气什么,将来也是你们的,现在有需要,现在拿去用。”
“我回来不是这个意思……”
“我明白,你是好孩子,来,收下,多给马仲强一些鼓励,雨过天晴,很快就白头偕老。”
“是,是。”
“来,陪我出去喝早茶。”
文慧陪着母亲逛衔,发觉老妈腿力上佳,十分宽慰,老人家买了许多礼物着文慧带回彼邦。
到家,又看到一桌子的小衣服与玩具。
“干什么这样客气,这些东西全体需要打税你们可知道?”
文佳笑,“唉呀,难得一次,我替你付税。”
“我们那边也都有。”
“别自卑好不好,我们又没说加拿大是穷乡僻壤,不用忙着自卫。”
“文锐你真刁钻。”
“只剩这几年青春,不放肆对不起自己。”
“不想结婚?”
“三十五岁过后才作打算。”
“听听,多聪明。”
文慧捧着吴维元送来的牡丹花深深嗅闻,“真没想到牡丹色香俱全。”
吴维元的电话跟到,“化妆更衣要多久?”
文慧说:“我们三人马上可以出来。”
“你同从前一般傻,我只见你一人,可以吗?”
文慧诧异,“你有什么话要说?”
“只想好好看仔细你。”
“那么憔悴的一个旧友,别看痛眼睛。”
他驾车来接,又是另外一辆跑车,可见脾气同从前一样,爱车,爱漂亮的异性,还有,爱玩。
“明天晚上走?”
文慧点头,“挂住孩子。”
他把车驶上山,忽然降雾,吴维元夸张地用手拨了拨空气。
“文慧,我有个建议你若不喜欢,也别骂我。”
“我几时骂过人。”
“文慧,带着孩子回来,我们结婚吧。”
文慧脱口而出:“什么,我已是有夫之妇。”
“你知道我爱你比爱任何人都多。”
文慧摇头,“你到现在还不明白当年我离开你的原因,你只能爱一个。”
吴维元叹口气,“我看不得你吃苦。”
“身为妻子与母亲总是辛劳忙碌的。”
“你永远是我心目中天真可爱的师妹文慧,功课好,无机心,不食人间烟火。”
“我已老大。”
“才廿多岁,都是早婚害你。”
文慧笑。
“你不再爱我?”
“我视你如手足。”文慧微笑。
吴维元惆悵,“即是不再爱我了。”
“一定有人抢着爱你,别担心。”
“都不愿与别人分享。”他抱怨。
“那么维元,你该自我检讨。”
“你也认为我应当专心一注安顿下来?那么,文慧,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会视孩子如己出。”
文慧沉默良久。
她看着他英俊的脸,这句话等足五年,终于由他嘴里说出来,却不似真的,太迟了。
“我爱我的家庭。”
“可是,他对你并不体贴。”
文慧承认,“他的确不是大情人,与你不同,他亦不懂风度浪漫,我们真是柴米夫妻。”
“那么,你还不回来?”
文慧答;“已经落地生根,走不动了。”
“你真是一个贞忠可爱的女子。”
“华人女性最大优点是吃苦耐劳,牺牲自我。”
吴维元叹口气,“我也累了,一倦便想起与你相处的好时光。”
“是,”文慧笑着颔首,“女孩子们身段样貌一代比一代好看,但是,要求也一年比一年苛克,她们要的,是大量名利,已经没有真情意。”
“文慧,你对市场很有了解。”
“以物换物,十分公平,你有的是时间金钱,她们拿青春美貌同你换。”
“我不能说服你?”
文慧答:“不,我不能说服我自己。”
吴维元黯然,“明日我送你到飞机场。”
“麻烦你了。”
文慧回到家,赶紧淋浴,把身上腻嗒嗒的雾珠洗掉。
只见母亲一个人坐着整理照片。
“她们人呢?”
“约了朋友外出。”
“噫,也不知是来陪母亲抑或来约会。”
文太太笑,“文慧,来看你儿时照片。”
文慧吃惊,“原来弟弟象我光光头,胖嘟嘟,不象是聪明人。”
“多可爱,我最爱把你把在怀中,离家去上班时真想哭。”
文慧不出声,只是搂着母亲。
“明年带弟弟来探我。”
“好的,我回去盘算一下。”
文太太合上照片部,“时光飞逝,岁月流金。”
文慧伏在母亲膝上。
门一响,文佳开门进来,看到一幅慈母孝女依偎图,笑道:“大姐你怎么了,叫你住多几日又不肯,现在又来惹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