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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找失猫(短篇集)-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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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璧肚子饿了,在丰富的自助餐桌子上挑了蔬菜吃。

她找到一个静寂角落坐下。

一抬头,看到还有人。

“对不起,”体贴的她立刻站起,“打扰了。”

“不不,请坐。”

那年轻男子极富书卷气,斯文有礼。

连璧笑问:“为什么不去跳舞?”

“我快走了。”

“宴会才开始。”

他双手插在口袋中,但笑不语。

电光石火之间,连璧知道他是谁了。

“你是宁子彬!”

他讶异,“我们见过面?”

果然不差,他才是新娘的爱人,气质胜新郎百倍。

“你看绮丽今天多美。”

“她一向是个美人。”

连璧冒昧地问:“为什么不留住她?”

年轻人又一怔,“留不住。”

“你没有尽力吧?”

“她们母女并没有把感情放首位。”

这句话说得很好。

“我要走了。”

连璧说:“很高兴认识你。”

他说:“刚才你唱的‘十二个永不’,那真是一首好歌。”

“谢谢你。”

他悄悄离去。

背影潇洒而寂寞。

宴会气氛更趋热闹,新郎与新娘跳起新学的爱尔兰舞来,步伐急促,充满节奏,大家跟着上。

这哪里象婚礼,这是个舞会。

连璧感应了宁子彬的寂寥,站在一角不出声。

她啜喝着香槟。

伴娘过来同她说:“我在夏季也要结婚了。”

“恭喜你。”

“想找你在婚礼上主唱呢。”

“是我的荣幸。”

“到时一定要抽时间给我。”

连璧笑,“先向你道谢。”

跑江湖,未开口先要笑,张开嘴,没口价道谢称是,一切没问题,什么都做得到,万事好商量。

日子久了,累得想长眠不起。

还得懂事地想:找得到生活,还想怎么样,多少行家讨饭呢,免费唱也没人要。

连璧长长叹口气。

新郎走到她身边。

连璧似有预感,全神贯注看着他。

新郎问:“今晚可有空?”

连璧张大眼睛。

“别紧张,吃顿饭而已。”

连壁很自然地反问:“你不用陪新娘?”

“她另外有节目。”

“喂,你们为何结婚?”

连璧满以为他会词穷,谁知他笑笑,且毫不尴尬地说:“为着满足双方家长呀。”

连璧为之气结。

“放心,我不是想追求你。”

连璧瞪着他。

“我女友是你行家。”

连璧好奇,“是哪一位?”

“她一向很敬佩你,说行内只有一个好人,那就是连璧。”

好话人人爱听,连璧不出声。

“她叫王燕,听过吗?”

“呵,”连璧恍然大悟,“是已经很出名的一位新进歌星。”

“几时有空一起吃顿饭。”

连璧没有回答。

“她有几首歌老是唱不好。”

连璧笑笑。

有几个歌星会唱歌?会唱的都沦落得天天唱,不会唱的才是大明星。

“她想请教你。”

“不敢当。”

“我叫她亲自约你。”

“好呀。”

“她很迁就我,不介意我举行婚礼,仍然维持老关系。”

连璧唯唯喏喏。

“我给她换了房子与车子。”

“你告诉我太多的私事,高先生。”

他笑笑,“竟把你当作半个自己人了。”

他也寂寞。

婚宴快散了。

“来,连璧,再给我们唱一首歌。”

连璧上台去,轻轻唱:“当情人们呢喃,他们仍然说我爱你,记忆无法挽留,当时光逝去……”

大家都喝得半醉。

连璧叹口气,悄悄离去。

当然,不是每个婚礼如此。

其他婚礼泰半很有诚意。

过两天,她收到额外酬劳,打电话过去道谢,秘书接听。

“小姐到大溪地去了。”

“姑爷呢?”

“姑爷在巴黎。”

“说连璧谢谢他们。”

“不客气。”

一个星期后,连璧又收到高家司机送来的礼物,打开盒子一看,正是那颗硕大碧绿的翡翠珠,已经镶好,两头都衬着金珠,非常秀丽,连璧爱不释手,不打算退回。

再拨电话去道谢,秘书笑,“小姐现在伦敦。”

看样子缘份尽于此了。

连璧仍是最受欢迎的婚礼歌手。

不过,现在她对婚礼的看法也大大不同了。

以前她向往婚礼,现在知道那不过是一项仪式。

她轻轻地哼:“当情人呢喃,他们仍然说我爱你,可是你必需记住,一个吻只是一个吻,一声叹息只是一声叹息,记忆无法挽留,当时光逝去……”


  









失宝

选自亦舒短篇小说集《寻找失猫》

已经是凌晨三时了,周公馆却灯火通明,人影幢幢,不住传出对话声脚步声,车来车往。

这一列都是小洋房,独门独户,可是如此喧哗,到底也吵醒了邻居赵氏夫妇。

“什么事?”

“开舞会吧,周某习惯三日一小宴,五日一大宴。”

“不,”赵先生起来探视,“不象,没有乐声。”

“上次被洋人报警干涉,他还敢把扩音器拉到花园通宵广播?”

“喂,你来看,停满了警车。”

赵太太好奇地走近露台。

赵先生肯定,“出了事。”

“不会是情杀案吧。”

“你想到什么地方去了。”

“一个男人在五年内换了四任女伴,其中两名,还正式注册,发生纠纷,也是意料中事吧。”

赵先生嗯地一声。

“别管闲事,睡吧。”

“姓周的同我差不多年纪——”

“羡慕他的艳福?”

“不不不,谁敢。”

赵太太没好气,“把灯熄掉,明日一早还要去飞机场接大弟呢。”

“是是是。”

周宅却一直没有静下来。

邻居口中的周某穿着西装铁青面孔坐在大厅中央,制服人员正为他录口供。

“周先生,屋内一共几个人住?”

“六个人,我,仙妃亚罗宾逊,两个女佣人,一名司机,还有一个厨师。”

“嗯,四个人服侍两个人。”

“不错。”

“这位罗宾逊小姐是你什么人?”

“女友。”

“保险箱号码有多少人知道?”

“我一个人。”

“请把今晚的情况说一说。”

“今夜十二时半我饮宴返来,一进房门,就发觉保险箱已被打开,里边的几套珠宝不翼而飞。”

“什么样的珠宝?”

周康年把彩色照片交给警探。

“价约多少?”

“近亿。”

“有无保险?”

“当然有,但是你们的责任是惩罚不法之徒,我告诉你,我同警务署长王思棋是私人朋友,我的律师明日一早会同他联络。”

第一赶到现场的是黎家成督察,听了这话,不禁好笑,却不动声色。

“周先生,你放心,我们一定努力办事。”

他曾经在照片中见过这位周少爷,年纪不大,生活却十分糜烂,赚钱有点本事,人格却颇有问题,误解风流,以为女伴多即富男性魅力,重量不重质,贵多不贵精,早已成为城中笑话,却还洋洋自得。

保险箱在睡房一角,掩饰得很好。

其它伙计正在盘问那几个佣人,可怜他们睡眼惺忪,根本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珠宝最近佩戴过吗?”

“每套都时常用。”

“谁佩戴它们?”

周某答:“当然是我的女伴。”

黎督察问:“每次由你自保险箱取出,交她们佩戴,宴会后除下,交还给你锁上,可是这样?”

“正确,保险箱从瑞士订制,钉死在地板上,固若金汤。”

警察们都吃惊,没想到这人精刮如此,那意思是,他从不将珠宝赠予女伴,每位女伴只能轮流佩戴珍饰,却无资格拥有。

警察们留到天亮才收队。

一出周宅大家都打呵欠。

“我们还要捉贼呢。”

“保护妇孺也很重要。”

“珠宝到底由谁窃去?”

“几个佣人相当可靠。”

“司机已经做了十年。”

“女佣一无所知。”

“保险箱在鞋柜之下,他们也不知道。”

“那染假金发的仙妃亚呢?”

“对,要问她了。”

“是内鬼毫无疑问,家中一丝不乱。”

“来历不名的珠宝市价如何?”

“十份一价钱收货。”

“一亿元老鼠货,不过以一千万脱手。”

“售价一亿的珠宝,实价约五千万左右,也就是说,这批贼赃,流入黑市,不过值几百万,若果拆散,更不值钱。”

“原来如此。”

“全是身外物。”

“那些女子,乐于与周康年周旋,为什么?”

“虚荣。”

“那些女子,不过是半红不黑的欢场女子,也没有损失。”

“他不舍得花钱,人又猥琐,哪里找得到聪明美绝,当时得令的女伴。”

警车一辆接一辆开走。

屋内,周康年仍在生气。

仙妃亚却若无其事听音乐喝咖啡。

“喂,静一点。”

“啐,干吗要我默哀,又不是我的珠宝。”

“你是唯一知道保险箱在何处的人。”

“哈哈哈,你怀疑我?”

“仙妃亚,你的确是可疑人物。”

“你已叫我返纽西兰,我们明日起一刀两断。”

“所以你怀恨在心。”

“恨你?”那洋女象是听到世上最大笑话似,“我明日动身,恨你就不会一走了之那么爽快。”

“你有无碰过那些珠宝?”

“只有你一个人知道保险箱密码,记得吗?”

周康年百思不得其解,密码十分妥当,除他之外,的确没有人可以开启。

仙妃亚暗暗好笑,打个呵欠,上楼睡觉。

周康年辗转不安。

倒不完全是珠宝的问题,他觉得失却人身安全,十分忐忑。

仙妃亚走得太爽快,没有招待记者,不要求解散费,叫他思疑。

翌日中午,警察又来了。

周康年问:“可以扣留仙妃亚罗宾逊吗?”

黎督察摇头,“她整晚在俱乐部赌钱,有人证,无疑问。”

周康年颓然。

“还有什么人可以进出这间屋子?”

“没有人。”

“你的前妻呢?”

“我和她们已没有来往。”

如此无情,十分可怕。

“有一位林于凯小姐——”

周康年忽然紧张,“她与此事无关。”

“林小姐是你最新女伴?”

“是,昨夜我就是与她在一起跳舞。”

“仙妃亚知道后曾与你争吵?”

“督察,我才是苦主,我是受害人,我不是贼,你凭什么盘问我?这同珠宝失窃有什么关系?”

“周先生,你有位女友,叫刘剑鸣可是?”

“十多年前的事了。”

“也许你不知道,周先生,林于凯,是刘剑鸣亲生女。”

周康年跳起来,“什么?”

黎督察笑笑,“我们尝试与林小姐联络,她的经理人却说,她今天一早已出发到星马登台,我们要待她回来才能问话。”

周康年的声音有点颤抖,“怎么会,一点都不象。”

黎督察笑笑,其实母女很象,他看过两人照片,周某一直喜欢同类型的女人。

警员再次告辞。

消息很快传闻,报上大字标题:“富商周康年寓所失窃,损失近亿,”案件成为市民茶余饭后闲谈资料。

有人真正关心吗?并不,社会上毕竟还有更重要的事正在发生。

新闻渐渐沉寂,珠宝影踪全无,案子僵在那里,而周康年另外找到女伴,这次,她是东南亚某小国的华侨女,要求比较低,年轻,听话,至于气质,那就不能太过计较了。

女伴身上仍然珠光宝气,不过,那是新置的首饰,猜想每次赴宴回来,照样要脱下交返周氏保管。

黎家成督察在这段时间内不是没有破案,他与手下侦破了一起银行械劫案,一宗勒索事件,以及在海关人员协助下,搜获了至大宗走私香烟。

可是,他并没有花太多时间在周氏失宝案上。

并非故意,而是时间人手有限,凡事总得分先后轻重。

据说周氏十分生气,向上头投诉了好几次,警司微笑说:“黎,这阵比较静,你查查失宝案。”

黎督察于是又翻出记录来看。

“仙妃亚的嫌疑最强。”

“嗯,她肯定是内应。”

“你的意思是,还有其它同谋?”

“自然,你看,一共七套首饰,连丝绒盒子失踪,许多人以为珠宝不占面积,可是也会装满一只小型行李夹,那些珍饰,另外有人接应取走。”

“谁?”

“我们在现场调查之际,那人已经离境。”

“谁?”

“林于凯女士。”

有人觉得不可思议,“什么,周氏先后女友联合起来洗劫他?”

“九牛一毛耳。”

黎督察笑,“这不是罗宾汉劫富济贫时代,无论理由多充分,犯案始终违法。”

“两位女士是旧相识?”

“这不过是一个假设,我手上没有证据。”

这时,有位女同事进来,“黎,查到了,仙妃亚仍在本市,她在兰桂坊主持一间小小酒吧。”

“咦,她没有回纽西兰?”

“去过,很快回转。”

“本市酒醉灯迷,自有吸引人处。”

黎家成取过外套。

“去何处?”

“查案。”

“我也去喝一杯。”

“你最好去调查那宗街市炸弹事件。”

假金发的仙妃亚站在柜台后边,胖了,可是明显地比从前快活。

看到黎督察,她一愣。

好记性,她没有忘记他。

仙妃亚随即满面笑容迎上来,“我请你喝一杯。”

黎家成也笑,“自力更生,多好。”

仙妃亚问:“有什么事吗?”

“没事也可以来喝杯酒。”

“当然。”

“姐妹淘有无来祝贺你?”

“每个人都有朋友。”仙妃亚非常小心。

“你可认识刘剑鸣两母女?”

仙妃亚答:“我不与华人深交,你们比较多疑,拘谨,虽然聪明,讲义气,但文化差距太大。”

“说得好,但华洋通婚例子也很多。”

“爱情不可思议。”

“你可有爱过周康年?”

“他不是一个可爱的人。”

“你一直没有误会?”黎家成意外。

“可是,我也没料到他会那么猥琐讨厌,试想想,他出身望族,又接受过高深教育,是名执业会计师,生意那样成功,但却不可救药地琐碎,小器,他有己无人,蔑视女性,以为钱是一切!”

黎家成喝完杯子里的酒,轻轻地问:“钱不是一切吗?”

真料不到仙妃亚斩钉截铁地道:“不。”洋女有洋女的可爱。

黎家成告辞。

他去找林于凯。林小姐是新进歌星,还没有红,不过不要紧,她有的是时间,黎家成一见她,就被她那股青春气息摄住,普通的白衬衫及三个骨裤子,已经叫人目不转睛。

黎家成公事公办:“你约会过周康年?”

她象看到恐怖电影似睁大眼,“不不,不是约会,我们见过一两次,是因为他公司新年晚宴想邀请我唱歌,他的年纪足够做我父亲,我怎么会同这种人在一起。”

黎督察笑了。

林于凯吁出一口气。

“令堂是电影演员刘剑鸣?”

“是。”

“她与周康年过往密切,你可知道?”

林于凯脸上的笑容消失,“我从不过问母亲私事,我只知她是个好妈妈,千辛万苦独自靠双手养活我,供书教学,一样不缺。”

“是是是。”

“过去的事已属过去。”

“是是是。”

林于凯笑了,“别再去麻烦她。”

“是是是。”

黎家成回到警署,与同事谈起此事。

“刘剑鸣曾与周氏同居过两年。”

“那时林于凯多大?”

“约七八岁。”

“嗯,她应该记得周康年。”

“但是她一字不提,周康年也不知她是谁。”

“刘女士近年生活怎么样?”

“已经退休,薄有节蓄,闲时打打牌,十分低调。”

“那是最理想的结局了。”

“林于凯非常孝顺。”

“看得出来。”

“上帝是公平的,一个人不会一无所有。”

“为什么我有第六感觉,刘女士与此事有关?”

“我也觉得是,但又没有证据。”

“而且,牵涉在内的女士,仿佛还有其它的人。”

“谁?”

“周氏的前妻陈书珊。”

黎家成耸然动容,“有这种事?”

“他另一个妻子是谁?”

“前模特儿梁伟伦,去年患癌症辞世,临终想见他一面,周氏的秘书一直说他在外公干。”

“恶劣。”

“是有这种人的。”

“你呢,你会怎么做?”

“我爱过的人,我爱一辈子。”

黎家成说:“好了好了,都快成为情圣了,这里还是警署吗。”

“陈书珊怎么会牵涉在内?”

“陈女士主理一间旅游公司,仙妃亚往纽西兰的飞机票,以及林于凯到星马的行程,都由她安排。”

“哗,还有其它的人吗?”

“没有了。”

“速探访陈女士。”

黎家成答:“我去。”

陈女士是一名秀丽的少妇,谈吐得体

她很坦白:“离了婚也就忘记此人,不想再提。”

黎家成相当冒昧地问,“完全忘记了吗?”

陈女士笑吟吟答:“完全百份百。”

她并不稀罕谁相信谁不相信她,交待过已尽人事。

“这家旅游公司是周氏赞助的吗?”

陈书珊脸色一沉,“不,你别误会,旅行社由我独资,我并无取他一分一毫,”随即嗤一声笑,“他虽有钱,却巴不得女人还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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