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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下车的时候，他才按了接听键。
我关上车门，隔着玻璃和他挥别。他嘴角绽放我所熟悉的笑容，却显得分外疲惫。
他的车，渐行渐远。
我的泪，潸然而下。
关上车门的刹那，他对着电话说：“颖……”
我以为可以当作不知道，当作无所谓，结果却被我的第六感猜得如此透彻。我宁可没有听到，起码还能陷在自己的揣测里，那一声“颖”，是真的把我推上了现实的断头台。
“为他落泪，值得吗？”楼道的阴影里，走出魔鬼的身形。
第三十六章
楼道的阴影里，站着的正是我梦魇中的男主角戚孝威。
“我为谁落泪不要你管！”随手抹去泪水，我急急往楼上去，不想再跟他有所瓜葛。
谁知，他尾随我上楼，我想到颜三和孝武可能正在家里，如果这时候戚孝威硬闯进去，不就曝露了他们行踪了。我扭头忿忿道：“戚孝威，你有完没完，再跟着我，我喊非礼啦！”
孝威上前拽着我的胳膊，说：“陪我出去走走，好吗？”
迫于无奈，为了给颜三他们打掩护，我只好答应。
小区的公园里，晚间锻炼的爷爷奶奶们陆续离去，稍感空旷的公园里，仿佛只剩下我和戚孝威。有过那么亲密的关系的彼此，却在暗夜里拉开距离坐在长椅上。弯刀似的的月亮悬挂在天际，星光黯淡。
“你到底想说什么？”我和他自顾自的发呆已经一段时间，终于还是决定打破沉寂。
他把玩着火机，嘴里刁着烟，脚下躺着三两支香烟的残骸。
我走到他面前，以一种俯视的姿态看他。他真是个好看的男人，连月色也遮挡不住他身上魅惑的俊挺。他脸上的轮廓比以诺刚毅，他的脾性比以诺沉稳，他的火气比以诺暴躁，他说话的语气比以诺霸气，他的表情比以诺少很多……居然偷偷把他和以诺做起了比较。“你不说话，那我走了！”
“别走！”他在我身后低沉道，“刚和丁颖吵完，你能陪我坐会儿吗？”
“丁颖……”默念她的名字，我折转回来，又在长椅的一端坐下。
掐掉烟头，他把手一横，靠着长椅的椅背上。手，一直伸到我的肩侧。他的手指很漂亮，修长匀称，中指上微微有个突起的茧，应该是长期握笔的后遗症。孝武说他擅长素描，可能就是这样落下的吧。
“陶以诺是丁颖的青梅竹马……”他的脸上没有表情，说的明明是自己身边的人，却没有太多情绪，“我和丁颖从十八岁开始被双方父母安排在一起，而她和陶以诺却是从小在一起的，后来，我们三个一起去澳洲念书，虽然不是同一所学校，但经常见面，久而久之，我和以诺也熟悉起来……以诺是独子，一毕业就回国接管家族企业，而我，因为上面还有大哥，所以继续和丁颖在澳洲念书……两年前，出了点意外，我们才回国……我形容不出我对丁颖的感觉，但是我知道陶以诺的心里一直有丁颖……”
他实在不擅长讲故事，很多情节淡淡扫过，只是简单交代了时间，还有，以诺对丁颖的感情。这个我早就知道，我看到过以诺那不同寻常的神情和目光，甚至是嫉妒过的。
“你和丁颖吵架，就是为了陶以诺？”我试着去理解他所说的闷闷的故事。谁会愿意看到自己的未婚妻和她的青梅竹马有所暧昧？
他默不作声，大概是在想着如果组织语言吧，他的故事实在说得不怎么样。
我安慰他：“如果是为了陶以诺，我觉得你大可以释怀，拍卖会的时候，我看见你把一千五百万的镯子戴在丁颖的手上的时候，她笑得很幸福，是发自内心的喜欢，才会有那样的笑容的，我想，她是爱着你的……”
他抬起头，盯着弯刀小月，说：“你看得很仔细，我知道她的心意！”
“那你还顾虑什么？”我反问。既然知道，为什么还要没事找事的争执。
“只不过这并不是我们争吵的原因……”他断断续续的表达方式，实在叫人头发发毛。
他又说：“算了，不提这些，你也该释怀，每回我和丁颖起了争执，陶以诺都会去安慰她，不值得你为他落泪……女人，还是不要随便为男人流泪……”
我说：“女人的泪，难道不是本来就为男人流的吗？”不知在哪里看到的，说女人是水做的，只有男人才能撩拨起涟漪。
他闻言轻轻一笑。“不是有首歌叫【男人不该让女人流泪】吗？女人也不该为不值得的男人流泪啊！”
这是什么歪理？我给他一记白眼。明明就是男人不该做的事情，怎么也要连同克制女人哭的自由呢？
“我送你回去吧！”他见天色不早，冬夜愈寒。
我点头，紧跟在他身后。他走在前面，替我挡去迎面而来的凉风。忽然就心里一下温暖起来，安全感，大致就是这样的吧。
他的话很少，不像以诺那么会调侃人。一路上，我们走得很安静。
想起孝武的话，他说孝威的画册里全部都是我，好奇心的催促下，又不好直接开口问他画册的事情，只好拐弯抹角的问：“戚孝威，你以前见过我吗？”
他突然停下脚步，惯性驱使，我一下撞上他的背。
他转身看着我，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我揉着撞到的鼻子，不乐意的说：“你爱说不说，干嘛半路刹车呀，想害死我啊？”
“机场……”他真是惜字如金。
我则一头雾水。
“你去机场送人，远远的躲在柱子后面，巴巴望着那群人，泪流满面……”
我一阵愕然。原来，那样的场景，一辈子就发生过一次，就是两年前季晨风去留学的时候，我的确是去送机的，却没勇气走过去，站在暗处看着，看那个意气风发的我所中意的男人，面带笑容的进闸，而我全然不觉泪流不止，呆呆傻傻的站了良久。戚孝威就是那时候见到我的，难怪他会在拍卖会后主动来找我，是觉得面熟才寻来的吧。
回神朝戚孝威看看，他一脸的无表情，目光却是深情注视着我，嘴唇微启，似乎有话要说。
我怕听到惊天动地的言辞，先他一步开口：“你不会是那时候对我一见钟情，所有才和我搞一夜情的吧？我不想听到‘是’这个答案，我宁可是自己自作多情！不要忘了，你已经有了丁颖！”
他的唇又闭合起来，幽幽叹息一声。不再说话，继续护送我回家。
走到楼下，坚持不让他上楼。他只好作罢。
扶梯上楼，我刚踏入楼道的阴暗里，他低沉雄浑的声音在背后响起：“颜七，真相虽然很伤人，可是眼泪一样不可以轻易流下，我不想再看到泪流满面的你……”
我一顿，置若罔闻，疾步离去。怕多留一步，心里某些坚持，某些理智，会破碎，会崩塌。以诺说的对，戚孝威是我惹不起的男人，他笨拙的言语，粗鲁的举止，冷冷的表情，每一个都是他的魅力所在，一个不小心，我就会跌到万丈的深渊。
颜三和孝武正依偎着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开门进去不觉有些不好意思，打扰了他们的二人世界。
“怎么那么晚才回来？”颜三咬下一口薯片，“陶以诺说晚饭后就送你回来了，你去哪儿了呀，手机也没人接，这不是叫人操心吗？他都打了好几个电话来了！”
“他找我有事？”我还真想不到以诺会打电话来，他不是去安慰丁颖了嘛，哪里还有时间顾及我。难不成是怕我又和戚孝威见面，追查来了？想着，眉宇间皱出个川字来。
“你这丫头，跟你谈恋爱还真是没情调，人家恋爱都像糖似的黏在一起，你倒好，人家打个电话找你，半天没打通过，你想把我未来的妹夫逼出心脏病来啊？”颜三又酸起我来。
她都这么说了，我再不回以诺的电话实在过意不去。手机确实是没电了，只好拿家里的座机打。
刚按了几个数字，孝武开口了：“别听你姐姐的，陶以诺打了两次，没什么事情，说是突然有急事，饭没吃饭就送你回来很过意不去，听到你还没到家，后来又打了一次来确认你回来没有，你就回个电话，报个平安吧！”
颜三窝在孝武笑得很嚣张。丝毫没有因为刚才损了我而有所歉意。
拿了无绳话机，走进房间，说什么也不能便宜了颜三，要是给她听去，还不知道又要说什么话来调侃我。
我关上门。
她在客厅哇哇大叫：“颜七，明天叫妹夫来咱们家吃饭！”
第三十七章
颜三和孝武打算趁春节的时候一起回戚家去把问题解决，颜三心里没有底，她的脾气越发的臭，有时候没说几句，就和孝武争吵起来。孝武并没有筹划好回去的事情，他选择顺其自然，第一步就是回去负荆请罪。
而我，每天看他们为了一些鸡毛蒜皮的事情争吵，心里有些毛躁，刻意留下加班，给他们留多点时间和空间。公司的事情基本只剩些善后的工作，临近年关，同事们有的忙着办年货，有的忙着定回家的车票，也有像我这样闲闲等着过年的。
老妈从澳洲打来电话，她和老爸打算回国看看。他们还是不放心的吧，颜三的事情，他们想回来看看能帮上什么忙。只是，就算戚家允许儿子出轨，路家能答应离婚的事情吗？路倩怡那样骄傲的女人，就算和孝武没有感情，她能放手吗？这些关于家族颜面的事情，谁能保证可以一一解决？
“小颜，不回去？”徐洁收拾稳妥，准备下班。
我笑笑，说：“加班！”
“怎么天天加班？老板知道你那么卖力，来年要给你加工资了！”
我的无奈三言两语也说不清，有家归不得，回去也是烦心，不如在公司里待着。
“那我先走了，你也别太晚了，路上不安全的，最近抢包的特多！”徐洁好心叮咛，我一一笑纳，目送她离开。
诺大的办公室里，只有我一个人，坐着发呆。不知换作别人会怎么打发时间，也许和朋友煲个电话粥什么的。翻开手机通讯录，里面竟然找不出可以闲聊的对象，是不是我太失败，怎么连个交心的朋友都不曾交过？也许，从不认为需要朋友吧。我和颜三形影不离，我把她当作唯一的朋友，现在她已经不再需要我了，我孤单单一个人。
“小颜，在等陶总下班啊？”林峰出现得很突然。
被他一说，我倒有些窘迫了。“不……不是……我手头事情没做完，加会儿班……”
他笑得我心里很郁闷，似乎不怎么相信我的说词。“看来，是我太粗心了，安排了太多工作给你，整个部门都走了，你还留着加班加点！”
我无措的冲他傻笑，不愧是领导哦。
“真是傻丫头，我说笑呢！走，我请你吃饭去！”整理好桌上的文档，他拉我一道离开。
本来手头就没什么事情，就悻悻跟着他走了。反正，经理请客吃饭，我乐得其所。
路上，他也没告诉我吃什么，我也太不小心，没问清楚。
驱车到公司附近的星光渔港。这家店我来过几次，东西不错，鲜味十足，提供宵夜，一直供应到凌晨两点。临河而建，氛围幽静。一楼是大堂，两楼以上就是包厢了。
屁颠屁颠跟着林峰上楼，一层又一层，直到顶层五楼。
走进包间，咋舌。四壁是辉煌的金色墙纸，桌子是纯正的红木制造，正值冬季，红木靠椅上还放着绸面刺绣坐垫，落地窗边放着屏风，隔开一段，里面隐约可见有两张褐色的沙发。更神奇的是，天花板竟然是个大鱼缸，仰着脖子什么鱼都能看清楚。嘴里吃着鲜美的鱼，头顶上还有鱼游来游去，感觉就像是在海洋世界里吃鱼，怪怪的却又很刺激。然，我不仅是为了豪华的装潢而惊讶，更费解的是，红木圆桌边竟坐着陶以诺和JUDY。
以为林峰单单就请我吃饭，没想还有别人，还是彼此熟悉的人，一下子怪不好意思的。
“去陶总旁边坐啊！”林峰敦促我入座。
以诺不开口，只噙着笑，盯着我瞧。
“以诺，不介意我多带个人吧？”林峰戏言。
JUDY看了我一眼，俯首望着杯子里的茶叶，一声不吭。
“你怎么还在公司里？”以诺这才开口问我。
“有点尾巴，多留一会儿而已。”
他不再多问，把菜单递到我面前，说：“想吃什么自己点，今天林经理请客！”
我朝林峰小心张望一眼，得到他肯定的眼神。那我就不客气了，我把平时爱吃的都点了，也不管我们这些人吃不吃得完。他们三个轮流将我点的单子过目了一下，就交给服务生，交代尽快上菜。
个个是领导派头，只好我这个小兵首当其冲，点了给他们三级审批。
这顿饭，其实吃得很沉闷。JUDY和以诺对角而坐，却相对无言，我和林峰对角，有一搭没一搭的闲扯。以诺比平时沉默，不断给我夹菜，侧耳听我言语，微笑看着我。
林峰搁下手中的筷子，眼中掩不住的喜悦。“二月十四号情人节，我终于追到了陈嘉敏小姐，我的公主！”说着，他高兴的伸手握住JUDY的手。
JUDY没料到他会当着以诺的面说出这个消息，顿时不安起来，想挣脱林峰的手，反被他抓得更紧，涨红了脸。“胡说八道什么！”
我是真心替林峰高兴的，作揖，笑道：“林经理，恭喜你抱得美人归！”
以诺微笑看我，说：“人家金诚所至，你什么时候能让我如愿？”
我的脸微红，他真是找着机会就发表惊人言论。
林峰乐得合不拢嘴。“七七啊，我们陶总可是英俊潇洒，玉树临风，风流倜傥，一表人才，痴心一片，早点答应他，免得夜长梦多！”
心里翻了个白眼，他这是推销什么呢。
说得我就像找个洞，遁地而去。
“我去趟洗手间！”借口开脱。
JUDY起身。“我跟你一起去。”
这是第一次见到私底下的JUDY，她身为人事主管，平日上班总是一套深色职业装，表情严肃。今晚大概是从家里过来，换上了白底红樱桃花纹的短袖毛线连衣裙，里面搭一件黑色的长袖打底，脚下一双紫色漆皮靴子。比平时多了几分娇美。
“以诺，在你面前提过我的事吗？”她站在我身边，靠着盥洗台。
我不知她的用意。“几次说起，他也没有说清楚。”
笑容在嘴边一扯。她说：“在一起的时候，以为可以拥有他，分手后才知道，他从来都不曾属于我……他是个绝情的男人……”
她的话，我不是很理解。似乎，他们有过曾经。她对以诺的感情，我是看得出来的。
“他是被公主施了魔法的骑士，他身边的女人都以为自己可以解救他，结果都是一样的……颜七，我并不看好你和以诺，因为结果，你还是会和其他女人一样，够清醒的话就尽早脱身……”她的话听起来是好言相劝，却又带着淡淡的不屑。
说完，她转身先回了包间。
对着镜子，自嘲的笑笑。我从没奢望过什么，现在有个王子出现，结果他以前的女人告诉我，王子是个不可沾染的人，叫我尽早离开。我一直极力置身世外，为了那个赌约，只是心意这种玄乎的玩意儿，不是说控制就能控制住的。遥控器不在我手上，我也无可奈何。现在的我，没法像JUDY说的那样，抽身离去。试问，置身于蜘蛛网丝中，也怎么能轻易逃脱？
回到包间，林峰乐此不疲的炫耀他的追求史，唾沫星子横飞。
JUDY只顾着手里的鱼汤，一碗一碗舀，一口一口送进嘴里。
以诺一边听着，一边不时抿几口红酒。
我一点没听进去，只看到他的嘴合合闭闭。心里有些怜悯，这个男人如此骄傲的吹嘘他的爱恋，而他喜欢的人却惦记是另一个男人。我不认为JUDY心里已经没有以诺，她只不过是想换种方式生活。有些人，怀揣着一个人，依偎在另一个人怀里，只是寂寞吧。与其抱着无望而死，不如死在深爱自己的人怀里。
不知道此时，以诺的心里又是哪一番情景。
第三十八章
茫茫夜空，月朗星稀，坐在银色的BMW里，耳边是范范熟悉的歌声。
一直吃到十一点，才和林峰他们分道扬镳，各自携伴归去。路上的车辆稀疏了不少，灯光分外绚烂。席间，听林峰夸夸其谈也好，自己茫然所思也好，都无关食欲，吃是吃了不少，却还是觉得身体里空空的。
“你姐姐他们回来了吧？”以诺单手驾车，一手轻轻握住我的手。
我转过头，对他宽慰一笑。“前几日回来的，谢谢你！”
“谢什么？”他握着的手紧了一紧。
“谢你的太多，数不过来。”我低头笑起来。他所做的，我不是没有感觉。
他偏过头，浓眉一扬。“很多吗？说来听听，我还真不知道自己做过那么多好事呢！”
我只当是他又开始调侃我，抽出被他握着的手，掰着手指头，故意一一细数给他听：“谢谢你给我一份工作，谢谢你请我吃五百块一顿的自助餐，谢谢你帮我找到姐姐，谢谢你再忙也关心我的心情，谢谢你陪过度过元旦……”
说着说着，他的嘴角绽放出眩目的笑容，笑意一直蔓延至眼睛，连眼角也不禁扬起美好。
说着说着，我的玩笑话越说越认真，每一根被数过的手指都变得沉重，最后连语气也沉沉的。
“谢谢你……谢谢你在茫茫人海找到我……”
车子硬生生一记刹车，停在浓浓夜色里。
他，小心的，像对待稀世珍宝一般，捧起我的脸。我不得不羞赧的与他对视。他的吻落在我参差的刘海上，微微显露的额头，有些塌陷的鼻梁，圆圆小巧的鼻尖，始终不肯在唇间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