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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他吃。
走到家了,他突然好舍不得她;以后放学时候没有期待的心情了,他的班级是二班,她是二十五班,教室离得那么远,分别在不同的两栋。好险早上她会陪他练田径,至少不太糟。
每次回家,萱萱都会舍不得,都要猜拳,输的人先回头,不能拖时间,要快点回家。
这次,他输了,他先回头。
走了两步,他突然很舍不得的回头了。
只见──萱萱还站在原地,没有进家门,还对著他挥手。
他想,是不是每次他送萱萱回家,不管是谁输谁赢,她都是这样目送他离开,一直到他真的从她视线中消失?
那天,麻吉吴聪明问他,真的有那么喜欢自己的马子吗?
他一定要告诉吴聪明,他超喜欢的,还有,不能叫女朋友为马子,他的萱萱是要好好珍爱的人,叫马子太随便了。
***
闹钟铃铃作响,修硕彦倏地睁开眼。
发现自己躺在蓝色的单人床上,蓝色被单是新买的,周围干净整齐得有一点不真实,感觉……怎么和之前的狗窝不太一样?
回想了一下,对对对,他搬家了,而且已经是第八天了。
看了一下闹钟,靠!已经十点了,他再跷这老头的课,肯定又被死当,永远毕不了业。
匆匆收一收,准备去上学,临走前在餐桌上发现了包子和豆浆,旁边遗留了一张纸条,娟秀的字迹写著:早餐,不要客气。
然后,他真的很不客气的把它放进书包里,准备带去学校吃。
骑车的时候,还有一股恍恍然。
萱萱,好久没梦到你了。
在天堂,还好吗?
风一直吹,还是吹不散那个曾经最深爱的女孩的身影。
加快了时速,飙到学校,然后再用跑百米的速度冲到实验室。
很刚好,正巧叫到他的名字。“修硕彦。”
“有!”
老教授推推老花眼。“你总算出现了,本打算告诉你,这堂课再不出现,你就准备再延毕吧,你学期末考个满分也是死当你。”
“嘿嘿嘿……”翻开课本,一天的开始,顿时忘记了一切。
大学四年都过得很浑噩,通常被当都是因课堂出席率不到二分之一,不然他向来是考试高手、抓重点天才,只要考前抱一下佛脚,通常都会轻轻松松的PASS过去。
但到了毕业前夕,他千算万算也没有算到,他算得刚刚好的学分,居然少算了一堂营养学分,然后,被迫延毕。
不过也好,延毕的日子,看大家都在准备研究所,自己也就认真抱一下佛脚好了,拚个研究所来念念。
于是每天过著上课、补习、K书的日子。
和惜珺姐成为室友,是一件很奇妙的事情。
本来,他很紧张;从小他就有一点怕惜珺姐,一方面她是女友的姐姐,他总想要表现好一点,让女友的家人喜欢他。
另一方面是,惜珺姐给他的印象是表情不多、个性很严谨;严格来说,是那种有一点龟毛、做事一板一眼,少言到惜字如金的人。
还有,她优秀的课业成绩和校花的光环,都让他觉得,惜珺姐是那种只能远观而不能亵玩的人。
幸好,他都搬来一个月了,居然很少和惜珺姐碰到面,多半都是他关在房间里K书;常有的时候,只听得到惜珺姐进门、开门的声音,两人的作息有一点不一样,惜珺姐很规律,上班、下班,固定的时间起床,还有,客厅的电视从来没有被开启过。
难怪他当初看房子的时候,有一种错觉,电视很孤单……
所以他正式和惜珺姐打照面的机会少之又少。
这让他,放心了不少。
让他比较不好意思的是,惜珺姐每天早上都“请”他吃早餐。还有,他习惯不好,不做垃圾分类,每次随手丢的宝特瓶,隔天都会发现被洗好放在资源回收袋里。
更让他不好意思的是,他要换洗的衣服习惯放在洗衣机旁边,也习惯一个礼拜洗一次,有时候一忙,衣服放到酸臭是常有的事。
那天要洗的时候,才发现,惜珺姐竟帮他洗了,用的洗衣粉还是加倍洁,让他乱不好意思的。
隔天,他要跟惜珺姐道谢时,一直遇不到她;然后晚上补习回来,居然发现他的衣服不仅用加倍洁洗干净了,还整整齐齐的折好,像百货公司专柜的那种折法,安安稳稳的放在他的房间,这让他……更加不好意思了。
想跟惜珺姐讲些什么,总是没机会,因为两人的作息实在不一样。
补习完又和同学讨论了一下解题,到家都十一点了;一进门,才发现客厅有人……惜珺姐还没睡。
然后,场面有一点小尴尬。
一个看起来气宇轩昂的男人,脸色有一些不好看。
而惜珺姐,本来她就是一个表情不多的人,但现在看起来,脸色却像是凝了霜一样的难看。
两人似乎呈现对峙的局面,他看到的时候,那个男人还狠狠抓了惜珺姐的手肘拉拉扯扯,因为他进了门,所以男人才放手。
“你走,我不想跟你谈。”惜珺推了男人一把,把他逼到门口。
“赵惜珺,我们之间能不能对等一点?”男人的声音里有些挫败,生气的耙了耙头发,他的额上有一些皱纹,身上的衣料不错,修硕彦猜,这男人大概三十多岁,而且大概是事业有成的社会人士。
“请你离开我的房子。”惜珺下逐客令。
“难道我们不能好好谈一谈?”男人又说。
“不行。至少不是今天。”
后来,男人如斗败的公鸡般一脸颓丧的离开了,走之前好像又想讲些什么,却被惜珺姐狠狠的关上门,连开口的机会都没有。
“对不起,让你看笑话了。”惜珺有一丝狼狈的对著硕彦说。
“不会……姐姐,你的手没事吧?”他看那男人抓得满用力的。
“没事。他不会对我怎么样。”说完才又觉得应该有解释的必要。“他是我男朋友,我们刚刚有一点小吵架,但不碍事,我们常吵架。”
“喔。”他企图化解惜珺姐的尴尬。“姐姐,我有买消夜喔,盐酥鸡,是我们补习班旁边的,每天都要排很久,我今天买到算幸运。”他高举手上的消夜晃了晃。
惜珺皱了皱眉。“常吃盐酥鸡对身体不好,回锅油会致癌的,而且食材不晓得新不新鲜。”
这下,换硕彦尴尬了,手上拿著会致癌的毒物。
惜珺噗哧一笑,不好意思的说:“不好意思,我老是这样扫人家的兴,绍衡也常说我的一板一眼会让人窒息。”
硕彦搔搔头。“不会啦。我不常吃,只是今天被香到受不了,我平常很少吃的。”
后来,他们坐在客厅里,惜珺意思意思吃了一口炸鸡块,孤单的电视终于被开启了,他又开始猛嗑手上的消夜。
有一种矛盾的安静。明明电视上的节目还满好笑的,但他就是笑不出来。惜珺姐盯著电视,却明显的心不在焉。
“住在这还习惯吗?”惜珺忽然问。
“还不错。这里离学校、补习班都近。”停顿了一下,他才鼓起勇气说:“姐姐,你不要帮我洗衣服,也不用买早餐给我,我会不好意思。”
“这对我来说是举手之劳。我喜欢干净,也喜欢做家事,那个李思瑶之前其实也住在这,后来她想和男友同居才搬出去。我和她不熟,我也是这样对她,也是常常顺手帮她洗衣服,这对我来说没什么,更何况……你是萱萱最喜欢的人。”
那是一种爱屋及乌的心理吧,不自觉地让她想照顾他。
硕彦常让她有一种熟悉又安全的感觉。本质上,他和萱萱很相似,他们的个性都很随和、向阳,看到他,总让她想起萱萱。
“姐姐,后来你们搬走了?”
萱萱离开后,他自然和赵家慢慢疏离,一次遇到宁馨社区的李奶奶,经由她的告知,他才知道他们已搬家了。
“嗯……爸爸妈妈很自责,而且那边有太多属于萱萱的回忆了,妈妈常常触景伤情,一直不能恢复,后来我们就搬走了,住家和爸妈的公司一起迁到台中。”惜珺解释。
“你呢?”惜珺接著问。
“我?”
“你过得好吗?有交别的女朋友吗?”硕彦的条件一直都很好,萱萱当年常常强调她的男朋友长得像金城武,功课又名列前茅。她还记得,萱萱说时的神情,总是好幸福、好骄傲……
“算没有吧。如果照和萱萱交往的那种深度,算没有吧,多半玩玩而已,两三个月就分了,通常不超过半年。”他有些落寞。要是萱萱知道他这种游戏人生的态度,不晓得会做何感想?
“快点找个好女生爱,用爱萱萱的用情,去爱那个女孩,这样,对你比较好。”他的人生路还很长。
她只比他长了两岁而已,却好想好好告诉他,“勿为死者流泪,请为生者伤悲”的道理。她是家里最快恢复的人,妈妈最难过的时候,甚至指著她,骂她冷血。
但,那又如何呢?活著的人要往前走,勇敢的往前走,如果她也倒下来了,爸爸要照顾伤心到几近崩溃的妻子,难道还要再照顾一个伤心到无法自已的大女儿?
有时候,她常想,为什么上天不带走她,她是那么不讨喜,为什么要带走一个小天使呢?
李奶奶说,萱萱是来报恩的,恩了情断,任务完成,她就不留在人间受苦了。人间的七情六欲太让人苦恼。李奶奶说,萱萱不是结束,而是开始。
“还有在练田径吗?”
“没有。好久没有了。”没有那个女孩的陪伴,跑再快好像也没有了意义。
“萱萱总说你比风还快,四百公尺是你的强项,爆发力和肌耐力没有人赢得过你。”惜珺像在说一件往事,说这件事情给她听的女孩,常常形容得很生动,手舞足蹈的,好像在表演,不像在说一件事情。
“那是以前的事了。”
“对呀,那也是以前她告诉我的。”
两人不自觉地陷入沉默。
电视声音轰隆隆的,像是在播放噪音的怪物。嗑完一包盐酥鸡,刚好十二点。
“姐姐,晚了,我先睡了。”
“晚安。”
那晚,他离开的时候,惜珺姐还坐在沙发上,仍是没什么表情,但有一种孤单寂寞的感觉。电视声音依然轰隆隆的,播放著吴宗宪独特的笑声。
电视声音,到了半夜一点才停止。
惜珺姐,萱萱的姐姐,谜样的女人,有著美丽的外表,浑身散发出冰冷的气息;其实相处过后才发现,惜珺姐并不可怕,她只是很孤单而已;她孤傲的外表下,其实藏著很多很多的寂寞和忧伤。
萱萱以前常说,惜珺姐不交朋友,不爱交际,也不喜欢讲话,她是她唯一的朋友。
唯一的朋友现在不在了,惜珺姐不晓得有没有找到另一个好朋友?
为了思索这个问题,修硕彦失眠了。
·精彩内容载入中·
第三章
·精彩内容载入中·在她很小很小的时候,妈妈常带她去看医生,先检查耳朵,看看是不是聋子,再检查脑波,看看是不是有异常。
答案都是:她是一个再正常不过的孩子。
但这个孩子,怎么不爱哭、不爱笑、不爱搭理人呢?
医生说,这个小女孩只是个性内向罢了,她没有聋,更没有哑,也没有自闭的倾向。在一连串的检查下,医生还恭喜妈妈,说她的女儿很聪明,有很多聪明又早熟的孩子,童年时都是比较内向的。
于是,妈妈和爸爸本来只打算生一个孩子的,后来因为这个孩子个性实在过于内向,甚至不太黏父母,妈妈只好再接再厉生一个孩子来陪陪惜珺。
第二个孩子,妈妈很希望生一个男孩,临盆前甚至还早晚在胸前插一枝萱草花,祈求生子,但还是生下了一个女娃。
但这娃儿比较不同,她是带著笑降临这世间。妈妈总说,萱萱一出生就像一个小天使,好爱笑,任何人抱都会呵呵笑,不像她小时候,只要生人一接近,就会尖叫大哭。
她想,是不是他们总认为萱萱是小天使,所以萱萱就真的回天上,不再理会凡间的俗事,做天使逍遥去了。
从小,她就贪静,但不是真的寂寞,她有一个好朋友──像天使般的妹妹;她不喜欢出门,也常常懒得开口,妹妹是她的窗口,妹妹的世界永远比她的有趣。她喜欢听妹妹口中的世界,常常她认为平淡的事情,妹妹去经历了,永远比她的感触和感动来得多,所以,她有妹妹这个窗口就够了。
常常,她觉得,她离不开妹妹。
十七岁那年,她才真正懂得寂寞的滋味,也才真正了解悲伤的痛苦。
她的悲伤一直都是默默的,收藏于内心底处,没有人真正了解她;透过窗口,她了解世界,别人也因此而了解她。
唯一的窗口消失,变成她生命中最大的缺口。
那年之前,她从来没有经历过死亡,第一次处理的后事,居然是自己最疼爱的妹妹,唯一的好朋友。
彷徨、无助、困惑、悲伤、寂寞、思念,她都一一尝过了,然后藏在心底,不再渴望别人了解她,却十分了解,那点点的滋味。
***
“心理师,其实是我妈求我来的,我也很痛苦,非常的痛苦。但是我不能控制我自己,我就是还是很爱他,但是我们家因为我和他相爱,变得愁云惨雾的,请你帮我吧。”一个看起来满斯文的大男孩坐在诊疗椅上,苦恼的说。
“嗯……你们在一起多久了?”惜珺想看看那大男孩,但他总是低著头,看不清楚他真正的表情。
“三年。”
“在一起快乐吗?”
“啊……”大男孩终于抬头了,认真地看了一眼美丽的心理师。问他快不快乐?好奇怪的问题。
“快乐。”男孩没思考多久,就回答了。
和杰在一起时,是他最快乐的时候。他们是在社团认识的,有相同的兴趣──弹吉它;杰虽然长得不出色,但是他们的频率很对。
一开始,他总觉得,他对杰的好感,太异常了,好到可以讲一个晚上的电话,手机费破五千大关,老妈拿菜刀追著他跑。
好到,他的眼神会追著杰的身影跑;好到他教别的女生弹吉它,他一整个不爽,不爽到不接他电话,不爽到,轻轻的揍了他一拳。
杰吃下了那记拳头,嘴角还破皮流血,之后,杰卸下吉它社社长的职务,变成他专属的吉它老师。
他们愈来愈好,他就愈痛苦,心里清楚明白,这是一个禁忌。他父母都是公务人员,他家是很保守的小康家庭,而他又是独子……
一直努力维持著好朋友的举动,小心的不去碰触那个介于安全和禁忌的交界。
高中毕业,他考上高雄的大学,杰则不小心没考好,分发到桃园的学校。
本来两人一起说好,要一起去高雄念书的,没想到事与愿违。
临去高雄时,他好痛苦,好像生离死别;杰在客车后面追,嘴里不晓得在大喊什么。
他想,这不是电视上男女分离的狗屁剧情吗?怎么会发生在他和杰身上?
后来,他传简讯问杰,在客车后面边追边大喊些什么。
杰只传了三个字。
我爱你。
他想,这辈子,最感高兴的,莫过于这件事情,比他妈的考上高雄医学院还要爽一百倍。
远距离的禁忌恋爱,谈得既甜蜜又痛苦。
情人节,杰从桃园下来找他;两个月不见,思念加上情欲的翻腾,他们倒在床上,禁忌全抛开了,抛开了……不理了……
最狗血的事是,爸妈带著鸡汤跟随著进香团刚好经过高雄,可以想见,爸妈当然会顺道来看看儿子,手机一直没有接通,因为,他刚好在翻滚中嘛……
于是,他这辈子最精采的惊喜,活生生的在他宿舍中上演。妈妈手中的鸡汤匡啷掉落地,鸡汤洒了到处都是。
他和杰坐在床上,爸爸脸色铁青,妈妈则是险些晕厥,嘴里念著:“造孽呀、造孽,阿弥陀佛……”然后抱著爸爸痛哭。
最后,他被迫休学,回台北进行心理治疗。
“那你觉得你有病吗?”惜珺问。
“你觉得我有病吗?”他反问她。
“你都考上医学院了,应该比我还清楚同性恋并不是病,只是性向和大多数人不一样而已。有交过女朋友吗?”
“没有。”
“有手淫过吗?”
“啊……”大男孩红了红脸,小小声、小小声的说:“有时候会。”
“同性恋有造成你社交上的不便吗?简单来说,你有因为自己的性向和别人不一样,而感到痛苦、感到绝望吗?”
“没有。事实上,除了我爸妈,我周围的人都知道我是同志。我并不觉得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