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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昼无垠-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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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是她少见多怪,但这一切实在令人不忍卒赌,和中午经过的辽城简直有如天壤之别。虽说自无垠登基以来黑沃各地的生活情况已经改善许多,但在角落还是有这种光景存在。

    她感慨道:“你们看看,他们脸上的表情,根本连看都不看我们一眼,好像不知道自己的目的地在哪里,『活着』对他们来说还有意义吗?”

    纵使永昼的话有些犀利,但默芸也不知该如何回应,因为她和她看到的是一样的情况,褚县的情况的确很糟,远比在宫里听到的要严重太多。

    就连暗璐也开口了:“若不是亲眼看见,根本不会想到黑沃还有这种地方。”朝廷做得还不够,国家如此之大,难免顾此失彼,要到什么时候百姓才能真正的安居乐业?

    “暗琅。”永昼唤道。

    “臣在。”

    “禄县的存粮什么时候才会抵达这里?”从无垠下旨开禄县的乡会至今,已经过了半个月,应该差不多该运抵褚县了吧?

    “回殿下的话,据臣下属回报,押粮的队伍还需五日才会送到。”

    “这么慢?”她望着步履蹒跚的老妇,想到褚县人民食不果腹的痛苦,道:“你派人去传旨,三日之内我要见押粮车队进入褚县。”

    “遵命。”这是他第一次跟在王后身边这么久,也是第一次见到她纡尊降贵的深入不毛,纵使以往对她有再多偏见,对她有多深的敌意,经过这十天的相处,他深信,黑沃的荣景不远了,一定。

    来到县衙,厚重坚实的大门深锁,围墙高高耸立着,和一旁低矮的平房形成强烈对比,也造成了永昼的反感。

    “衙门建得这么牢固是为了什么?让人感到有种想和外界隔离的味道。”她说。

    默芸也附和:“在这种每年都遭受重创的县里,居然有这么气派的县衙,十分可疑。”

    暗璐前去叩门环,不久就有人来开门。

    大门开了一小缝,里头的人瞧了暗璐一眼便说:“有冤情的去击鼓,要找大人的请回。”

    暗璐见到对方这爱理不理的态度,再听到那句话,嘴角衔着一抹诡谲的笑。“敢问衙差大人,何以找大人的请回呢?”

    对方见他还不走,更是不耐地说:“问这么多干哈?大人没时间见你们这些人,快走。”

    “若我有天大的事禀报呢?”他又问。

    这下子衙差可火了。“管你有什么天大的事,咱丑大人就是这儿的天。快滚吧!”说完就想将门合上,却被暗璐一掌挡了下来。

    “小兄弟──”他将门推得更开一些,好让里头的人能看见站在他旁边的是谁。“你刚刚说谁是天?我没听清楚,再说一次可好?”

    门缓缓开启,衙差看见他旁边还站了一个人,一个有蓝眼珠的女人,他以为自己眼花了,但揉了揉眼确实没看错。据他所知,全世界只有一个人是蓝眸,而那个人就是……

    “海……海……海神之女?”他不只声音在抖,双腿也快站不住了。

    “放肆!”默芸大喝一声。“竟敢直呼王后殿下为海神之女!”

    衙差双脚一跪。“王后殿下饶命!饶命啊……小的有眼无珠,小的该死”

    暗璐往他肩头一踹。“还不快去叫丑文出来?!”

    往后翻了一圈的衙差赶紧爬了起来。“遵命!”没魂似的跑走了。

    “暗璐,别把气发在不相干的人身上,奴才有什么德行都是主子教的。”

    永昼迈入门槛,看似好像在责怪他,但语气又听不出丝毫怒意。

    “殿下,那个衙差真是狗眼看人低呀!如果左相没踢他一脚,我看我也会出手。”默芸帮暗璐说话,真是看不过去。

    永昼也知道,所以她只是念念罢了。“看他态度之恶劣,如果今天不是我们,换作一般百姓,都不知被欺负成什么模样了。”

    “可恶!”暗璐的气似乎还没消。

    进入公堂之后,发现桌案上堆积了厚厚的尘埃,根本是荒废已久的景象。但使用这衙门的县令却也是上疏给朝廷抒发不满的五县之一,若自己没有付出,如何去指责别人的不是?

    杂乱的脚步声从堂后传来,官服不整的丑文快步跑至永昼跟前,惊魂未定地跪下叩头。

    “下官褚县县令丑文,参……参见王后殿下。”

    “起来吧。”瞧他上气不接下气的模样,永昼冷淡的说:“我旁边的是左相暗璐,你最好也认清楚。”

    闻言,一双眼又瞪得更大,丑文将身子躬曲,必恭必敬地喊道:“下官拜见左相大人。”

    暗璐哼地一声别过头去,十分不屑。

    “下官不知王后殿下与左相大人驾临,有失远迎,还请王后殿下降罪。”他说得十分激动,虽然看似诚恳,但从方才到现在却不敢与永昼四目相对,那是一种令人起疑的畏惧。

    “我并没有怪罪于你,这次视察我本来就未告知任何当地的官府,只是替战君来看看百姓的情况。还有……”永昼向暗璐使了个眼色,他从怀中拿出此行的原因。

    暗璐将折子摊在丑文的眼下。“还记得它吗?”

    奏折一跃入眼帘,他随即又跪了下去,连声苦求道:“请王后殿下恕罪!请王后殿下恕罪!这折子是朱县令的主意,和下官无关,下官是被逼的!”

    永昼蹙起黛眉,看着眼前又跪又喊的官吏,明知朱县令是八品官,而这个丑文是前朝封的六品官,八品官命令一个六品官,还真是史上奇闻,但她不想这么快就戳破他。

    “起来吧,我可没说要降罪。你马上派人快骑到这其它四县去,传我懿旨,叫他们明日黄昏之前集合至此,我愿亲自听听你们的想法,也了解了解你们对于自己的管辖有什么政策。”永昼道。

    明天?根本来不及准备应对的丑文全身冒着冷汗,但嘴上还是答道:“谨遵殿下懿旨。”

    “丑文大人,”暗璐双手环胸,状似轻松地问道:“您这儿好像很久都没升堂了吧?”

    “回左相大人,褚县民风纯朴,治安良好,很少有需要本府升堂的机会。”他拱手以答,额上已满是大汗。

    永昼也说话了。“那您还真是幸运,不仅是朝廷在北境花最多钱的县府,这差事竟然又如此轻松?”

    “下官镇日与治水专家商讨整治沸江之法,善用朝廷拨发的每一分钱,绝无坐享其成之事,望王后殿下明察。”

    默芸斜睨着这个说话内容和实际表现不符的县令,心中暗想:善用?应该说擅用更为恰当吧?

    “对了,”暗璐像是忽然想到什么。“丑大人,本相还有一事需要您配合。”

    “左相大人尽管吩咐。”不知为何,他有种不好的预感。

    暗璐清了清嗓子。“麻烦你将兵符交出来。”

    他倒抽一口气。“这……左相大人,恕下官斗胆问一句,何以需要下官的兵符?”若没有了兵符,他等于失掉了一半的权力,既然已经去掉一半,那么另一半就非常可能会随之不见。

    “丑大人不需担心,本相此举绝非要『削弱您的权力』。”这六个字他说得特别大声。“只是王后在贵县的这几日,需要一支能自由调动的军队来护卫其安全,若是要执行沸江筑堤的工程也比较方便。”

    “遵……遵命。”他吞吐地回答,缓慢掏出放在衣袋内的兵符,呈交给暗璐。

    将兵符拿在手上,暗璐就不相信这家伙还能变出什么把戏来。

    默芸道:“丑大人,王后和左相在贵县这几日,还需借宿府上。”

    他立即明白接下去该做的事情。“荣幸之至,只是小小县衙和京城凌霄殿无法相比,还请王后殿下与左相大人多多海涵。今日晚膳由下官设宴替王后殿下与左相大人接风洗尘,请两位先至房间休息。”

    接着由下人带领他们三人往客房走去,一路上永昼观察着四周的造景,院里的假山,池塘里的鲤鱼,走廊的凭栏雕刻更是镂月裁云,不输给宫里的雕工,整座县衙占地之广,远超乎她的想象。

    “这县衙一共有几间房?”她问着带路的丫鬟。

    “回王后殿下,一共有一百零七间。”老爷只叫她别乱说话,没说不能回答问题。

    听到这数字的默芸和暗璐无不咋舌摇头。他到底贪污了多少才能在这么贫瘠的土地上盖出这么大的私宅?

    左弯,右拐,好不容易来到他们的房间,看来丑文是不打算让他们出去了。

    踏进客房的默芸两手扳着门扇,交代道:“没有殿下的吩咐不许来打扰。”

    “是,奴婢告退。”将他们送进房之后,丫鬟就退出了房间。

    关上门,将行李都放在桌上,她倒了杯水。“殿下,喝杯水喘口气。”

    接过杯子,一饮而尽。“我有种……抓猫却抓到老虎的感觉。”

    默芸噗哧一声笑了出来。“殿下比喻得真好。只不过这老虎是纸扎老虎。”

    “妳看看这房间,装饰和家具都是上等的质料。”她拿起桌上的紫水晶球。“这里是朝廷的大漏洞。”

    默芸叹了口气。“先王来巡视此地已是十几年前的事了,就是那个时候丑文被封六品县令,没想到这十几年来都任由他在这里作威作福。”

    将杯子放下,永昼说道:“默芸,拿文房四宝。”

    “文房四宝?殿下您要……”

    “我要写信给无垠,告诉他此地堕落的程度,要他这个王尽快想办法,如果没处置丑文,我不放心离开这里。”

    于是默芸替永昼磨墨,替她点起烛火,站在她身边直到永昼写满两张信纸,再替她装进信封里。

    在她折信的同时,永昼已经起身,开始翻箱倒柜地找东西。

    “殿下,晚上的接风宴那个丑文定会尽力的巴结您,以免等我们一走,他的官位也不保了。”虽然还不晓得他会使出什么花样,但一想到那奉承的嘴脸就令人作呕。

    “晚上的饭局咱俩不参加。”她将柜子的抽屉一个一个打开,不知在找些什么。

    默芸疑惑地问:“不参加?那晚上谁当主角呀?”

    永昼笑了笑,“当然是暗璐。”

    “他?就他一个人?”

    “妳想陪他?”也是可以。

    “不……奴婢当然不是那个意思……不参加接风宴,我们要做什么呢?”

    “我们哪……我们出去走走。”丑文愈是不让她出去,她就愈要出去。

    默芸发现永昼的心思她已经无法掌握,这个主子下一步要做什么?总是令她摸不着头绪。

    “去哪呢?”这里他们人生地不熟的,而且一会儿天就要黑了,永昼想做什么呢?

    没回答默芸的问题,永昼终于找到她想要的东西。“找到了!”她转过身来,手里拿着一把剪子。

    “殿下,您要剪刀做什么?”又是一个谜。

    永昼笑而不答,将束着长发的金丝带解下,一头长及膝的青丝披散在身后,她捞来一绺发,仔细地端看着。

    “小时候母后最喜欢摸着我的发,嘴里念着快快长长、快快长长,等我再大一点,她也总是让我坐在她的镜子前,替我梳发,除了她,没有其他人被允许做这件事。”

    她美眸微闭,默芸则专心地聆听她的故事。

    “我从镜子里看见母后的神情,是那么样的陶醉,好像在看一件宝物似的。但母后却从不知道我在看她,因为她只看得见我的发,我好嫉妒自己的头发;因此有一天,我偷偷地将头发剪了一半……也许没有这么多,但被母后发现之后,她打了我一巴掌,那是我这辈子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尝到巴掌的滋味。”她抚着右颊。“那巴掌留下的痛觉我至今都还记得,但这都比不上母后看我的眼神。那一瞬间,我彷佛听见她要我去死……”她的表情很平静,好像在说别人的故事那般。“在那之后,我有一个月没看见母后,我一度真的以为她不要我了。但一个月后,再见到她,却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似的,她又恢复成我认识的那个慈母。这中间发生了什么事?我不知道,但我却清楚地体会到一件事,若要母后爱我,就必须将一头长发保护好。”

    默芸无语地看着永昼。在听过这段令人心痛的记忆后,她更了解永昼是在什么样的环境下成长。那个遥远的宫殿里,究竟有没有一个人是真心疼惜她呢?永昼是一个这么好的女孩,大家看见的却只是她的外表、她的眼睛、她的长发、她摄人的美貌,从没有一个人认识她的心。

    “殿下……”真的很想说些什么话来安慰她,却又什么都想不出来。

    永昼温柔地一笑。“都过去了,我现在已找到一个不只爱我的头发,更爱我的心的人。”那个人当然是无垠。

    默芸也替她开心地笑了。“嗯!”

    说完故事的她将剪刀递给默芸。

    “殿下妳这是……”难不成……

    “我早就想将它剪短了,只是在宫里怕无垠不答应,而且这次出巡,我还留着这么长的头发,说要为民做事谁也不会相信,不是吗?”她十分坚定,丝毫没有惋惜之意。

    “可是……”这么美丽的头发要一刀剪断,连旁人看了都会心疼,她却说得如此轻松,更让人不舍。

    永昼捧起默芸愁着的一张脸。“这是我的决心,证明自己也能抛弃身分的决心,妳不能帮我吗?”

    过了许久,默芸点了点头。如果这是王后的心愿,她岂有不帮之理?

    只是,这任务要人悖离自己的心意,很难。

    永昼在椅子上坐定,闭上双眼,她要把今天的痛刻在心上,不断地提醒自己为了这个国家,曾经付出的代价。

    “剪到腰上。”她说。

    这景象她看过太多次。永昼背对她而坐,乌黑的长发披肩,像一匹细致的绸缎,然而不同的是,今日她手里握着的不是梳子,是一把锐利的剪刀,要将这无双的美丽截断,她的手在发抖,心也在颤抖。

    撩起那又黑又直的长发,她另一手张开了剪子,却迟迟无法下手。

    感到身后的头发被撩起,永昼紧握着自己的双手,紧蹙着眉头。

    轻脆的一声,一把青丝断在默芸的掌心,泪水无法克制地落下,她心疼永昼,更舍不得这头她梳了好几个月的长发。

    当剪刀合起的当下,在永昼的心里,似乎有什么东西也一起被剪断了。是委屈,是背叛,还是白露国?她一时也摸不清,只是轻多了,一颗心,不再有那么多的负担。

    断断续续的抽噎从身后传来,永昼笑着说:“傻瓜,哭什么呢。”

    其实,她是感谢默芸的,谢谢她流了眼泪,要不然会哭的,得换作是她了。那些落在她发上的泪珠,都是替她落下的。

    在床上小憩的暗璐被一阵敲门声吵醒,板起一张脸的他走去应门。不管是这宅子里的谁,他都打算以铁面示人,打开门一看是永昼和默芸,赶紧收起撩牙的他有些疑惑的问:

    “殿下有什么事吗?”

    一身素衣的永昼装扮得跟平民百姓没什么两样,但依然掩不去她与生俱来的贵气。

    “我们要出去走走。”

    听到王后殿下又想出门溜达,他满是不放心。“去哪?这儿人生地不熟的……”

    “不会走远,况且你的人会无时无刻的看着我们,走到哪都一样,这你可以放心。”她说的是实话,那批高手像是布下了天罗地网,她们想被人怎样都很难。

    “但是这天色就要黑了,也快要用晚膳了……”

    “说到晚膳,待会的接风宴你就代表我出席吧。”明明早就计画好的,她却说得像是临时起意似的。

    他瞪大了两只眼。“什么?!您要让我单独面对丑文那家伙?”这才是不可能的任务。

    “怎么?不行?”

    暗璐低声啐着:“我怕我会失手杀了他。”他可不像黔柱,每天在官场上和各种人交手,还要摆出客套的笑脸,那种伪君子的招数他学不会。军人就是要正直,这也是他的家训。

    没想到永昼只是平淡的说:“那你就别把佩刀带在身上不就得了?”

    只见暗璐脸上露出阴沉的笑容。“您以为我一定要有刀才能置人于死吗?”筷子有时候也是不错的凶器。

    她耸耸肩。“那我也没法子了,你自己看着办吧。”瞧她那无奈的神情,好似其实他杀了人也无所谓。

    此时默芸说话了。“你只要留他一口气给战君审问,其余的都不打紧吧?”她的意思是说,少了条胳臂断条腿也不打紧。接着拿出一封信。“这是殿下的亲笔信函,速送回凌霄殿。”

    暗璐嘴里还在嘀咕着,心不甘情不愿地接下信。

    “那我们先走了,你保重。”这保重二字应当赠与丑文才是。

    “殿下……”他一脸的不甘,心里简直比苦瓜还要苦,但也只能目送永昼和默芸离去。

    然而此时他却发现了一件不对劲的事,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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