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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别走。”舞萼慌忙去拉苏夫人的手,可是却只触到一团虚空。她心里大急,哭道:“娘你别走,别丢下我一个。”苏夫人再次抚了抚她的头,温和道:“娘知道他对你很好,我很放心。我走后,你不用记挂我。只要你过得好,我就没有牵挂。”身子慢慢退后,就要隐身于光晕之后。
“娘,”舞萼知道这是诀别的时候,忍不住痛哭失声,朝那道光晕合身扑上去,喊道:“娘,这世上我也没有什么可以留恋的了,你带我一起走。”
“傻孩子。”苏夫人伸出手来在舞萼胸前轻轻一推,舞萼却觉得一股大力排山倒海袭来,把自己重又推入身后无穷无尽的黑暗中去。她在黑暗中朝后急退,眼睁睁看着苏夫人消失在光晕里,撕心裂肺大叫一声,便从梦中醒了过来。
只见案前红灯,窗前明月,恍然人世重生。静安侯坐在床边,看她睁开双眼,喜出望外,握住她的手:“你终于醒了!”
“我娘……”舞萼才说了两个字便泪如泉涌。静安侯一愕,随即柔声劝道:“你娘很好。等你把身子养好了,我陪你回家看她。”
舞萼知道他说的都是谎言,却也不想戳破。此时心里只有一片冰凉,绝望到了极点,反不觉得伤心。她一生挚爱两人,却都已离她而去。从今往后,这世上纵然再多良辰美景,也都再不与她相干。
静安侯看她盯着自己,神情缥缈,眼神虚空,忙问道:“身上疼得厉害么?”她却不说话,只是看着他,忽然笑了一笑。这笑容着实来的诡异,让静安侯不由吓了一跳,正要问,她却重又闭上了眼,昏睡过去。
这日后舞萼的病情便每日俱下。无论谁喂药,她都是牙关紧闭,到后来,竟连半点汤水都喂不进去。大夫们看后,个个摇头,束手无策:“我们只能治病,不能救命。夫人自己已没有半点生念,我们也无能为力。”
眼见舞萼病情一日重似一日,渐渐奄奄一息。英夫人每日在神佛面前祷告,并不见有半点成效。静安侯整日坐在舞萼床前,起先还对她好言相劝,后来便放弃了,只是看着她怔怔出神,整个人消瘦一大圈。
这晚,窗外已是深夜,初春的细雨寂然无声。檐下水珠滴答。静安侯握着舞萼柔弱的手,在床边痴痴坐着,这样不知多久,她的唇忽然极细微地开合。静安侯忙附耳过去,只听她呓语一般地道:“……太晚了……”
静安侯一怔:“只要你好起来,什么都不算晚。”
舞萼却好像没有听见似的,断断续续道:“……来世……来世我一定和你走……去那……去那山清水秀的所在……”
静安侯如五雷轰顶般呆痴在原地,听她又道:“我心随月光……写君庭中央……”他知道她不是为他而吟,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只是更紧的握住她的手,静静等着。但她再也没有开口。
他握着她微冷的手在床边坐了一夜。烛泪已尽,碧纱外的庭院里一宵冷雨。
终于天色微明,晨风吹得窗外篁竹稀疏作响。静安侯看着帘角里透进来的一点霞光,终于拿定主意。他俯下身去,在舞萼耳边轻声道:“我送你去他身边。”她没有反应。他慢慢提高声调,一遍又一遍重复道:“我送你走!”她终于被惊醒,全身一震,慢慢睁开双眼。
他注视着她幽黑的双瞳,面色无比凝重,每个字仿佛都要花掉他全身的力气:“我把你还给他,只要你活下来!”
——只要你活下来,我宁愿放弃!
奇迹般得,舞萼从这日开始吃药进食。大夫们都大松一口气,英夫人更是谢遍天上所有神佛。只有静安侯知道原因,心里不知是悲是喜。
无论如何,在大家的精心调养下,舞萼的伤势慢慢好转。静安侯常去看她,但从不和她说话。这日他看着她吃完药,正要走,她忽然叫住他:“谢谢你。”
他心里一颤,脸上却不动声色:“谢我什么?”
“很多事。”舞萼低声道:“景阳公主,我娘,还有……还有我和雷远。”她看他不说话,脸色静然,不知道他心里到底在想什么,便有些不敢再往下说,沉默一会儿,才嗫嚅道:“我不知道怎样才能答谢你。”
静安侯不说话,只是凝视着她。她忽然觉得心慌,低下头去,听他在她头顶道:“其实你知道怎么答谢我,可是你做不到。”
她心乱如麻,不知道如何回答。他静默了一会儿,道:“算了,你把身体养好,就是对我的答谢。我现在已经派人去凉国打听他的下落,等你身体好些了,我就送你走。我说过的话,我一定做到。”
舞萼强忍住心潮澎湃,哽咽道:“谢谢。”静安侯并不回答,头也不回出门而去。
一个多月过去,舞萼大有起色,慢慢能起床走动。大家都很高兴,静安侯却越来越沉默。英夫人不知端倪,还以为他太过劳累,劝他道:“舞萼现在大好了,你不用再像从前整宿整宿守着她。你也要多注意自己身子。”他淡淡回道:“儿子知道。”可是每晚还是照样守在舞萼身边。
天有不测风云。即使静安侯悉心照顾,舞萼还是忽然病情加重。她几日前开始有些呕吐,本来以为是换了药不习惯,静安侯便没怎么在意。没想到这日更糟,舞萼一早醒来,什么都没有吃便开始捧着胸口干呕,开始什么都呕不出来,到后来终于呕出几口鲜血。这样一来,养了一个多月的伤势就算是白养了。
英夫人慌了手脚,派人到宫里去找静安侯,结果惊动了皇上。因为舞萼受伤是因景阳公主,皇上心里一直愧疚,听说她病情重又复发,忙派太医和静安侯一起回到侯爷府。
太医搭脉片刻,捻须道:“老夫人侯爷都不用担心,少夫人并不是因为旧疾复发导致呕血,而是因为身怀有孕而恶心干呕,结果胸口新长好的肌腱重又拉开,这才吐血。”看静安侯、英夫人和舞萼都是满脸震惊的样子,笑道:“原来你们还不知道。少夫人已有一个多月身孕。恭喜!”
如晴天一个霹雳打下来,舞萼只觉头晕目眩。英夫人却喜极而泣,语无伦次道:“我可真是糊涂了,看她这样子便是有了孩子了,我怎么就没有想到呢?”对太医急道:“我媳妇身子弱,而且还带着伤,先生得赶紧给我们开些保胎安胎的好方子。”
太医笑道:“这个自然。”英夫人一边领着他往外走,一边还道:“我得去给祖宗烧香,让他们保佑我媳妇和孙子双双平安无事。”
英夫人出了门,房里便安静下来。静安侯看着舞萼怔怔坐在床上发呆,脸上没有一点喜色,自己心里方才的喜悦便不知去了哪里,只喃喃道:“真是意外……”舞萼却不答话,过了很久,才道:“也好!”
静安侯不懂她话中之意,问道:“什么也好?”
舞萼低低道:“我若是这样走了,总会觉得对你有所亏欠。现在有了这个孩子,也算是对你有所答谢。”
静安侯不知从哪里生出怒火,上前抓住她的双臂,喝道:“你当孩子是什么?难道你以为把这孩子生下来,我们之间的所有就能一笔勾销?如果是这样,我不要你答谢!”
“那你要我怎么做呢?”舞萼没见过他如此盛怒的样子,忍不住哭了起来:“我把命给你,你不要!我把孩子给你,你也不要!”
静安侯死死盯着她,咬牙切齿道:“我要你的心!你把你的心给我!”
舞萼在他痴狂的目光下微微发抖,沉默良久,轻轻摇了摇头。
静安侯全身都澎湃着汹涌的恨意。他一把推开她,冷冷道:“那好!那我就要这个孩子!你把孩子生下来后,我就送你走!”拂袖摔门而去。
第三十二章 血痛
舞萼妊娠反应非常厉害,每日什么都吃不下,只是干呕不已。静安侯便向皇上请了长假,呆在家里。
“谁生孩子都会这样。”英夫人看儿子满脸愁容,宽慰道:“太医每日来三次,你什么都不用担心。当年我有你的时候我和你爹一起在西北驻军,那时我的情形比舞萼还糟,甚至找不到一个像样的医生,后来还不是顺顺利利有了你?”
话虽这么说,静安侯却还是不敢有半点怠慢,寸步不离舞萼身边。舞萼失血过多,身子虚弱,常全身冰凉,他便把她团团抱在怀里,几个时辰都一动不动。有时候她在他怀里不知不觉睡着了,一觉醒来,他却还抱着她。
好不容易过了三个月,舞萼慢慢停止不良反应,大夫也说一切正常,静安侯这才稍稍放松了一些,但还是时时陪在舞萼身边。
一晚舞萼午夜梦回,看他躺在自己身边,已经睡着了,却还微皱着眉,即使在睡梦中脸上也不见有半点惬意放松。她心里忽然觉得说不出的愧疚难受,看他半边身子露在被外,便坐起来,伸出手去想帮他把被子盖好。她动作轻微,却还是把他惊醒了。他下意识起身扶住她,关切问道:“你不舒服么?”
舞萼摇摇头:“我没事。”
他舒口气,扶着舞萼躺下,顺势摸了摸她的手,一片冰凉,埋怨道:“你起来怎么不穿好衣服?”在舞萼身边躺下,把她揽到自己怀里。
他的怀抱并不像雷远那么滚烫火热,却有着让人依恋的温暖。舞萼缩在他怀里有些昏昏沉沉,迷迷糊糊中嘟哝道:“你不必对我这么好。”
他的下巴紧紧抵着她的发心,她能感觉到他细长的呼吸。长久的沉默后,他缓缓道:“我不是为了你,我是为了孩子。”
日子不知不觉过去,眼看产期将近,静安侯越发小心谨慎,每日恨不得把舞萼含在嘴里,放在肚子里才稳妥安心。一日他正扶着她在花园里散步,忽然皇上一道圣旨传来,火速让静安侯入宫。
——难道是陷害景阳公主一事事发?
静安侯心里这个念头飞快一闪,脸上微微变色。舞萼注意到了,担心问道:“会是什么事?”
静安侯强笑道:“没什么事。我很久没见皇上,他大概想找我聊天。”让丫环们把舞萼扶进房里,自己转身要走。
舞萼看他急匆匆的样子,忍不住道:“你带个人去,若是……若是万一有个什么事,你让他马上带信回来。”
静安侯眼里一亮,笑道:“你终于知道关心我。”舞萼不敢和他对视,推他道:“皇上还在宫里等着呢,你快走吧。”
舞萼回到房里,总是眼皮乱跳,心里隐隐觉得有大事发生。静安侯这一去就是几个时辰,眼看天都要黑了,还是音信全无。静安侯带去的下人回报说,侯爷和皇上此时还在御书房里。他还说,宫里的公公送消息出来,今日皇上心情很不好,侯爷还没去之前还曾发过火摔过东西。
“御书房里现在什么动静?”舞萼心急如焚。
“小的不知。”
舞萼更是焦急不安,又不敢让英夫人知道,只好一个人闷在房里,坐立不安。终于听到门外传来熟悉的脚步声,有丫环道:“侯爷回来了。”她大喜过望,连忙站起身来,没想到起的太急,腹里一阵抽搐,疼得她忍不住弯下腰去。
“怎么了?”静安侯从后面扶住她。她只觉得腿脚都软了,只能无力的靠在他身上,小声道:“你今天去了很久。”
静安侯把她扶着坐下,解释道:“西北忽发紧急战事。皇上和我多聊了一会儿。”
舞萼惊问:“又要打仗了?”
静安侯安慰她道:“皇上已派秦将军西北督阵。他身经百战,应能保疆卫国。”又道:“这些兵戈之事杀气太重,还是不和你讲了。我很累,我们去睡吧。”
等到舞萼午夜醒来,枕边一片空落冰冷。她抬头一看,静安侯并不在房里。她心里诧异,起身拿了灯烛往书房走去。书房果然灯火通明。她推开门,静安侯面色阴沉坐在书案前看着手中的折子发呆,看她笨重的走进来,忙站起来接过灯烛,扶住她埋怨道:“晚上寒气大,你起来干什么?”
“我睡不着。”她问他:“这么晚了,你在看什么?”的他坐下来,把她顺手抱在膝上,道:“还不是关于西北战事的折子。”口气十分疲倦。
她顺手把他案上的折子翻了翻,随意瞥到几个字,由朱红的笔圈出来。她便多看两眼,写的是“西北大盗,勾结凉国,骚扰邦民,威胁边境”几个大字。
她正盯着折子发呆,听他叹道:“三十年前我爹坐征西北,境内安定,无乱无忧。没想到他才走五年,西北便乱成这样。流寇四起,匪贼遍地,还有凉国时不时越境侵扰,真是纷战不断。我爹一生的心血,已经荡然无存。”
她感到他呼吸沉重起来,便安慰道:“你不是说皇上已派秦将军前去镇守西北?他必能平定西北。”
“秦将军?”他冷笑:“爹生前最瞧不起的就是他,说他全身没有一点武将的血胆,除了会冒领他人功劳,别无所长。西北,要毁在他手上!”
她不知晓朝廷中事,也不便说话。他埋首在她脖颈间沉默良久,忽道:“我想去西北!”
她一惊,却不说话,静静地听他继续道:“我虽不像我爹是一生征战沙场的武夫,但总是向往自己能有朝一日像他那样举手歼敌万众,立下不世战功。他当年让我练武,也是有这样的期盼。没想到命运弄人,我空有一身武功,却被困在这京城里无处施展。如今正是大好时机。我想向皇上请命,带兵镇守西北。”
他本是豪情万丈,情绪忽又低落下来:“只是你……西北是蛮荒之地,你去,只怕要受苦。”又道:“无论如何,总得等你先把孩子生下来,只求西北的战况等得了这几个月。”
舞萼心乱如麻:“等等!你不是曾说过……曾说过等我生下孩子便把我送走么?你去西北,和我……和我……”她不敢说“没有关系”这几个字,惴惴低下头去。
他全身一震,脸上柔情慢慢消失,满眼不可置信的看着她:“到现在你还在说这种话?!我这样对你,你竟然……你竟然……你的心是石头做的么?”他越说越愤怒难当,把舞萼一把从膝上推开,从案上抽了一张纸,也不说话,埋头提笔疾书,不多时写完,把纸恶狠狠掷倒舞萼脸上:“好,你既然想走,我不留你!这是你的休书!从今日开始,我和你再不是夫妻!你生了孩子后,马上走!去找你那个心上人,你们尽管去找一个什么山清水秀的地方逍遥快活去!你是生是死,是好是坏,再不和我相干!我再不想看到你!”
他的每个字都像鞭子一样抽在舞萼的心上。疼痛从心房处蔓延到全身,到处都在疼,疼得小腹火热,疼得全身冰凉,疼得恨不得身躯要裂开似得。她倒在地上,全身蜷曲起来,好像这样才能减轻一点疼痛。
静安侯刚发完火便已经后悔,现在看到舞萼痛苦成这样,更是心疼难过,忙过去抱住她,看见她脸色刷白,整个身子微微发颤,搂紧她颤声道:“是我错了。”说着替拿手去替她擦额上的冷汗。她却扭着头不给他碰,一个劲要避开他。他吻着她的额头哽咽道:“算我错了好吗?”
舞萼疼得厉害,拼命呜咽道:“孩子……孩子……”静安侯只觉手上一阵温热黏滑,惊看过去,满地都是鲜血,只觉耳里嗡嗡作响,过了好久才回过神来,对着门外大叫道:“大夫!快叫大夫!”再看怀里的舞萼,不知何时已经昏死过去。
第三十三章 产子
胡太医这几日忙得够呛。景阳公主自从皇上把她囚在长乐宫后便一直有些反常,每日面壁而坐,喃喃自语。太后怕她出事,忙催着皇上给她找了一门亲事。男方虽不如静安侯出类拔萃,却也是各方各面顶尖的人物。太后满意的很,等了这半年,看景阳公主的精神慢慢有些起色,才敢缓缓告知她。没想到景阳公主一听要自己嫁人,顿时拔了头上的钗子便往喉上刺去。幸而抢得快,钗子扎得浅,只是有惊无险。不过被救下来后的景阳公主就开始不吃不喝,每日以泪洗面,大叫大嚷:“除非让我死了,我绝不嫁人!”执意寻死。胡太医每日都要被叫到长乐宫给公主治伤,虽都是轻伤,也必须得当大病伺候着,半点马虎不得。今日这事闹得最大,侍女们一时疏忽没看牢公主,她便撞了墙,伤势虽并不是致命,头上也是血流如注。
长乐宫里胡太医已给景阳公主包扎完毕,正跟太后说着景阳公主的伤势。宫外有个太监不时探头探脑。太后心情正差,怒道:“这是哪个不懂规矩的奴才?”
这太监连忙奔进殿来扑到地上磕头:“回太后,小的是受英夫人所托,想请胡太医现在去侯爷府。”
太后不耐烦道:“又是她那媳妇的事?”
太监战战兢兢道:“是……听说是静安侯王妃早产,极不顺利,已经生了一个多时辰了,还是没有动静,出了很多血,生命垂危。所以英夫人想请胡太医速去。”
“前几日还好好的,怎么忽然这样?”太后一惊,正要开口,景阳公主在一边尖声厉笑起来:“胡太医不许去!救她干什么?大人小孩都一齐死了才好!这是她的报应!范静渊这般对我,活该他断子绝孙!”
太后喝道:“景阳,休得胡说!”看景阳气势如常,想她应该也没有大碍,便对胡太医道:“这里没有你的事了,你还是快去那边吧。”
胡太医一出宫门,早有静安侯府上的马车等候。侍从们二话不说拉他上车,风驰电掣赶回府去。到了侯爷府,胡太医便被径直引到内院。静安侯正在门口焦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