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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又骗人!」
「我真不是!」
「您就是!」
「真不是!」
「就是!」
「不是!」
「是!」
「殿下。」那柔和的声音插进,制止了飞天和汉青两只斗鸡一样的对峙。「嗯?」飞天看他一眼,还是别过头去不敢多看。
「您跟着我复述这句话。」他温柔的声音说:「辉月是混帐王八蛋,是天下最贱的家伙。」
这样有些粗鄙的话从他那样兰花一样的嘴唇里说出来,也是仙乐般动听。
飞天呆呆地,被动地跟着复述:「辉月是混帐王八蛋,是天下最贱的家伙。」
「扑通」一声。
飞天转头一看,汉青已经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吓一跳,连忙问他:「你不要紧吧?」
舟总管的手也在不停地颤抖,飞天反手握住他,「你不舒服?」
舟总管没了声,眼神无比专注,看得飞天浑身上下没有一个地方自在。
「汉青,」他的手没有松开,眼睛和飞天对望着,话却是对地下那小家伙说的,「你说呢?」
汉青颤抖的声音说:「殿下……这次,大概是,真的睡胡涂了。」
「对。」他喃喃说:「看来,这次是真的忘了。」
飞天真是被他们打败了!居然睡胡涂了,这种理由都说出来!难道他就这么没有说服力?
他明明不是那个人啊!怎么才能叫他们相信!?
「都忘记了……也没有什么不好。」温文尔雅的舟总管脸上漾起浅浅微笑,「殿下开心就行了。」
「都说了我不是……」
「殿下,没关系的。想不起来也没关系,开心就好。」
对着这么一双充满了欣喜和信任的美丽眼睛,飞天下面的话怎么也说不出来了。
真是被他们打败了,说实话他们又不信。
还有一个重要问题,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这个可真得问清楚。
「这里是……什么地方?我又是什么人?」
舟总管尚未说话,汉青快嘴快舌抢着说了出来:「这里是飞天殿,你是飞天殿下。」
飞天大睁双眼,虽然他说的每一个字都懂,但是合在一起硬是叫人没听懂。
「殿下请坐。」舟总管按在肩上的手慢慢用力,飞天愣愣地坐在了床边。
「之前的事,我会拣大略要紧的跟殿下仔细说,可殿下刚才说的那几句话,可千万不要再对别人说了。若是让人知道殿下什么都想不起来,可能会有些麻烦事。」
他说话声音好听得不得了,而且条理分明,飞天当然不是傻子,明白他什么意思。
不见得每个人,都对这个殿下心怀善念的吧。
看起来这个环境漂亮归漂亮,还是很有点复杂呢。
第二章
舟总管从头说起:「天地间共是三界,上界、人界、下界。」
飞天举手发问:「上界就是我们待的地方?」
「是。人界次之,妖魔鬼灵界又次之。」
乖乖,这是什么梦啊,神仙都跑出来了。可是他对着这具身体左看右看上看下看,除了衣料好,什么仙气、灵气都没看出来。
「哦。」飞天咬了一口不知道是什么名字的水果,应了声。嗯,很好吃。
汉青看他吃得开心,卯足了劲吱拉吱拉不停地剥着那种果子的皮。
「上界又有一帝、七神、三殿、五宫。」
飞天点点头,舟总管说话真是有条有理,有根有据,听起来就是很好理解。
现在所知飞天是三殿其一。
「那,这一呀七呀三呀五呀的,谁说话嗓门最大呢?」问到重点上。
舟总管笑笑,「一帝七神,像是人间的衙门。三殿五宫,像是人间的庙宇。他们走他们的大道,咱们走咱们的桥。有时候他们的事不顺了,会找我们帮忙。但我们的事,他们却插不上手。」
嗯,还不错,看起来没有什么政治斗争,不必担心小命早早完结。史上最胡里胡涂的穿越时空,就是什么经历都没有就把小命儿送了,那是双倍的冤大头。
「三殿是星华殿、辉月殿、飞天殿。星华殿下年纪最长,灵力最高,是为三殿之首。辉月殿下睿智过人,居次……」
「我爱胡闹,所以是老么?」飞天又咽下一口果子。
舟总管点了点头。
既然那个辉月地位比他高,说话声比他大,刚才干嘛要骂他?飞天有点郁闷,不会是陷害吧?
飞天肚子里在腹诽,脸上还是不动如山,「那我们这地位是老子传下来的,还是自己争来的?」
舟总管又笑笑,「上界以灵力论高下,殿下虽然性子活泼爱动,但是坐上三殿其一的位置,还是实至名归的。」
唉,人家美人说话就是有气质。
哎哎,不妙啊。飞天突然发起愁来,现在他可是啥都不会一窍不通。武艺?剑法?仙气?谁知道那都是些什么东西啊,要是有人来踢场子,真得干瞪眼了!
「我说……」飞天旧话重提,「我真不是你们认识那人,这些事我一点都不知道,我也一点本事都不会。你们要是打我,我连怎么还手都不会!」
汉青眼疾手快,把一个果子填进他嘴里,「这些胡话殿下就不必说了。其它的事,舟总管会一五一十地告诉您的。」
一五一十地告诉他……飞天怎么突然有点不大好的预感。
小汉青要舟总管一五一十的汇报些什么啊?
「殿下……以前爱慕辉月殿下,但辉月殿下并不接受。」舟总管斟酌一下字句,「其间发生过许多不愉快的事情……」
哎?
舟总管接着说说:「其实,只要殿下不重蹈覆辙,记不记得从前一点也不重要。」
啊?
舟总管虽然说得淡然,但是听起来,以前那个人的单相思,应该是很惨的样子啊。
如果不是,为什么会用重蹈覆辙这么严重的词来形容呢。
「殿下!」汉青一脸郑重拉起飞天的手,「七天后辉月殿下的生辰庆,您可一定不要再露出以前那种嘴脸!不然我们飞天殿大伙恐怕要集体上吊,再没脸见人了!」
啥?飞天觑着汉青有点将信将疑。有这么严重吗?
难道这个,这个飞天,以前是个超级大花痴加大白痴?
「殿下不记得也好。只是,殿下原来是决定要将寒玉刻剑赠给辉月殿下庆生的,现在是不是还要照办?」
飞天张大嘴,「你是说,那个,你受伤找来的寒玉,是我让你找来给辉月的?」
舟总管点了点头,「颇费周折,毕竟还是找到了。只是,殿下现在恐怕已经不记得该怎么把寒玉刻成长剑了吧?」
飞天重、重、点、头!
没错啊,他怎么知道要怎么弄什么火玉、寒玉的!
「那么……殿下得赶快决定,改送什么礼物来替代原来要送的寒玉剑呢。」舟总管睿智的眼睛深邃彷佛夜空。
飞天搔搔头,「必须是送很贵重的东西吗?」
「也并不一定要贵重,但按惯例,这件礼物一定要是您亲自准备出来的。现在寒玉剑既然不行,只有别谋他途。」
「只是要自己准备,应该不难吧?」飞天继续搔头。
「说是不难。」舟总管淡淡一笑,「只是以殿下的身分,世上有的东西,恐怕都难以切合身分……」
「送世上没有的东西?」飞天眨眨眼,「就是要原创作了?那也不难啊!」
舟总管虽然脸上神情不变,可是眼睛中的亮光还是看得一清二楚,「殿下胸中已经有了打算?」
飞天不大好意思地说:「也不是什么打算。写幅字、画张画,或是找人唱支曲给他,也都算是这世上原来没有的东西吧。」
舟总管脸上那种神情像是拨云见日、雨过天晴,语气里一派的恭敬,「殿下就是殿下,我们就真的想不到这样。」
哎哎,别夸了。这么简单的事,非要往复杂的去想才会觉得困难吧。其实本来就是一件简单的事,送生日礼物嘛……从小到大他不知送过多少回了。
***
凌晨的寒意浓重,天还没有亮,黎明前的这一刻,是最黑暗阴冷的时候。
胸口有些不太舒服的感觉,飞天仍然跟着舟总管向塔的最高处攀爬。
「殿下……」他伏身向下伸出手来,飞天抓住他的手,翻上了最高塔的屋檐。
「看,殿下,整个上界都在你的脚下。」舟总管坐在飞天身侧,「您现在看到的就是整个上界了。
「东面那高高的飞檐,是星华殿的深水阁。虽然叫做深水阁,却是一幢极高的楼宇,星华殿下就宿在那里。辉月殿在那一边……看到了么?那里有闪烁的银色,那是辉月殿特有的白瓦。
「我们的飞天殿不像他们那里辉煌大器,不过,这里是整个上界最高的地方。
「殿下在登上三殿之一的宝座时,自号飞天。您当时说的话,我记得一清二楚,您当时说,天纵宽,海纵深,心如疾风,飞越长空,所以,自名为飞天。殿下,别的什么都忘记了也没关系。但是,您不能够忘记自己的名字。」
黑暗中,舟总管磁性的声音像是清泉,从耳中一直流进人的心中。
虽然明明知道,此飞天不是彼飞天,可是这一刻,飞天却没办法再向他说不。
连他也不能解释这一切,陌生的地方,陌生的人,连他所拥有的身体也是陌生而骇人的。这是为什么?他原来熟知的世界呢?怎么会来到此处?为什么成为这个人,继承了他的身体、名字、地位……?
但是,却有人这样温柔地接纳他。「殿下灵力非凡,就算是号称上界第一战将的克伽也不敢在您的面前放肆。其实殿下的武技并不见得是最强的,但是,殿下在每一次的战斗中,都像是要燃尽天地一样,发挥出平常所看不到的力量……
「殿下记不记得您在妖界救我的时候,那时候殿下脸上罩着那个五彩的面具,大红的战甲像火一样艳丽耀眼。
「还有汉青,他本来只是小小的天奴,被人凌虐之后扔进天河里。那时候殿下飞身从桥上扑了下去,像是一道虹划过天际……」
他声音顿了一下,「殿下性子天真对人不藏私。喜欢上辉月殿下之后,就一直全心全意的对他好,虽然辉月殿下并不领情……
「殿下,您看,天要亮了。」是的,天要亮了。东边蒙蒙地透出鱼肚白。
寒冷的风吹得舟总管身子轻轻打颤。很奇怪,虽然风吹在飞天脸上像冰似的凉,身上却温热不觉得难受。
「给你。」飞天笨拙地把披风解下来,想给他披上又怕唐突,于是递给他,「我不冷,你披上。」
他接了过去,并没有说客气的推辞的话。
大风卷动两个人头发、衣袍,猎猎摆动。
「殿下,我们都不能够没有你。」他的声音,和第一声鸟的啼鸣,一起响起。「为了我们,也请你好好的,生活下去。」在这个寒冷的高处。
***
飞天,飞天,多奇怪。名字都一样,是巧合吗?
飞天着手准备辉月的生日礼物。说起来虽然容易,但是真的准备起来,没那么简单。
先是找字画。飞天殿里有的,舟总管统统摇头否决,说是这里有的,辉月殿下那里只有更好更多,这些绝对拿不出手。
说找人来写来画,舟总管又摇头,辉月殿下的儒雅超脱,现在这些所谓的名家手笔,他根本看不上。
歌舞?舟总管说辉月殿下是音乐大家,一般歌舞根本不能在他那里得到一句赞许。
真难伺候。飞天想了一圈,没一个主意可行。汉青在一边也是垂头丧气的模样。
「干嘛一定要送他礼物,不送也没什么关系吧。」
舟总管轻轻摇了摇头。太阳很耀眼,照得他的头发像缎子闪闪发亮。
「不送肯定不行。」舟总管微微皱眉,「实在没办法,也就只好送些字画。」
「歌舞真的也不行?」
汉青他们两个交换个眼神,不约而同摇了摇头。
「其实只要他以前没见过,够新意,不就可以了?」飞天实在是不明白为什么舟总管这么挑剔。
按舟总管说的,辉月殿和飞天殿的地位是相等的,就算送件普通的生日礼物,又怎么样呢?自己又不是以前那个丑人多作怪,硬想癞蛤蟆吃天鹅肉的飞天了。
就算辉月不满意礼物,以舟总管所说的,他那样又博学又儒雅又好风度的人,难道当面就给难堪?真的好涵养,好胸襟,也不会计较什么礼物了。
「是啊,」舟总管善解人意地赞同,「有新意就好了,其实要让辉月殿下满意的话,似乎还从无人办到过。」
「可是其它人又会笑……」汉青一张小脸皱得紧紧的,「又要说三道四!」
「说什么啊?」
汉青不顾舟总管示意的眼神,执意地说了出来:「说我们飞天殿是乡巴佬来着,丑人不自知,还想做揽月人……」
「汉青!」舟总管脸上有难得一见的冷厉,「住口!」
汉青一脸委屈地闭了嘴。
其实他们都是为了他……或者说是为了原来那个飞天。
为什么爱一个人会受到嘲笑和欺辱?爱是没有错的。
可是,这个看来仙意盎然的上界却是这样浅薄,以貌取人这样的事,也做得兴致勃勃,群情涌涌。
「好啦,不想了。」没他们那么大的压力,他毕竟不是原来的飞天,不是一心想要讨好辉月的人,「我们去外面逛逛吧?我都不知道外面是什么样子。」
汉青心不甘情不愿的样子,倒是舟总管含笑点头,「嗯,去散散心也好。殿下刚醒不久,汉青你要好好照顾。」
换了衣服,他们从不起眼的边门溜出来。
汉青甚至没忘了给他戴一顶笠帽,遮住大半张脸。
「您想去逛哪里啊?」他小声说。
***
逛街当然要去有人有买卖的地方,不然叫什么逛街。
其实说是逛街,飞天只是想看看这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早上在塔顶看到的只是一片模糊的轮廓,知道这地方非常大,一眼看不到边际,要搁在现代怎么也是一中大型城市。
房屋也不少,但是高层建筑不太多。那时舟总管只简单地说了一句,普通的天人是不可以将房屋盖至与位阶高的天人一样层数。
简单说,就是州官可以盖楼,百姓住平房。
无论什么时候无论什么地方,人都是分三六九等的。
飞天现在还要庆幸一下他现在这个身分,还好不是在一个小小天奴的身体里醒来,不然真是叫天不应叫地不灵。
飞天像是乡下人进城,左顾右盼,真想再多长出一双眼来。
来来往往的人倒是不少,都穿着长衫儒袍,束发绾巾,一副清雅之态。这里真不愧是什么仙界耶,果然人人都有几分仙气。像飞天长得这么……这么与众不同的,倒真是绝无仅有。怪不得……会被人嘲笑了。
飞天想一想,真替这身体的原主人不值。
听舟总管他们说,明明就是武功盖世……或者这里不用武功这词,叫灵力吧?人品不错地位又高,就因为长相不好,又喜欢上不喜欢自己的人,为了一桩单相思,把自己搞得声名扫地狼狈不堪。
来往的人不少,但是没有车马。
飞天凑到汉青耳朵边问:「这里的人都不坐车,不骑马?」
汉青小声答:「一般人哪里用得起天马和车从!」
「天马?有翅膀会飞?」
「会飞,可是没翅膀!」汉青恶狠狠地瞪眼,「别在外面问,让人听见多丢人!回去让舟总管告诉你。」
飞天摸摸鼻子,不问就不问。
飞天说不出哪里奇怪。街上差不多也是什么都有,吃的穿的用的……卖蔬果的摊贩,卖成衣布料的铺子。
真奇怪。
「喂,神仙还用得着吃饭买衣?」飞天小声问。
汉青干脆用看白痴的眼光看他,「谁说这些是神仙?」
「天人不就是神仙?」
「你!」汉青一时暴怒忘了收声,看到身边有人投以怪异的目光,才赶忙压低声音吼:「天人只是上界之人!一样有生有死要吃要穿!谁说天人就是神仙!天人只是比凡界的人长寿、脱俗罢了!」
哎呀,原来是这样。害他白担心半天,还怕自己没法入境随俗呢!
「那,可以活多久?一、二百年吗?」
汉青白了他一眼,「一、二百年?你知道我今年多大?」
飞天茫然摇头。
看汉青的样子了不起十六、十七,再不然,也只有十八,二十是绝对没有。
汉青皱着眉头,伸出三个手指头比了一下,又比了一下。
「你?」他有点口吃,「你三十三了?」
「你!」汉青清秀的脸庞有些狰狞,「我三百三十了好不好!」
啊?张大的嘴塞下飞天自己的拳头都不成问题。
汉青生怕飞天再问什么石破天惊的问题,拉着他匆匆忙忙向前走。跟着汉青胡里胡涂走了几步,飞天突然想起个重要问题,「喂,你知道我多大吗?」
汉青脸色越发地难看。看样子他完全可以不叫汉青,改名叫铁青……脸色铁青的小美男,黑口黑面,一点都不招人喜欢……
「你今年一千四百二十二岁!」汉青从牙缝里挤出这么句话来。飞天一个踉跄,差点趴在地上!
天!飞天看看手,看看脚,看看腿、臂、躯干!他、他怎么一下子成了老而不死的怪物!
汉青用力拉他,「喂,不是说要去看热闹的?走啊。」
飞天哦了一声,还是有些魂不附体地跟着汉青向前走。
***
街上人虽然多,声音却不大,一点也不嘈杂。看前面有人低声说话,举止文雅,眉眼秀气,情景足可入画。
可是,飞天觉得有点沉闷。
很安静,但是很沉闷,完美的画面,美得不像真的。华美的屋宇,整齐的街巷,来往的人谦谦如君子,可是却让人觉得压抑。整条街上,一个大声说话的人也没有。
这算什么啊,君子国?
偶尔在这样的地方玩玩倒没关系,要是天天在这样的环境里住着,还不闷死?往好听了说是高雅,往难听了说,是虚伪,呆板,僵化。
他们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