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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你高兴,我想我爹娘是不会有意见的,因为他们很早很早以前就去世了。”
“嗅?”雄霸天忽地睁大眼睛,“你娘—;—;响我是指你爹娘贵姓大名,可否告诉我?”
“忘了。”她不想让雄霸天知道,她自小就父不详,这样的身份总令她感到非常自卑。
“是不想说吧?”他不逼她,总有一天她会自动将身家背景一五一十统统说出来的,“阿宝,先带她下去休息。”
右首的护卫恭谨地延请甄贞人内。
她走后,另一名弟子禁不住问:“师父留她做啥?”依惯例,雄霸天留住女人只有一个目的—;—;据为己有。
倘使不思染指,留着下来岂非累赘?瞧他方才对甄贞的允诺,似乎已没非分的打算,这不像他一贯的作风。
是呀,他留她做啥?雄霸天也有点迷糊,一个不愿承欢床榻的女人,留下来干什么?
***
牧野山庄上下,这日笼罩着极低的气压,人人形色匆匆也忧心忡忡。
大厅上,佣仆们搬来各式缤纷的花卉盆栽,茶几桌椅全用大红亮缎覆盖着。大伙儿依序候立两旁,把个空荡荡的厅堂只留给一个人。
“喂,我已经等了快一个时辰了,你们少帮主到底出不出来?”刚吼完,斜侧珠帘“咧”的一声被挑起。
曾宁儿见是楚毅,立刻大步迎了过去。她笃笃笃地一双紫缎绣鞋,掩在华丽湘裙下,跳脱而傲慢地移动。身上披着一袭颜色极深的紫貂裘,益显其富贵逼人。
“你总算来了,再返些我就回凌霄堡去了。”她甩着浮荡的弯曲长发,眼神像分开帘幕的手,左右一闪已艳光四射。
楚毅站在她面前,却故意目空一切,更逞论去注意到她刻意精心装扮的美艳。
“劳你久等了。”他作了一个“请”的手势,瓦自选了上首的位置坐下,“曾姑娘骤然前来,不知有何贵干?”语气间相当生分。
“我是你未过门的妻子,来找你自然是因为思念,你这不是明知故问。”曾宁儿拈起茶几上一块梨膏糖,递于楚毅,“喂我吃。”
两旁罗列的华山派弟子见状,无不心生憎厌,暗暗替楚毅叫屈。堂堂一个昂藏七尺男子,受个脸皮特厚的女人这股骄劲儿,心里头铁定感到极窝囊。
楚毅只短暂迟了下,便接过糕点,小心翼翼地送进曾宁儿口中。末了还体贴地问:“好吃吗?要不要再来一点?”
“要。”曾宁儿索性坐到他腿上,方便让他服务。
老天!红袖等几个师姐妹们已经看不下去了,这女人真是连基本的含蓄也不懂,这……像话吗?楚我也太纵容她了!再看下去她们包准都要长针眼了。
“你慢吃,小心噎着。”他沉浑的嗓音就在耳畔响起,却如传自天边般遥远。
“你真好,谢谢你。”她若有所思地瞪着他的眼看,这双深沉恍似汪洋,得以涵容无限的黑瞳里没有她,所有段熟只是一种伪装!她不是笨蛋,她看得出来。
哼!丑八怪,有什么好稀罕的?
她喷怒地霍然起身,按捺不住心底火热,想破口大骂,但歹话到了唇边就咽回去了。是的,他是丑,可她就是无法自拔,不知所为何来爱上这个天下第一丑男子。
“不吃了!”她任性地把各式糕点推向桌边,道,“三天后是我义父四十二岁的寿辰,希望你能陪我到天威帮向他祝寿。”
“四十二岁又不是整寿,何必那么奢华,还劳师动众。”红袖忍不住插嘴道。
“那是对寻常人而言,我义父是武林盟主,德高望众,你们当然应该找机会多多向他献献殷情,何况楚毅还是他未来的女婿。”
“曾姑娘言之有理,我一定准时赴约。”楚毅起身向红袖道:“师妹,麻烦你先带曾姑娘下去休息。”
“不要,我难得来一趟,你不陪陪我?”至少也该稍微温存一下吧?
“来日方长。红袖!”交代完,他清风一阵,已迈向庭院,消失在长廊外。
“喂,你给我站住广这厮竟然说走就走,刚刚的温柔体贴呢?哪有人翻脸比翻书还快的?“喂!”
“听不见了啦,”红袖得意地问,“你究竟要住我们这儿,还是到外面客栈租间房?现在是淡季,客栈都有打折幄,要是报我楚师哥的名字折扣还可以更低……喂,你有没有在听我说?”
“我哪儿都不要,我要睡你的卧房。”曾宁儿气呼呼地就往里走。
“喂,不行呀,我的房间太小太窄了,我……”红袖并没有追过去,贼贼地回头向其他师兄姐道。“你们都有看见,是她自己要往猪圈走,我可没通她。”
第六章
午时未到,天威帮所在的凌霄堡内外已是冠盖云集。正堂一个超大的丝绵按金寿字,和堆积如山的贺礼,恰是财富与权力的最佳写照。
雄霸天踌躇满志地跟几位有头有脸的人握手寒暄:“感谢感谢,小小的生日真是愧不敢当。”话里虽是这么说,心里则是另一番计较。
武林之中,没有人不知道他是个百分之百的大魔头真条雄,就算他本人无意小题大作!那些害怕他蚕食,恐惧他鲸吞的胆小之辈,也会借机馅媚,替他搞个名堂庆祝,以表达自己的耿耿忠心。
“雄帮主福比南山,寿与天齐。”每个人都带着面具前来,虚与委蛇一番,还得说些言不由衷的话自欺欺人。
“哎哟,那不成了妖精了。”雄霸天地自嘲惹得现场一阵轰笑。
这笑声也不是由衷的,好假。
“义父。”曾宁儿千娇百媚地自大门外走进来,“看我给你带了什么人来?”
众人的目光同时往回望,大厅上立刻变得鸦雀无声,百多双眼睛全部集中在甫进门的楚毅身上。他是武林的新贵,虽堪堪冒出头,无论武功和人品却都教人刮目相看。
大伙儿看待他的眼光又和看雄霸天不同,那是一种发自内心,不含任何虚伪杂质的崇敬。所谓侠之大者,乃忠孝至全,义理无双,他正是此中的英雄。
但,旁人越是钦佩他,他自然也就越遭忌,而第一个视他为眼中钉的便是雄霸天。
“原来是楚贤婿。”雄霸天以最高的热情握住他的手。
“雄帮主万寿无疆。”楚毅一向耿直,自觉尚未和曾宁儿成亲,不该就以岳父相称。他礼貌地拱拱手,献上师姐们已预备的贺礼便想退至一旁,雄霸天却抓住他不放。
“来,我来介绍一个人让你们俩认识。”
“谁呀?”看她义父这么慎而重之,曾宁儿心想,十之八九是他新交的红粉知己,心里不由自主地兴起浓浓的炉意。她自认是天之骄子,合该得到全天下男人的眷宠,尤其是她的义父,除了楚毅,这世上她最在乎的就是他了,那是一种非常特殊的情债。
“贞儿。”雄霸天领着他两人来到后堂,掀开碧罗纱鳗,里头袅袅娜娜走出一名穿缓地彩绣衫裙,发际珠环翠绕,绰约生姿的女子。
她是谁?
“你!”曾宁儿一惊,眼前这风华绝代的女人是谁?她以前怎么没见过?
是她,竟然是她!
楚毅的震惊是加倍的,疑云和怒潮在他心底和眼中翻涌奔腾,如一股磅困的山洪,亟欲将甄贞彻底吞噬。他猜想一切可能发生的事,再—;一推翻,怎么也不相信所看到的这一幕是真的。
她是谁?楚毅从没发现甄贞可以如此这般的风情万种,妩媚生姿。也许自一相见,他就一味的逃避她,从没用正眼仔细瞧过她,是以浑然不觉昔日的黄毛丫头已蜕变成美丽的天鹅;又或者,他一直拒绝去承认她诱惑人心的美艳,借以掩饰那份椎心刺痛的感觉?
唉,他骗得了谁?那日在火场救了她和唐冀时,他不是已妒火焚身,差点丧失理智,误会他这一生的第一个至交好友、和痴心苦等他回归故里的心爱女人?
然而此刻的愤怒和妒恨却是加剧的发酵,几乎强烈得令他想不顾一切地蛮干一场!
幸好他有绝佳的自制本领,才一眨眼,他已恢复原先的谈笑风生,和雍容的气度,没让雄霸天瞧出一点蛛丝马迹。
“来,”雄霸天牵着甄贞的手,柔声道,“这是我的义女曾宁儿。这是华山派的楚少帮主,我未来的女婿。”
“两位好。”甄贞闪着如扇容翔的睫毛,轻轻地掠一下这个,掠一下那个,客气而敷衍。
在这之前,她绝没想过可以利用雄霸天达到报复楚毅的无情,直至昨儿得知他将随曾宁儿来到凌霄堡,她才心念电转拟出这么个好主意。
“你好。”楚毅其实好多话想说想问,但—;一给按人心湖里,末了只能再挤出两个言不及义的字眼,“久仰。”
“我该怎么称呼你?贞姨?”曾宁儿想当然尔地将她视为雄霸天新纳的宠妾。
“胡来,她的年纪比你都要小上几岁呢,你和毅儿该叫她贞妹。”
“义父是说你也收她当义女了?”曾宁儿提高嗓门问,眉目间毫不隐藏对甄贞的排斥。
“还没,还在等贞儿首肯呢。”雄霸天讨好的样于更令曾宁儿火冒三丈。
“怎么,敢情你还敬酒不吃想吃罚酒?”曾宁儿最是了解雄霸天,他要的人从来只有乖乖送上门,哪还要看谁答不答应。这个打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女人算什么东西,居然敢拿乔!
甄贞讶然地回望雄霸天,他压根儿没提过认她做干女儿这件事呀:“大叔?”
“别急别急,这也是宁儿提到,我才兴起的念头,如果你不情愿,我当然也不会强人所难。”他解释时,目光有意无意地扫向楚毅,仿佛企图从他眉宇的神情,窥知他的底蕴。
甄贞年方十七,整整比雄霸天要小上二十几岁,当他的干女儿自然不为过,只是他那人素来醉翁之意不在酒,谁又能料到他心里究竟打什么鬼主意。
楚毅面上一径挂着不着痕迹的笑容,眸底没有任何人存在。他必须用最大的毅力隐忍住,因为除了甄贞,他还在意一个人,一个于三年前将他从鬼门关救回一条命的思人。
“怎么样说呀!难不成我义父认你当干女儿,还让你委屈了?或者你心里另有期望?”曾宁儿急于确认甄贞的身份,以便巩固自己的地位。雄霸天也许没留意,她可是瞧得清清楚楚,就算楚毅掩饰得再好,也逃不过女人天生的敏感直觉,她可以不在意雄霸天另纳新欢,可绝不允许楚毅移情别恋,“不如,我还是称你一声贞姨吧。”把她拱成凌霄堡的女主人,就没人来跟她抬楚夫人的位置了。
强成小归小,她可不是省油的灯,曾宁儿这点心思她会看不出来?
转头嗲声喷气地对雄霸天撒娇:“曾姐姐拐着弯儿笑人家老,人家不依了。”
“宁儿你看你……”雄霸天佯装发怒,“贤婿,劳烦你先带贞儿四处走走,吃点东西,我是该来好好说教一番。”
“我才不要呢,我又没说错什么。”曾宁儿犹自抗议,雄霸天已不露声色地扣住她手臂上的穴道,强将她带往别处。
他留他俩单独相处是何用意?楚毅心生戒备地踱至廊外,复又意回内堂,直勾勾地瞄向粉雕玉琢的佳人。
“你—;—;”他一开口就让甄贞截去话头。
“叫我贞姑娘。”她盈盈浅笑,客套而生分地,“出去说话。”最危险的地方,通常是最安全的地方。外头人声嘈杂,才不致令人起疑。
两人并肩来到大厅,又引起一阵不小的骚动。所幸很快地大伙就忙着应酬,套交情,厅上再度回复热闹紊乱的场面。
“你怎会在这里?”一看没人注意,楚毅马上焦切地质问。
“关你什么事?”甄贞犀利地回应和巧笑倩兮的模样完全不搭调。
“你或许不知道雄霸天是多么可怕的一个人,才敢来持他的胡须。”楚毅垂下右手,由袖底悄然使劲地握住甄贞的柔美—;—;
“啊!”她一下吃痛,禁不住低呼,“那曾宁儿是好女孩吗?你没发现她左手指上戴的五彩晶钻和雄霸天的一模一样,那代表什么?父女情深?”她相信楚毅一定也注意到了,只是不知他心里作何感想。
“我和曾宁儿的情况不同。”
“有什么不同?你可以为了图谋权利富贵,娶一个那样的女人为妻,尚有何立场干涉我的自由?在我看来,你和雄霸天其实也没什么两样。都是伪君子!”
“明知他是伪君子,你还不赶紧悬崖勒马?”
“冤孽吧,”甄贞感触良深地幽幽一叹,“我总是容易爱上不该爱、不值得爱的男人,好比你。”
楚毅被她数落得脸色一阵青白:“执迷不悟只会让你踏上不归路。”
“我现在有家可归了吗?”他若知道赶走她之后,害得她先是被王牡丹当街追拿,继之又陷入雄霸天的钳制之中,不知会不会有一点点内疚?“横竖烂命一条,到哪儿不都一样?况且雄霸天让我过着锦衣工食,荣华宝贵的生活,何乐不为。”
“你这是在引人自焚。”他抓住她的手紧了紧,恨不能立即把她押出无威帮,找个没人的荒山野岭,狠狠臭骂她一顿,再将她……“
将她如何呢?假使能够好生安顿她,也就不至于让她落人雄霸天的手中了。楚毅好懊恼,望着甄贞打扮得完全背离她本性的妖艳虚华,心里更是如同刀割。
“你弄痛我了,放手好吗?”再要这么握下去,迟早会被旁人发现的。甄贞表面上仍笑语嫣嫣,私下里却挣扎得忧心如焚。
他似乎不为所动,沉声道:“离开这里,越快越好,否则体怪我不留情分。”
“你几时留过情分?天下再没有比你更无情无义之人。”甄贞用力抽了几下,硬是挣不开他的桂桔,“放开我,不然我要叫喽!”
“休想!”
“雄—;—;”她话声方起,楚毅已收回力道,粗暴地甩开她,幸好没引他人侧目。
“是你自甘堕落!将来别怨我没事先提醒你。”他不再理睬她,甚且有意地和她划清界线,直到寿宴结束,都不曾再和她说过任何话。
既走上了这步棋,她就已料到必定会有这样的后果,是以也并不特别伤怀。为了把这出复仇的戏演得淋漓尽致,她特地怂恿曾宁儿留楚毅在凌霄堡多住几天,表面上说是得以让他两人增加了解的机会,骨子里则是想利用雄霸天对她的疼宠,达到激怒楚毅的目的。
天威帮上下,包括曾宁儿都想不到,雄霸天遇上了甄贞以后,竟像换了一个人似的,他看她的眼神可以柔和得如同慈父,呵护她的语气阿议得像个讨糖吃的孩子。
而且最让众人意外的是,甄贞并没有成为他的宠妾或比宠妾更卑贱的情妇。他只要她陪着他,能朝夕看着她就已心满意足。
全天威帮的人都相信,雄霸天有意收甄贞为义女,才会到现在还让她保有处子之身。
惟有楚毅,他坚信雄霸天只是在耍手段,准备放长线引傻鱼儿自动上钩。他原不希望甄贞和曾宁儿见面,徒增彼此困扰,岂料转来转去,一群不相于的人全凑成一块了。是天意吧。
***
云淡风清的夜晚,甄贞一身素白,浸淫在月光银辉下,恍若滴贬人间的仙子。远处传来哀婉的策声,吹的是壕州地方的小曲,她小时候曾经和某人一起唱过的梨花调。
霎时,心口涨得满满的,她猛地起身,捂住耳朵欲逃,幽暗处横来一只手,按住她的肩膀,教她动弹不得。
“坐下。”嘎!他动作之快堪称神速。
不必回头她已听出来者何人。这世上,谁会在这样寒冽的夜晚,用此等凄美的萧声来引她愁怀?三天了,他终于忍不住来找她了。
“你想做什么?”甄贞背对着他,却依然能够感受到他摄人的气息。
“帮我一个忙?”他嗓音虽低,却自有一股强烈的威严,让旁人不敢轻易违拗他的意思。
“不帮。”完全不给商量的机会,甄贞拒绝得干脆利落。这男人五年不见,一见面就拼命伤她的心,就算是芝麻绿豆的小事,她也不要帮。
“你非帮不可。”他拉转过她的身子,焦灼地直跟着她,“算我求你。”
“算什么都没用,横竖我从离开牧野山庄那日起,就打定主意,不想再跟你有任何瓜葛。”什么表情?凶巴巴的,这像是在求人吗?一点诚意都没有。忿忿推开他,甄贞掉头想走,楚毅却一个箭步挡住去路。
“贞儿,你还在生我的气?”说没两句话,他的火气就上来了。
“是啊,我一向爱记恨,心眼小,没度量,你忘了吗?”甄贞故意不去看他的脸,和他脸上颇具威吓的骇人疤痕。
“由此足见你爱我之深。”他语重心长地说。
“少在那儿马不知脸长了。我……我那是一时中邪着了魔,才会误将恶浪当情郎,现在我清醒了,明白人生得意须尽欢,更了解荣华富贵可遇不可求,与其苦等着一个薄值寡义的人,还不如及时行乐。”是的,雄霸天所提供给她奢华生活,真是她这辈子连做梦都不敢妄想的。
满根满柜的统罗绸缎,堆积如山的珠宝玉饰,和用之不用的银两。第一次受到如此的宠爱,她几乎要忘了今夕何夕。
然而,这样就让她沉迷了吗?当然不。她是个有主张有远见的女子,也明白繁华利禄转眼成空的道理,更重要的是,她已心有所后,尽管嘴上否认千万遍,心里头却始终如一。
“我不相信你是个贪慕虚华的女人。”
“你最好赶快相信,因为我正努力朝这方向迈进,好向你看齐。”不讽刺他几句,她难消心头之恨。
“好吧,你开个价,只要能救出我师父,即使赔上我这条命也在所不惜。”他大义凛然的样子,教甄贞看了颇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