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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王却毫不领情,厌烦地将她挥开。咳了好一阵才勉强止住,脸色潮红,病态中倒显得双眼奇异地亮。他说不出话,只冷冷看了她一眼,启唇做了个口型——
“你好自为之。”
说完,他便转身向外去了。门口这会儿站的已经换了个小厮,见状忙迎上来,一边高叫着“恭送王爷”,脚步声渐渐往远处去了。
谢长庭犹自立在屋里,深深吸了一口气,手中绞着的素白帕子一松掉在地上。已经被冷汗浸湿了一块。
江帆一路弓着腰,送简王出了符府大门。等门一关上,他立刻窜起来往回跑。在灵堂前找到符止,他压低了声音道:“主子,都听见了!”
江帆是符止手底下的副将,说是副将,实际多数时候也就是用来跑跑腿。这孩子很激灵,混在什么地方听壁角都是一把好手。江帆一五一十把听来的说完了,符止这回是真的有一些变色——
人竟果真是她杀的。
江帆也一脸踌躇的样子:“主子,您信吗?我看这谢夫人不像能干出这事儿的人啊……”
能不能干出这事儿,看是看不出来的。符止苦笑了一下:“要真是这样,俊臣死得也太冤枉。把她手心里捧着,最后被反插一刀,她心可真是黑的么。”
江帆叹气:“那要真是这样,您打算怎么办呢?”
是啊,能怎么办呢?事情查出来,再有简王指认,她一个死罪是逃不了的。可是有什么用,人都叫她害死了,不单是符俊臣,别忘了她还有两个上家。太常寺卓偐,以及她的亡夫沈佩之。哪个不是朝廷命官,沾上她竟落得如此下场……她是疯了么,为什么要这么干?
人已经死了,要揭穿她倒也不在这一时吧!他略思索了一下,对江帆招手:“走,咱们上雱山看看去。”
早年间,雱山是皇家专设的猎场,而到应嘉帝登基时,年纪尚幼。几年里都未曾有大型的游猎活动,就没有再将人力物力投入雱山猎场。后来渐渐便荒废了。
雱山一脉景致却是十分值得一看。四月里芳菲未尽,山间轻红点翠,花香袭人。春分季节更是踏青的好去处,当时符俊臣和谢长庭驾车来此,应当也是来踏青游玩的,没想到最后却是车毁人亡。
行了数里,山势渐渐变得陡峭起来,峰回路转,最窄的地方只有两三丈的模样。江帆小心翼翼驾着车,见这情形也难免有些不寒而栗,连往山崖下看都不敢。
再向前一段,就隐隐约约看到驿站青色的角旗。
“主子,咱们过去吗?”
“先在这里停一下。”符止走下车来。
山风猎猎,吹薄衫透。他走到山崖边,将稀疏的草木一丛丛拨开。很快发现了两道凌乱的车辙印,滑向山谷中。
江帆也过来看,道:“看这样子,符大人的车就是从这里摔下去的。也真是造孽!这么险的路,一不留心就是粉身碎骨。”
符止摇了摇头。君子习六艺,礼、乐、射、御、书、术,其中“御”就是驾车之术。符俊臣是不是君子这不好说,但世家子弟,少年时学习这六门技艺必不可少。好端端的把车赶到山崖下面,这怎么也不太叫人信服。
“照您这么一说,我也觉着不太对劲。”江帆站在崖边,喃喃道,“这山谷太深了,摔下去哪里还有命在……谢夫人当时估计不在车上。可是……后来她怎么会和符大人一起被人找到呢?”
符止念头一转:“兴许这附近有其他的路能下去。”
主仆二人沿着山崖走了一段,很快发现这山上生着一些植物,须根如同蛇一般缠绕着从崖边挂了下去,一直垂到暗不见光的谷底。江帆咋舌道:“抓着这些东西倒是可以下去。可是滑到底下,手不都要被磨穿啦?”
谢长庭何等慎密的人,倘若要是真这么干,想必早就有了准备。手被磨穿是不太可能的,但是不管怎么,都绝对会留下一点痕迹。符止想到这里,眼帘微微一垂:“行了,回符府。”
作者有话要说:
☆、05 玉骨(上)
马车一路风尘赶回符府的时候,天已经擦黑。府门前风灯摇晃,晕开一团模模糊糊的光。
符止还没跨进门,就听巷子深处辘辘声由远及近,又是一辆车驶进了巷子。停下后,车帘一打,走下个人来。他借着灯光一看,脚步不由一顿。只见谢长庭穿着一条十二破留仙裙,右手一提朱砂色的裙角,款款俯身走下车。
见他在府门前站着,她的神色微微一变。裙摆倏然落了回去。
他视线追着她的指尖,但她却已经将手收到衣袖之下。慢慢走上台阶来。
“将军怎么会在这里?”她福了福身。
符止微微一笑:“三年未回京城,难免有些闲杂事要办。”说到这里,他目光又一转,唇边的笑晕开几分,“倒是夫人您,这是去了哪里?”
他在灯下看着她。朱砂色的漩纹交领衬着雪白的肌肤,脖颈显得尤为纤长。可是孝期内不能穿红,这固然是不合规矩的。
就算她不是符俊臣的什么人,可是府上连丧事都没办完——她这样子出去,何尝将符俊臣有一分放在眼里。
见她垂着眼帘不回答。他心里便止不住冷笑了一声,视线又停在她袖管上。
她果然缩了一下手,那几乎就是下意识的动作。符止心里有了底,“夫人这些日子只有晚上守灵才露面,白天都找不见人,我还道夫人是不舒服。果然是不舒服么?可有请郎中来看看?”
谢长庭摇头:“谢将军问,妾身没什么事。”
“那夫人这是去见什么人了?”他挑起眉端着看她,淡淡道,“这么晚才回。如今俊臣尸骨未寒,您这样,叫人看见了,该怎么想。”
她双肩微微一颤,神色为难。从他的角度看去,她的面颊单薄,几乎成了一个角。
那个角紧绷着,忽而轻轻牵了一牵,绽开一团微笑来。
只听她轻声笑道:“将军问这个做什么呢?您这样关心妾身,妾身是不敢多想的。但是叫有心人听见了,传出去可不好。”
她这反将一军的功夫几乎是炉火纯青了。符止没想到她敢这样跟他开玩笑,一下子倒无言以对。待反应过来,脸色更是一沉:“夫人说的这是什么话!您自已要是行得正站得直,旁人没办法说您什么。说穿了,您别打俊臣的脸——等府上的丧事办完,您愿意见什么人,那是您的事儿。可是现在,您别让大家都难堪。”
谢长庭见他动了真怒,只得点头:“您说的是,妾身记住了。”
他这才脸色稍缓:“回去吧。”
门房闻声前来开了门,迎着两人,向府内走去。一时各怀心思,也没有人说话。符止有心去看她手上有没有伤口,可她两手始终拢在袖中,不愿示人。他心里越发笃定。经过前院时,门房道:“两位稍等一下,小的去唤朱菡那丫头送谢夫人回琼华阁。”
符止摆了摆手:“把灯给我,我送她吧。”
那门房也乐得省事,将灯递过去自己便告了退。
从符府的前院到琼华阁,有数条路可以走。而他太坏了,有心选了一条最难走的,树木丛生,旁逸斜出。果然没走几步,就听背后她轻轻啊了一声,被拂过来的柳条剐了下头发。
他回过头来,见她原地站着没动。任由那柳条缠了发髻也不去摘,手依旧拢在袖内,仿佛有什么难言之隐一般。
他这才旋身回来,伸手替她摘了。似笑非笑道:“夫人没有长手吗?”
谢长庭抬头看着他,目光似乎有点迟疑。忽而开口,轻声问道:“您在怀疑妾身什么呢。”
还未及他回答,她竟主动抬起了双手,摊开在他面前。微茫月色照着那掌心,莹白如玉。没有一丝一毫的伤口。
“现在您满意了吗?”
他略有些震惊——倘若不用手,她究竟要怎么下到那山崖下面去。难道竟真的不是她?可是简王有什么必要编瞎话诬陷她呢。
她见他神色依旧犹疑,咬了下唇:“将军到底是不信妾身。”
她眼睫轻轻颤动,小扇子一般扫过眼下。他恍然才一惊,发觉离她真是太近了,忙后退了两步。再瞧见她脸上失落的神色,虽不知是真的还是装的,却也未能再狠下心盘问苛责她。
再问下去,那就是要撕破脸面的事情了。他微不可闻叹了口气。主动上前来轻轻一扶她的手肘,是个给彼此台阶下的意思:“走吧,我送夫人回去。”
一路上默然无言。两人穿过寂静的内院,方到了琼华阁楼下,便听后面一串脚步声追来。
原来是江帆安顿好了车马回来不见人,一路往内院找过来。到了近前,他明显也是一呆——他家主子什么时候和谢夫人这么好了?
他这会儿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待谢长庭道过谢、回了琼华阁,他立刻跑上来:“主子,您、您怎么会……”
符止在想着别的事,没有理他。可是这个孩子的联想真是太丰富了。嗫嚅了半天,居然冒出一句,“您别想不开,您要什么样的没有?她是要克死人的呀!”
符止这哭笑不得,踢了他一脚:“胡说什么,走了!”
又过了几日,便到了出殡的时候。
棺椁入土为安,符俊臣带着他生前身后的重重疑团走了。出殡的这天,下着小雨。送葬的队伍走在凄凄雨幕当中,真有些魂断无常之感。
符府也是一片愁云惨雾。到了分家散伙的时候。宅子前几日就已经盘了出去,如今白事办完,买主就上门来催了。迎福打点人将府库里的东西都折成现银,丫鬟婆子们一一打发了。又嘱咐:“老爷留下的书信公文都拿去烧了,主子房里收拾干净,别留下什么事端。还有这些年的账册、名册,也都一并烧了。”
手底下的杂役听了很为难:“可是府里的名册,前两天都叫符将军搬走了呀!”
迎福大惑不解:那都没什么用的东西,记载些府里人事变动,将军搬那些做什么?
江帆撑着一把伞从前院跑过来,符止负手站在廊下,接过伞就走下台阶来。
前院正在拆灵棚,香炉自案上翻倒,香灰洒得满地都是,混着雨水,一缕一缕淌进砖缝里。
“主子,您前两天搬来那些名册,到底是要做什么?”江帆跟在他身后问。
话音未落,就看见对面的月华门里,走出两个人来。一个穿湖蓝裙子的丫鬟,怀里抱着一个大笸箩,她身后走出来的是谢长庭。丫鬟走到门前,将笸箩送上马车,回身谢长庭对她说了一句话,她伸出两手在空中比划着,竟是个哑女。
“夫人留步。”符止看了一阵,撑伞走了过来。
谢长庭眉头微微一皱,转过身来。符止手中的伞和她的伞无意间一碰,簌簌落下两串水珠来,有几滴恰好流进她领子里,又冰又黏。
她心里略有些烦躁,这都要走了,他还要做什么。
面上却还带着笑:“还没来得及给您告辞。妾身这便要回了,这些日子多仰仗您。妾身不会说话,也真不知道怎么谢您。日后您府上女眷要裁衣服,就到千重绸庄来吧!不收您银子。”
她不会说话,那这世上的大家大概都是哑巴了。他不动声色一笑:“您客气。”顿了顿,又道,“您也别忙着告辞。这两日,我将符府的名册翻了一遍。有件事正想说给您听听。”
她叹了口气:“您说。”
“是这样,一年前多以前俊臣升迁,刚刚任执金都搬令的时候,府里进了个人,名叫花余进。我问过府里的老人儿,这个人自称是家境太贫,自愿卖进府里来的。他来之后自己改了名字,叫迎福。”
她微微低着头,一副迷惑不解的表情。他继续道:“花余进自己写在名册里的,说他是高平人。我到户曹查了高平郡的户籍,一共三十一户姓花的人家,没有一个叫花余进的人。但是随手翻了一下别的户卷,却找到了,且也实在是巧,就是在您的老家江宁郡找到的。”
谢长庭望着溅起雨珠的青砖地,好像出了神。隔了许久,才淡淡道:“您跟妾身说这个,是什么意思呢?”
符止笑了一笑:“不只是这个。还有一件事,我是前两天才听说的。原来您和俊臣相识还有一段佳话——俊臣府里的丫头在千重裁春衣,许是您店里事忙,送的时候包错了。给送了两套士子深衣来,府里的下人一看,问也没问就送到俊臣那里。他也稀里糊涂,打开的时候,发现衣服里夹了一条绢帕。”
“他是个好吟风弄月的人,碰见这种事,自然要亲自登门,物归原主。那帕子是您的,这自然是您二位难得的一段缘分。只是府里这个下人如此大意,深衣春衣分不清楚,倒令人有一些惊讶。更何况这个下人,正是精明得出名的二管家迎福。”
一阵风吹过来,雨丝细细密密打在伞面上。视野变得模糊起来。
“夫人,您处心积虑接近俊臣。”他的声音也变得似有似无,响在她耳边,模糊不清,又一字字重如擂鼓。
“您为了骗取他的信任,可以不顾一切,甚至……可以牺牲你自己。”
她恍然一颤,木质伞柄在手中一滑,伞面一下被风吹翻过去。
她那个哑侍女看见了,忙放下手里的东西往这边跑来。谢长庭下意识跨出一步,却被他从背后扯住。
“您告诉我,符俊臣、卓偐、沈佩之……”他的伞斜过来在她头上,声音缓慢,带着一丝隐不可见的威胁,“他们究竟是怎么死的?”
作者有话要说:
☆、06 玉骨(下)
雨下大了些,淅淅沥沥的,春末夏初的雨有种土腥的涩味。
水珠顺着伞面丝丝缕缕流下来,滑过她眼前。整个空间仿佛被切割成分离的两个部分,伞下沉默的他们,和伞外喧嚣的世界。
谢长庭深吸了一口气。凉凉的湿气沁入肺里。她对着不远处哑侍女一摆手:“雪赐,去忙你的。看看琼华阁还有没有落下的东西。”
那叫雪赐的侍女面上露出一阵为难来。显然是当真关心她,不放心。但是碍于谢长庭发了话,她也不好说什么,向琼华阁快步跑去了。
谢长庭这才转过身来,看着符止。
她眉如远山,细细的两道,斜入云鸦似的鬓发之中。这时候螺子黛和青雀头黛,只有皇宫里才用得上,民间用的还是传统一点的石黛。这种眉墨品质比较差,遇水就会晕开,下雨时眉间污一块,很不好看。而她不是。天生的白玉美人,没有任何妆饰,仿佛每一笔都早有上苍仔细雕琢过,说不出的润泽精细。
她伸手压了一下被水滴进去的后脖领子。面上却是从容一笑:“将军这话就让妾身有些听不懂了。他们三个是怎么死的,京城里不是早已经传遍了。您刚见我的时候,肯定也有人和您说过。没什么能瞒住您的,何必还来再问?”
符止一时没有答她这话。她太过八面玲珑,能说出口的话,都是滴水不漏。驳了这一句,后面必然还有一车在等着。
他沉吟了片刻,倾了下伞,携着她走上门廊的夹道,直到周围渐渐人少了,他才一笑道:“夫人很看重你那个侍女。”
她基本已经预料到他要和她说什么,所以先一步,打发走了雪赐。知道的越少越安全,她自然懂得这个道理。
“雪赐这个丫头从小身世苦,爹娘早亡。后来被沈家收养,没过几年好日子,佩之又去了。”她这是第一次提起她的亡夫沈佩之。似乎有一些怅然,茫然望着雨幕朦胧的深巷。青色的路,灰色的墙,“后来她就跟着我,虽然说不上吃苦。可我是个未亡人,跟着我,能有什么盼头?”
“夫人这话言重了。”他在心底冷笑了一下。她也好以未亡人自居——作为一个女人,她实在已经站在了人生的制高点。想克谁就克谁,要谁死谁必定死。就是廷尉寺审犯人,也要等个秋后问斩,哪有她这样来得痛快!
“您别扯远了。”他不动声色,说道,“刚才的话咱们还没说完——您告诉我,他们三个人,究竟是怎么死的?我只比较关心这个。您那个侍女究竟可不可怜,倒是没什么关系的。”
他用雪赐来威胁她——毕竟她轻易动不得,但是一个哑侍女的命,还是不太难取的。
果然,谢长庭皱了下眉,平静的面色终于有了些微变化。
片刻,她终于松动,哂笑了一声:“您一下问这么多,叫妾身怎么答呢?您要是关心您那位表兄,倒是告诉你您也不妨,他确实是从山崖上落下去摔死的。可他的为人您也清楚,仗势欺人、满腹男盗女娼。到现在才死……也算是他前世修福吧。”
她就这么直白说了出来,竟丝毫没有掩饰对符俊臣的厌恶。
她终于脱下了那张精心雕饰的画皮,那个温柔、随和、宽容的谢夫人……那根本不是她。
符止不由一窒,追问道,“理由呢?”
“理由?”她偏过头,捋了一下鬓边的碎发,语气平淡,“您是不是会错意了。符俊臣是自己从山崖上落下去摔死的。他惊了马,一头往山崖下冲。他那马车的车辕本也不是很牢固,他自己不知道。一经颠簸,车辕立刻就断了。后来,那马车也摔碎了,当时若仔细去找,还可以看出车辕被人动过手脚。可惜现在查无对证。二管家迎福说人琴俱亡,看了伤心,一把火将马车整个儿烧成了灰烬。”
她淡淡一笑,极是有恃无恐的模样:“可难道您觉得这些,能和妾身有什么关系不成。”
这是天衣无缝的一场谋杀。他瞳孔微微一缩——她为这件事策划了多久?迎福一年多以前来到符府。是她收买了迎福,甚至迎福根本就是她安排的人?
而还有一件事情是不合情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