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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商离(参商永离,伊怀永伤)+番外 作者:空山鹿(晋江2014-10-19完结)-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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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连施了几个咒,又心乱如麻,不免有些疲惫。捡了个石凳坐了,先前未喝完的荔枝酒还孤零零地摆在桌上。揭开壶盖,荔枝的清香飘散于空气中,酽了夜色。
  这是我在人界经历的最糟糕的夜晚,亦是我此生最糟糕的夜晚。
  连痕的造访,少主的误解,尹百濯的胎记。
  以及,我的失控。
  再及,我的去留。
  那个胎记究竟意味着什么,我不晓得。我只知道,它定是与我的爹娘有关。三百年来断断续续、忽明忽灭的属于他们的幻象,是支撑我活下去的信念。无论我是谁,是神是魔,亦或是半神半魔,我都得找到她。
  种种又种种,使我的脑袋生疼不已。索性放弃了思虑,于空中摸出一个海碗来。奈何状态委实不好,变出来的是只缺了口的残次品。
  酒入碗中,仰起头一口气咕嘟咕嘟尽数灌了下去。
  这是我第一次用碗喝酒,有些新鲜,估摸也是第一个把果酒喝成这副野蛮德行的人。缺口的碗边划破了我的嘴角,酒水和着汩汩鲜血,沿着破碎的嘴角与碗的缺口淌了下来,在我的脖颈上蜿蜒出狰狞的痕迹,停在缟白的衣领上,晕开绯色的酒渍。
  粗鲁地把衣襟上多出来的一抹绯红生生扯下,捧着一帛布帛,略略癫痴,喃喃道:“我同你一样……我也是这个世界上所不承认的存在呢。就像你一样,你原先是那么高贵的正红,却不情愿地被酒混合成了如此难看的绯红,此后便再成不了嫁衣,委实可怜。我啊,虽然也不是什么高贵的人,但是,”为自己斟着酒,嘴角咧得发痛,却依旧笑着道:“我一点都不想存在在这个世界上,一点都不想。”
  酒与血怎么能交融呢?它们一并流下的后果便是,原本清香的荔枝酒染上了鲜血难以掩盖的腥气,原本鲜红的血液被无色的酒水稀释成难看的绯红。
  就像神与魔,多么泾渭分明的存在,可是他们究竟是交融了。我不知道当年他们经历了多少,又失去了多少,而为的又是什么?仅仅是因为爱?因为他们深深地爱上了对方,且一发不可收拾?
  我冷冷地笑了。
  我从来都不相信爱情。
  再满了一碗,毫不犹豫地仰起了头。
  吞咽声响彻空荡的庭院,突兀难听,喉咙中似燃起了一把熊熊的烈火,我却不为所动,机械地往下灌着。咕嘟咕嘟的声音逐渐变得迟缓而勉强,我使劲再向后仰了仰脖,妄图将酒尽数灌进我麻木的身躯。
  倏然手中一空,我措不及防被狠狠呛到,前倾下身子就是一阵淋漓尽致的呕吐。和着血的酒水一滴不剩,悉数翻涌而出。
  又呕出来一些水,胃里痉挛着,却再也吐不出来了。
  保持着干呕的姿势,曲着身子久久不动,连撑开眼皮的力气都尽了。
  脑袋上方传来一声轻飘飘的叹息,随即便是酒碗与石桌相触发出的轻吟。
  一只小小的手轻轻顺上我的后背,一下一下有节奏地拍着。
  即便他不说话,我也知道那是福贵。
  我的脑袋十分混沌,却并没有醉。
  深更半夜在百濯堂的庭院中闹出这么大的动静,不把人吵醒才怪。故而,我早已设下结界。我不明白福贵是如何进入我的结界的,甚至可以看到我、触碰到我。这些我都来不及细想。此刻于我脑海中盘旋不去的疑虑只有一个:他是不是亦看到了少主与连痕王妃?
  他的手安抚着我的背脊,轻轻地来回顺着。
  我们就这样无言静默了许久,直到我僵硬的身子渐渐回温。
  依旧将头埋在膝盖上,满脑子的混乱终寻不到头绪,索性作罢,好不容易找到自己的声音,哑着嗓子轻轻地问他:“福贵,你过得开心么?”
  他抚着我背脊的手顿了一顿,才道:“还好。”又停了好一会儿才道:“烟儿姐姐,你是要离开了么?”
  我埋在膝盖间的头机械地捣了捣。又摇了摇。
  背后那双手继续来回轻抚,尽量缓解我的痛处,声音轻轻的,轻得如同遮月的雾,虚无缥缈:“烟儿姐姐,你知道么?其实我不叫福贵,福贵是师父将我捡回来时给我起的。师父说,他捡到我的时候,我又瘦又小,还脏兮兮的,他调理了大半年才将我的身体医好三成。他希望福禄与贵赫常伴我,于是便叫我福贵。寓意虽是好的,可是这个名字真的很土是不是?”
  他笑了一笑,继续道:“我爹是中皇山上修行的道人,且是那一派的掌门,断不可有七情六欲。我娘生我时就难产死了。我爹同叔叔伯伯们说,我是他在山下捡来的弃婴。还好我是个男孩,于是,我便成了山上的一个小道童,成日做些洒扫一类的活计。但是在我八岁的时候……”
  他顿了顿,声音染了些寒气:“一直窥觑掌门之位的汝清伯伯发现了我爹的半块玉佩,而那半块,自然在我身上。那是我娘临死前留给我的,他们的定情信物。”
  他又自嘲地笑了笑:“那时候我尚小,不懂事,一直以为我爹对我要求严苛,不承认我的身份,同我保持距离,甚至连话都不愿同我说,是因为他根本不爱我,且将我娘的死归咎到我的身上。我恨他的自私,恨了那么多年。但是,最自私的人却是我。直到他为了保护我而甘愿牺牲自己、还将毕生修行尽数传到我身上时,我才明白,那些冷漠与无情,皆是他对我的爱,对我的保护。可我却明白得那么晚。”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五章·谓现在之法(3)

  他说得云淡风轻,我的心中却早已风起云涌。实在难以料到,这样残酷的事情居然会发生在一个单纯而可爱的男孩身上。
  他还是个孩子。
  渐渐回了些力气,我直起了身子,却不晓得该怎么答话。张了张嘴,出口的话让我自己都觉得有些没头脑:“那……那你爹给你起的名字叫什么?”
  他笑了笑,露出两颗尖尖的小虎牙:“嘉祉。我爹姓陆。”
  陆嘉祉,唔。我努力挤出一个笑,十分真诚道:“很好听。”
  他见我已能直起身子,便于旁边的石凳上坐了下来,看着我的眼睛,神色认真:“烟儿姐姐,我知道,其实你并不叫罗烟。你叫烟萝。”
  我并没有多么意外,轻声道:“你都看见了?”
  他点点头,道:“嗯,都看见了。只是,我不是因为看见了今天的那些才知道的。”他犹豫了一番,终究还是说了:“自烟儿姐姐将我救活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了。而且,八岁时我爹给我的那些力量,都苏醒了。它们之所以沉睡那么久,是因为从前的我没有法力,身子骨也弱,承受不起那些力量。”
  我有些迟疑:“那你现在……?”
  “是烟儿姐姐的血。”他所问非所答道:“其实将我救活的,并不是往生咒,而是烟儿姐姐的血。我拥有了那滴血,就成为了烟儿姐姐的一部分,得以拥有了那些力量。而且,也知道了你的身份。”
  顿了一顿,一字一句道:“神魔之后,不死之身,神力通天,惊人美貌。其血尤奇,可起死回生,治愈万物。”
  我不禁自嘲起来。连我这个当事人都是不久前才得知自己身份的,而早已有那么多人先我一步知晓。
  心中复又酸涩,垂下眼睑,嗫嚅半天,才道:“嘉祉……对不起。”
  他笑着摇摇头,两只虎牙可爱得过分,倾过身子,用他那双温热的小手覆盖住我冰块一样寒人的双手:“是烟儿姐姐救了我,又为何同我道歉呢?有得必有失,如果不拥有那滴血,不拥有那些力量,我怎么会活下去,怎么能在这里陪着烟儿姐姐,以后又怎么为我爹报仇呢?这是上天赐给我的嘉祉。我已经很庆幸了。”
  嘉祉,这个无论是口上叫着还是笔下写着皆美好无比的名字,寓意福泽昭明。
  稚气的少年在夜色里笑,可我心里明白,他定不愿意面对过往的一切,定不愿意承受那些强大却虚无的力量。他笑得那样甜,却那样苦。
  将单薄瘦弱的男孩裹紧怀中,他的个子就快长过我了,只差那么一点点。身子却比我还瘦削,若叫旁的人看去了,定会以为这男孩受了什么虐待。他乖乖地伏在我的怀中,拘谨地环过我的腰,将双手叠扣在一起。
  我感到肩膀渐渐湿,却没有说话。我从来都没有安慰过他人,亦不懂如何安慰。只如同他先前安慰我一样,温柔地捋着他分明突起的脊梁。
  肩上湿意渐浓,我轻轻拍着他,像在哄一个刚刚做了噩梦的娃娃入睡。他抽泣着,却是无声的,更令我心疼。
  凭着记忆,轻轻吟唱起一首少主曾唱与我听的摇篮曲。
  “月儿明,风儿静,树叶儿遮窗棂呀。蛐蛐儿,叫铮铮,好比那琴弦声啊。”
  嘉祉的声音闷闷的透过布料,到底还小,带着些男孩子独有的别扭哭腔:“烟儿姐姐,今天来的那个男人,”他似乎是回想了一番,哽咽道:“就是那个穿着一身黑,个子很高,长得很好看,但是看起来病恹恹的男人。”
  腾出另一只手摸了摸他的小脑袋,装作不甚在意的样子,道:“嗯,怎么了?”
  “你忘了,我身体里,有你的一滴血。”他抬起头来看我,漂亮的眸子里尚有晶莹的水汽,神色却是一毫不苟的:“他抱着那个欺负你的坏女人的时候,我感觉到你很难过。很难过,很难过,难过得快要死掉的那种。”
  僵了一僵,忽然心生畏惧,不敢对上他那双毫无杂质的、纯净的眸子。匆忙转开眼神,打了个哈哈:“哪有啊,有点难过而已,你没听见他同我说的么,再也不……”
  “你是不是喜欢他?”
  这是我今夜第二次被问及这个问题。
  我没有回答。
  耳畔不知响起了何处传来的空远歌声:
  “月儿明,风儿静,树叶儿遮窗棂啊。蛐蛐儿,叫铮铮,好比那琴弦声啊。”
作者有话要说:  

  ☆、第六章·彼彼当思惟(1)

  了无睡意地躺到天明委实不是我的本意。
  天光早已大亮,我直挺挺地和衣躺着,不知为何就是不想起来。
  奈何躺得过于久了,久到昨夜被我施了个安魂咒的尹二的大嗓门都回荡在院中了。
  摸了摸心口,安慰自己道,太半是幻听,太半是幻听,莫要介怀。
  嘭嘭嘭的敲门声席上我的门时,我还是这样安慰自己的。
  “罗姑娘!起来没有!已是午时三刻啦!”
  脑袋瞬间就大了一圈。
  这厮居然礼貌地等在门外,没有擅自闯进来,令我十分感动。自床榻到门的这段路程自然不远,可一夜未眠,实在是乏,加之干躺得筋骨酸痛,故而行得慢了些。心里头的赞赏还未退去,门外便响起了一个大大咧咧的声音,催促道:“罗姑娘你怎么走这么慢,再不开门我可进去了哈!”
  我叹了一口气。
  精神头不大足,险些踩着裙角绊倒自己。扶着桌子缓了缓,总觉得少了些什么。摸了摸面上,原是忘了覆面纱。罢了,懒得折回去拿,再者,又不是没让这厮瞧见过真面目。
  于是慢悠悠地前去开门。
  门闩将将拿掉,那头竟迫不及待地先我一步,将门自外头开了。
  我的脸黑了黑。
  尹百濯的脸白了白,打了个哈哈:“那个,午安啊,罗姑娘。”黑葡萄一般的大眼睛骨溜溜一转,不甚自然地挠挠头:“那个我吧,刚才我就是试探性的随手那么一推,谁知道就那么巧,适逢你刚将门闩拿下去呢,嘿嘿,嘿嘿。”
  抱着门闩站在门前,甚是平和道:“尹少爷一早急匆匆前来,所为何事?”
  他愣了一愣,迟疑道:“罗姑娘,你怎的一夜之间便与我这样生疏了?”
  忽然觉得甚是无趣,翻了个白眼,没再搭理他,自顾自地转身往房里走去。
  身后传来尹百濯释然的声音:“嗨,我当你不高兴了呢,你嫌弃我我就放心了啊。”脚步与语调皆是一顿:“诶?我怎么觉得我有点贱呢。”
  在桌前坐下,为自己倒了杯茶,点点头赞扬道:“是啊,你能认识到这一点,说明你的心智与悟性上升到了一个境界。”喝了口冷茶,拔得我浑身一凉,皱了皱眉,不忘教诲道:“千万不要因为取得了进步就掉以轻心,需得虚心面对,方可成大器。”冲他招了招手:“晓得了吗?”
  尹百濯颠颠儿地小跑前来,板板整整地坐好,十分赞同且认真地点了点头,握拳道:“晓得了。”
  我满意地点了点头。
  双手附上冰凉的茶壶,稍施法力,让里头的茶水逐渐升温。
  偏头见他眼巴巴地瞅着壶,盖是渴极,便再施了一重力,勉强将茶水弄得不算凉了,方倒了一杯给他。
  他豪不客气地接过,先是抿一小口试试茶烫与否,尝出是杯半凉的,一口气全干了,“咣”地一声落下杯子,喜形于色:“罗姑娘,我同你说,昨夜啊,就在我熟睡的时候,发生了一件了不得的大事。”
  继续以法力热着茶,不动声色地抬眼瞧他:“什么事?”
  尹二将杯子搁了,难掩激动地从怀中掏出来一个布偶,在我面前得瑟地晃了一晃:“昨夜,一位倾城倾国的仙子误入我的梦中,还赠予了我这个玩偶。怎么样,了不得吧?”
  手中的茶壶渐渐温热,我自然认出那个娃娃是谁的物件,面不改色地点了点头:“了不得。”
  转而他却似想到了什么不甚欢喜的事,孩子气地扣了扣手指:“可是我昨晚明明还梦见她放了一样东西在我的枕边,不过,我今早醒来,将床榻翻了个遍,也没有找到。”
  “哦?”我装作一派好奇,问道:“那是个什么东西呢?”
  “一个簪子一样的东西。”尹二比划了一下,苦巴巴道:“可能是叫仙子带走了罢。”又难得露出些不好意思的神色:“她牵了我的手,还同我说,让我将来娶她回家。”
  我噎了噎。
  诚然,昨夜那误入尹百濯的房间的绝色仙子,正是本魔女我,烟萝是也。至于后面他的梦中衍生出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就纯粹是他的梦了。
  那半截簪子,也是我拿走的。昨夜我哄嘉祉入睡后,又跑了一趟尹二处,将他枕边的那半截玳瑁钗取了回来。
  我前去时,午夜时分下的安魂咒仍旧起着效,他睡得无比欢乐,时而睡成一个大字,时而睡成一个一字。
  如此奇功,我委实敬佩。
  回到房中,拿出适才自尹百濯房里取回的一半钗子,又将发鬓间的另一半取了下来,并到一起,以两根指头将断处捏住,闭上双眼,微微念力。
  睁开眼时,却仍是两半。
  没有融上。
  许是我一夜未眠,且酗了酒耍了泼,仍未回归正常状态。稳了稳心神,复又闭上了眼睛。
  依旧是两半。
  盖因我委实是累了,急需恶补一个美容觉。遂失了耐心,将钗子、胭脂并包裹一股脑锁紧抽匣紧紧合上。
  回想起这些,面上跌了一跌,好在总算抓住了重点:“呃,是么,尹少爷果真艳福不浅……”此处一停,仔细看他的神色,道:“那你可否还记得,那绝色仙子,长了个甚么模样?”
  他十分遗憾地摇了摇头:“令我惆怅的,也正是这个。我只记得她生得一副花容月貌,却不记得那眉是什么样,眼是什么样,鼻是什么样,嘴是什么样,脸型是什么样。”末了还故作老成地叹了口气。
  不着痕迹地松了口气,安慰道:“无碍,无碍,既然那仙子要你娶了她回家,就断不会弃你而去,不日必定还会入你梦中,你且候着便可。神仙不都是不诓人的嘛。”
  “罗姑娘,你说得实在是太对了。记不住也无妨嘛!”尹二激情盎然地瞅着我:“虽然我不记得那仙子到底长个什么模样,但印象嘛,总归是有那么一点儿的。”
  我的心头忽然揪了揪,没留意叫手中的茶壶烫了一下。
  “那仙子定是个柳叶眉,杏子眼,隆准鼻,樱桃口,瓜子脸的绝色仙子。”尹二一脸沉醉,忽而偏头上下打量我一番:“咦?居然与罗姑娘的面相十分相像呢。”
  我淡定地拿起他的杯子添了茶递与他:“你误会了,大抵天下乃至天界的美人都是我这副长相。”                        
作者有话要说:  

  ☆、第六章·彼彼当思惟(2)

  尹百濯嫌弃地瞥了我一眼,大有“不要把我的仙子同你相提并论”的意味,接过杯子就往嘴里灌,我着实被他这副汉子般的气度惊了,刚要提醒他茶是烫的,不料依旧晚了一步,尹二的大嗓门已经叫唤开了:“啊啊啊啊啊救命!怎这样得烫!”
  边叫唤边毫不犹豫地将杯子扔了,被我一晃抓住,差点被茶杯里头的半杯热茶烫着。
  呼,好险。
  尹百濯抱着舌头又是哈气又是扇风,一脸无辜,火急火燎地叫唤着:“这这这!这茶荒柴不还四温的吗?!”
  将他的杯子稳稳地置于桌上,端起自己的那杯悠闲地浅抿了一口,继而一本正经道:“你记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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